书名:老子真的是良民 作者:萧纯 晋江1.22日完结 周航说潘小岳是个疯子。 潘小岳确实是个疯子,喜欢上一个人就喜欢得要命 孙弘是个警察,大义凌然的警察。 一天晚上顺便抓到了一个小偷。小偷却和他说,他是良民。谁信呀? 苦逼受,警察攻的故事 内容标签:制服情缘 欢喜冤家 都市情缘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潘小岳,孙弘 ┃ 配角:周航 ┃ 其它:警察 ☆、第1章 进警局了(1)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那个警察追小偷的新闻,被萌坏了。以此为梗手贱开了一个新文。   仍在构思中,最近比较忙,不定期更新...建议等存文多了再看      这次的受不是二逼,是苦逼......            晚上八点。      潘小岳刷着对方的微博。最新的一条发布在一个小时前,@了一个很女性化的名字,倒数第三个字是小,最后两个是叠字。内容是:“谢谢你的陪伴,很愉快的一餐。”下面跟着一张图——   红酒杯闪着光。白色桌布对面一双纤细的手叠在桌上,一只手上戴着一串紫水晶。那双手的主人穿着大红色的上衣,可能是一条连衣裙。她可能很漂亮,显然就是被艾特的那位。   点开评论,那红衣姑娘留下了唯一一条评论:“我还要谢谢你请我吃饭呢!”还连发了一连三个大眼睛的可爱表情。      潘小岳愤怒地留下一条评论:“你给我等着!”   盯着屏幕两分钟,刷新,没有任何变化。继续刷新。直到——发现自己的评论被那个男人删了。愣了一会儿,潘小岳又发了一次:“你给我等着!”   五分钟后,评论再次被删除。   再次刷新的时候,在主页找不到对方的微博。搜着他的名字进去,才发现,自己被加了黑名单。不能评论。   打开微信,QQ,开心网……果然,无一幸免。   潘小岳发现,他被整个拉黑,抛弃了。就像是被嫌弃的脏水,多留他的名字一秒钟都觉得嫌恶。      他妈的。   才分手不到两个月。      潘小岳也开始删除那个男人的一切。   打开电脑,从微薄开始,取消关注。接着是QQ,将排在最前面的那个灰色头像,删除好友…最后是手机,轻轻抚摸那个名字,曾近叫了很多遍都没有厌倦的名字。点击删除。只用了不到一秒钟。   当真是十分方便啊,周航……   但心里的那些记忆,该怎么删除。      三个小时后,潘小岳出现在了一座高级小区内。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帽子盖过头顶,拉链拉到底,只露出半张脸。他蹑手蹑脚地从小区的后门溜进去,保安到一边抽烟去了。来到了一幢两层高的小别墅前,抬头看已经暗掉的窗户,对手掌吐了口唾沫,开始爬墙。      他的爬墙技术并不好,脚底一直打滑。但好歹没人看到,他也爬了够久,终于爬进了二楼的一间窗户,或者说直接摔了进去。“噗咚”一声。潘小岳捂住嘴巴,克制自己的呼吸声。但又有什么用呢?刚才那一声太响,立刻就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幸好屋内一片漆黑。潘小岳想,躲在黑暗中即可。以前语文老师教过一句特别牛的句子,是什么来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啊,就是这句,多么有哲理性的好句子。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吧嗒”一声,头顶上的白炽灯就这么亮了起来。光明真的来了。      灯光下,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看着他,眼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他的嘴巴动了动,吐出了几个字。   “你来我家做什么?”   潘小岳蹲在地上,抬起头,咬牙切齿:“周航,我说过的,‘你给我等着’!”   “你这个疯子…”周航转过身走到门边:“以后别再找我。”   就这个反应?原以为,他会气得跳脚,甚至揍他一顿。潘小岳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站起来,就听到刺耳的警铃,从楼下客厅传上来,越来越响。靠近窗边,甚至听到了保安对传呼机通话的声音,朝这幢楼跑来。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原来他刚才按了警铃。      潘小岳慢慢站起来,慢慢看着还未离开的周航,又慢慢道:“你有种。”   周航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方便随时幸灾乐祸:“彼此彼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人位置并未变化。终于周航的表情转为疑惑:“你还不走?保安很快就上来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这句话一出,周航的脸再次转为冰霜,默不作声。      保安已经到了楼梯,正踩着阶梯向上,楼梯被踩得咚咚作响,脚步很快。   潘小岳对周航做出一个鬼脸,拉着眼皮吐舌头,冲向窗边向下一跃。   他之前进来的那扇窗,开得很大,往里送着凉风。   空气中留着一句话:“你~给~我~等~着~”      保安进门的时候,周航正伸着头向窗外看。保安一起过去看,脑袋挤着脑袋。楼下一个黑衣服的年轻人正从地上爬起来,撒丫子地往外跑。   “小偷在外面,追!”      潘小岳摔在了楼下的草丛里。草地的缓冲,让他没有直接砸晕了。左脚先着地,不大不小地扭了一下。转动脚腕,还可以跑,于是他一溜烟地向外跑去。那些保安,全部都在周航的家里。真傻。      保安追出来的时候,潘小岳已经跑出了百米之外。   潘小岳上学的时候,可是学校的短跑冠军。轻轻松松地把保安甩了老远,还是在左脚隐隐作痛的情况下,不免有些得意。这些肚子圆圆的保安们呐,再见。      保安的身影终于看不到的时候。黑暗中又追出一个人,并未穿保安服,脚步声挺沉,节奏却又稳又快。这人谁呀?干嘛追着我跑?   背后传来一阵清喝,声音宏厚:“别跑!”   叫我别跑我就不跑,当我傻瓜么?潘小岳边跑边回头,对后面那人吐舌头:“有种你追我呀!”却发现,那人离他比上次回头还近了一些。   这人到底谁呀?跑这么快?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后面那人道:“我是警察!你站住!”   这一声警察听得潘小岳心里一抖,脚下则是更快。见到警察还不跑,绝对是傻子。      又是跑了五条街。   潘小岳呼吸开始沉重,喉咙像是要冒烟一般,火辣辣地疼。而四肢更是像被灌了铅,再也挪不动步子。   终于,背后的人拉住他的衣服,膝盖顶住他的后背。潘小岳被制住了。被警察抓住的一瞬间,他听到了关节一连串咯嘣咯嘣的声音,特么的太疼了。      “咔擦”一声,潘小岳的手和警察的手铐在了一起。   警察似乎比周航还高大那么一些。这警察抹了一把汗,从裤袋里摸出证件,自报家门:“我是编号312756,孙弘刑警,现在便衣。”   嗯嗯,你是穿着便衣呢,瞎子,不,除了瞎子都看得到。衬衣纽扣还扣错了呢。   孙弘大步往回走,拖着潘小岳一起向前。“你跟我去警局。”      刚才跑起来还不觉得,停了一会儿,脚腕竟是强烈的刺痛起来。妈的,真是祸不单行。潘小岳没吭声,只能尽量跟上,每一步都带着火辣辣的疼痛。      孙弘木愣愣地转过头:“走快点。”   潘小岳也想,但他瘸了,只能一瘸一瘸地走。   “脚伤了?”   潘小岳不理他。   孙弘解开手铐,弯下背来。“你上来。”   “你有病啊?你一个警察背我?”   “反正你也跑不了。”呆板的声音,呆板的语调,也根本没回答那个问题。只是在解释,你脚伤了,就算没手铐也别想逃。何况你在我背上。   潘小岳还是爬了上去。      孙弘的背比周航的还要宽阔。潘小岳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没有预兆地跳得正欢。以前他也曾在周航的背上,周航跑得很快,他笑得很大声,以为这样他们就能跑到世界的尽头。      “喂,还要走多久啊?”   “很快就到了。”   “喂,你怎么跑这么快?”   “哦,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是学校的长跑冠军。”      哦,原来是这样啊。   短跑冠军刚才和长跑冠军比长跑,所以输了。   这就是命。       ☆、第1章 进警局了(2)      果然很快就到。   不一会儿,潘小岳就坐在了警察局里。警局的灯开得很亮,白花花的一片,一点都不节能。   办公室里就三个人。除了潘小岳,还有两个警察。一个自然是刚抓他回来的孙弘,另一个是年纪更轻的小伙。后来潘小岳才知道,那小伙子叫郝晋阳,是刚转正的警察,孙弘的跟班。那天晚上,他们值班。      郝晋阳见孙弘背着潘小岳进来,连忙给潘小岳拉开凳子。潘小岳坐下后,他又去倒茶。端了一杯冒着气的热水过来:“你是被强盗抢了还是给坏人打了?来报案的吧?”   潘小岳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烫。”   “我给你加点冷水去。”郝晋阳是新警察,还怀揣着为人民服务的热情:“马上就把报案的表格给你啊,流程很简单的。”   “他不是来报案的。他是小偷。”孙弘打断道。没有一句废话。   “啊?”郝晋阳看了潘小岳一会儿:“我说这位兄弟,我刚才问你是不是来报案的你怎么不吭声?玩我呢是吧!”说完将水杯往桌上重重一砸,砸他面前:“觉得烫就自己吹吹~”几滴水溅出来,洒在桌上,还有一滴砸在潘小岳的手上。他的手往回缩了缩,没有吭声。      孙弘在潘小岳对面坐下,手里拿着一份资料和一支笔。   “姓名?”   “我不是小偷。”   “姓名?”   “我真不是小偷!”   孙弘抬起头:“是不是小偷不是你说了算,请你配合。”   孙弘的脸,怎么形容?就是天生的警察,一脸正气,三分威严,七分刚毅。加上浑厚的嗓音,潘小岳被他那么看着,真生出了几分心虚。“潘,潘小岳。”   “怎么写?”   “‘潘金莲’的潘,‘大小’的小,‘岳不群’的岳…”   郝晋阳在一边乐起来了,孙弘却连脸部神经都没动过一根。   “年龄?”   “二十六。”   郝晋阳挠挠头发:“比我大啊。”   “职业?”   潘小岳低着头,搓手指。   “职业?”又问了一遍。   “自由职业?”潘小岳不确定地回答。   孙弘在表格上填了“无业”,郝晋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身份证号?”   “家庭住址?”   ……   终于完成一系列的基本资料询问。      “今天晚上十一点,你在香海御庭做什么?”   “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报警铃怎么会响?”   “不知道。”   郝晋阳用胳膊肘戳潘小岳:“兄弟,你倒是挺会偷的,那里住的人都有钱!”   潘小岳往里挪了挪:“我真不是小偷!”   “来我们这儿的小偷,从来没人承认自己是的。”郝晋阳一脸你就是的表情看着他。   孙弘问:“如果你不是小偷,看到警察为什么跑?”   “你追我,我当然跑。”   这句话出来,孙弘都觉得有些好笑:“无缘无故,保安为什么追你?”   “因为警铃响了。”   “警铃为什么响?”   “不是说了嘛,我不知道。”   就这样被带入了死循环。      一会儿孙弘走开接了一个电话。挂断后,他坐回潘小岳对面。   “像你这种不配合的,我不是第一次见。”   潘小岳耸肩:“那你应该习惯啦。”   孙弘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用了像哄小孩的口吻:“你还年轻,犯点错,现在改还来得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照实说你都做了什么,偷了什么。在财物盘点结束前,我可以算你自首。”   这警察看着就一纯爷们,怎么到这里上演晨间剧了,苦口婆心想感化我?潘小岳还是拒绝:“我真不是小偷。”   “看来你下手前没有调查清楚。”孙弘道:“你行窃的那家装了防盗系统,是有摄像探头的。”   “我靠!”   “现在警方已经向防盗系统公司申请调出今晚的视频,最晚明天五点就会有结果。”   潘小岳讨好地朝他笑笑:“现在把实话告诉你还来得及吗?”   “你说呢?”   “来得及?”   “快说。”      清了清嗓子,潘小岳开口:“其实我认识那家的人。周航你知道么?我是他…一个朋友,今晚去看看他。他…他知道的。”   孙弘似笑非笑:“看朋友晚上十一点去看?”   潘小岳的眼珠转向了右方:“就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和他说,没注意时间。”   “不走大门,爬窗?”   “不是怕太晚了吵醒他家人嘛!”   前后矛盾了…刚说没注意时间来的。潘小岳摸摸鼻子,希望孙弘别发现了。   孙弘板起脸,特别威严:“你还是没说实话。这家人说不认识你。”   “他说的?”潘小岳看着孙弘的眼睛。孙弘说的是这家人,他问的是他。   “每个人都说不认识你。”   潘小岳的眼睛暗了下去,一会儿他问:“如果被告偷窃,要坐牢么?”   “你偷了什么?”   “什么都没偷,真的。不信你看——”潘小岳站起来,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除了翻出五十几块钱,一串钥匙,一部手机,一张交通卡,还有两张皱巴巴的纸巾,真的什么都没有。   “把东西装回去。”孙弘看着他摊在桌上的东西皱眉:“餐巾纸可以扔了。”   “没用过呢。”   “扔了!”   “哦,好。”潘小岳将东西塞回口袋里,又把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才坐端正了。“我什么都没偷,不用坐牢吧?”   “可以从轻发落,如果你真的没得手。”   “没得手!”   孙弘思考了片刻:“像你这种行窃被抓并未得手的,算盗窃未遂。最长拘留三十七天,可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我呸呸呸,我刚才不是说没得手,不是这意思,我真的没偷!”   但孙弘看他的眼神,在他大公无私正气凌然的脸上也写满了我不信三个字。      “那啥,我能不能给周航打个电话?”潘小岳吞了口口水。   孙弘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潘小岳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才想起,那人的电话号码,不久前刚被他删除。   然后发现,朝夕相处了六年的爱人,连他的手机号码,都没记住。   唔,原来我也挺没良心的。   哎,怎么这么巧就给删了呢。      潘小岳拿着手机发呆,屏幕都暗了。郝晋阳说:“老大,你看他嘴硬的的样。还说是朋友呢,连人家号码都没有,蒙谁呢?”   潘小岳终于回过神来:“我今天刚把他号码删了,我给忘了。”   “得,得,得。就这么巧,你今天把他号码给删了,然后今天落网是吧?”郝晋阳看着他摇头。   “我说你们怎么就不信人呢!我真的就一活脱脱的良民我和你们说。”潘小岳急了,开始挠头,隔着帽子挠不舒服,又把帽子退了继续挠。他说的句句属实,只是隐瞒了一些。他和周航确实是朋友,两个月前,还是他男朋友呢。爬墙也确实是怕吵醒他家人,不然会被扫把打出去的。      突然就安静了。      潘小岳停下手里动作,转过去看那俩警察。郝晋阳傻乎乎地看着孙弘,孙弘则直愣愣地看着他。   我脸上粘了什么了?还是把头发挠成鸡窝了?想到这里,他抓了抓头发又向下按了按,想把翘起来的部分压平。   孙弘回过神来:“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有…第一,我真的不是小偷。第二,我会怎么样?是不是不能回家了?”   孙弘回答:“关于第一点,我们要等监控视频的结果和屋主的证词。如果像你说的,你认识周航,并且他同意你的进入,才不算盗窃。很可惜,对方说不认识你。第二,在结果出来前,你都要在此拘留。当然,如果你交齐保释金,并请来你的律师,有保释回家的可能性。”回答得十分详细。   “我能不能问第三个问题?”   “说。”   “那个…这里管饭吗?”潘小岳可怜巴巴道:“我饿了。”   能不饿吗?跑了这一路的。   “晚饭早就过了,你等早饭吧。”郝晋阳没好气道。   孙弘却问:“你想吃什么?”   郝晋阳向他使眼色:“老大你理他做什么?他就一小偷。”   记得警匪片里都说,警察局的猪排盖浇饭特别美味。所以潘小岳提出:“就猪排盖浇饭吧。”   “你要求还真多,我有泡面,你就吃泡面吧。”郝晋阳脸上写着不耐烦。   “没事。”孙弘转身就出门了。   “他去哪里啊?”潘小岳问。   “去给你买饭呗。”郝晋阳答。   “你们警局里没有盖浇饭吗?”   “怎么可能会有!”   “哦,原来电视里是假的。”   “你给我安分点。你以为来警察局做客来的啊?这么晚了,给你买盖浇饭。”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垂眉低眼地安静下来,还就真有那么一丝良民的意思来了,看着还挺有气质。潘小岳的下巴挺尖,皮肤有些苍白,头发和瞳孔乌黑乌黑,长得还挺好看。这么看着确实不像个贼了,倒是像个文静的大学生。   郝晋阳对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像是要在他脸上看个洞出来。   “喂,你看够了没?”潘小岳终于按耐不住。   郝晋阳却问:“小子,你以前,小时候,有走丢过吗?”   “当然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问。”郝晋阳手撑着头闭打哈欠,不再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1章 进警局了(3)      孙弘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个24小时便利店的袋子。里面是一盒猪排饭,和一盒豆奶。将饭在微波炉热了,放到潘小岳面前:“没有盖浇饭。你吃不吃?”顺便搁下豆奶。   “谢谢。”潘小岳拆开一次性筷子开始吃。咬下一口猪排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一声:“你吃吗?”   “不吃。”一脸正气。   “多少钱?我给你。”又不是贿赂你,一张大义凌然的脸摆出来作甚。   “不用。”   生涩的回答让潘小岳觉得,孙弘生气了。也是,人家好好在值班,被叫去抓他。跑了一路抓到了,还要背回来。最后还要贴钱请他吃夜宵。现在的警察,原来这么有人性。想到这里,潘小岳抬起头夸了一句:“好吃。”   孙弘却问:“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父母知道吗?”   潘小岳觉得嘴里的饭菜失去了滋味:“我爸妈啊,早就不管我了。哦,大概哪天我死哪里了他们都不会知道。”   “瞎说。哪有父母会不管自己孩子的。找不到了,就会一直找。你一小年轻,有手有脚,不好好干活,做这种勾当,才对不起你父母。”孙弘义正言辞,眼神诚恳。   “是,是,是。”潘小岳一连说了三个是:“我是对不起父母,我还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我错了。”   “我和你好好说话呢。”孙弘皱起眉头。   “我也是真的在反省。”潘小岳吸了一口豆奶:“嘿,这味道不错。”   “你也喜欢芝麻味?”   潘小岳眯着眼睛拿起纸盒看了一眼:“原来是芝麻味啊,挺少见。”   郝晋阳原先在办公桌闭目养神,他伸着懒腰走过来:“吃快点,吃完关禁闭去。”   “关禁闭?现在就坐牢了?”潘小岳一捏豆奶,从吸管里喷出来一条。   “是拘留。”孙弘解释道。      吃饱后,潘小岳果然被关进了拘留室。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没收,他本来还想打游戏的,真是太天真了。   不过十平米的房间,门是铁栏杆,里面放了几张椅子,仅此而已。白色的墙壁上留着几个脚印,一张椅子上坐了一个满脸胡子的瘦子。   潘小岳拉了一张凳子坐在瘦子边上。瘦子对他笑笑,看起来挺好相处。   “终于来了一个人来陪我咯,”瘦子声音沙哑,似乎已经很久没说过话:“我到这里已经五天咯。来过几个人都走了,一个人真没劲。”他看了潘小岳几眼问:“小兄弟你是犯了啥事儿进来的呀?偷东西了?”   “我没偷,是被冤枉的。”   瘦子对他暧昧地笑:“这儿又没外人。你说轻点,没人听得到。”   潘小岳真想给跪了,怎么一个两个都不信他呢:“真没偷,天地良心。”   瘦子小声说:“小兄弟,你还穿着夜行服呢,还说没偷。”   低头看到自己穿了一身黑,卫衣还大他身材一圈显得不合时宜,难怪瘦子一开始就猜他是个小偷。之前还戴着帽子遮住半张脸,怪不得警察不信他呢。原来如此…   瘦子一脸同情:“你什么都没偷到呢就给抓了?”   潘小岳点头。   “什么都没偷到就进来,是挺倒霉的。”   可不是倒霉么,这一件一件的,都什么事儿么。      瘦子很热心,告诉他,厕所的门在那里,上大号的话要小心,水容易溅上来。又说在这里睡觉,还是在椅子上睡比较好。睡久了虽然容易落枕,但在地上睡,醒了浑身都疼。   潘小岳感激了他一番才想起来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瘦子的回答十分干脆:“砍人啊。”就像说吃饭啊一样随便。   问他为什么砍人,瘦子说:“没啥,就看他不顺眼。”   听了这个回答,潘小岳立马换了个椅子坐,离他最远的那个。瘦子向他招手:“别怕呀,我看你挺顺眼的,我砍了你找谁聊天去呀?而且我这不是没有刀嘛。”   妈的,有刀你就想砍老子了是吧,啊?潘小岳对他拉响了警报,决定时刻小心,被在这里被人给弄死了。不过一个人安静地坐着,确实无聊透顶,于是不一会儿又往瘦子那里挪了挪,两个人开始闲聊。才知道,瘦子是在网吧熬夜玩游戏,玩着玩着和边上的人起了冲突,回家拿了把菜刀就去砍。被砍的人死不了,就是胳膊和肩膀出了血,菜刀好久没磨了钝的慌。      聊累了,瘦子将三张椅子拼一起当床睡了。潘小岳学他的样子,如法炮制,可没睡多久就摔地上了。索性在地上睡。醒来时果然浑身酸痛,甚至觉得有些发烧。   瘦子蹲在他的脚边:“兄弟你的脚肿了。”   潘小岳撩起裤腿,左脚腕那儿果然一片红肿,昨晚扭得不轻。“没事儿,就扭了一下。”   “逃跑时扭的吧?你可真够倒霉的。”   潘小岳觉得,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瘦子,说不定他们能当知己。你看,他多了解我,知道我有多倒霉。      中午的时候,周航来了。一个女警将他带了进来。潘小岳猜,是让警察让他来认人,确认到底认不认识他。   周航西服笔挺,还是那么帅气。他温柔地问女警:“我能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吗?”   女警交代了几句离开了。   周航走到铁栏前,向潘小岳勾手指:“过来我看看。”   潘小岳坐在原处不理他。   “果然生气了。”周航勾起嘴角:“好吧,我来就是告诉你。我可以销案,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些条件——”   潘小岳自嘲地笑笑,似乎一直在等他开口。   “第一,以后我们不再见面。第二,不准再接触我的家人。第三,把我给忘了。第四,没有我,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好一个情圣,谈条件都这么煽情。潘小岳却不吭声,自顾自地玩手指。   周航看了他一阵:“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还是没搭理,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这么舍不得我?”   可惜潘小岳仍当他是空气。   “哎……”周航叹气:“如果……你到底在干什么!?”后半句声音突高。   潘小岳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我就看看,你一个人能蹦跶到什么时候。好像也没多久,就恼羞成怒了。”   “既然这样,我走了。”周航负手在后,转身走了。   转身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只留下一个绝情的背影。就像那天突然说分手,潘小岳追出去,怎么拉他也不肯停下来。      “他走了。”瘦子说。   “对,他走了。”潘小岳重复。   “他和你什么关系?”瘦子问。   “已经没有关系了。”潘小岳回答。      又是过了一天,潘小岳几乎已经习惯了拘留室的生活,也习惯了阴冷阴冷浑身酸痛的感觉,都快忘了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嗯,也许本来也就没味道吧。不记得了。      傍晚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孙弘。这次孙弘穿了警服,深蓝色的制服很衬他,越发显得他英气逼人。孙弘打开了拘留室的锁:“潘小岳你跟我出来。”   潘小岳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往外走,不忘和瘦子挥手告别。   孙弘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被害人销案了。”   “啊?”   “你可以回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倒霉透顶的潘小岳觉得有些不习惯。怎么回事儿?昨天不是没答应周航那些条件么。   “别以为被害人销案了你就可以逍遥法外。”孙弘边走边回头看他:“你要是敢在外面再犯事儿,我照样把你抓回来。”   “我真不是小偷啊大哥,你看被害人都来销案了。你们已经把一个良民关这儿两天了…”潘小岳哭丧着脸。   “我已经记住你了,出去了可别再犯浑。”孙弘突然转了话题:“你瘦了。”   潘小岳愣了愣回答:“这儿伙食不好。”努力跟上孙弘的脚步,丫的走真快,就不能照顾一下残疾人么。      走到熟悉的办公室,周航还在。他还在办手续。   办公室不似那天晚上,空空荡荡。许多没见过的脸在忙碌,穿着制服和没穿制服的。   “我是不是可以走了?”潘小岳问。   孙弘点头:“可以。记住别再犯事儿,好好工作。”   这警察特别啰嗦,喜欢说教。潘小岳应了一声向外走。      周航就在前面。潘小岳低着头,装作不认识,一瘸一瘸地走近,擦肩,再向前。   “你的脚怎么了?”周航终于还是发现了他。   潘小岳没有回答,继续一瘸一拐向前走。   “要不要我送你?”   潘小岳走远了,不知道听没听到那句,就走出了周航的视线。   周航叹了一口气,转头对面前的警察温和地笑,完成最后的手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1章 进警局了(4)      潘小岳回家时候的样子,用虎子的话来说就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头发乱糟糟失去光泽,整个人瘦了一圈,两颊有了阴影,顶着两片乌黑的大黑眼圈。才进大门就扑到在了地上。   虎子是房东,就潘小岳一个房客。虎子也是潘小岳的朋友,他当然不止一个朋友。      那时虎子刚吃完饭在剔牙,听到了敲门声。穿过院子去开门,门一开,就有重物倒了下来。虎子吓了一跳,本能避开了那重物,重物就倒在了地上。虎子才发现,那不是什么东西,是潘小岳。潘小岳的肚子磕在门槛上,却像是自暴自弃一般没有去揉。就那么躺着,手伸展在前,还做着前扑的动作。嘴巴嘟嘟囔囔,不知自言自语在说什么。   虎子蹲下身凑近了听,才依稀听到——      “我的神啊我怎么这么倒霉,怎么可以这么倒霉,倒霉啊倒霉…”      虎子连忙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才发现他脚也伤了,人在发烧,脸色憔悴,和两天前出门时的样子比,完全不像一个人了。那时虎子忙着吃惊,没有看到潘小岳怨念的眼神。潘小岳的内心吐槽是这样的:这算什么损友,好不容易靠门上歇口气,特么把门给开了…我摔下来也不来接一把,躲这么开…哎呦我的肚子砸门槛上了,肋骨是不是断了…我肚子刚砸着了,你别背,别背!   虎子特别英勇地把他给背上二层楼了。一路上潘小岳嘴里直哼哼,他当是在感谢他。别误会,虎子不是什么土豪住别墅,虽然他家确实有两层。他家住的是洋房,却是老洋房,和日本鬼子打仗那会儿就在了,旧得不行,就等着拆迁。可那块地闹中取静,价格实在太贵,没人来买。从虎子出身那年,虎子的爸就等拆迁,等到离婚了也没拆,最后去世了还是没拆。他爹去世前还嘱咐他:“儿子啊,等这房拆迁了,你给到爹爹我的墓碑前告诉我一声,也算是完成了爹爹的心愿。如果有房分配你一定要拿房,没房的话拿钱也行,用来买房,才能娶到老婆啊,千万别乱用了。”虎子是哭着答应的,可惜等到现在还是没拆。      虎子将潘小岳扔床上才发现他脸色更白了,额头都是冷汗。急得在床前踱了几回步才想起:“我送你去医院吧。”   潘小岳睁着眼睛在床上躺尸:“等会儿,我缓缓。”   缓了几分钟,他问:“有啥吃的么,我饿。”   虎子下楼取了些剩饭剩菜上来。潘小岳那了筷子猛吃了几口,重新躺下:“我再缓缓。”   又是几分钟。   虎子石化前潘小岳再次坐了起来:“我去洗个澡。”   虎子着急:“你行不行啊?”   “必须行。”   潘小岳从抽屉里拿出干净的换洗衣服,让虎子扶他去楼下的浴室。   洗了很久很久,虎子都怀疑他死在里面了。潘小岳才开了浴室的门,脸色更白了一层。他特爱干净,不洗澡不肯出门。   虎子扶他去沙发坐下,关切地问:“小岳,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潘小岳点头:“现在可以送我去医院了。”   虎子愣了愣,抓住潘小岳的手:“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要死了?”   “死你个头!不吉利呸呸呸。”潘小岳嫌弃地抽出被紧紧抓住的手:“我要去医院!”   潘小岳知道虎子又二又贫,却不知道虎子当时真的以为他要死了。虎子的外婆有一天就是洗了个澡,换了身漂亮衣服,然后让他爹烧了她最爱吃的饭,坐在藤椅上去了。他爹说,那是外婆知道自己要去了,所以吃顿好的,洗洗干净上路。后来潘小岳知道了这想法,差点没把虎子给揍了:“你丫的以为我要死了就给我吃剩饭!”      潘小岳是很惜命的,他逼着已经放弃他生命的虎子带他上了医院,并且劝着医生给他做各种检查,并安排他住院观察。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潘小岳才觉得安心了。不然,他真怕像虎子说的,就这么去了。   高烧三十九度,脚踝和肚子那儿都火辣辣疼。虽然医生说,拍片结果只是脚踝那儿韧带拉伤和肚子那儿磕出个乌青,骨头啥事儿都没。但怎么就那么疼呢。      最近这段时间,真的是倒霉透顶——就像是被诅咒了一般,从那天起…那个男人突然说要分手…好吧,也不算突然,他们之间早就有问题。   似乎挺久以前,周航就不像以前那么宠他,接着就不爱接他电话,接了电话也说谎骗他,而且没有理由地,就这么骗他。明明没出差,却说出差去了,亏他还给他在网上订了火车票,周航拿着票子的时候,一定在心里笑他吧。   唔,就是那一次周航说和小张去吃饭,结果忘带了钱包,潘小岳打他手机也不接,打了小张的才知道,小张根本没和周航约过。没有捅破,但从此留了个心眼。才发现,一直在被骗。接着,就更疑心,开始反复确认他的行程,要求他一定回电话。最后,就被厌烦,扔掉了。就这么简单。      潘小岳翻了个身,终于止疼片和退烧针开始起作用,身体有些发汗,而神智开始涣散。隔壁床的老头在听收音机,信号不好,吱吱喳喳的,但他还是清楚听到了节目里播放的轻音乐的鸟叫声,隐隐还有潺潺流水。      第一次见周航,似乎也是这么一个好天气。天空湛蓝湛蓝,草地一片葱绿。那天树木的枝头,也有鸟叫,一声连着一声,不知疲倦。潘小岳和同学们搭着架子在河边写生。一颗足球滚到他脚边。接着有个和他一般年轻的学生带着如春天般温暖的气息走来,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你在画什么?”   每每想到那一刹那,潘小岳还是觉得惊艳。竟有男人如此温润玉如。   那个男人,他叫周航。      后来的故事很简单也很平淡,和所有的爱情小说一样。周航频繁地出现在他生活中,坐着看他画画,一坐就是几小时;请他吃饭,不去就打包给他吃;哦,还送他各种电影话剧的票子,看电影前一定会买好一桶爆米花。潘小岳终于沦陷,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喜欢男人。   他们一起躺在碧绿的草地上听音乐,一起骑单车,一起手拉手看夕阳。在最美好的岁月,奢侈地滥用青春,把彼此的年少交织到对方的生命中去。   一晃就是六年。      六年里,他们也不断争吵,不断和好。潘小岳发现周航的温文尔雅只是表面,内心是个幼稚鬼。周航也后知后觉,潘小岳哪里是个文艺青年,根本是个疯子。两人一边相互伤害,又珍惜着拼命在一起。直到……   潘小岳知道,这次,他们不会再和好了。   都已经这样了,还怎么和好。      周航将潘小岳留在他生命中的东西撕扯出来,丢掉。潘小岳有时会想,这么撕扯,周航会不会也觉得痛。毕竟,就算是我潘小岳的灵魂,也曾今是他周航的一部分。   就像我会痛一样。      只是没想到,在脆弱的时候,一个人在医院床上,最终浮上脑海的,竟然是回忆里最美好的部分。那些不快与争执,已经被过滤掉。剩下的,只有让人心酸的美好。      周航说要分手的时候,潘小岳没哭。   被周航家人辱骂伤害的时候,也没哭。   想起以前那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潘小岳的眼睛却慢慢红了。他紧闭双眼,将脸蒙在枕头里,不让眼泪流出来。   总觉得,再也不会有人,对自己那般好了。      隔壁床位的老头,他的老伴刚骂着“死老头子”离开。骂死老头子前在关照他早点睡,睡觉手别伸出来。   睡着前,潘小岳在想,一边骂我小疯子,一边又对我好的人,一去不复返了。      哦,虎子呢?虎子一听说潘小岳没啥大事,就笑呵呵地回家了。这会儿正在家里看相亲节目,两眼看着屏幕上的女嘉宾放光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2章 又去警局了(1)      一个月后的下午。   阳光明媚。      孙弘和郝晋阳穿着便服,出现在了街头。虽是上班时间,街上的人却不少。这条街近来发生了不少偷窃案,频频有市民报案丢失了钱包手机。上司派他们俩便装巡逻,打击犯罪。      他们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面前是一条又宽又长的马路,红灯时间显示还有三十九秒。头顶上的太阳很大,郝晋阳眯着眼睛低着头,避免太阳直射眼睛。不耐烦地挠后背。孙弘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是他。”孙弘突然开口。   “谁?”郝晋阳转过头,顺着孙弘的目光眯眼。   “潘小岳。”   “谁?”郝晋阳想了会儿才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哪里?”   “那小子!”孙弘骂了一声突然向前跑。   郝晋阳在后面追:“喂老大别跑啊!红灯呢!红灯!”      孙弘身手特别矫健,灵活地躲过飞驰的汽车。甚至有辆车在他面前刹车,孙弘直接手撑着车盖就跳过去了。就和电影特技一样。   郝晋阳在后面看得惊心动魄,既没法模仿,也没法在路中央鼓掌,只能让着车慢慢走,一边走一边关注孙弘的动向。这时他才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潘小岳。      潘小岳这天穿着一个黑色长款外套,显得身材瘦长瘦长的,有点街拍的感觉。他跟在一个有些小胖的男人后面走,沿着马路。一边走着,手伸向了他的裤袋,哦不,已经伸进了裤袋。灵活地取出了一个皮夹,若无其事地打开,开始数钱。期间,小胖丝毫不觉。   郝晋阳才知道,为什么孙弘这么急着跑了。他是抓小偷去了!      孙弘到达马路对面的时候,潘小岳还在数钱。   孙弘转了个身就去追。潘小岳还在数钱。   终于潘小岳抽出了几张粉色的毛爷爷,将皮夹合上准备塞回去的时候,孙弘追上了。   潘小岳“哎呦”一声的时候,红灯正好转成绿灯。马路两边的行人迈开脚步,相向而行,行色匆匆。      郝晋阳喘着粗气追上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孙弘揪着潘小岳的手腕,一脸正气地怒视。潘小岳的反手被抓,手上还握着没放回去的黑色皮夹,眼睛睁得很大。被偷钱包的小胖一脸惊呆,看看孙弘又看看潘小岳,接着又转头看看郝晋阳。      郝晋阳上前,边喘边掏证出件:“警,警察!”   胖子吓了一跳:“警,警察?”   潘小岳右手被扭在背后,左肩被孙弘制住,艰难地转过头,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又是你们。”四个字念得特别咬牙切齿。      “老实点!”孙弘吼了一声,手上施力。   “痛,痛,痛,痛,痛!”潘小岳只能发出单音节。   胖子一脸疑惑:“这两位警察大哥,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儿?你们怎么就抓他呢?他犯啥事儿了?”   “他偷你钱包。”孙弘示意他看潘小岳手里的皮夹。   “我特么的不是小偷!钱是我的!”潘小岳急了,在孙弘的禁锢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但怎么也挣脱不出。这警察的力气真大。   “那我们看看钱包是不是你的。”孙弘在背后说。郝晋阳在他的示意下从潘小岳手里取走皮夹。不知道孙弘怎么做的,一刹那潘小岳的左手和右手就一起到了他的一只手里,他还有一只手按住了潘小岳的头,特别大力,潘小岳觉得地面翻转了一下。      “这里有张身份证。”郝晋阳翻着钱包:“名字我来念念——刘虎。”   “是我。”胖子道。   “这下你该认了吧,潘同学。”郝晋阳说道,把皮夹交给胖子:“看看这皮夹是不是你的?数数里面钱少了没?”又伸手从潘小岳的口袋里掏出一沓毛爷爷问胖子:“这钱是不是你的?”      胖子真的开始数钱包的钱,完毕后抬头:“报告警官,皮夹是我的。钱没少。这些钱是潘小岳的。”   “你看看,你看看,”郝晋阳拍潘小岳被按低的头:“皮夹是这位刘虎先生的,钱是你的…钱是?诶?”   胖子回答:“钱是潘小岳的。这是他借我的钱,我刚去银行取了还他的。”   郝晋阳呆呆地不知该说什么。孙弘也愣住了。      潘小岳那儿传来一声低低的闷闷的:“放开我。”   孙弘才松了手。      刚才脑门朝下久了,一站直就觉得眼前一黑,潘小岳又晃荡一下向后倒,撞在孙弘硬邦邦的身上。还好孙弘反应快,把他扶住了。   胖子冲过去:“小岳啊,你要不要紧!”   潘小岳闭着眼睛:“让我缓缓,让我缓缓。”   这次只缓了十几秒,他就睁开了眼睛。街上好多人在围观,又闭上眼睛装晕。   孙弘将他拦腰一抱,就向前跑。跑得挺快,潘小岳觉得颠得慌。      第一次见他,被抓,被背着走。   第二次还没看到他脸,又被抓,被抱着跑。      等等,去哪里?   潘小岳假装清醒过来:“咦?我这是在哪里?”   孙弘的声音随着震动有些破碎:“马上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放我下来。”   孙弘还是抱着他向前跑。   “快放我下来!”潘小岳抬头看到孙弘的下巴,短短的胡渣冒出了头,看起来硬帮帮的,如同他结实的手臂。   “你真没事儿?”孙弘低头看他,一滴汗砸在他的额头,潘小岳觉得视线模糊了一刻。   “真没事儿。”   潘小岳的双脚终于接触到了地面。      孙弘仔细地观察他的脸色:“没事太好了。”   胳膊痛,肩膀痛,后背痛。没事你个头!潘小岳拽起孙弘的袖子:“走!”   刚赶到的郝晋阳和胖子异口同声:“去哪儿?”   潘小岳负气道:“警察局。”   “既然你没偷,不用去了。”孙弘说。   “我偏要去,我们去说个清楚!”潘小岳不让步。   “好。”孙弘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2章 又去警局了(2)      这是潘小岳第二次来到警察局。上一次是被抓进来,押到审讯桌去。这次他大摇大摆地进来,对问讯处的女警道:“怎么投诉警察?”   女警问:“你要投诉谁?”   潘小岳指着孙弘:“他!”   女警笑了:“你要投诉孙同志啊?他犯什么错了你和我说,我让上头教训他。”   孙弘上前:“把表给他。”   女警小声道:“喂,孙弘,他是投诉你。要吃批评的知道么,赶紧道个歉劝劝他行了啊。”   “把表给他。”孙弘重复。   女警终于不情不愿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叠A4纸,整理齐了递给潘小岳。      潘小岳拿着投诉表向里走,穿过透明的玻璃门。   办公桌前的警察们纷纷抬头看他们,潘小岳也不理会,问孙弘:“我们坐哪儿呢?”   “去我的位置。”孙弘侧头对郝晋阳吩咐:“拉两个椅子过来,再倒两杯水。”   郝晋阳瞪了潘小岳一眼,去找椅子了。   潘小岳笑眯眯地看着郝晋阳的脸,特别得意。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潘小岳坐下的时候,小胖拉他的袖子:“这事儿算了吧…”   “虎子你也坐,”潘小岳拉他坐下:“你兄弟刚被人污蔑是小偷,一定要讲讲清楚。”他将“污蔑”和“清楚”两词咬地很重。那小胖子就是他的房东兼朋友,虎子。   “笔。”孙弘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黑色水笔给他。   “谢谢。”潘小岳自然地回答。手翻一沓A4纸,从哪里下手呢?      孙弘从潘小岳手里抽走那叠纸,潘小岳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他将文件归类,放在桌上:“这是投诉人须知,这是警务人员的服务承诺,你先看这些。那是实情承诺书,还有投诉表。在承诺书上这里签字,填写投诉表。都完成后,将这两份签了字的文件给那里的小王,他是投诉科的。”   “好的,谢谢。”潘小岳又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像个安静的学生一样开始看资料,看了一会儿开始填表。      “日期写错了。”孙弘指出。   “谢谢。”潘小岳礼貌地回答。   “我是抓了你的脖子,不是头。”孙弘提醒:“还用膝盖顶了你的后背,你漏写了。”   “是么?你还顶了我后背?”潘小岳抬起头,伸手够他的背。难怪够疼的。   孙弘点头,指自己的腿:“用的是右腿。”   潘小岳在投诉内容出也写上了“该警察用右膝盖撞击我的后背,极其凶残。”想了一会儿,在边上画了一张动作示意图。      潘小岳在签名的时候,郝晋阳带了一个个子矮小的秃头警察过来。   秃头约莫四十岁,脸上带笑,看起来挺慈祥,他拍潘小岳的肩膀:“小伙子,我听说你要投诉我们孙弘啊?”   “是呀。”   “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我是他的上司,谢明警督。”秃头笑道:“我们孙弘是个好警察,但有时候办事方法不好,会对市民造成不便,我也常说他。”   谢明?谢顶了确实带来了光明。潘小岳心里乐呵,但脸上不露声色,将投诉表递给他:“您自己看吧。”   谢明拿起来细细看:“呦,还有配图?画得真不错!”片刻后将表还给潘小岳:“我看完了,这事儿是孙弘不对,我支持你!”   潘小岳和虎子都一愣一愣的。   谢明黑着脸问孙弘:“他们俩好好走在路上,你为什么把潘…潘小岳是吧,当成小偷?”   孙弘站得笔直,头昂着:“潘小岳形迹可疑。”   潘小岳刚想说我哪儿可疑了,谢明先说了出来:“我看潘小岳一表人才,哪里可疑了,你得说清楚。”   孙弘道:“他在刘虎身后摸他裤袋里的钱包。”   谢明又问:“熟人拿对方钱包没啥可疑,你怎么就觉得他们不认识?”   孙弘说:“他们一前一后,期间没有任何交流。而且潘小岳拿走一笔钱后又要将钱包放回,很像小偷。”   “原来这样,”谢明转过头,表情有些悲天悯人:“小伙子,你都听到了。看来这都是误会。当然,错的是孙弘没错。其实我也有错,那带小偷多,是我让孙弘他们去抓小偷的,这不他误会你是犯法分子了。哎…我也有错,要不你也投诉我吧。晋阳你再去拿一份投诉表去。”   他这般情真意切,虎子的态度马上软了:“小岳我看是误会,要不就算了吧。”   潘小岳看着孙弘:“不投诉你也行,但你得向我道歉。”   谢明向孙弘使了个眼色:“你看人家多通情达理,都原谅你了,赶紧道歉。”   孙弘转向潘小岳:“这次是我误会你了,我道歉。”   潘小岳满意地点头,将手里的投诉表揉成团。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孙弘接住了。      “虎子我们走!”大胜而归。虎子在后面跟上。   等等,不对。什么叫“这次”?上次也是误抓!   潘小岳跑回去:“上次你也误会我了!”   孙弘一脸正气:“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犯法,照样抓你回来。”   潘小岳气结:“我是良民!是良民!知道么?”   孙弘木讷地看着他:“是不是良民不是拿来说的,要切身去做。你要遵纪守法,好好找份工作,脚踏实地。知道么?”   又开始说教……潘小岳去抢他手里的纸团:“把投诉表还给我,我要投诉!”   谢明挡在中间:“好了,好了。就此打住,打住。”   孙弘还盯着潘小岳:“你听到没有?和你说正经话呢。年轻人有手有脚,别虚度时间,要为社会做贡献。”   虎子拉着潘小岳走,潘小岳不肯,但力气不够虎子大。   虎子向身后的警察赔笑:“他知道了!”然后对潘小岳说:“你傻呀,敢得罪警察。哪天他们找点茬子把我们给抓起来,使劲儿打,给打死了。然后我妈和你爹妈去告他们,也告不过啊,再给打死。全家人都没了。”   潘小岳不吭声了。   谢明在后头说:“不会的,我们是人民的公仆,绝对不打你们。也不打你们爹妈。”   郝晋阳笑:“这胖子是不是二逼啊,我们全给听到了。”      潘小岳和虎子终于消失。      谢明黑着脸让孙弘去他办公室。   孙弘出来的时候,郝晋阳问怎么样。孙弘手指做了个一的手势,一个月的奖金没了。   郝晋阳大笑。你又一个月奖金没了,是不是和那小子上辈子有仇啊。   孙弘不回答。   展开那个纸团。那示意图画得确实很好,线条流畅,栩栩如生。画面上孙弘穿着纯色风衣外套,额头上画了个十字,眼睛是三角眼,眉毛上挑,嘴巴是向下弯的曲线。被抓的那位,身上写了两个字,良民。   孙弘不知觉地笑了。将纸展平,塞进了抽屉。      潘小岳回家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被孙弘抓过的地方,不是红了就是青了。最惨的是脖子,紫了一块。他骂骂咧咧,你说,我和这叫孙弘的警察,是不是上辈子有仇啊?   虎子安慰他,没事,就青了几块,没被打死。   潘小岳回身就踹了他一脚。“都是你这货,怎么不早说啊?我没偷你钱怎么不早说啊,就在一边看热闹!”   虎子捂着大腿:“我这不是怕警察么,他们有枪的。”   潘小岳绝望地摇头。虎子的智商,真是没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上警车了(1)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虎子除了有幢老洋房外,还有一处商铺,开在几乎每个城市都会有的那么一条——女人街上。女人街的客流量很大,几乎都是女性。有卖衣服的,有卖饰品的,也有卖小吃的。全市的女人到这里来,三三两两,一边说笑一边购物。这些女人是城市里最没钱的那一类,穿得最花哨,裙子最短,也最好打交道。她们会将商品在身上比划,问身边的人好看么,觉得好看就开始还价,还个两三次就买了。女人街的东西很便宜。      虎子在进货的时候,发现忘了带钱。打了个电话给潘小岳,潘小岳给送了过来,一共两千。花了不到一千,买走了两大麻袋的商品。女人街的东西,进价更便宜。      虎子的爹从小教育他,不能欠人钱。所以第二天虎子特地出门去银行取了钱还,顺便可以和潘小岳一起吃个下午茶。虎子的店铺开在女人街大道边上的斜出去的小道上,工作日的下午生意冷清,索性关了门。   潘小岳是看着虎子取钱的,说别麻烦了,从房租里扣了不就行了。虎子不答应,仍是取了钱。给潘小岳时,潘小岳没接。虎子的店铺生意实在不好,水电煤没少花,手头正紧。   虎子生气了。说欠钱就该还钱,你这是看不起我呢。钱塞进钱包里,钱包塞进裤袋,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潘小岳追上去。我收还不行么。   你自己拿。虎子放慢脚步,边走边说。   接着,就发生了那一幕。   对了,忘了说,虎子开的是文胸店。   每天面红耳赤地盯着姑娘的胸口看,所以卖不出去。      *****************************      闹市的小偷案终于告一段落。   不久后小偷就落了网,是一个人数多达十人的犯罪团伙。他们是来这城市务工的外来者,原本在工地干活,不料包工头卷着钱跑了。又饿又穷,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开始偷窃。一开始就敢偷老奶奶的钱,偷着偷着上了瘾,专挑有钱的偷,甚至想偷部小车出来。   隐秘处架着的摄像机,加上潜伏的便衣警察,轻松地将其一网打尽。   小偷被抓的时候才想起害怕,开始后悔。有个五尺大汉哭得梨花带雨。可已经晚了。      上头对南区警局表扬的同时,又给了一个任务。   市政府给全市下达了黄赌毒的禁令。谢明的组负责南区的扫黄行动。      线人来报,河南路上的红玫瑰美发店实际上是个窑子。一楼是理发的,二楼按摩,三楼就是色|情老窝。据可靠消息,红玫瑰的小姐加上工作人员人数有十六人之多。除了在其门面的二三楼服务,还提供上门。按照年龄身材长相,明码标价。      警署的一楼办公室空了一半。谢明组全员出动。      最先到的是谢明。他佯装嫖客,演得像模像样,不久就被请上了二楼。当然,他的衣袋里有监听装置,衬衫口袋里的笔,还有微型摄像头。      当谢明到了三楼的时候,大家的耳机里传来预定好的信号。全体准备。   只要谢明交涉成功,付钱见到小姐之际,就是全员行动之时。   其他警察穿着便服,埋伏于红玫瑰的周围。有的在小吃店吃馄饨,有的靠墙打电话,有的假装问路。孙弘在对面的报亭看报纸。      真巧,他又碰到了潘小岳。潘小岳就在红玫瑰边离开两个商铺的位置,坐在小板凳上,手撑着头,在发呆。潘小岳安静的时候,总显得特别乖。      孙弘发现报纸拿倒了。反过来继续看报,不一会儿视线又移向了潘小岳。对于这小子,总不放心。      从红玫瑰里走出一个卷发美女。窈窕的身材,火红的嘴唇。大片大片的棕色卷发披在肩头,睫毛像扇子一样又密又长。在秋天,仅仅穿了一条镶了闪片的紧身连衣裙,还是露肩的。裙子的长度刚盖住屁股,胸口的剪裁又勾勒出的完美曲线。孙弘知道,她一定是楼上的小姐,没的跑了。   小姐踩着至少十厘米的大红色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向潘小岳所在的位置,停下。   潘小岳站起来,笑着和她说了什么。接着小姐也回了他什么话。   孙弘听不见,但看到他们开始笔画数字。猜想,他们是在谈价钱了。   价格显然谈成了。因为小姐从胸口取出了类似卡片的东西交给潘小岳,而潘小岳从裤袋里掏钱给她,乐得和花似的。孙弘猜测,那卡片就是小姐的工作名片,上面有手机号和小姐家的地址。而潘小岳给她的钱,孙弘看清了,是三张毛爷爷。三百一次,并不算多便宜,这小子乐成这样,孙弘心想。      潘小岳从身边的布包里取出一张类似名片的东西给那小姐时,孙弘将手里的报纸捏成了一团。   “潘!小!岳!”   佯装路人的郝晋阳没来得及拉住孙弘,孙弘就过马路去了。      孙弘怒气冲冲地瞪着潘小岳的时候,潘小岳一脸茫然。   小姐的手熟练地攀上孙弘的肩膀:“呦,这么俊的小哥谁呀?”   潘小岳想也没想就回答:“警察。”   下一秒尖锐的叫声差点刺破他的耳膜。      “警察啊!!!快跑!!!”      红玫瑰门口扫地的清洁工冲了进去,接着里面的人往外跑。   谢明的声音在耳机里说:“开始行动!”   四面八方的便衣向同一个方向跑去。“别动,警察!”声不绝于耳。      刚才发出尖叫的那短裙小姐推了孙弘一把就向反方向跑。   潘小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见那么多人往外跑,便拿起包跟着跑。      小姐的高跟鞋太高,跑几步就脚下打滑。潘小岳轻易地追了上去,边跑边问她:“这年头卖这个警察也要抓啊?”   小姐白了他一眼,突然回过身狠狠踩了他一脚,才继续向前。   这么高这么细的跟。潘小岳疼得直跳脚。   这一跳脚,就被孙弘追上。孙弘下手特别利索,差不多用了三秒的时间把他按在了地上,又用了另外三秒钟,把他铐在了路边的路灯上。完成这一切后,孙弘继续向前追那小姐。一边追一边在地上找到了她丢下的红色高跟鞋。      潘小岳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拷在了路灯上。左手火辣辣的疼,低头才发现手掌被搓掉一块皮,小指甲盖的大小,伤口不算大,血倒是不停往下流。大约是刚才被按倒的时候在地板上擦的。幸好被铐住的是右手,潘小岳的左手在裤腿上蹭蹭,把血给擦掉了。   这么每次见到这警察都没好事儿呢。这次还直接给按倒在地上了,呸。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看着他笑。   有小朋友问爸爸:“爸爸,这个人为什么戴着手铐呀?”   他爸爸回答:“这个人是坏人,你要不要和这个人学习?”   小朋友天真的回答:“不要。”   爸爸很满意:“你再不听话,以后长大就变这个哥哥一样。”   小朋友哭了,哇哇的。      就在这时,孙弘回来了,押着刚才逃跑的小姐。小姐头发凌乱,假睫毛也掉了一个,光着脚。   潘小岳刚上一秒还在为孙弘把他按倒在地让他丢脸生气,下一秒看到他抓了那小姐回来,又觉得挺高兴。那美女为了逃跑,不惜踩他一脚把他当猎物,被抓真是活该。   但就买卖那个,用得着出动警察来抓么。      在群众的注视下,孙弘将潘小岳和光脚美女一起押送上了警车。      这是一辆面包车大小的警车。窗户里还设了铁栏杆,和监狱没差。   上了车潘小岳才发现,里面挤满了人。   有散发着浓香的性感美女,还有衣衫不整的男人若干埋着头。   车上的一位蓝裙美女抽泣着拉那光脚小姐的手:“妹妹,你也被抓啦。”   光脚的那位开了家乡语,潘小岳听不真切,但隐隐听懂了“命苦”,“坐牢”,“出来卖”,“跑得快”几个词。   蓝裙美女还说谁谁谁,在另一辆车上呢。      环视一周。   潘小岳突然醒悟。这种气氛……   为什么我会在一群小姐和嫖客里?   我只是路边打酱油的啊!      潘小岳对着坐在车头的孙弘喊:“喂,好像这次你又抓错人了!”   两人隔着一排铁栏杆。   孙弘回过头,一脸正气:“安静点。好好反省。”      车厢突然安静了,连哭着的小姐都不敢擤下鼻子。潘小岳只得闭了嘴,又无奈又好笑。   这次真真太冤枉了。他根本都不喜欢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上警车了(2)   警车在警察局门口停下的时候,潘小岳惊悚地发现,警局门口围了一圈记者。闪光灯咔嚓咔嚓一片。   幸好他不是最早下车的,坐在比较里面。最先下车的人被拍了个严严实实,而他有时间做了点保护措施。那天他在T恤外面穿了一件黑色背心,虽然戴着手铐,还是能够将背心拉过头,盖在了头上。   下车的时候,将头埋得很低,看着前面人的脚步,紧紧跟上,就差把头塞对方衣服下了。就这样,还有记者伸了一支话筒到他嘴边:“您好这位先生,请问您是嫖客吗?您的家人知道这件事情吗?”   一只手挡开了镜头,另一只手推了潘小岳一把。潘小岳低头加快脚步才逃离了记者的魔抓。   “警察办案。”   是孙弘的声音。   这时候挺身而出,确实有点像个人民警察了。      今天的警局就像个菜场。或者说,像个怡红院。   没地方容纳那么多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么多把椅子,拥挤地排放在一起,警车上下来的人就坐上面。原本空着的两张办公桌也移开了,给他们腾地方。办公室的警察们像动物园看猩猩一样,看他们。还有边看边吃零食的。   被抓的男人们和女人们坐着。女人们浓妆艳抹,散发着刺鼻的香气,敲二郎腿的时候露出丝袜深色的边,叽叽喳喳地和姐妹们聊天。有的一边哭一边聊,有的哭完了聊,似乎有了聊天,她们就无所惧怕。男人们终于穿好了衣服,有的抱着头,有的在打电话找人通关系。   潘小岳也在里面,安安静静,像个教养良好的大学生。有的小姐开始观察他,他也开始观察小姐。小姐想的是哪里多冒出来一个人。潘小岳想的是,现在当小姐也不容易。      来了一个警察给他们发号码,一个一个去审讯。潘小岳拿到的是八号。   轮到潘小岳进审讯室。乖乖这次规模真大,开了两个审讯室同时进行问话,貌似是男士一间,女士一间。潘小岳去的那间,里面人的脸都挺熟悉。除了孙弘和他的小跟班,谢明也在,坐在正中间。   审讯室不过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而已。桌子的前后分隔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边是为民执法的正义化身,一边是前途尽毁的违法分子。      潘小岳推门而入的时候,谢明都愣了一下:“你怎么又来了?”   潘小岳熟门熟路地坐下:“我也不知道。”   郝晋阳吞吞吐吐:“那个…孙,孙弘抓的。”在谢明面前都不叫孙弘老大了。   孙弘点头:“他嫖|娼。”   “我没有!”潘小岳差点掀桌子,但是他没有,强忍怒气平静道:“你有证据吗?”   “有。”孙弘打了个很短的电话,不一会儿一个警察敲了门进来,带来两个证物袋,一个里面有三张百元人民币,另一个里装着一张简易名片,写着潘小岳的名字和电话。孙弘扬起袋子:“这是你刚才给小姐的钱和名片,你不会不记得吧?上面有你的指纹,如果需要可以随时去验。”   潘小岳站起来,头凑近去看:“名片是我的。钱,大概也是吧。”   “人赃并获。”孙弘说。   “等等等等,什么叫人赃并获?”潘小岳问。   “人——你和那位小姐。我看到你们交易,是证人。赃——钱就在此。你还不认?”   潘小岳想了想,说:“我先说我承认的。对,我和那小姐是做了交易,这钱大多也是我给她的。但我不认我嫖|娼。”   谢明摸了摸头。郝晋阳嗤笑一声,轻声道:“还没来得及滚床单吧。”   孙弘看了他一眼:“给你解释的机会。”      潘小岳将随身的小包放到桌上,拉开拉链,从中取出一叠长条的印刷品放桌上。   三个警察凑近去看。   “中华礼盒”,“七星伴月”,“玲珑心意”……   各种各样的月饼票。      潘小岳从中取出两张,拍在桌上:“应该就是这两张,那个小姐刚卖给我的,两张300。如果你们验指纹的话,相信可以找到她的指纹。”      郝晋阳哈哈大笑:“小姐卖给你的不是身子,而是月饼票?”   潘小岳黑着脸点头。   “误会,误会。”谢明笑着:“中秋节要到了啊。你这月饼票怎么卖?”   “黄牛是违法的。”孙弘说。   “年轻人别那么严肃。”谢明拍孙弘的肩膀:“黄牛是违法的,但抓不完,也不归我们抓。在我看来,有黄牛也不错,可以买到便宜的月饼票。”   “黄牛炒高物价,侵占资源。我们当警察的怎么知法犯法,可以买黄牛的东西?”孙弘的情商为负。果然谢明的脸黑了一层:“你不买我买。”   孙弘尴尬,想开口又憋了回去。      潘小岳举手:“我可以走了吗?”   谢明笑眯眯地回答:“等核实证物与证词后。一会儿会有警员带你去外面等,如果证实你确实没有嫖,就可以走。”   潘小岳问:“你要哪种月饼票?我给你七五折。”   谢明看了会儿:“这种,五张。买了你的就别再搞投诉了啊。等结束了找你,有你的名片了。”   “好。”潘小岳将票子收好,手指又细又长,很乖的样子:“我可以和孙警官说句话吗?”   谢明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潘小岳站起来,走到孙弘跟前。孙弘坐着,他站着,从上向下看孙弘,两边的刘海柔顺地掉下来,有些遮住眼睛。   “医院卖专家号,火车站卖车票的黄牛才是侵占资源,抬高物价。这种我不做。每年中秋节前商家印刷月饼票,但实际做的月饼数量远小于票量。人们买月饼票送礼,吃得却不多,剩下的都卖给黄牛,黄牛手里的票小部分是卖给散客,大部分卖还给商家。月饼票在市场流通一圈后转回厂商手里,没有实际商品,却产生了产值,增加现金的流通。我们黄牛只是沟通了整个流通循环,分了一杯羹而已。商家从中得益,顾客也送了礼,可谓三赢。”潘小岳顿了顿:“月饼票你要吗?”   孙弘摇头:“违法就是违法。哪儿那么多歪理。”   说了那么多结果一点用都没。潘小岳郁闷了,但还是努力地摆出风度,说了声我走了才出去。      潘小岳刚关门,谢明就拍了桌子,声音并不大,脸色却很严厉。   “就为了抓一个黄牛,你无视纪律擅自行动,差点毁了整个计划!”   孙弘马上站起来,弯下腰:“对不起!”   “孙弘啊孙弘,你说你…平时挺机灵的,也很认真,怎么就老做出这种蠢事儿呢?”   孙弘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谢明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孙弘一晃没晃,有些不解地转过头看他。   “我就踢你怎么了?要不是我刚好拿到证据,发动抓捕,你那一闹就全功尽弃了知道吗?那么多组员加班加点,那么多小姐在水深火热中,那么多妻子在家等丈夫。”说着说着谢明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我说潘小岳到底怎么你了,怎么老揪着他不放呢?你对他是不是关心过头了,孙弘?”   孙弘还弯着腰:“他像我弟弟。”   “行了,行了。”谢明朝他摆手:“出去。”   孙弘木讷地抬起头。   “出去!”      孙弘出被赶出来的时候,潘小岳在喝水。消瘦的身影在饮水机前,双手扶着杯子,正仰着头慢慢喝,安静得像一幅画。   孙弘发现潘小岳穿衣还挺精致的,只是简简单单的款式,搭配在一起,就挺有范儿,和时装杂志里的模特似的。就像他这天穿着白色的长袖T恤,袖子卷起,外面配了件黑色背心,宽松牛仔裤,帆布鞋。说不上哪里好看,但看着就觉得舒服。   潘小岳喝完水,就坐到一等,安安静静的。      终于有警察找他签字,签完字就可以回家了。   他接过单子的时候还说了声谢谢,礼貌得一点儿都不像被抓进来的,倒是像来报案的。签字的时候潘小岳趴在桌上,像个认真做作业的学生。      交了签名后,潘小岳终于可以离开警局。刚走到门口,左手腕被大力地往回拉。   “你这是怎么了?”身后的声音浑厚,很熟悉。   回头果然是孙弘。孙弘正低着头看他的袖子。   潘小岳才发现,白色的袖子上沾上了血迹。本能地去检查手掌的时候,孙弘反应很快地捏住了他的手,翻过手掌,正好捏在了伤口上。潘小岳“嘶”的抽了一口冷气。   孙弘放开了他的手掌,又抓住了手腕,大力地将他往里面拉。和捉凡人似的用力和不容抗拒。   “跟我走。”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上警车了(3)      潘小岳被拉进了茶水间。   孙弘直接将他的手拽进了水池,打开水龙头,水哗哗地向下,流过他的伤口。   “这么大的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都怎么弄的这是。”   潘小岳没反应过来,去看孙弘的脸。孙弘低着头,很认真地在看他的手掌。   “你弄的。”潘小岳小声说。   “什么?”孙弘还在冲他的手,隔着水声听不清。   “你弄的。”潘小岳又说了一遍。   孙弘正好关了水:“我?前头抓你的时候弄的吗?”   “嗯,对。”      孙弘转身抽了两张纸巾,细细地吸干伤口边上的水,又开始吸伤口处。   “会有点疼。”他说。   还真的有点疼,刺刺的,但也还好。   “往那儿走。”孙弘拍了下他的后背,方向是他的办公桌。   孙弘的办公椅上还披了一件警服,深蓝色的,肩膀上镶着两朵银色的警花。   “坐。”   潘小岳坐下了。   孙弘从边上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拉开抽屉,从第二层取出一瓶红药水和一盒棉签。他将红药水举高,看了一圈:“还好没过期。”   “手伸平。”孙弘命令道。   潘小岳乖乖地将手掌平铺给他。   孙弘一只手握着潘小岳的手腕,一只手给他擦红药水。棉签浸湿了,一点一点轻擦过伤口。没想到孙弘一个大老粗,做这种活还挺细致,潘小岳并没觉得多痛。      “今天是我冤枉你了我道歉。”孙弘手上功夫细致,嘴巴没停。   “嗯。”潘小岳低着头看他上药。   “和你说要找份正当职业,黄牛可不算。”   “怎么就…”不算了…   孙弘打断他:“当黄牛有四金吗?国家认可这个职业吗?每个月都有固定工资吗?”   潘小岳哑口无言。   “年纪轻轻干些什么不好,当黄牛。这么多正当职业呢,就没一个你能做的?我看你就是懒,想不劳而获。你趁现在开始努力工作也不晚,知道么?”   “这里多涂点。”潘小岳打断他。孙弘又开始唠叨了,像个居委会大妈。   “这里?”孙弘果真开始涂那块皮肤,边涂边说:“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我不能不说。我觉得人吧,在社会上要有一技之长。你有本事了,到哪里不能找活干?没有一技之长就去学,年纪轻,学什么都快。”   潘小岳嘟囔道:“我有一技之长。”   “你有啊?有什么?卖月饼票?”   “你这人真是…嘶…轻点!”   孙弘对他的手掌吹了口气:“疼么?”   “小心口水别喷上来。”潘小岳的手往后缩了缩。   “没礼貌。”孙弘把他的手拉回来:“对年纪比你大的兄长要尊重知道么?”   “你才比我大多少?”潘小岳反问。   “大一天也是大。我比你大两岁。”说完这句孙弘合上了红药水的瓶子:“好了。”   潘小岳一身轻松,马上要站起来。孙弘压着他的手不让动:“别急着走,等干了。”      于是潘小岳的手搁在办公桌上,看着手掌上的红药水一点一点蒸发。   孙弘还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你说你,就算买卖月饼票,也别在那种地方。你不是故意坐门口看小姐的吧。”   “喂,你可得说清楚,什么叫那种地方。我根本不知道那家店还做这种生意!”   “不知道最好。下次换个地方。”孙弘又找出一张邦迪,撕开了包装。   “大哥,你光看红玫瑰了吧。有没有发现我坐在月饼零售店前啊,离我家最近的就这家了。”月饼店前的客流量是最大的。   “还真没注意。”孙弘将创可贴粘性部分在自己手上黏了两遍后才贴在了潘小岳的手上,还特意给接触伤口的地方留了条缝儿,便于透气:“我比你大,你是该叫我哥。”   没想到他俩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地对话。特别是孙弘,就像个邻家大哥一样,字字透露着真诚的关心。就好像——把他大力按在地上,抓他回来,说他嫖|娼的——不是他一样。   “好了,你可以走了。”孙弘提醒道。   “哦。”潘小岳站起来,把谢谢往回咽,拔腿就走。   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对他太好。      刚出门就撞上一个胖子,撞得往后退了一步。   抬起头才发现那是虎子。   虎子喘着气,胸脯一上一下的:“小岳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幸好撞的是虎子,肉软,不疼。   “他们没怎么你吧?”虎子将潘小岳从上到下看了一圈,又翻了个个儿继续看一圈才满意地说:“还好没把你给打死。我带保释金来了。”   潘小岳愣了下:“你哪儿来的钱?”   “问我妈借的,她现在可有钱了。”虎子回答。   “不是很久没联系你妈了么?”如果没记错,虎子的妈是跟别的男人跑了,除了他爹的葬礼,虎子和她都没任何交集,不认她了。   “今天联系了。不是怕你被警察给打死么。你看我说得对不对,警察很黑暗的,上次得罪他们了,今天又把你抓进去报复了。”   “没事儿,我已经无罪释放了。”   “什么?”虎子眨巴眼睛:“这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后头有人说了一句:“没有阴谋,回去吧。”   潘小岳回头,发现那是孙弘。和他点了点头,勾着虎子的肩膀往外走,边走边告诉他,这次警察真的没为难他,还答应买他五张月饼票,省去了他被按在地上的过程。   虎子听完说:“那我就放心了。”      虎子取了他的摩托过来,扔给潘小岳一个安全帽。   潘小岳戴安全帽的时候,边上一辆宝蓝色的汽车朝他响了声喇叭。   车窗摇下,里面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温文尔雅又帅气的脸,轻笑着对他动了动嘴巴。      “潘小岳,你什么时候变了性取向啊?”      潘小岳回给他一个苦笑,扣上了帽子的搭扣,坐上胖子的后座,向周航挥手。   周航有些气急败坏地补了一句:“丢不丢脸啊你!”   “走吧,虎子。”潘小岳说。   虎子发动了摩托车。“突突”地摩托开得飞快。      虎子回头对他喊话,风声很大,虎子也喊得很大声。   他说:“小岳你今天上电视了!”   “什么?”   “你上新闻了,警察扫黄的新闻。”   “真的?”   “回家有重播,我给你录下来!”   “虎子,你对我真好。”潘小岳对他说。   “什么?听不见!”   “我说——”潘小岳对着他的耳朵喊:“你对我真好!”   虎子笑得傻乎乎的:“我们是兄弟嘛!”      是呀,这个世界上的感情不止爱情这一种而已。   潘小岳他还有朋友——有像虎子这样的兄弟。又何必因为失去一个周航不快乐呢。只是一个,不再爱我的人而已。      回到家,和虎子一起吃了泡面。谁都懒得烧饭,吃泡面也觉得美味。   晚上新闻果然重播了,虎子很兴奋地录节目。   新闻长度只有不到一分钟,主持人说红玫瑰全体被捕,一共十六人。画面是警车停靠在警局门口,男男女女戴着手铐从车里出来,不少人被拍到了脸。潘小岳也出了镜,在镜头里闪过了一秒而已。黑色背心蒙着头,只露出一个尖下巴。接着一直手遮住了镜头,画面也在此结束。   认识他的人,还是一眼看出是他。比如虎子。   比如说,周航。      看完新闻潘小岳才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关机了。   打开后,瞬间进来了好几条消息。   虎子打了他两个电话,发了他三条短信。   两条垃圾短信。   还有一个未接来电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这个号码还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潘小岳,你什么时候变了性取向?”      哦,原来是周航。   发了那么一条嘲笑的消息,见他没回又亲自赶来说一遍——幸灾乐祸。   幼稚。潘小岳心想。   不是说不再见面么。说到又做不到。见面说的净是伤人的话,果然不如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中秋节(1)      之后果然没有再见到周航,也没有收到来自他的任何信息。      潘小岳没有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孙弘。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他在月饼店门口搭了一个伞蓬,人直接坐在了店铺的台阶上,就这样还有雨水溅在他的鞋上。幸好店里的阿姨不赶他走。她们没有任何业绩指标,只要潘小岳别竖块牌子表明他是黄牛给人瞧见,他坐哪儿都行。有个阿姨甚至让他进去避雨,他没好意思去。   天色已经黑了。这时候白领们下班回家,应该是生意最好的时段。但下着雨,潘小岳只卖出两张票子,就没了生意。店里也没半点客人。      雨声淅淅沥沥,大颗大颗的雨水从天下掉下,在地上的水塘砸出一个个坑,此起彼伏。   有一双灰色运动鞋踩乱了波纹,走了过来,鞋上已经都是水珠,还不停溅起更多水珠。男人穿了一件军绿色的风衣,里面是一件黑色T恤,撑着一把同样黑的雨伞。   “潘小岳。”来人叫他。   “哦,是孙警官。”潘小岳回头看到月饼店的招牌,把屁股往边上挪了挪,把台阶给让出来:“是来买月饼么?”   来人自然就是孙弘:“这里真是一家月饼店,上次没注意。”他唰的一声收了伞,直接在潘小岳刚才坐过的地方坐下,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雨真大。”   “可不是嘛。”潘小岳转过头看眼前的大雨,哗啦啦的雨声又变得嘈杂。像是上天有流不尽的眼泪,洗刷这座城市。又像是整个城市也在哭泣一般。城市的灯光,一格一格地从高楼里透出来,晕黄的,慢慢在眼前变得模糊。      “你在想什么?”      孙弘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转头才发现他还坐在边上,潘小岳问:“怎么不去店里?”   孙弘手指他的小包:“我来找你买月饼票。”   潘小岳受宠若惊:“不是不买黄牛票么?”   “不是我买。老大要买。上次说好的,五张,七五折。”他一本正经道。   呦,还记得挺清楚,七五折。市场价在八折左右。   潘小岳从包里找出五张票子,塞孙弘手里,开始打计算器:“给,五张。原价158一张,五张一共592.5,算你590吧。”   孙弘从口袋里摸出六张一百,数了一遍给他。潘小岳找给他一张十元:“验票取货都可以去这家。”他指了指身后的月饼店。   孙弘直接把票子塞进了风衣的内袋,问:“生意好么?”   “下大雨呢,不怎么好。”潘小岳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早点回家休息。”孙弘说,接着他站起来,又唰地一声撑开了伞,说了声“我走了。”钻进了雨里。   “哦,再见。”潘小岳看着他离开。水沿着孙弘的裤脚爬上来,和鞋子近的部分已经全部潮湿。对着他的背影,潘小岳扬起贴着创可贴的左手,挥了挥手。      警官,再见。啊不,如果下次见面还要把我按在地上,还是不要见了罢。      潘小岳一向是个倒霉的人。如果说他的愿望是不要再见到孙弘警官,那么他一定不会如愿。      很快就到了中秋节。   街上洋溢着节日的气氛,三五个亲朋好友上街游玩,下馆子,喜气洋洋。明天不用上班。更多的人,选择在家过节,吃个团圆饭,餐后甜点是月饼。      商场变成了红色和金色的海洋,挂满了红灯笼,黄布幔。自动扶梯附近的天花板上,吊下很多金色的月亮,半圆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潘小岳挎着他的小包,在商场的营业柜台那儿杵着。   商场推出了积点购物的活动。两百元买五百个积点,所有柜台的商品都换算成点数出售。不同柜台折扣不同,折算成3.8折,5折,7.8折三档,在用满积点的前提下。一般人没法将点数彻底用完,不是不够就是多了,所以像潘小岳这样的黄牛就发现了商机。低价收购剩余点数,再以稍高的比例将点数卖出去。比如3.8折那档,你可以不买点数而直接让潘小岳替你付钱,他收你4折。仅仅多了0.2折的费用,省去很多精力,而比起浪费点数,还是合算的。      消费者显然挺喜欢有黄牛介入,潘小岳只是站着,就有生意不断自己找上他。有卖剩余点数的,有买点数的。只是潘小岳的长相有些吃亏,很多人看不出他是黄牛的,问了收银员哪儿有黄牛,才被收银的阿姨一指给指过来。还有些学生妹,激动地问他,你真是黄牛么?好帅啊!差点没把潘小岳给吓尿了。      从五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收银台的队伍一直没断。一开始排起了长龙,十点以后,队伍才短了起来。节日商场营业到十二点。   十一点半的时候,商场的人逐渐少了,地面一片狼藉,清洁工不紧不慢地开始打扫。潘小岳打了个哈欠准备结束工作。      还没走远,就听到收银台那儿传来争吵声,收银阿姨熟悉的声音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低着头又往前走了几步,最终还是转身去看。   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壮实大汉正大力拍打着收银台,胳膊裸|露的肌肉爆出,胸前挂着一根很粗的金项链,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句粗话。他唾沫横飞,声情并茂,粗俗不堪,说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总结下来:凭什么不能直接给我打五折,说得好听,其实根本不实惠,这不是坑人么。   收银阿姨说,剩下的点数你明天来也能用,活动办三天呢。   我才不会来!大汉吼着,商场没诚信,你们不要脸!   你可以不买。阿姨转过脸去。   “轰”的一声,那金链子大汉猛地踢了收银台一脚,又一拳打在上面的透明有机玻璃上。玻璃剧烈地抖动起来,阿姨一下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往后躲,脸刷白,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大汉拍着台子,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阿姨大叫:保安呢?保安!   不一会儿保安来了,却是个瘦小的老头。快结束营业,其他保安提前下班了。   阿姨躲在后面,保安拿着电棍看着大汉不敢向前,大汉对着阿姨怒目圆瞪。就这么僵持住了。大汉不停地辱骂收银员,并试图让她从收银台里出来。   有种你给我滚出来你个贱人。他不停地骂,踹着收银台。却没有直接进去碰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劝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潘小岳看着瑟瑟发抖的阿姨,终于将小包往身后一甩,跨在背后,一步一步向前走。我不是逞英雄,他对自己说,收银的王阿姨是我的大财主,她要是被打了住了院,就没人帮我拉生意了。不要怕,嗯,他只不过比我壮一点,不用怕。      “你谁呀?”大汉转过头盯着潘小岳,恶狠狠地问。   “大哥,你别激动,咱们好好说,好好说。”潘小岳放慢了前进的速度,但还是继续向前,摊开双手,示意没有武器。   “你要说啥呀!我怎么没好好说了!”大汉双手叉腰,肚子鼓起,挺得很圆。   “大哥,要不这样,我这儿有点数,你直接从我这里买,我算你五折,不赚你钱。”潘小岳慢慢靠近。   “我不和你说。”大汉伸手做了不的手势,拒绝和他对话:“这是我和臭娘们的事儿,我一定要她给我打折,向我道歉。你别管!”他充血的眼睛扫了一圈众人:“你们都别管!”      在商场还未散去的人围了一圈看着,有的人拿起手机开始拍照,大汉冲过去要抢:“拍什么拍?不准拍!谁拍我打谁!”人群尖叫着退开。   潘小岳趁机向收银台的王阿姨做手势——赶紧出来,快走。   可阿姨的脚软了,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始动,走得也不快。   大汉回过头发现异样的时候,跳脚大喊:“臭婆娘你干什么!”转身就向她冲过去,挥动着拳头。   王阿姨吓得卖不动步子,尖叫起来。   潘小岳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      大汉在潘小岳面前停下,怒道:“滚开!”   “我,我,我…”潘小岳的脸也白了:“我不让!打女人你算什么男人!”   “你是想帮她出头是么?”大汉揪起了他的领子。潘小岳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胡渣和青春痘。   将心一横,潘小岳仰起头怒视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的大汉:“对!我就帮她出头了!怎么地了!”      什么叫祸从口出。   潘小岳立刻发现自己的脚离开了地板。他叫了声“大哥别打脸”就被扔了出去。   还真没打脸。   在空中飞的时候,潘小岳想,这下完蛋了,要摔坏了。      幸好老天终于帮了他一次。有人在背后接了他一把,托住了他的腰,然后又搂住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一圈,才在地上站稳。      晕乎乎的,潘小岳听到熟悉的声音:“警察。”   才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背影,还穿着那件军绿色的外套,向大汉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中秋节(2)      孙弘并没有那大汉高,也没大汉壮。   他走向大汉的时候,却没有人为他担心。      孙弘走过去的时候,表情是正气凛然的,身姿是笔直的,风衣的下摆还飞了起来。潘小岳觉得,这就是一个英雄出场的全套场面,气场全开,还自带了金手指的衣袂翻飞。   和电影的最后,正义的主角一定会打倒邪恶势利一样,毫无悬念。      孙弘环顾场面,嗓音宏厚:“怎么回事?”   周围的群众开始叽叽喳喳。“打人”,“流氓”,“骂的凶啊”……      “安静!”孙弘挥了挥手。立马就安静了,好不神气。   他看向收银的王阿姨,阿姨的眼眶泛红,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大汉抢先道:“没事儿,啥事儿都没!”一见警察,刚才的嚣张气焰全无,原来是个怂货。   “没问你呢。”孙弘凌厉地扫了他一眼,又转头问王阿姨:“真的没事?”   大汉被孙弘这一眼看的,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不停地摸脸,挠头。   王阿姨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揉着眼睛:“警察你来了真好,我差点就没命了!他要打我……”   孙弘边听边点头,转头问大汉:“她说的是真的么?”   大汉满脸通红:“哪儿能呀?我说着玩儿呢。真的,就闹着玩。我可一根手指没动她啊,大家都看到的,可以帮我作证!”他双手合十,对围观的人拜,点头哈腰:“是不是啊?我没动过她!”   围着的人群对他指指点点:   “你这么大个个子还要不要脸了!”   “他前面就是真的要打人!”   大汉面红耳赤:“我就吓唬吓唬她,我不打人,真的。”      孙弘拨开人群,找到潘小岳的位置,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进来。   “我可是亲眼看到,你打他。”孙弘对大汉说。   大汉哈哈笑了几声:“我闹着玩儿呢,就轻轻推了一下。没想到小伙子自己摔了…”他的额头开始冒汗。   “公安大人,他根本没有推我。”潘小岳对孙弘说。   大汉喜出望外地看向潘小岳。   潘小岳说:“他把我扔出去了。”然后指着领子上皱巴巴的地方:“上面有他的指纹。”   大汉整个人都颓了,低着头弯着背:“这大过节的,老婆还在家等我买东西回去呢。”      “站好!”孙弘吼了一声。   大汉马上站直了,连肚子都吸了回去。   “有人报警说你闹事。现在已经确认你对人民施暴,你得和我回一次局子。”孙弘对他说完,又转身低头对收银的王阿姨说话,语气明显软了很多:“阿姨麻烦您和我去次警局协助调查。”      大汉认命地低下了头,掏出手机:“我能和我老婆打个电话吗?”   “打吧。”孙弘同意。   “喂?是我,老婆……没买到……不是,我惹事儿了……没多大事儿,就要晚点回来了……让宝宝早点睡啊……”      王阿姨的情绪终于缓了过来不再流眼泪,抚着胸口顺气。她拉起孙弘的手:“民警同志,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下?”   孙弘点头:“您说。”   “这大过节的…”王阿姨看了一眼焦头烂额打电话的大汉:“要不就算了吧,就当没这回事儿,大家都回家过节去吧。你看,他也没真打我。”她又瞅了瞅收银台:“东西也没坏,就算了行不?”   孙弘看向潘小岳:“你怎么说?”   大汉听到了立马跑了过来,向潘小岳眨眼睛:“兄弟我求你了,我老婆孩子还在家等我呢!”   “行吧,行吧。”潘小岳摆手。   大汉高兴地握着潘小岳的手上下晃了好几次。潘小岳好不容易才把手抽了出来,洁癖地在空气里甩。      孙弘对围观的群众说:“既然这样,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大家散了吧。”   一群人指着大汉骂:“滚吧!”   大汉红着脸就要走。   王阿姨叫住他:“东西还买不买了?”   “买!买!买!”他一连说了三次。   “喏,他是黄牛,你可以找他买。”阿姨指着潘小岳。   那是潘小岳中秋节晚上最后一单生意。      买完单后,潘小岳发现孙弘还没走。手机时间显示,已经十一点五十五分。   孙弘看着他:“这么晚还工作呢?”   “正准备结束。”潘小岳说:“你呢?这么晚被叫出来管理治安?”   “我啊,我值班呢。”   “哦,那你还不回去?”   孙弘的手插在口袋里:“马上回。一个人值班,有些无聊。”   你会无聊?一个自身就很无聊的人也会觉得无聊么。潘小岳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就你一个?”   “小张家里有事,回家了。”   小张是谁?大概是原本和他一起值班的警察。潘小岳也不介意:“过节值班是辛苦,你就不想回家陪家人?”   “我一个人过,无所谓的。”孙弘回答。   他回答的很随意,脸上的表情也没变,但潘小岳就觉得他挺可怜的。为什么无端端觉得他可怜?可能是因为自己也可怜,看到他就想到了逢年过节也见不到家人的自己。其实是自哀自怜罢了。      “和你说话呢。”孙弘低头看了他一眼。   “什么?”   “我说,我请你吃月饼。”孙弘看着前面,有的商店已经开始拉门帘。   “啊?”刚才发了会儿呆,怎么换了频道,但反正也没啥事儿:“哦,好吧。但你不会很忙么?就你一个人值班。”   “去警局吃。”孙弘认真地回答:“走吧。”      去警局?吃月饼?去警局吃月饼?   孙弘又说了一次:“走吧。”      “等我两分钟!就两分钟!”潘小岳转身跑了起来。   两分钟后,他果然回来了,喘着气。手里多了一个纸袋,写着英文字母,很酷的袋子。   “买了东西?”   “嗯,差点就关门了。”   孙弘自然地接过袋子,打开看,从里面拉出一条围巾,格子的,看了一眼标价:“呵,当黄牛还挺赚钱。”   潘小岳抢回围巾塞进袋子里:“都是辛苦钱。也赚不多,我就是舍得花。”   孙弘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接下来是冬天了啊。”   潘小岳跟着他走出亮晃晃的商场,走进夜色里,一阵风吹来还真有点冷。难怪他说要冬天了。现在秋意还浓,还有人穿短袖T恤。      这次潘小岳是坐着警车去的警局,没有铁栅栏的那种。他觉得超帅的,就像坐上了秋名山的八六。      警局的灯还通亮着。果然空无一人。      孙弘用钥匙打开了抽屉才发现,里面躺着的不是月饼礼盒,是一张月饼票,在一堆文件的最上面。   “忘了换了。”他说。   潘小岳张着嘴巴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你丫的不是说请我吃月饼么?月饼呢?你就让我吃纸啊。   孙弘拿起月饼票,关上抽屉:“现在换。”接着又放了回去,一本正经道:“店关门了。”   潘小岳看着这一切,在心里为他点了一枝香。原来孙警官是傻乎乎的。   “潘小岳。”孙弘叫他。   “怎么?”   “不好意思,没有月饼吃。我也走不开,要值班。”他说。   这警察把他拐来吃月饼,结果什么都没有,还理直气壮说要干活。潘小岳有点苦恼,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饿了?”孙弘问,然后刷刷给他画了一个示意图:“出门右转走两条马路,再右拐就有一家便利店。这家晚上还有点盒饭卖。”   “那你等我会儿。”潘小岳说着出了门。      24小时便利店是个好地方。   潘小岳在门口的架子上找到了月饼。散装的,包装还特漂亮。潘小岳认得,是小丸子和家人的图案。这年头日本卡通也上了月饼包装,连国籍都不对。小时候也看过小丸子,特别喜欢里面的爷爷,记得他说自己的人生是浑浑噩噩的。当时觉得那句话特好玩,现在倒是尝出了点别的滋味。隐约觉得,那句话就是人生了。   随便挑了两个月饼,潘小岳去饮料柜台。看到豆奶的时候停了一下,拿起两盒原味的,又放下一盒,换了芝麻味的,才去柜台结账。收银员扫条码的时候,他又跑去门口的架子,多拿了几个月饼一起买了。      再次回到警局的时候,孙弘在他的座位,坐得特直。   潘小岳问他:“你在干啥呢?”   “值班。”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是说,有什么事发生吗?”   “没有,很太平。”   潘小岳从没见过有人这么认真值班的,不看书,不玩手机,也不玩电脑。走近才发现,他面前的电脑屏幕是亮着的,只是他坐得太端正,不像上网的样子。      “买了什么?”孙弘看他手里的塑料袋。   “我买到月饼了。”潘小岳将豆奶先拿出,芝麻味的递给孙弘,原味的放在一边,然后爽气地将袋子里的东西全数倒在了桌上。各种各样的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全部印着小丸子。“我请你,算是谢谢你救我一次。”   听到月饼孙弘明显兴奋了一下,等看到桌上的实物,他问:“这些都是月饼?”   “全部都是月饼。”潘小岳说:“你挑一个。”   孙弘翻来翻去,拿走一个:“现在一个月饼都打扮那么花哨,骗小姑娘的罢。”   潘小岳也开始挑味道,在便利店的时候,完全是看着包装买,尽挑好看的,都忘了看口味。   “包装再好看,月饼还是月饼。月饼的价值在于好不好吃,不是好不好看。”孙弘捏着漂亮的包装袋,却看着潘小岳,还问了句:“是吧?”   这什么意思?你这眼神,到底是真的问我月饼的价值呢,还是隐喻我绣花枕头一包草呢。潘小岳白了他一眼:“吃你的吧。”   孙弘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闭上,把他选的月饼放在一边,正过头看电脑屏幕,手摸上了鼠标:“一会儿吃。”一会儿他又把头转了回来,像是刚才在酝酿现在要说话:“我们就两个人,你买这么多月饼,浪费。就算你赚钱容易,也不能这么乱花。你以后要娶媳妇吧,不都是钱。”   潘小岳说:“我不娶媳妇。”   “你现在说不娶,以后总是要娶的。就算不娶媳妇,你也要买房吧?现在这么花,以后有你后悔的。你看你买的围巾,华而不实。还有月饼,光好看……”   “喂姓孙的你什么意思啊你?”潘小岳翻脸:“爱吃不吃。”   “我这是关心你,潘同志。”孙弘拿起月饼扬了扬:“谢谢你的月饼。”   潘小岳将桌上多余的月饼装回了塑料袋里:“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首先,我买这月饼不是因为好看,而是只有这种月饼卖。其次,我多买的不是给你吃的。”他拎起袋子:“我能去拘留室么?”   孙弘站起来:“我帮你开门。小心点。”      孙弘在门口看着,潘小岳从铁栏杆的缝隙将月饼递了进去。拘留室的人是没有节日,也没有娱乐的。前些天关进来的人已经忘了今天是中秋节。   死气沉沉的拘留室终于多了一些笑声。      发完月饼后,潘小岳很快就离开那里。他认识的瘦子早就不在里面了。问孙弘瘦子后来怎么样了。孙弘说,那个网吧砍人的?后来上法庭去了,最后结果他也不知道。   只能在心里希望瘦子别给判太久了。连他的名字都忘了问。   潘小岳突然转过头:“孙警官,你名字怎么写?”   “孙子的孙,恢弘的弘,弓字旁的。”   “哦,好。这次我记住了。”潘小岳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中秋节(3)      警局的院子视野特别好,前面没有遮挡,抬头可以看到一片干净的星空。仔细看的话,夜里的天空也不是黑色的,而是蓝色,很深的蓝。   潘小岳搬了一张椅子出来,左手月饼,右手豆奶,抬头看月亮。   中秋节的月亮并没有那么圆。不知是乌云还是什么,皎洁的月亮左下角有一块很小的阴影,断了月亮流畅的曲线。像是在暗示,这世间其实并没有完美这回事儿,再美好的,也会有残缺。      一会儿孙弘也搬了椅子出来,坐他边上,手里拿着一块咬了一半的月饼。   “有点甜。”他说。   已经快两点了,潘小岳有些恍惚:“你怎么也出来了,不值班么?”   “小张回来了。”   “刚才进去的是小张啊…”   “他母亲没事。”   “哦。”   “走路摔了一跤,没骨折。”   “嗯。”   两人均抬着头,沉默。   夜里可以听到风声,树叶掉落在地的声音,小鸟踩上树叶的声音。隐隐还能听到有人走夜路,踢到小石头的声音。      “我以前有个弟弟……”孙弘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潘小岳“嗯?”了一声,接着安安静静地听他说。      “我弟弟比我小四岁。和我不一样,他一直都很乖。”   孙弘的声音难得一见的变得柔和。   “他很聪明,长得也好,大人都喜欢他。每次家里来亲戚朋友,都会抱他一抱,给他糖吃。久而久之,他就觉得,这就是理所应当的——大人给他糖吃,还抱他。”   孙弘看着月亮,眼神炯炯:“有一天,他走到家门外,再也没回来。有人说看到一个男的给他吃糖,把他抱走了。那个男的我们不认识,也再没找到过。我弟不见的时候才六岁。”   潘小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拍了拍他的背。   “我没事。”孙弘说,扬起脸:“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连他长什么样都快记不得了。你说,他要是活着,会不会也在看月亮?”   “应该吧,说不定他已经在打喷嚏了。”潘小岳说。孙弘的脸在月光下,带着点忧郁,像是打了一层柔光一样,特别的帅。   孙弘笑了:“我也这么想。我弟长这么好,肯定被卖到有钱人家去了,说不定现在是个小少爷了。开宝马,住豪宅。”      潘小岳咬了一口月饼:“还真太甜了点。”犹豫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父母呢?”   幸好等到的回答不是父母双亡。   “他们啊,在西部农村呢。我弟不见后他们就一直在找,找了好多年了,全国各地跑。两年前他们到西部去,看到很多失学儿童,就在那里留下支教了。上次回来已经是一年半前了。”孙弘补充:“他们本来就在中学当老师的。”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潘小岳一边吃月饼一边说:“你思想品德好。”心里说的是,怪不得你那么喜欢说教。   “为人民服务,应该的。我是警察。”孙弘一本正经道。   嘿,给你点颜色还开染缸了啊。“那么这位人民警察,拜托下次别再乱抓人了,啊?”潘小岳指了指自己。   “你正正经经做人,不做亏心事,我自然不会抓你。”孙弘一脸严肃。   “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   “嗯。”   “你承认了?”潘小岳受宠若惊:“你终于承认我是良民了么?”   孙弘特认真地点头:“从你今天的表现来看,见义勇为,还有爱心,是个好市民。”      “扬眉吐气了!”潘小岳咧嘴笑:“来,庆祝一下,干杯!”   他拿起豆奶,发现孙弘手里只有半个月饼,又放下豆奶,拿起自己的半只月饼,敲了上去。   月饼扣着月饼。孙弘愣了一下,问:“你的月饼什么味道的?”   “龙井茶梅的吧。”   “我能试试吗?”   “……”   潘小岳还没来得及反应,月饼已经到了孙弘的手里。孙弘也不嫌弃,直接咬了一口:“你选的味道好,我的特别甜。”   “是么?”潘小岳问。   “不信你尝尝?”孙弘将手里的另外半个月饼递到他嘴边。   上面还有孙弘的齿印,潘小岳有些犹豫地将头往后移了移。   “别客气。”孙弘的手又往前伸了点。   为了顾全孙警官的面子,潘小岳硬着头皮咬了特小的一口:“嗯,嗯,很甜。”   “我说的吧。”孙弘很高兴。      “你们在干啥呢?”门口走出一个穿着条纹T恤的人。潘小岳认出,那就是孙弘说的小张。   孙弘的手还在潘小岳的嘴边,举着半只月饼。潘小岳开始咳嗽。孙弘才空了一只手出来帮他拍背:“我们赏月呢。”   “刚才接到电话,北京路那儿有人殴斗。我一个人去不行,你和我一起去吧。”小张对孙弘说。   “好,我准备一下就出发。”孙弘说。      潘小岳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哦。”孙弘说。   潘小岳开始往外走。   后面孙弘的声音传来:“你围巾拿了没?”   对,对,还有围巾。潘小岳折回,取了围巾出来,再走:“孙警官再见,张警官再见。”   孙弘摇着手里的月饼:“今晚谢谢你,挺好吃的。”      往外走的时候,温度又降了那么一些。秋天的夜里,其实还是挺冷的。潘小岳从袋子里取出围巾,没有拆吊牌,就那么直接地将围巾挂在了脖子上,绕个圈。身体终于暖了起来。   深夜的城市,沉睡了。潘小岳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没有公交也没有地铁,连出租车都不见一辆。于是他步行回家,虎子家离开警局并不远,走得快点半小时就能到。走得快了,潘小岳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有力地,节奏地跳动。   有一点,潘小岳是特别喜欢城市的。再黑的夜里,总是有灯光。那排望不到头的路灯,白色的光,带着潘小岳回家。      打开门,发现虎子也不在家。他似乎说过去姑姑家过节去了。潘小岳洗了个热水澡,钻进被窝。打开电视,很多频道都没信号了。有些无聊。他开始想,要是没那什么殴斗,他可能还在那里看星星,和那个傻瓜警察聊聊天,虽然无聊了点,但也好过一个人。其实…那警察人还挺好的,抓坏人时候也挺威风,就是情商低了点,人啰嗦了点,木愣愣的。      关了电视,潘小岳在床上平躺。天慢慢开始亮了,他才睡着。   睡着前迷迷糊糊地想,今天竟然一次都没想起过周航。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这下玩大了(1)      中秋节过后就是十一。各大商场搞促销,丰富多样的凑点换购活动,让人眼花缭乱。福利好些的公司开始发卡,从购物卡,到旅游卡,到面包券,应有尽有。潘小岳忙个不停,到处赶场子,有的公司以前联系过他,这次又是找他,每天接电话都能接到手抽筋。      稍微懂行的人,就会知道,黄牛这职业,虽然技术含量低,也没啥门槛,甚至你淘宝注册个实名证人就可以在网上做买卖,但实际做起来,要做大特别难。      首先你得有客源和渠道,得先有人把货物卖给你,还得有人来买你的货。前者比较容易,你摆摊摆久了多多少少也能找到些客源,后者就难了。拿月饼票为例,你得认识月饼商,把票卖还给他们。月饼商就那么几家,黄牛却有那么多,凭什么就要收你的券?如果你手里多了十张券卖不完,对于商家也只是多制作十盒月饼而已,说不定他们有一百盒现货卖不完。那么十张票,在黄牛手里,就是烂帐。就这么简单的一说,就可以看出里面门门道道有多么复杂。潘小岳很幸运,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就是做食品经销的,帮他牵了一把线,才让他能肆无忌惮地收票子。      第二,黄牛的利润真不高。还是拿月饼票为例。最受欢迎的月饼票是经手最多的,一般六折到六点五折的价位收入,八折左右卖出。而销售最多的月饼票的面值是八十的,所以每完成一个买入和卖出的过程,利润也只是十几元。完成一百张的交易,也不过一千多的利润。      最后,则是最重要的。你得有足够的现金流才能做职业黄牛。去年潘小岳去某公司收旅游卡,是一个姓陈的小姑娘和他联系的,说部门里有十张。一千面值的卡,市场收购价在九二到九四折,返给旅游公司是九七到九八折之间。潘小岳是用九四折收,九七折卖的,相当于,每投资九百四,只有三十的利润。收了十张后,还不断有人找他,应该是小姑娘把他的电话给了公司其他同事。大概估算一下,之后找他卖卡的至少还有一百多人。但潘小岳只收了那十张,因为他收不起了,这投资回报率低得他没法做。最后是另一个黄牛接了这笔生意,他是黄牛公司里做的,公司有大把的资金。潘小岳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当黄牛的还能开公司的。而从此他也对这种高面值低回报的生意敬而远之。      潘小岳做黄牛这个行当,多多少少也有个三四年经验,手里慢慢有了一笔资金,不大。他心不黑,赚的不多,所以回头客不少。但无奈就这点现金,找他的人太多,他也不能全做下来。所以看着人气挺高,赚的比起往年,没多多少。又好在潘小岳不贪财,觉得钱够用就行,于是小日子还是优哉游哉地过。偶尔犯懒,他还在家休息不去跑业务。      潘小岳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虎子也没闲着。他去办了护照,还申请了去美国的签证。等待签证的日子里,他就学习英文,连文胸店都给关了。定期去英文补习班,回家就对着电脑唧唧歪歪,像念经一样。给潘小岳发短信都是英文的,各种语法错误:   “What you have for lunch”   “I learn English. If I mistake, please tell. I will change.”   害的潘小岳收票的时候差点没笑喷。      虎子对英语的热情,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月。两个月后,他就不去补习班了,说那是骗钱的。回来后也不念英文了,说咱黄种人为啥要说这种鬼话呢,应该让全世界说中文,说着说着就开始唱SHE的一首什么歌,歌名貌似就叫《中国话》。虎子换了一种学习英语的方式,声称最适合他。他开始看美剧。爱情动作片。之后,虎子的一些单词发音特别准,还带着美音,声情并茂。      “Oh,yes!”   “Ah, nice!”   “That’s it!”   “Um…Come on, Baby!”      自从上次为了保释潘小岳和母亲接触上后,虎子每天都和她视频。虎子她妈提出让虎子去美国住段时间,虎子挂点视频电话后,兴奋地大叫:“我妈让我去美国啦!”然后才有了那阵的英语狂潮。   十二月的时候,虎子终于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带着一个电子词典,一本工具书,还有半吊子的英文。      虎子的家,交给潘小岳了。走之前特意关照,要是有拆迁的消息,一定马上立刻告诉他,他怎么都会从美利坚飞回来,见证历史性的一刻。潘小岳则是让他看看美帝国的物价行情,看看能不能联手做代购。   潘小岳以看家的名义,终于不用交房租,还能住整整两层。一开始的时候,他乐得不行。自由,疯狂的自由。后来,渐渐觉得有些冷清。特别是,当他闲下来的时候。想找人说说话,也没人听了。      好长一段时间,警察都没再找他麻烦。虽然离得不远,也没再见过面。这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离开十万八千里,偏能相见。有的人,咫尺之遥,却遇不上。潘小岳和孙弘,一定是属于第一种。在他快忘了有孙弘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就遇到了。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一大早就有人敲警局的门,眼泪鼻涕都冻在了脸上。来人是大全街的居民陈瑞年夫妇,他们说家里的孩子不见了,昨天放学就没回家,和学校一起找了一夜都没找到。急得不行才想到报警,希望民警能帮忙寻找。   陈瑞年给出了孩子的照片。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小胖墩,小眼睛,塌鼻子,脸在照片里笑成一个包子。小朋友叫陈球,今年七岁,是大全街小学一年级的学生。      孙弘接见了他们,一边整理资料一边提问。   “最后一次有人看到孩子是什么时候?”   “放学的时候,老师和他说了再见。”   “他平时怎么回家?有人接吗?”   “都是他奶奶接的,昨天去得晚了点,没接着。他奶奶在家都急死了,哎。”   “学校那边有人看到他跟谁走么?”   “学校那边都问过了,没人注意球球是怎么走的。”   “你儿子经常去的地方你们找过么?又比如他同学家,亲戚家。”   “我们昨天找了一晚上了民警同志,就是找不着啊!和他要好的几个男同学家里都找过了,远远的妈妈也陪我们找了一夜,刚回家。”   “你们有没有仇家?或者说和谁不和?”   这句话一问出来,球球的妈妈立马哭了,拉着他爸的袖子擦眼泪:“孩子他爸,我们球球会不会已经遭遇什么不测啊?”   陈瑞年吼她:“我们球球活得好好的,你个败家娘们哭什么哭?民警不正帮我们找吗?”接着转头对孙弘说:“我们夫妇一向与人为善,邻里关系也很好,没有仇家啊。”   球球妈抽着气:“警察同志,我想起来了。我们小区附近,有片老房子,里面住的人可不三不四了。有个男的,经常穿个黑衣服,还戴帽子,阴沉沉的,脸都看不见。但一看就不是好人。我看到好几次他和我们球球说话,都是我把他赶跑了。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变态把我家球球抓走了?”   孙弘问:“为什么觉得是他?”   球球妈抹了一把眼泪:“有次我看到他满手是血,在楼下晃荡,可吓人了!不知道是不是杀了人了…他盯着我们球球很久了,每次看到我就逃走…一定就是他!他是个变态!警察同志,你赶紧和我们去一次,救救我们球球!”   陈瑞年满头冷汗,紧紧抓住孙弘的手:“民警同志,求您和我们走一趟。万一去晚了,我家球球遭遇不测可怎么办才好!”   孙弘点头:“我陪你们走一次。”   他穿起外套,跟着陈瑞年夫妇走进了寒风里。      警车停在了一片老房子前,不能再往前开。孙弘和陈瑞年夫妇从车里下来,向前步行。   “他就住这一片,我记得是往这里走…又好像是那边…”球球妈在前带路。   “你到底记不记得路?”球球爸在后面着急。   孙弘一言不发跟在后面,观察地形。一片残破的楼房,藏在闹市的一角。灰白色的墙,墙上的白漆往下掉。位置却极好,离公交站不远,却不临马路,晚上一定很安静。   “就是这幢!肯定就是这里!”球球妈指着前方一幢两层的小洋房,激动地说。   孙弘走到前面,将两人挡在身后:“你们走后边。”      按了门铃,没人来开。   孙弘发现院子的门是开着的。推开,往里。接着发现连大门都没关上,漏了一条缝。示意陈瑞年夫妇不要出声。三人轻手轻脚往里走。   “扑通”   二楼传来什么东西掉地上的声音。   孙弘走在最前,上了楼梯。陈瑞年夫妇跟上。楼梯是木质的,“嘎吱”一声。三人均屏住呼吸。二楼并无异状,三人才继续前进。走道里尽是他们的呼吸声。      二楼看的到的至少有三个房间。   但他们知道该去哪间。因为,从一个门里,流出了红色的液体——   似乎是血。      让陈瑞年夫妇留在原地。孙弘摸了摸腰间的枪,深吸一口气向那间房间走去。   门虚掩着,留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房间很黑,空气潮湿,夹杂着不知名的味道。      厚重的窗帘拉着,光线昏暗。   毕竟是白天,孙弘看到房里有个人,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穿着黑色卫衣,在室内还戴着连衣的帽子。      孙弘猛地踹开门,冲里面吼了一声。      “警察办案!”      房里那人身体抖了一下转过身来。同时一阵风吹来,吹起了窗帘。   在这一明一暗间,孙弘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削尖的下巴,苍白的脸,瞳孔异常黑。   一把带血的刀从他手里滑落,阳光照射其上,泛出金属特有的银光。紧着着“哐当”一声,刀落地的声音。   掉落刀的那只手,也站满了鲜血,衬得他的手腕,苍白纤细。      陈瑞年夫妇闻声而来。   “就是他!就是这个人!”球球妈尖叫:“我们球球呢?球球!”她大哭起来。   陈瑞年向黑衣男子冲了过去,伸手拽他。黑衣男子灵活地躲开,躲在墙边。他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话。      “你们是谁?”      接着他就在陈瑞年的追赶下,摸到了门边,跑下楼去。   球球妈对着孙弘喊:“警察同志,快追呀!”说完也追了出去。      孙弘拉开了窗帘。      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这是一间画室。房间的一边排列着很多画,有人物,有风景,都色彩鲜艳。   靠窗的地方有一副画了一半的作品,红色金色的色块,画的是夕阳。   不远处的地上,是一把美术用的刮刀,带着颜料躺在地上。   再远一点,一罐翻到的红色颜料。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似乎是被稀释过的,流动性很好。有一块地板已经被擦过,地上是一块湿透的麻布。      孙弘将头伸出窗外,对楼下喊:“潘小岳,别跑了!”   潘小岳刚跑出大门,却没有停下来,扭头看身后的两人。   孙弘爬上了窗檐,踩了两下,跳了下去。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起身对前面喊:“别跑了!”      三个奔跑的人都没有停下。   孙弘只能去追。      和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很像。   陈瑞年夫妇没多久都跑不动了,被潘小岳甩在后面。孙弘越跑越快,慢慢追上了他。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跳窗的是孙弘,而且他没受伤。   噢,还有一点不同。孙弘这次不是要抓他,是真的让他别跑了。      跑到一条大马路的时候,孙弘终于追上了潘小岳,伸手触摸到了他的衣角。   潘小岳发现身后的阻力,更是往前跑。他没发现,头顶上的交通灯,由绿灯变成了红灯。   一辆车迎面而来。      “吱——”的一声急刹。   潘小岳闭上了眼睛。      孙弘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将他拽了回来。车在潘小岳的身前呼啸而过。      潘小岳只觉得一股特别大的力量将他向后拉,接着他被那力量甩了出去——      孙弘用力太大,把潘小岳拉回来后,不小心松了手。潘小岳没在他身边停下,而是往后倒,撞在人行道一行人身上。   孙弘看到那行人手里的箱子脱了手,里面飞出一片银色的图钉,撒在地上。然后眼看着潘小岳一屁股坐了下去,手撑地。接着潘小岳像火箭似地弹了起来,人向前冲了两步,被非机动车道的迎面而来摩托车撞飞了好几米,脸朝上倒在了地上。      摩托车停了下来,自行车停了下来,路人也停了下来。大家围起了圈子,潘小岳在里面躺着。   “让让!”孙弘拨开了人群,在潘小岳边上蹲下。   潘小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煞白。有人说,这人不是撞死了吧。   “潘小岳?”孙弘叫他。   没有反应。   “潘小岳!”又叫了一声。   潘小岳突然睁开了眼睛,伸手掐去孙弘的脖子。   孙弘也不阻拦,眉头皱着,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过:“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潘小岳的嘴巴动了动。   孙弘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你想说什么?”   潘小岳吸了一大口气,特别用力地,一字一顿说:“你—个—扫—把—星!”说完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他垂下的手掌上,还扎着两颗图钉。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这下玩大了(2)   是路边好心的出租车司机将潘小岳送去医院的,孙弘跟着坐了上去。摩托车司机在原地等交警。孙弘打了个电话给郝晋阳,让他接手陈瑞年夫妇找孩子的事儿,并到附近找那对夫妇,他们的手机号码已经记录在案。   孙弘坐在后座,潘小岳就趴在他的腿上,头朝下,屁股朝上,人事不省。为什么他是屁股朝上呢,因为他的屁股上还扎了一片图钉,孙弘不知道该不该拔。司机师傅说,千万别拔,一定要医生看过才行。所以就没拔。      下了车。潘小岳在担架上也是这个姿势趴着,进了外科。一路上被人围观,说快来看呀,这人屁股开花了。幸好他晕过去了,不然还要再被气晕一次。还是一个好心的护士,帮他找了块白布,把屁股给遮了。      躺在外科诊室简易小床上的时候,潘小岳终于醒了过来,还是趴着,把床单都被抓皱了。   外科医生一边用镊子拔图钉一边笑,问:“这怎么回事儿啊?”   潘小岳抓着床单不肯说。孙弘道:“坐钉子上了,得力牌,钉子型号是0400。”   “你这都记清楚了啊。”潘小岳疼得冒冷汗。   “以便不时之需。”孙弘说:“接着他跑到非机动车道上,被摩托车给撞了。”   医生噗地一声笑出来,手一抖,潘小岳嗷地叫了一声。   孙弘严肃地对医生说:“大夫你别笑了,他够可怜了。”   要不是医生还在拔钉子,潘小岳真想跳起来揍他。      终于把图钉都清除,“当”的一声,外科医生将镊子放进了托盘里:“全部拔|出来了。”   潘小岳松了口气,整个人软在床上:“医生,你能帮我数数,一共有几颗钉子么?”   “一,二,三……”   “加你手上拔出去的,一共十七颗。”孙弘说:“我刚才数过了。”   “你这人无聊不无聊!”潘小岳骂他。   孙弘觉得有些冤枉:“你刚不还问么。”   “不和你说话,你个扫把星。”潘小岳恼道。   孙弘果然闭上了嘴,没有回他。      接着潘小岳发现,有人在脱他的裤子。他在家穿的是松紧腰头的运动裤,连秋裤都没穿。这一脱,下面就是内裤。潘小岳立马伸手去抓运动裤:“干什么?干什么呢?”   医生戴着的橡皮手套已经碰到了他的下腰:“帮你消毒。”   “不用了,我不发炎。”潘小岳紧紧抓着他的裤头。   “帘子拉着呢,没人看得见。”医生说:“你别站着,快来帮忙。”后半句是对孙弘讲的。   接着潘小岳觉得自己的手被另一双手抓住了,那双手又大又粗,力气极大。立马,他的运动裤就被褪了下去。   “你看,出了不少血。”医生说:“刚才穿着黑色裤子看不出来,短裤是浅色的,就看到了。”   “嗯。”孙弘的声音。   潘小岳想伸手去摸摸内裤,上面是不是有血,但手被禁锢住了,动弹不得。孙弘的手指按了他的手背一下:“别乱动。”   紧接着戴着橡皮手套的手就把他的内裤给脱了,脱的时候,他感到抓着他的手少了一只,跑到了他的腰下,将他整个人往上提了一把,帮他把上身的衣服拉好了,遮住了肚脐。   屁股凉飕飕的。潘小岳的心也拔凉拔凉的。好歹,他是个同志,还是个风流倜傥的同志。现在却在外科诊室里被人参观屁股,还是惨不忍睹的屁股。      “还挺严重的,可能会发炎。一定需要消毒。”医生说。   “怎么个严重法?”潘小岳着急了。   “屁股上很多针眼,针眼不大。但边上红了一圈,和蚊子块似的。”孙弘一板一眼地形容:“有的还在出血。”   他的声音不小,外科科室里人也不少,这句话后明显听到有人在笑。潘小岳的心开始吐血。但终于接受了需要消毒的事实。所以孙弘松了手了,他也没挣扎,乖乖地躺着。   “这是什么?”孙弘的手指戳了下他的屁股,手指很热:“医生你看这里,是外伤吗?”   “是胎记。”潘小岳无奈:“没见过别人胎记长屁股上啊?”   孙弘很老实:“第一次见。”   也是,谁成天看别人屁股呢。   “要不你们谁给我拍张照给我看看吧。手机在我裤袋里。”潘小岳突然来了一句。   孙弘伸手在他的裤袋里掏了半天:“没有手机。”   “大概是跑得急,没带出来。”   “我带手机了。帮你拍。”孙弘说。   “别,别,别!”这种照片放别人手机里怎么行!   “咔嚓”   潘小岳愣住了。   孙弘把手机放在他面前:“看。”   满屏幕,白花花的屁股,左一瓣,右一瓣。屁股开了花,一片红点。嗯,孙弘刚才的形容很到位。看了会儿,潘小岳涨红了脸:“赶紧给我删了。”   孙弘还真给删了,潘小岳反复查了他的手机,真没留档。哦,算是是个正人君子。      冰凉的棉花球按在伤口上,潘小岳痛得直抽抽,腿动来动去。医生和孙弘说:“按着他点。”   不知道孙弘是不是使出了警察学校教的擒拿术,按下去的时候潘小岳疼得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   医生向下按了按他的右腿:“这里疼吗?”   “不疼。”   一直按到左脚踝。   “啊!”潘小岳叫了起来。   “一会儿去拍个CT。”医生说,接着继续用棉花球擦他的伤口。擦完后不知道喷了些什么喷雾上去,潘小岳觉得屁股更凉了。   “好了。”医生说:“裤子穿起来吧。”   谢天谢地!潘小岳去拉内裤。   “我帮你。”孙弘抢先一步,帮他把裤子给穿好了。      原本真想揍孙弘一顿的。但他又是送他去医院,又是…帮他穿裤子的。所以潘小岳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红着脸,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孙弘问了医生CT室怎么走之后,蹲下身:“你能走么?我背你。”   确实尴尬,屁股受伤不能坐轮椅;脚伤了不方便行走;推车被护士推走了…但潘小岳右脚先着地,左脚虚踩下了床:“我们走吧。”   孙弘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然后挽住他的一只手,换了用词:“我扶你。”   这次左脚腕比上次还要痛,每走一步,即使是虚踩,也钻心地痛。潘小岳额头出了一层虚汗。不知为什么,头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晕。      “我说你这人,叫你不要跑,你为什么还跑?这么犟。这下可好了,又瘸了。”孙弘边走边说:“屁股都成这样了还不肯脱裤子,怕什么丑?大家都是大男人,屁股谁没有。”   “警察找你,不要跑知道么。你又没犯法,逃什么逃?”   “过马路你不看红绿灯啊,差点就撞上汽车了。到时候岂止是屁股开花!”   “在家画画就画画,拉什么窗帘。连门都不关,多危险。”   “这么冷的天,就穿这点你冷不冷啊你。”   “呦,今天说你这么多,都不回嘴。你这是怎么了啊你?”      孙弘转头去看潘小岳,潘小岳的脸已经惨白,满头的冷汗。   “喂,你要不要紧?”孙弘拍他的脸。   潘小岳皱了皱眉头,说话很吃力:“我头晕…”说完整个人突然软了下来。幸好被孙弘一把接住了。   潘小岳的头撞在孙弘的胸口,更晕了。孙弘的胸口很硬,撞得他一阵耳鸣。但心终于定了下来,因为孙弘是个好警察,一定会救他的。   孙弘不负他的期望,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接着一把将他抗在肩头,以极快的速度往前跑。潘小岳的脸又撞了孙弘的后背好几下,孙弘的后背和他的胸口一样,硬邦邦的。      孙弘飞奔着将他送到了CT室,特别简单的描述了他的病情。“车祸”,“晕倒”,“头晕”这些字眼,使得潘小岳成功插队。医生并不知,车祸里的“车”指的是摩托车。      半小时后,孙弘带着CT片子,扛着潘小岳去了骨科。   骨科医生在灯光下看片子:“左腿脚踝骨折,小腿轻微肌肉拉伤。其他没什么,放心。”   孙弘粗声打断:“医生,他还头晕。”   “你这么抗着他走,他当然头晕。”医生说:“还做了脑部CT,前面晕倒过么?”   “被车撞了。”孙弘补充。   “应该是轻微脑震荡。”医生看着片子:“脑部CT无异常。你不放心可以去神经外科看看,我这里是骨科,没那么专业。”   孙弘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潘小岳拦了下来。   “谢谢医生,你说没事我就放心了。”潘小岳笑道:“我这骨折怎么治疗?要不要紧?”   潘小岳长得乖巧好看,又懂礼貌。骨科医生特别详细地和他说了注意事项,总之治疗就是打个石膏,平时小心点,骨头就能自己长好了。潘小岳一边听一边认真点头,眼神真诚,把医生给哄开心了。临走时,医生还给了潘小岳他的电话,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咨询。      出了骨科诊室,潘小岳挂在孙弘的肩头,拍他的背:“快走,去神经外科。”   “你不是说相信那医生么。”孙弘不解。   “别废话,赶紧去。”   “没看出来你还挺惜命。”孙弘评论道。   “对呀,我特别怕死。”潘小岳说。      神经外科给出的结果和骨科医生一致。潘小岳只是轻微脑震荡,头晕恶心都是正常反应。但为了保险起见,也在潘小岳的怂恿下,留院观察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做人要讲良心(1)      潘小岳出现在了神经外科的病床上,换了病服。蓝色条纹的病服,在他身上显得宽大。他安安静静地坐着,捧着一本借来的杂志,特别乖的样子。尽管在屁股下垫了软被褥,还是一阵一阵的疼。但他不能趴着,左脚腕骨折了,趴着就痛。他也有试过侧身朝右躺,最舒适,但白天这么躺着,特别无聊。      这时孙弘去了一次潘小岳的家,他要取些日用品,换洗的衣服,还有最重要的医保卡。潘小岳说他每个月都按时缴纳费用。另外,孙弘想起,追人的时候是从窗口跳出来,没有关门。对此,潘小岳一点都不着急,他说,没事儿,虎子家也算是家徒四壁,连小偷都不会偷的。      到老洋房的时候,果然看到院子的门,连同房门一起大开着。进去后,发现房间有些乱,但确实没有盗窃的痕迹。孙弘按照潘小岳说的,在他卧室抽屉第二格里找到了病历卡和医保卡。打开衣橱的门,里面衣服很多,大多是黑白灰三色,黑色最多。长长短短的,规则的,不规则的下摆,挂满了一橱。孙弘也不懂,随意挑了几件厚的出来,放进袋子里,孙弘看到其中两件的牌子,他在商场见过,印象中价格不菲。又在床对面的柜子里找到了些内衣裤一起塞进去。潘小岳的内裤都是名牌的。孙弘心想,这小子住的是破房子,买的都是名牌,真是死要好看。好笑的是连屁股开花都要拍照看。不过小样儿还挺乖,这么痛也不叫疼。   去画室收拾了地板,将地上干涸的红色颜料擦了。在一边的桌子上找到了潘小岳的手机。   最后在客厅挂着的包里找到了房门钥匙,直接把包背在身上,锁了门才离开。      到医院门口想起忘了取毛巾牙刷,就到边上的连锁超市买了一套。一边付钱,接到了郝晋阳的电话,告诉他,陈球小朋友已经找到了。老师打电话来,说他自己来了学校,问他去哪儿了也不肯说。陈瑞年夫妇也已经出发去学校。另外说,陈瑞年夫妇希望对潘小岳表达歉意,他们后来去他家找了一圈孩子没找到才离开,把他家翻得有些乱,才发现是个误会。   孙弘说我知道了,挂断了电话。      到病房的时候,潘小岳已经睡着了,杂志盖在脸上,被子只盖到腿。孙弘走过去,轻轻将手里的东西放柜子里,把杂志抽掉——潘小岳的睡脸,平和而稚气,像是没有在这世上受过苦难一般无暇。孙弘看了会儿,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才离开去补办住院手续。      潘小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孙弘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杯子,冒着热气。   “吃饭了。”他说。   往杯子里瞅一眼,是一杯小馄饨。   孙弘递了一个钢勺给他,生硬地问:“小馄饨,吃么?”   潘小岳也不回答,只是接过勺子,另一只手去接杯子。刚碰到,他就痛得皱了眉头。接着想起,左手被扎了一个孔,右手两个。   孙弘自然地把杯子接了回去:“我喂你。”   “不用了。”潘小岳说。   但孙弘已经舀出一个馄饨,在自己嘴边吹了吹,再递到他嘴边。“试试烫不烫。”      犹豫了会儿,潘小岳伸头将小馄饨吃了:“真巧,我刚醒就吃饭了。”   “是我叫你的。叫了三遍你才醒,没听到?”   潘小岳摇头。   “你睡糊涂了。”孙弘说,又舀了一个馄饨递给他。   “等等,刚才那个还没吃完。”潘小岳使劲咀嚼嘴里的食物。   “慢点吃。”孙弘的手伸得又直又稳,馄饨都没抖过一下:“今儿看你在画画?你还画画的吗?”   “我本来就是画画的。”潘小岳将第二个馄饨吃进嘴里。   “你不是黄牛吗?”   “谁说搞艺术的就不能当黄牛…咳咳咳…”   “慢点说,别呛着。”孙弘放下杯子,拿了一瓶水打开给他:“喝口水。”   潘小岳喝了口水,缓了缓:“现在搞艺术赚不了钱,不操份副业养不活自己。馄饨拿过来。”   孙弘又喂了他一个:“现在画不好卖?”   “这年头都玩自拍,玩单反,谁还买画?买画的还专买死人的画。这年头,不死都不好意思叫自己艺术家。”   孙弘被逗乐了:“那你还画画?”   “喜欢呗。”潘小岳的回答特别简单。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浅浅地笑着,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窗外一片乌云正好散开,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些晃眼。孙弘觉得内心被撞击了一下,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后来回想,孙弘总结,那是一种特别透明的纯粹。而纯粹,是他花了很久才找到的,用来形容潘小岳的最贴切的词。      “馄饨。”潘小岳提醒道。   孙弘才意识到勺子里的馄饨空了,再舀出一个喂他。   “今天,唔,今天又什么事儿,你带着人来逮我…”潘小岳边吃边问。   孙弘把事情的始末一板一眼地说了,说完问他:“你没拐卖小孩,跑什么呢?”   潘小岳愣住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记得我在画画…画一半时拉上窗帘冥想。接着就有人冲过来抓我,我没反应过来,就跑了。”他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可能太投入了吧……”   “你们搞艺术的都这样吗?”孙弘问。   潘小岳不知道他的切入点是什么,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手上沾的都是红色颜料,送医院的时候,医生以为你的手被扎穿了。结果用酒精棉一擦全给擦掉了。”   潘小岳抬手看他的手掌,边缘的地方果然还有些红色印记,只有手掌中间有一两个小伤口,手上的钉子什么时候拔掉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颜料是什么时候碰到的?实在想不起来:“我不知道。”   “吃馄饨。”孙弘说。      喂完一杯小馄饨,孙弘就走了。他只请了半天假,下午就上岗去了,说下了班再来看他。医院中午的伙食没挂上,晚上潘小岳就能吃医院的饭菜了。      下午的时候,有人来给潘小岳上了石膏。潘小岳看着木乃伊般的左脚,苦笑。孙弘真的是他的扫把星,第一次遇到他就扭了脚,第二次被弄出一身淤青,第三次手破了块皮,这次则是直接骨折了。看来,有些事是注定的。比如这左脚,注定是要断的。上次不断,这次就断了。      傍晚,潘小岳正在吃饭呢,孙弘就来了。带了几本书,还有一块羊毛垫子。   “书给你无聊时候看,羊毛垫给你垫床上。”孙弘说。   说完他就把垫子垫好了,把书放桌上。   《欧亨利短篇小说集》,《雪域神灵》,《人性的优点全集》,还有一本黑色封面的,叫《吓死你不偿命》……   孙弘解释道:“从同事桌上拿的。”   “谢谢,我正无聊。”潘小岳说。   “吃什么呢?”孙弘看潘小岳手里的碗。   “红烧大排,肥肉太多,青菜也黄了,不好吃。”潘小岳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饭菜,手上有伤,动作有些僵硬:“下次你还帮我带点外面的东西吃吧…”他顿了一下,小心地说:“如果方便的话。”   “行。”孙弘轻易地答应了,他看着潘小岳的手:“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可以自己吃。”      孙弘看着潘小岳挑挑拣拣地把饭菜吃完,把碗筷洗了回来,撸着袖子。   “翻身。”他说。   潘小岳乖乖翻了个身,才想起问:“干嘛?”   “上药。”   接着他的裤子又被扒了。“拉上帘子大哥。”潘小岳说。这是六人间的病房,虽然只住了四个人,其中两个还躺着不能动。   “哦。”孙弘唰地一声把病床边的帘子拉上了,细心地检查了没有缝露出来才回到病床前。   有过第一次被看屁股的经验,潘小岳这次完全没有挣扎,大方地让孙弘上药。孙弘手指沾了膏药,小心仔细地涂抹。潘小岳觉得伤口是痛的,而其他被触摸到的地方则痒痒的。孙弘的指腹,又温暖又粗糙,不知道是不是经常持枪磨出的老茧。   给臀部上完药后,孙弘命令道:“手掌。”   潘小岳又交出了他的手掌。   孙弘又给他双手的伤口上了一层药膏:“等干了再动。”   完成后,潘小岳愣了会儿:“警察同志,下次能不能先涂手,再涂屁股?”   孙弘合上药膏:“哪儿那么多讲究。我都不嫌你,你嫌什么。还不是你自己的屁股。”   说完他就起身穿外套,走了。最后一句话是:“明天早上我再来。”   孙弘走后,潘小岳拿起床头柜上的那盒药膏。上面写着:一天两次,涂于患处。      晚上潘小岳拿起孙弘带来的书,看得津津有味,特别是那本《吓死你不偿命》。有了那块羊毛垫子,屁股终于舒服多了。九点过后,旁边病床的家属就回家了,接着病人就关了灯。只有护工偶尔进来坐一会儿。   潘小岳开始思考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他在画画,接着有人闯进他家要揍他。他逃走,差点被汽车撞。孙弘救了他,但害他坐了钉子,还被摩托车撞。   似乎孙弘没和他提起医药费的事儿。这钱该算谁的呢?   他自己最无辜,好端端地住进了医院。孙弘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例行公事,还救了他。哦,应该是那个摩托司机的问题。一定是他赔钱了,所以不用他出医疗费。   这么想着,潘小岳关了灯,安心地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做人要讲良心(2)      第二天上午,潘小岳的病床前特别忙碌。      一早陈瑞年夫妇就带着球球来了,还不到七点。陈瑞年将一个大号果篮放桌上,脸上堆笑。他老婆则是推着球球:“快和哥哥说声好。”   球球的脸红扑扑的,和潘小岳苍白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他穿着一件棒球羽绒服,胸口缝了一只卡通小狗,还背着红色的书包:“小潘哥哥早上好。”   球球妈一边搓着手一边笑,笑容有些僵硬:“真是不好意思,昨天误会了,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变态呢…今儿看到你的样子,文文气气一个人,真冤枉你了。昨天球球才告诉我,他被同学欺负还是你帮过他,还经常给他零食吃。谢谢你了。”   陈瑞年拍着果篮说,我们对不住你,昨天晚上才听说你住院了。多吃点水果,腿好得快。   潘小岳说了声谢谢,问,孩子究竟为啥没回家。   陈瑞年对着球球的脑门就是一记巴掌,打得不重:这孩子,不学好,学人去网吧。   别打孩子,特别是脑袋,潘小岳说。接着他把球球叫到跟前:“下次还去不去网吧?”   球球摇头。打开书包,从里面抓出一把糖,放潘小岳手心里。哥哥,这给你。他笑着说,脸挤成了个包子。   “球球,上学要来不及了。”球球妈帮他把书包背好,和潘小岳告别。   一家三口,来了不到十分钟,连坐都没坐下。      原来他们找的是这孩子,那个走路低着头,经常被人欺负的小胖墩。潘小岳不晓得他的名字,只叫他小胖。傍晚的时候经常遇见,帮他赶走过坏孩子一次,一起玩过几次。除此之外,对他一无所知。一次都没留心过,他的妈妈是谁。更别说孙弘提过的,她将自己赶跑的事儿了。   那天晚上小胖子原来是去网吧了。就去一次网吧,劳师动众到…警察出动,有个人住院了。现在的孩子真是幸福,那么多人关心,潘小岳想。   转头看果篮。火龙果,猕猴桃,提子,杨桃…水果有助于骨头生长么…   拆开一颗糖塞嘴里,倒是挺好吃的,西柚味的。      七点半超过,八点不到的样子,摩托车司机来了。他提着一个更大的果篮,上面扎了一朵大红花。看到桌上的果篮尴尬地笑笑,问,能放地上么。潘小岳点头。他就把果篮搁地上,很沉的样子。   司机说他姓陈,是附近一家私企的小职员,昨天给客户送文件,有点急,也没注意看路。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姑且称他为小陈。小陈看着潘小岳的石膏,连着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潘小岳见他这么诚恳,就说没事儿,就腿断了,没多大事儿。   不料小陈差点没扑到他的床上,拉着他的手,眼睛红红。他说,这社会还是好人多啊!我都把你撞成这样了你还来安慰我。昨天交警来,说我把摩托车移位了,算我全责。还好你朋友主动作证,告诉交警我并没违规,这才判了40%的赔偿。我朋友和我说,哪有这么傻的人,这年头不但不碰瓷,还主动让我少赔钱。我说,我这不是遇上了么。昨天我都吓傻了你知道不,你躺那儿一动不动,我就想,这下我可要赔钱赔死了。我一外来打工的,平时自己都不敢生病,一生病就养不活自己。幸好,这社会啊,还是好人多。   潘小岳听着,打断他。等等,你说我朋友,哪个朋友?   就那人高马大的,长得挺帅的,貌似姓孙。我也是问交警,辗转知道了你住院。这不就来看你了。真太谢你了,你有啥需要的,打电话给我,我一定好好办。小陈说着,给了潘小岳一张名片。   潘小岳看了一眼,唔,他是卖金属绳的。   小陈还喋喋不休地表示感谢。潘小岳闭了会儿眼睛,冷不丁问了句:你说交警判了,都判好了吗?   对,都判好了。小陈笑着说,我的摩托车上保险了,我自己不用出多少钱,你别担心。   潘小岳开始琢磨,为啥没给自己买份保险呢。   又唠叨了会儿,小陈看了眼手表。呦,都这个点了,我还想和你再聊会儿,但这不是要上班么。迟到了老板扣工钱。   潘小岳对他挥手,那再见啦。   小陈边走边回头。下次再来看你,他说。   当然没有下次。小陈留下一个果篮,不带走一片云彩。   潘小岳知道他送的果篮,是水果摊里最大的,却不是最贵的,还没球球家送的值钱。用慰问品的价值去评价人很不好,但潘小岳不喜欢小陈。说着社会好人多,但开口闭口都是钱的,是他自己。      八点的时候医生巡房。看到医生哈欠连连,不甚认真的脸,潘小岳很放心。他知道自己的脑袋肯定没事了。      巡房过了不久,孙弘就来了。   潘小岳见到他,气不打一处来。他自说自话去处理了他和小陈的纠纷,造成了一笔60%的医疗费缺口。而小陈,他的摩托是有保险的。   孙弘显然没注意到潘小岳的情绪,他塞了一个透明塑料袋到他手里:“吃不吃?”每次给潘小岳点什么吃的,他都问那么一句。似乎从来没考虑过,如果对方回答不吃,会怎么样。所以当潘小岳说“不吃!”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你还没看是什么呢。”孙弘说:“张大妈的锅贴,排队的。”   渐渐地,香气就漫上来了。但潘小岳还是态度坚决:“那也不吃。”   孙弘只好傻愣愣得拿着袋子,袋子还冒着些热气。他看到了地上和桌上的果篮:“有人来过了?”   “对。”   “谁?”   “昨天抓我的俩,还有撞我的人。”潘小岳回答。   孙弘凑近去看果篮:“不吃锅贴,我帮你洗个苹果?”   “不吃。”   “你看看有什么水果要吃的?”孙弘好耐心。   潘小岳终于撑了一把床,坐正了,展开话题:“你昨天找过交警了?”   “在给你回家拿东西的路上去的。”   “你和交警说,是我的责任?”   “对。”孙弘回答。   “你凭什么说是我的责任,我都被撞得住院了!虽然只是观察几天,但你看,都骨折了。”潘小岳将左脚抬了抬,不小心碰到痛处,呲牙。   孙弘将锅贴放在桌上,搬了一个凳子坐下:“摩托司机的车速可能是有点快,但确实是你冲出去撞了他的车。”   “怎么就是我撞他的车?他也撞了我。别以为我没学过物理,力是相对的!”   “你闯红灯。”孙弘说。   潘小岳张了张嘴,又闭了起来,最后变成不确定地询问:“我闯了红灯?”   孙弘点头。他老实巴交的脸,告诉潘小岳他没有说谎。   “我怎么记得是绿灯呢…”   “你第一次冲出马路的时候就变红灯了。”   “哦。”潘小岳有些胸闷,这看来,好像确实是他的责任。      “趴下。”孙弘说:“上药。”   潘小岳郁闷地趴下,这次他自己脱了裤子。   一边被涂药膏,他一边思考。这不对呀,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呢。本来好端端的一个早上,画着画,结果被车撞,还要被人看屁股,怎么就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了呢。要不是,要不是有人闯进我家想要揍我,要不是后头有人穷追不舍……   这么想着,他又有些责怪孙弘。他是最开始的祸端,也是他全额赔偿的终结者。所以当孙弘把他翻过身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潘小岳阴郁的脸。   孙弘完成了早上的任务,就准备离开。他对潘小岳说:“我走了,锅贴在桌上,想吃的话让护工热一下。”见潘小岳不回答,他又问:“中午想吃什么?”   想着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怎么都要宰你一顿,潘小岳说:“想吃苏浙汇的牛肉粒。”   “知道了。”孙弘围起围巾,他的围巾也特别方特别有棱角,一丝不苟地围在脖子上。他走了两步,停下来,说:“医药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付的。”   什么?潘小岳想问是不是听错了,以及,为什么。但孙弘已经走了。      不久后,医院的餐车来了。潘小岳住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所以每次餐车过来也最晚。护工彭大叔对房里的病人说,今天是花卷馒头,鸡蛋和菜粥,可以把碗给他。潘小岳要了一份菜粥,终于把桌上的塑料袋打开,里面还有一个纸袋。锅贴的油从纸袋里渗出来,特别香。纸袋还温热着。想了会儿,潘小岳就着菜粥开始吃锅贴。   皮薄多汁,肉质鲜美,果然是要排队才能买到的。      接下来的时间,潘小岳有些忐忑。他不住地想,孙弘是基于什么理由要付这笔医药费呢。虽然他确实间接造成了这个惨剧,如果可以称为惨剧的话,但要是孙弘没拉住他,说不定就不止是断腿那么简单,而是直接去见阎王了。孙弘说他闯红灯的时候,其实他已经做好了自费的心理准备,全当自己倒霉了。所以潘小岳十分急切地想见孙弘,问个清楚。   但中午的时候,潘小岳没等到孙弘,而是别人。来的人潘小岳也认识,是特别年轻的郝晋阳。      郝晋阳带着圆滚滚的黑框眼镜,背着双肩包,手里提着一个打包盒。   “呦,腿断了啊。”这是他向潘小岳打的招呼。   “孙弘怎么没来?”这是潘小岳回他的话。   “我们老大可忙了,哪有功夫给你跑腿。”郝晋阳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他将打包盒扔桌上,没有坐下的意思:“我也忙,没功夫给你买什么牛肉粒。这是我们食堂打包的,一大荤,一小荤,一素,随便你吃不吃。”   郝晋阳态度不善。潘小岳也不介意:“你坐会儿吧。”   “哪儿敢啊。”郝晋阳说。   “嘿,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潘小岳也闹起了脾气。   “你可没得罪过我。不过你既然开了头,我不妨就把话给说白了。”郝晋阳说:“之前抓错你两次是我们不对,我也可以向你道歉。但是,潘小岳,做人要讲良心。”   “我…”   “你别打岔,知道你能说会道。我老大是得罪过你,但是道歉也道歉了,你也没啥损失不是。这次明明是你自己不遵守交通规则被车撞,老大不管怎么说也请假带你看病,还帮你打点这打点那的,是吧。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好意思呢,啊?讹人,让老大给你付钱?还指使他买这买那的,把他当个佣人,冤大头,你做人要不要这样!”   “是孙弘和你这么说的么?”   “老大怎么会背后说人呢。但是人都看得到。”郝晋阳有些激动,边说边配以各种手势:“你以为警察钱多啊。我们工资就那么点,大概还没你当黄牛赚的多。昨天老大为帮你交钱把定存都拿出来了,我都看在眼里。老大之前就因为你连扣了两个月的奖金你知道么。你怎么还好意思让他出钱!”   潘小岳有些混乱:“两个月的奖金?”   “你不知道啊?真不知道?好,那我告诉你。上次你投诉他闹到局子里,你刚走领导就训了他一顿,罚了他钱。还有那次你偷东西,你以为被害人为什么撤诉?大发善心啊?是老大找了那谁,那谁来的…”   “周航?”   “对,就是那姓周的,劝他别因为这事儿毁了你潘小岳一辈子!”   郝晋阳说得太快太急,脸上起了一层红晕,胸口起起伏伏。潘小岳则是彻底混乱了,微微张着嘴巴:“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话就说到这儿。你该怎么做,自己想想。”郝晋阳留下这句话走了。      上次周航来撤诉,竟然是孙弘做的?   但这又是为什么呢?就因为他是一个好警察?   潘小岳开始回忆。      第一次孙弘把他当小偷,抓他回去。但是又劝周航放过他。   第二次把他当小偷,抓他回去。知道抓错人了,诚恳道歉。   第三次把他当嫖|客抓回去,但是帮他包扎了伤口。   第四次把他当人口贩子,还没抓到就把他整医院了。却帮他垫付所有医药费,任劳任怨照顾他。   摸摸自己的良心,孙弘确实是个好警察。就算有对不起他的,也都偿清了。      接着,潘小岳回忆起了一些细节。   孙弘第一次见他就背他,大晚上帮他买猪排饭。   孙弘细心地为他贴创可贴,帮他涂屁股,还说我都不嫌你。   孙弘请他吃月饼,虽然没吃上…但毫不避嫌地吃他吃过的月饼…那该多脏。   孙弘抗他在肩头,在医院奔波。对着医生没好气地说,他还头晕。   孙弘给他买吃的,还带书给他看。   孙弘一口一口地喂他馄饨吃。   孙弘看他的时候,其实都很温柔。      难道……姓孙的警察是看上我了不成?   潘小岳的脸一阵一阵发热。但是这警察,看着就一直男。   但若不是如此,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不管怎样,不论是警察局的盒饭,还是医院的伙食,潘小岳都吃不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谁暗恋谁(1)      由于中午没吃什么,下午四点多,潘小岳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叫。五点半是餐车过来的时间。潘小岳想,不该再麻烦孙弘了,有啥吃啥吧,哪儿那么多讲究,于是把碗从柜子里拿出来,搁桌上,准备吃医院的饭菜。可就在护工准备帮他打饭时,他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信人是孙弘。特别简单的一句话:我帮你带饭。孙弘的号码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他的手机里。于是他把碗又收了回去,开始等。   一直到六点半,孙弘才出现。他的鼻子冻得有些红,皮肤比上次见也粗糙了些。      “怎么来这么晚?”潘小岳刚开口就后悔了。郝晋阳不久前才教育他,做人要有良心。这句话绝对是良心被狗吃了。   孙弘却一点不介意,把手里的袋子给他,然后开始解围巾:“病房里真热。喏,你要的牛肉粒。郝晋阳那小子和我说他忙得没给买。”   打包袋确实印着苏浙汇的商标。潘小岳从里面掏出两个打包盒,一盒是白米饭,一盒是菜。除了牛肉粒,里面还有秋葵。牛肉粒躺在秋葵的上边。   “我来晚了,饭店排队。”孙弘说:“秋葵,吃不吃?”   潘小岳点头。   “快吃,要冷了。”   潘小岳将两个盒子放腿上,开始拆一次性筷子。   “你这样要吃床上的。”孙弘边说边从柜子旁找到一份报纸,抽了两张隔着被子垫在潘小岳的腿上,再把盒子放上面:“这么大个人,这都不会?”   要是原来,潘小岳一定就反驳了,说不会又怎样。但这时,他愣愣地看着孙弘,什么也没说。直到孙弘又凑过来,伸手试了试打包盒的温度:“还热着。”潘小岳才反应过来,开始吃饭。      牛肉粒又嫩又滑,带着泰式的辣味,又有江浙一带的甜味,真是相当的好吃。   孙弘就那么一直看着潘小岳吃,潘小岳被看得有些发毛:“怎么?”   “好吃吗?”孙弘问。   “嗯,好吃…”   “我尝尝?”   筷子还在潘小岳的嘴里,他吃东西时习惯性地咬筷子。护工给过他几双没用过的一次性筷子,潘小岳刚想给他找一双,孙弘就直接伸手把筷子从他的嘴里拿了出来,就着他的口水,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嚼了会儿,孙弘对潘小岳笑:“有点甜。”   潘小岳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这实在太过暧昧,这…还不算…喜欢…我么…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潘小岳一直有点洁癖,在他的世界里,别人的口水都是脏的,自己的也是。交换口水这回事儿,只能在最亲密的人之间做。所以他的反应有点儿大,一把抢回筷子:“干什么呢你!”   “我就吃一块,小气。”孙弘评论道:“你吃吧,不和你抢。”   “老子不是小气,吃别人口水恶不恶心啊?”   潘小岳说的是,孙弘你吃我的口水不觉得恶心啊。孙弘却说:“我没碰到,刚才我嘴巴真没碰到筷子。”   回想一下动作,孙弘确实是将牛肉扔进了嘴里,没有碰到嘴巴。潘小岳不吭声,继续吃饭。吃了会儿觉得有些尴尬,他说:“抽屉里有干净的筷子,要吃的话你自己拿。”   “我不吃。我不饿。”孙弘摸摸鼻子:“刚才就尝尝。”      潘小岳顺势问他:“你鼻子怎么这么红?”   “今天下午在外面抓金轮教教徒呢,抓了一下午。你没出门,不然你就知道,天可冷了。”金轮教是有名的邪教组织,有一群疯疯癫癫的教徒,整天练功,家破人亡。政府已经打压很久了。   “哦,那抓到没?”   孙弘可能还想说他怎么抓捕的,没想到潘小岳直接问结果,他嘿嘿道:“没捉着,他们太狡猾了。”   “哦。”潘小岳说。   “有人举报,不少教徒每周四下午在太阳广场聚集。上头就让我们去抓。我们还派了小林去打探,发现真的有人聚众练功。没有标语没有口号,有组织有纪律。嘿,现在的邪教都不得了。”   “你话真多。”   “那你听不听?”孙弘问。   “听。”潘小岳回答。   “今天我们就安排了摄像头,准备抓个现成的。我们就在一边守着,这大冷天的,风特别大。到了两点就开始有人来了,三点他们才慢慢接近。有个领头的中年女的开始出来讲话,其他人就特别虔诚地听,一边听还一边自言自语,神神叨叨。我们离得远,没法听清他们说什么,只在不远的地方放了监听设备。结果你猜怎么着?”孙弘停下,饶有兴致地看潘小岳。   潘小岳白了他一眼:“你就直接说吧。”   “好吧。结果他们竟然有反监听技术,我们监听员听到的是新闻频道,在那儿播新闻呢。你说,这现在搞个邪教团体,还要懂技术,也不容易不是。”   “那你们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当然不是。后来他们开始练功了,一群人站着,闭着眼睛,不知在做什么。就那个领头的女的在说话,应该是在领着他们练。我们就上去抓人了。那帮人反应极快,一哄而散。我们抓到了一半。”   “那领头的抓到没?”潘小岳问。   “抓到了,第一个抓的就是她!但是她说,他们是民间慈善机构,是给最近什么地方发生连环车祸的人做祷告呢。竟然从包里拿出一个横幅,就写着那内容。其他人也都带着类似卡片,还有黑纱,他们练功的样子也确实像祷告。呵,好个准备充分。车祸惨剧每周都发生,他们每周就有不同理由来聚会。”孙弘愤愤地说。   “所以就全放走了?”   “全放走了。”      安静了会儿,潘小岳说:“其实吧,当年我也练过…”   孙弘诧异地看着他。   “别误会,我不是教徒。”潘小岳说:“是我初中的时候,那时候那教还不是邪教,也不算什么教会,有的只是一门气功。我们体育老师研究气功的,在书店看到后觉得特别好,就带着我们全班练了入门的部分。其实和瑜伽差不多,不外乎修身养性,吸取大地精华。”   “嗯。”孙弘表示在听。   “我记得老师的外号是奶黄包,因为外面看着正经一人,内心很黄,特喜欢盯班里小姑娘的胸口看。”   孙弘笑了。   “当然这是题外话。后来电视铺天盖地的新闻,说这是邪教。我记得那时大家都挺不开心,因为想看的电视剧都停播了。体育老师就和我们说了,千万别把他以前教我们这气功的事儿给说出去。其实这门气功的前两本书真的是有益健康的,后来的书走偏了,才成了后来的局面。”   孙弘听完评价道:“不论初衷怎样,它就是一个邪教。打击邪教,人人有责。”   “你说的对。”潘小岳说:“只是我觉得,有时候世事都没绝对。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并不是每个教徒都十恶不赦。就因为他们信教就对他们残忍打压,捉进监牢,这种事情…其实反过来想…”   潘小岳并没有说下去,但孙弘却听懂了。   “潘小岳,我发现你这人说话还挺有道理的。”孙弘说:“上次你说黄牛那一套套的,就挺有道理。这次又挺有道理。”他正了正脸色:“你放心,我们是人民警察,一定不会错抓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他说,眸子里都是坚定的东西,泽泽发光。   被他那么坚定又温柔地望着,潘小岳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他这么看着我——难道真的是喜欢我。潘小岳想。   孙弘却摸了摸脸:“怎么?”   “看你鼻子红。”潘小岳说。   孙弘又摸了摸鼻子:“冻的。”      潘小岳吃完饭,孙弘帮他把垃圾收拾了,顺便把剩下的两粒牛肉塞进了嘴巴。潘小岳假装没看见,心里却打鼓,这人怎么老喜欢吃我口水。   一会儿孙弘收拾完了,坐在潘小岳的病床前,大喇喇地,手在前撑着凳子:“我发觉吧,和你聊天挺有意思。我们再聊聊?反正你我都没事。”   这么殷勤地要求谈心,潘小岳心里的警报升级:“你没事,我可有事呢。”   “你能有什么事儿啊,腿也断了,屁股也开花。”孙弘诚实地说。   “我看书不行么。”说着潘小岳拿起书架上的《吓死你不偿命》佯装看起来。   孙弘却肆无忌惮地把书抽掉:“大晚上的看什么鬼故事,也不嫌慎得慌。”   “你怕鬼?”潘小岳诧异。   “说出来你别笑,我还真怕。”孙弘调整了一下坐姿:“这事儿吧,要从我小时候开始讲起…”   潘小岳不知不觉就顺着他的思路开始听了。      孙弘说,他小时候的一个暑假,和弟弟一起去姑妈家住几天,姑妈在江浙一带的一个小乡村里。白天他们就去田野奔跑,抓蝴蝶玩,晚上乡里人睡得早,也不看电视,他们就睡觉。他的弟弟睡一张床,那年他大概小学两年级,弟弟也刚开始分得清是非。   有天夜里,弟弟把他推醒,说,哥哥你看,墙边站着一个人。孙弘睁开眼睛看,却什么都没看到。弟弟指着一面墙说,人,就在那里,穿着红衣服。但始终,孙弘什么人都没瞧见,便以为弟弟是睡糊涂了,哄了他几句就睡了。   第二天,姑父就去世了,听说就在半夜,睡死了。孙弘将昨夜弟弟说的话给姑妈说了,姑妈说,那红衣服的人就是专勾人魂魄的鬼,把姑父勾走了。   孙弘说,从此他就对鬼怪之谈有了阴影。      潘小岳听得入了迷:“这是真的么?以前我从来不信这个。”   孙弘说:“是真的。但你别怕。”   “我怎么会怕。”   孙弘不反驳,而是继续他的故事:“后来我和弟弟吓坏了,第二天就回了家。回家后姑妈打电话过来,说我们睡得房间的墙边是一个架子,上面挂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布娃娃。我弟弟看到的应该就是这个。”   孙弘的脸还是正气严肃,谈话内容却有了个大转折。潘小岳噗嗤一声给逗乐了:“那你还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怕。”   潘小岳突然凑近对着他的耳朵吼了一声:“啊!”   孙弘吓得整个人抖了一抖。   “你胆儿真小。”潘小岳说。   孙弘的脸面红了起来:“没礼貌。”   孙弘从里到外都是一纯爷们,却那么怕鬼。潘小岳觉得他有些可爱。      接着他们又聊了点别的。   孙弘说,他们警局的警察,别看平时很正经,不正经的时候也挺不正经。小张喜欢上班时候看股票,小王喜欢吃零食,郝晋阳则是天天想着和富婆结婚。   潘小岳说,他从小喜欢画画,原本是想画漫画,没想到去了美术学院,画起了高端洋气的油画。他还会水粉画和一点国画。      孙弘临走前帮潘小岳涂药膏。他说,你的伤口都结痂了,应该是快好了。   难怪觉得痒痒的,潘小岳想。   你今天怎么有点害羞,孙弘问,又不是第一次涂。   哪儿有啊,你想多了。潘小岳不承认。      最后潘小岳才想起钱的事儿:“今天晚饭多少钱?”   “没多少,别给了。”孙弘说。   “不行,要算算清楚。”潘小岳坚持,从抽屉里取出钱包,是孙弘带来的包里找到的:“还有我的医药费,多少钱,等我好了打钱给你。”   “不用。”孙弘说:“是我害你住院的,应该我给。”   “要不我卡给你,需要多少你自己划。密码写给你。”   “真不用。”   “是我闯的红灯,我自己付钱。”潘小岳说。   孙弘看着他:“那天是我没拉住你,我的错。我也没啥钱,不该付的不会付。该出的钱,也一定不会逃掉。”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呢。”潘小岳说他。   “聊着天你说钱的事儿,真没劲。”孙弘说着开始穿外套:“我走了。钱你自己收好。”   潘小岳想起来追出去,把钱包给他,但无奈是伤残人士,于是又把钱包塞回了抽屉。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谁暗恋谁(2)      之后,孙弘依然是一天早晚两次准时来医院报道,给潘小岳带点什么吃的。潘小岳却不好意思了,说医院伙食其实也不错,至少营养均衡。反正就两天,孙弘说,于是继续带着外卖。早上孙弘待不久,因为要上班。晚上则是拉着潘小岳聊天,似有说不完的话。潘小岳不禁有些怀念,恋爱时,被人放在心尖的感觉。      出院前一天的晚上,潘小岳都快睡着了,收到一条短信。   “你搬家了?”   来自一串号码。这次潘小岳终于认得了,是周航的号码。   屏幕黑了三次,潘小岳才输入:“关你屁事”,连标点都没有,点击发送。   等了会儿,对方没了反应。潘小岳直接关机,睡觉。      第二天一早,孙弘就来了。他穿得很休闲,这天是周末,潘小岳出院的日子。孙弘来接他出院。   “我来理东西。”孙弘开始忙进忙出。   潘小岳费劲地换衣服。打着石膏,只有运动裤塞得进去。   一边收拾,孙弘一边叮嘱。   “钱包别忘了拿,放你包里。”   “手机别忘了。”   “充电器。”   潘小岳将手机充电器等一股脑地放包里,接着想起没有开机,又取了出来,开了机再塞包里。   终于穿戴完毕,孙弘那儿也理得差不多了。潘小岳听到手机的提示音从包里传来,又轻又闷的一声。重新将手机掏出来,原来是周航昨晚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你在哪里?”   只有那么一条,大约在他关机后五分钟发的。   “潘小岳我们走吧。”孙弘催他。   “嗯,好。”将手机扔包里,然后慢慢下床,拿起床边的拐杖,慢慢地走。   孙弘走在前面,挎着潘小岳的包,手里提了三个袋子,不时回头看他:“小心点,慢点走。”   走了一会儿,孙弘又回头去拉潘小岳的胳膊,搀着他。      孙弘的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这次不再是警车,而是一辆金色的桑塔纳。   潘小岳费力地钻了进去:“呦,你也懂现在流行土豪金?”   “这就是土豪金啊。”孙弘一边倒车一边说:“我不懂什么好看,买这色因为耐脏。”   “那你不买黑色?”   “黑色碰到点泥巴上面就一片白的。”孙弘说,说完他掉了个头,将车开了出去。   土豪金似乎确实很耐脏,本来就带点泥土的颜色,潘小岳想。孙弘真是歪打正着,跟了趟流行。      这天路上的人特别多,情侣也特别多。街上洋溢着愉快的气氛,情侣们手拉着手,笑得很欢。      没多久孙弘就停了车,车开不进潘小岳的住宅区。于是他们徒步行走。   “要背你么?”孙弘问。   “没事儿,我能自己走。”   孙弘搀着潘小岳往前走。      街上不少姑娘穿着红色的短裙,带着红帽子,有的还捧着花。街边小店的橱窗挂满了彩灯,玻璃上喷着白色的雪花般的字。不整齐的,斜斜的。   Merry Christmas   商场门口的圣诞树,挂满了糖果铃铛,一树璀璨。      “今天是几号?”潘小岳问。   “十二月二十五。”孙弘说。      突然,天空就开始下雪。   又薄又小的雪花掉下来。天空湛蓝。   潘小岳伸手接住了一片,马上在他手心里化成一滴水。   “下雪了。”他说。   “是啊。”孙弘抬头看天:“好久没有下雪了。”      街上的情侣开始拥抱,笑着迎接雪花。这是那年冬天第一场雪。   雪越下越大,有风吹来,白茫茫地连成一片。      接着孙弘低头看他,嗓音低沉:“圣诞快乐。”   他吐出的热气在空气里变成一团白雾。   孙弘的眉毛浓密,五官深刻。一颗一颗的雪这么落下来,潘小岳看不清他的神情,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孙弘伸手去抓潘小岳摊着的手掌:“冷不冷。”   连被孙弘触碰到的手掌都像被电流击过一般刺痛。   那一刻世界变得安静。   他听到了雪花落在发上,溶化的声音。      潘小岳猛地收回手,低下头,不去看孙弘的表情。   “我们赶紧走吧,雪下得很大。”   “好。”孙弘说,继续搀着他。   “我可以自己走。”潘小岳想摆脱他的肢体接触。   孙弘却更用力地将他扶紧了,从他身上传来热气:“下雪地滑。”      到老洋房门口的时候,孙弘的肩头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他的鼻子又被冻得通红。潘小岳下意识地想伸手去弹那雪,手到一半停住了。   孙弘的大手却盖了下来,用力地揉他的头发。   “也不戴上帽子,头上都是雪。”他说。   “你身上也是。”潘小岳提醒。   孙弘才低头看了一圈,将身上的积雪拍掉了,完了傻乎乎地笑。   “别笑了。”潘小岳有些急躁说:“开门。”   于是孙弘掏出钥匙把门给开了。      进门第一件事,是开窗通风。第二件事,就是关窗开暖气,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孙弘在潘小岳的指挥下把行李复原,然后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在沙发坐下。   潘小岳从房里拿出一个信封,一跳一跳地出来,坐在他的边上:“里面是钱,我花了多少,你算下,我还你。”   孙弘放下杯子拒绝:“都说好了,我给钱的不是。”   “谁和你说好了,你赶紧把钱拿走。”   “再说钱就没劲了啊。”孙弘说:“你的钱干嘛给我,就此打住。”   可潘小岳铁了心要还钱,信封硬是往孙弘手里塞。孙弘就往回推。信封在两人的手中间,一来一去,和打太极似的。   两人都使上了劲,终于潘小岳不敌,被孙弘一把推倒在沙发上。孙弘膝盖顶着沙发,双手撑着,才没整个人压下去。两人的脸近在咫尺。潘小岳的睫毛很长,却不浓,根根分开,他眨了眨眼睛,睫毛看起来和本人一样乖。孙弘发现,其实潘小岳长得挺好看的。   “钱我不能要。”孙弘说。   潘小岳皱着眉头伸了一只手,挡在两人嘴唇之间。   “我没口臭。”孙弘说:“你老嫌弃我,没礼貌。”   潘小岳的手掌,接收到他灼热的呼吸,热烘烘的,潮湿的。   “你赶紧给我起来!”潘小岳另一只手推他。   孙弘用了两次力才起来:“我是怕压到你的脚。”他解释道。   潘小岳坐直了将信封放茶几上:“钱。”   “说了我不要。”孙弘强调。   “真不要?”   “真不要。”   “好,不要这钱的话你就走吧。”潘小岳冷冰冰地逐客。   孙弘愣了一下,问:“是不是刚才,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和你什么关系都不是。”潘小岳说。   孙弘挠了挠头,似乎并不理解。他拿起桌上的杯子:“我马上走。外头冷,让我再喝口茶。”   “嗯。”潘小岳默许。   说喝茶就喝茶,孙弘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几大口,穿起外套走了。      潘小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暖气终于足了一些,室内温度开始上升。   孙弘他,究竟是木讷还是高手?傻乎乎的样子,穿衣没品,百分百的实用主义,过于正直的负情商动物…却细心给他买外卖,强势埋单,雪中那句圣诞快乐,他的脸部棱角,还有那么巧地在沙发上…那是恋爱高手才懂得的招式,孙弘用起来,却觉得特真诚,特可靠…   孙弘是看上了他哪里?就抓小偷,抓着抓着出了感情?   潘小岳觉得有些心慌。刚才在沙发上,他的脑海有过一刻空白。怎么可以对这种没品的木头人动心?这完全不符合他的品位。      潘小岳在脑海里回忆孙弘的样子。   木头木脑,红着个鼻子,又粗又直的眉毛,穿得方方正正,毫无魅力可言。这么一想,还真觉得对孙弘再也没什么心动的感觉。潘小岳很满意,之前果然是片刻抽风。他怎么可能会对孙弘这种人动心。      手机响了。   是一条短信。周航发来的。   “下雪了。”   是呀,下雪了。潘小岳从窗户望出去,附近矮房子的屋顶已经开始积雪,雪白雪白的。雪还在下,又密又细。他开始陷入回忆,属于他和周航两个人的……      去年的圣诞节,两人还在一起,一起住在高层公寓很小的一间,没什么钱,却很幸福。   那年的圣诞,没有下雪。   那年的圣诞,也很冷。   两人在顶楼瞭望一整个城市,脚下城市的灯光,像黑夜中的繁星。是他硬拉着周航上来,坚持等下雪。像傻瓜一样,以为爱情就是一切。又像疯子一样,追求虚无缥缈的浪漫。   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是没有下雪。周航开始不耐烦。   周航,你不想等的话就下去吧,我一个人等。等下雪了我再叫你上来。他负气对周航说。   周航收起了所有的不耐烦,给他一个润如玉的笑容。没事,我和你一起等。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永远永远。   他说得如此肉麻,潘小岳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片城市。   周航将他的手伸进他的外套里,贴着他的胸口捂热。潘小岳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噗咚,噗咚。   就那么站了很久很久。   我爱你,周航。他对他说,老子最爱你了。   你还老子呢,周航笑他。去年圣诞没下雪,我们说好今年一起看,你以为我忘了吗,小疯子。我也爱你。   潘小岳记得他将周航抱得很紧,以为这就是全世界。周航的眼睛,明亮过这城市所有灯光。   最终,还是没等到雪。      看着窗外的雪,潘小岳无端端地心悸,一抽一抽地疼。   今年圣诞终于下雪了,周航。   而你又在哪里。   将我丢下后,你,又在和谁看雪。      潘小岳给周航发消息,只有一个字。   “嗯”   依然没有标点。      大概过了几分钟。周航回复:“最近怎么样?”   潘小岳输入:“我们不要再联系了。”点击发送。   之后,周航没有再回。   潘小岳也没有再等。      在医院没好好洗澡,潘小岳费力地给自己洗了个澡,终于全身舒畅。   中午的时候,他进厨房,给自己泡了一碗杯面。   对着电视,边看肥皂剧边吃,吃得热乎乎的。   下午他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停换频道,看广告。   门外一定热闹非凡,有时他听到门外路人的笑声,还有人在唱铃儿响叮当。      无聊了一下午后,潘小岳有些想念孙弘。   孙弘特喜欢唠叨,有他在的话,可能无聊,却不会冷场。   但孙弘应该不会再来了。他为他支付了一笔医疗费,细心照顾他,却被他说,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再好的人,也该自尊心受伤了。      可五点半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   潘小岳打开门,一阵寒风吹进来,夹着雪花。   孙弘身后都是雪,身上也有雪,憨笑着。   “我能进来吗?”   说着他就进来了,边走边从大衣掉下雪花。   他的鼻子冻得很红。   潘小岳可耻地发现,他的心,又快速地跳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谁暗恋谁(3)      孙弘将他黑色的雨伞搁在门边,熟门熟路地找到拖鞋,踏入客厅。   “你来干什么?”潘小岳问。   他提起手里的袋子:“朋友不在,你一个人住,腿脚又不方便,怕你没东西吃。”   “虎子他去美国了。诶,你怎么知道?”   “上次帮你找手机,无意看到他给你的消息,地区是美国。我记得你说这是你朋友的家。”   “喂,警察不懂隐私啊?”   “不小心看到的。”孙弘说:“厨房是这边吗?”   “是那边…”潘小岳给他纠正方向。   “你再看会儿电视,我一会儿就弄好。”孙弘说着进了厨房。      孙弘是在家烧了菜带过来的,所以他只是将饭菜热了热,再装盘。不到十分钟,他就将饭菜端上了餐桌。   他带来的菜色很简单。腊肉菜饭,海带丝,炒青菜,还有一只烤鸡。孙弘说,菜饭是他下午就开始用电饭煲闷的,闷了几个小时,特别香。青菜是他出门前炒的。海带丝和烤鸡是家里附近的菜场买的熟食。      潘小岳单脚跳到餐桌前,盘子里的菜已经冒着热气,香喷喷的。   “别老跳,摔了怎么办,不是有拐杖么你。”孙弘提醒他。   “啰嗦。”潘小岳嗤之以鼻。   “还嫌我啰嗦,等你摔了就知道我要不要啰嗦给你听。”   等坐下了,孙弘发现没有汤,问潘小岳家里有什么可以做汤的么。潘小岳把冰箱位置指给他,孙弘在冰箱里找到了几只鸡蛋和两根黄瓜,又去厨房做了一锅黄瓜蛋花汤。      出来时潘小岳已经开始吃了。   孙弘问他:“好吃么?”   “菜饭不错,青菜淡了点,其他还没尝。”   “我尝尝。”孙弘夹了一筷子青菜:“不淡啊。大概是你口味重。”   “是你口味淡吧。”   “少吃点盐,对身体不好。吃得太咸了,容易高血压。”孙弘说。   “今儿个你不用值班啊?”潘小岳转移话题。   “今天圣诞,老员工主动值班,让我们小年轻陪女朋友。”   看着坐在对面的孙弘,潘小岳不禁面上一红:“那你怎么不去陪女朋友?”   “我这不是没有女朋友嘛。”孙弘苦笑。   “那,那你就来找老子?”   “这不是我一个人无聊嘛,想着你也无聊,不如一起过。”   “一起过什么?”   “圣诞节啊,虽然是洋人的节日,我们也赶赶时髦。”孙弘说着夹了一个鸡腿放进潘小岳的碗里:“尝尝这个,我听人说洋人在圣诞吃鸡。”   潘小岳看着鸡腿发愣。   “怎么了?嫌弃我筷子夹过啊。”孙弘说:“要不我去拿双公筷。”   “不是嫌你。”潘小岳连忙解释:“只是,你知不知道,圣诞节吃的是火鸡,不是鸡?”   孙弘摸着脑袋笑了:“看来我闹笑话了。这是火烤过的鸡,咱就当它是火鸡成不?”   “成。”潘小岳愉快地说。      边吃着饭,附近一家教堂传来了钟声。接着唱诗班开始歌唱,歌声远远地传过来,模糊而好听。像是从遥远的记忆传来,温馨而圣洁。   “隔壁街的教堂。”潘小岳解释道。   “你有宗教信仰么?”孙弘问他。   “没有,只是心存敬仰。”   “我觉得人一定要对神佛心存敬仰。”孙弘说:“可以不信,但不能不畏惧。”   “怎么说?”   “如果无所畏惧,不信因果循环,就容易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潘小岳说。   “别小瞧我,小子。”孙弘笑着说:“只是我这职业,看多了。很多人杀人放火时毫无畏惧,进了监狱才觉得怕。那是因为他们在做坏事时没想过后果,也毫无愧疚之心。”   “没有罪恶感真可怕,所以才会有三聚氰胺,地沟油,苏丹红,豆腐渣工程,是吧?”潘小岳问。   “你理解得真快,还能举一反三。”孙弘夸赞道。   “你说,那些人,真的能伤害了别人而不感到丝毫内疚么?”   “我觉得并不是这样。只是他们犯法的时候,只想到了自己的利益,而逃避社会责任,并未真的想过,别人家的孩子吃了大头奶粉会怎样,也没想过,如果是自己孩子吃了会怎样。”   “就是说,在利益面前,少了一颗将心比心的心?”   “我觉得就是这样,一旦将心比心,就不会做这种混账事情了。”孙弘看着潘小岳:“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偷,真没想到可以和你这样谈论深刻的社会话题。”   “老子不是小偷!”潘小岳愤愤咬了一口烤鸡:“彼此彼此。”   “诶,你说,第一次见我,你对我的印象是怎样的?”孙弘问。   “哦,一个二愣子吧。”   “没礼貌。”孙弘评论道。      吃完饭,孙弘自动请缨去刷了碗。   没想到,他还是个居家男人,烧饭洗碗样样精通,潘小岳想。不过也是,一个人过,总是会做这些的。孙弘的厨艺,当真非常一般,口味实在太淡了些。      晚上,窗外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朵朵彩色的烟花从地上升起,在天空绽放,照亮了整个黑夜。   “你朋友家虽然破,位置可真好,抬头就是烟花。”孙弘靠在阳台仰着头。   “嗯。”潘小岳也抬着头,忽然说:“雪停了。”   雪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屋顶的积雪也少了一层。   孙弘没有再说话,而是认真地看着烟花,就像他从前从没见过一样,生怕漏掉任何一朵。这人做什么都那么认真,仿佛不会觉得疲累般的阳光健康。   烟花上升,绚烂,落幕。照得两人眼前忽明忽暗,忽红忽蓝。   就这么静静地看烟花,从房里还传来没吃完的烤鸡的香味,潘小岳感觉到淡淡的,家的感觉。   圣诞节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一场梦(1)      圣诞节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那晚孙弘待到差不多九点才走,那时他红红的鼻子颜色刚回来一些,就又踏进了寒风里。天实在太冷,潘小岳都没去门口送他。隔着老长一段距离,挥手告别。   “喂,门开小点,快关门,快关,暖气很贵的!”   孙弘鞋带还没绑好,跳着出了门。   门真关了的时候,潘小岳发现自己有些失落。空荡荡的房子,又只剩下他一个。      睡前,他上了会儿网。   给虎子发了封电邮,还上传了他的石膏照。   “哥们,圣诞快乐!   我的新石膏帅气么?”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想着虎子喜欢睡懒觉,应该是还没起床。接着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也有些困,就关了电脑睡觉去了。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少年模样,穿着校服。   妈妈给他做早餐,每天都有鸡蛋和牛奶。爸爸严肃地叮嘱他,上课别开小差,要认真听讲。他不好好吃完早餐就蹦出了房门,要迟到了!他边跑边说。   妈妈在他身后喊,还没吃完呢,回来。   但他才不会回去,因为他每天都是这样,就是不喜欢听大人的话。   那个梦琐碎而平常,平常到就是每天发生的故事。   老师以很平的语调念着千篇一律的课文。他趴在桌上,阳光暖洋洋地晒进来,他开始犯困,开始肚子饿,开始想念早上餐桌上没吃完的面包。   忽然,教室里冲进来一个人,又高又大,英气逼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制服。   “我是警察,”那个人说:“潘小岳你别跑!”   他惊吓,从课桌上起来,从教室的后门逃出。   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一直向前,向前。   他跑过学校的走廊,路过网球场,冲出校门,穿过马路…   身后的人却一直跟着他,甩也甩不掉。   周围的景色不断后退,变化。有过鲜花,有过草原,有过大海,有过悬崖…   终于警察将他抓住,按在地上。   他躺在地上喘气。我,我不是小偷。   你就是。警察皱着眉头看他。你偷了这里。他按着心脏的位置。   接着警察的脸盖了下来,亲吻他的嘴唇。      是孙弘!   潘小岳惊醒。   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被他追着跑太多次了,连梦里都被当小偷抓。   但梦的结尾…怎么会做这种梦。对象还是那警察。孙弘可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梦里的孙弘霸道而温柔,亲吻他的时候,触感是那样的真实,又是那样的柔情蜜意。   潘小岳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跳得很快。   只是一个梦而已,不要想太多。他对自己说。      但他第二天见到孙弘的时候,梦里的感觉还没褪去。他忍不住去看孙弘的嘴唇。孙弘的嘴唇线条刚毅,不笑的时候很严肃。   “你怎么又来了?”说出来的话却很嫌弃。   “怕你没饭吃。”孙弘从门缝里蹭进来,带进一个装着打包盒的透明塑料袋。   潘小岳接过塑料袋的时候,碰到了他的袖子和他的两根手指。他的袖子很冰,手指却还是温热的。   “警局食堂打的,不知道你要不要吃。给你打了牛肉片和花菜,过来可能有点冷了,你热一下再吃。”   孙弘的嘴巴一张一合,上面高挺的鼻子微微泛红。   “你现在吃么?能自己去厨房热菜么?要我现在帮你热吗?”   “你一下问那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潘小岳将袋子搁门口的柜子上:“早饭也我自己弄的,不用你帮忙。”   孙弘愣了愣:“你这人怎么喜怒无常啊。有时对我态度挺好的,有时怎么就不待见我呢。”   “我没有。”潘小岳一口否决。   “记住,对兄长要有礼貌。”孙弘说:“说话要尊敬点。”   潘小岳低着头不说话,像个认错的孩子。   孙弘的心立马就软了,拍他的肩膀:“哥没生气呢,你丧什么气。警局下午还有事儿,我得马上走,饭你别忘了吃,别懒。”他嘱咐道。   “你这就走啦?”潘小岳有些不舍。   “嗯,这也是中午抽空出来一趟。”孙弘将脸往他宽大的围巾了埋了埋:“热菜的时候,把菜放盘子里再用微波炉转。一次性饭盒有毒。”      孙弘只来了五分钟时间,连鞋都没脱,站在门口玄关。   潘小岳的心情则是变了好几变。见到他有那么些高兴,又有那么些讨厌。最好不要再见到他,有些畏惧,至于为什么畏惧,他也说不清。他走了,又有些舍不得。   只要两人距离一近,就怕孙弘亲下来。   这大概就是做梦的后遗症。似乎哪里看过,将梦和现实混淆,是神经衰弱的表现。于是吃完午饭,潘小岳决定去补个觉,好好休整一下,并做个别的梦,把之前那个彻底忘掉。      下午那觉没有做梦。潘小岳醒来,觉得神清气爽。   无所事事,潘小岳坐到电脑前,开始玩电脑。玩着玩着想起昨天给虎子发了邮件,就打开邮箱看虎子回了没。果然有他的一封未读邮件。   “小岳,   你是不是又被警察打击报复了?这次连腿都断了我去!   有什么事儿你和我说,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回来救你。   但怎么看你挺高兴呢,还帅气不帅气,你是不是脑子也被他们打坏了?      对了,圣诞快乐。我这里很多牌子打折了,你要买什么吗?要的话赶紧和我说。      你的兄弟虎子”      一听到打折,潘小岳激动了会儿。想着可以趁机做代购。但一想自己腿脚也不方便,要整天在电脑前坐着也累得慌,不如这段时间就休息休息。前段时间做黄牛赚的钱也够他修身养息挺长一段时间。      接着他开始思考虎子的话,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怎么腿断了还这么积极乐观。他潘小岳确实被人说过有阿Q精神,但也不至于乐观成这样。   正常的潘小岳,被人污蔑是小偷时会大声反驳。被人当街抓,手蹭破一块皮时也恨得牙痒痒的。但这次,腿都断了,却觉得…没有不高兴?      同样一件事,性质没变。变得只是当事人看待这事儿的角度。潘小岳惊讶地发现,他看待他腿断了这件事儿的角度变了。一开始,他觉得他倒霉,孙弘是个扫把星,气得想把他掐死。但短短几天,他现在来看,整个事儿都挺逗的,还让他认识了孙弘。   难道只是因为那个梦?   还是,他真的对孙弘有了好感。对那个呆警察,只会问“吃不吃”的呆子。每次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畏惧,希望把这念头给打消掉。可你越是想停止思念某人,就越是思念。      孙弘继续每天两次到他家来打卡报道,中午一次,晚上一次。中午变着花样带食堂的饭菜给他,晚上则是带着家里烧好的菜,还会给他带一份面包。潘小岳比较喜欢中午那顿,因为孙弘烧菜,真的是没什么味道。甚至有些怀疑,他究竟是没放盐,还是买的盐坏掉了。      同样持续的,还有潘小岳那晚梦的感觉。此后每次见到孙弘,还是有些心跳加速,偶尔想入非非。   一边期待着什么,又一边畏惧,怕期待的事情真的发生。   潘小岳想,他是有些怕了,在上段感情结束之后。   害怕接受,害怕付出,害怕把心给交出去。因为一旦交了出去,那就不是他的了。   长达六年的爱情,爱得那么深刻,到最后也只是支离破碎。而他从不怀疑,当年当月当日当时,周航是真切地爱着他。只是随着时间飞逝,那些摸不着看不见的爱,也跟着不见了罢了。所以当潘小岳发现他也开始慢慢遗忘周航的时候,心里产生了抗拒和恐惧。他不想承认,自己那份重重的爱,也会随着时间消逝。不,他是准备让那份爱消逝的,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或者可以说,对周航的那份感情,正在慢慢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一个非常喜欢他,天天扛着大风冻红鼻子到他家打卡,烧菜很难吃,还一直锲而不舍给他做吃的,顺便会包办洗碗的男人。      潘小岳是乐观的,他对自己说,人不会连着倒霉两次。也必须相信,下一段感情会是完美的——这样他才能重新开始。他慢慢地为接受新感情做准备。      终于有一天,孙弘快七点才到他家,提着保温杯和锅子。   潘小岳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脸,微微泛红的鼻子,说:“下次别折腾了,直接上我家烧菜吧。”   “你肯让我用你的厨房?”孙弘边往里走边问:“你不洁癖嘛。”   “连你的口水都吃了,还洁什么癖。”潘小岳说。   “那你不早说,害我来回跑。第一次到你家看你嫌弃的,我洗碗你还盯着看,怕我没洗干净。嘿,让我看看你家有些什么调料。”孙弘端着锅子往厨房走。   潘小岳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下一阵波澜。是时候做出改变,给孙弘,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孙弘弯着腰打开厨门,看里面的瓶瓶罐罐:“货还挺齐全。”   这警察是有多喜欢我,愿意天天做饭给我吃,潘小岳想。   “你做菜的时候多放点,别客气。”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一场梦(2)      骨折的那段日子,除了定时去医院换石膏,潘小岳没有出过门。   可能在密闭的空间太久了,一个人的时间也太长,他能见到的只有孙弘,每当孙弘不在的时候,就开始疯狂地想念他。   早上起床,吃孙弘给他买的早点,就会想象他在西点店挑面包的傻样子。接着就开始想,他中午会给自己带什么好吃的,会穿哪件外套。中午刚和孙弘见过面,就开始希望傍晚快些到来,这样就可以吃到他烧的菜,可以听听今天警局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他似乎也越来越习惯,没有味道的饭菜,并且开始觉得,警署食堂的菜,未免太浓油赤酱了些。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特别是当你的人生中,只剩下那一个男人的时候。你对外面世界的所有联系,只有他。你所有笑容的来源,也是那一个人。即使你白天上网,看到好笑的笑话,如果晚上不讲给他听一遍,都不会觉得真的笑过。   就像是培养条件反射一般,潘小岳对孙弘的好感,每天都多那么一些,终于慢慢滚成了喜欢,以至于只要看到他的脸,就反射性地想笑。      腿稍微好些的时候,潘小岳又开始画画。   有大把的时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画。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心中的风景,以及这幅作品,每一步的样子。潘小岳对光影的捕捉,用色的细微差异,亦或是感情的抒发都敏感了不少。在这段相对寂寞的时间里,画得反而更流畅了。有时一坐一个下午过去,他也浑然不觉。      后来,潘小岳开始画一幅肖像,画得很慢。   画布上先是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轮廓,接着是他又粗又浓的眉毛,高挺的鼻子,脸上开始了颜色,几天后又打上了阴影……几乎每天,潘小岳都加些笔画上去,闭着眼睛想那男人的样子,每多一分喜欢,就多画那么几笔。      终于,潘小岳的腿快好的时候,那幅画完成了。   画里男人穿着警服,眼神正直而真诚,透着一股刚正不阿的傻气。   潘小岳看着那幅画,很满意。   被画里的男人看着,他都觉得心砰砰地跳动。      完成那天,潘小岳给那幅画盖了一块深红色的绸布。他想给孙弘一个惊喜。   孙弘一次都没表露过对他的心思,只是默默地付出。   潘小岳觉得这对孙弘不公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也喜欢他。更多的是,他有些心急。想赶快有理由和孙弘拥抱,搂着对方一起看风景。又有些好奇,像孙弘这种呆子,接吻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晚上孙弘如期到他家,潘小岳拉着他去画室。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他说。   还打着石膏,他走得很快,连蹦带跳。   孙弘在后面叫他慢点,他也不听。      潘小岳打开了画室的灯,那副肖像就摆在中间,还盖着厚重的绸布。      “你先说说,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潘小岳问孙弘。   他对这问题的答案有些期待——如果回答得好,我潘小岳就是你的。   孙弘却反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看你,每天做饭给我吃,陪我聊天,还送我去医院看腿…”   “这是我应该做的,”孙弘认真地回答:“你搞成这样,是我的责任。”   “怎么就是你的责任了?是我自己乱闯红灯。”潘小岳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木呢。   “要是我拉住你,你就不会坐钉子上,还被车撞。”   孙弘的眼睛,特别真诚,没有说谎的样子。   潘小岳有些气馁又有些生气:“好,就算是你说的那样,但你已经支付了我剩下的医药费,也不欠我了,为什么还大冬天的天天往我家跑,给我做饭,赶都赶不跑?”   孙弘被问得愣了一下,接着他说:“你腿伤了,不能自己做饭,也不能去当黄牛养活自己,我理所应当照顾你。而且…”   “而且什么?”   “交通事故除了赔偿医疗费用,还有误工费。你就当这是误工费的一种吧。”孙弘说:“不要挂在心上。”   潘小岳的心沉了下去。原来孙弘为他做了那么多,仅仅是因为责任,还规范到能用金钱计算。他却把那当做世上最沉甸甸的无价的情…就是太挂在心上,才会自作多情,想了太多太多的未来,以至于现在觉得有些委屈,有些难过,难过到,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怎么,你不高兴?”孙弘木讷地问。   “没有不高兴,”但他无精打采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等我腿好了,就不会再麻烦你了。”   “怎么就是麻烦了?”孙弘的神情有些紧张,似乎很在乎潘小岳高不高兴:“等你好了,我们也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我不是责任么?我都好了你还愿意理我?”他的眼神有些委屈。   “当然愿意,和你聊天特有意思。”孙弘有些腼腆地说:“你这人也特好。”   潘小岳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他不相信孙弘仅仅是因为责任那么照顾他,人不能无私成那样,而且孙弘对他的温柔不会骗人:“除了因为责任,因为和我聊天有趣,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原因让你对我那么好?我听说,那次把我当入室小偷的时候,你去找过…周家…让他们放过我…”   孙弘有些诧异:“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你别管,你就说,究竟是为什么?”      孙弘犹豫了会儿,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潘小岳。”   潘小岳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将脸凑近。   这么近的距离,可以看到孙弘脸上每一根汗毛。      “我觉得你潘小岳特像我弟弟。”孙弘却说:“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对你唠叨几句,想要照顾你。连看你皱下眉头我都心里不是滋味。我想,这可能是我对我弟的负罪感。”   潘小岳愣住。是听他说过他有过弟弟,但他从没想过,是这样一个原因,让他有了被喜欢着的错觉。而这,确实能合理地解释一切。   孙弘没注意到他难看的脸色,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我弟是自己走到家门口被人拐走的,但是我没有说他为什么一个人出门。那天他来抢我的玩具,我贪玩没给,还把他推在地上,骂了两句。他是哭着出的家门,哭得很伤心,那眼神,我至今记得,又无助又难过。那天家里就我们两人,我还答应了爸妈会照看好他…”孙弘说着眼眶泛红:“我特么的就一玩具我不肯给他!他被哥哥那么对待,离开的时候一定很委屈,才会给人抱走时也不叫一声哥哥。”   潘小岳见他这么难过,心也跟着纠起来,只能拍着孙弘的背:“那时你也只是个孩子,怎么可以责怪你呢…犯错的是人贩子,不要拿他的错来惩罚你自己。”   孙弘点头:“你说的我都懂,但还是忍不住内疚。你说要是那天,我把玩具给我弟该多好。其实他要什么我都会给的。”   潘小岳站在他身边,静静地不说话,默默地陪着他难过。      “潘小岳,”孙弘叫他:“现在你知道这个秘密了。你,能不能…?”   “什么?”   “我以后还会唠叨你,照顾你,把你当我弟。我不干涉你的生活…你别嫌我烦人,也别像以前那么老嫌弃我,觉得我烦的话可以骂我,成么?”他特别沮丧地说:“就当是,我对我弟的补偿。这样我心里也好过点。”   潘小岳看着他有些恍惚,然后笑着点了头。      虽然潘小岳在笑,但孙弘能感受他的悲伤,他心也像被针扎了一般不好受。他拉起潘小岳的胳膊:“不说这些伤感的,你不是要给我看东西么?看什么?”接着他看到了画室中央的画架,被一块深红色的绸布盖得严严实实:“是这个么?是画?”      潘小抢先岳扑过去,喊了声“别看!”,脚下打滑,扑到在地上。   “不看就不看,你小心点。”孙弘说他。   潘小岳从地上支起身子,难堪地笑了笑:“那是画得不好,准备丢掉的,别看那个。我要给你看的是…是…”他指向角落的一副风景画:“这个!”   “画得不好你怕丑啊?”孙弘笑着拉他起来,接着他的注意力转移到那副风景画上。      画的是一条河流,不同色块组成的河流,近看有些粗糙,远看却觉得河就像会动一样,水波粼粼。河里有一条小舟,河边有绿树,树后有房屋,背景是一片白云翻滚的蓝天。都是一样的笔墨,有些粗糙却活灵活现。      “真好看!”孙弘由衷地赞叹:“这个叫什么画风?”   “印象派。”潘小岳回答。      后来孙弘问他为什么选印象派,似乎很少听说有人还画这种画了。潘小岳的回答还是一样的简单:“觉得好看。”因为觉得好看,所以他就画了,没有其他任何原因。   就好像,为什么喜欢孙弘,可能有各种主观和可观的原因,但对于潘小岳,他的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喜欢了而已。      喜欢他哪里?——喜欢他这个人。   他很木讷,不懂浪漫,没有钱,也不算帅,你不嫌弃?——因为喜欢他。   为什么答应他的要求,他只当你是弟弟,这样对你岂不是很不公平?——因为喜欢他。   对于潘小岳,一切就是那么简单,简单得不像话。      尽管非常非常喜欢孙弘,喜欢到,可以笑着答应当他的弟弟,可以对他强颜欢笑,潘小岳那晚在饭桌上吃得确实不多,笑容也不如往日灿烂。人的面部表情或许可以骗人,肠胃却不能,它因为人的情绪开始罢工。   孙弘相信了潘小岳的话,下午零食吃多了。只有潘小岳知道自己有多难过。   他喜欢孙弘。可他也喜欢他自己。   孙弘并不知道,他自以为小小的请求,对他而言,有多么伤人。   幸好潘小岳的属性之一是乐观。孙弘走后,他只难过了两个小时就能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幸好你还没有特别喜欢他。他对自己说,潘小岳,你该高兴才是,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哥哥吗。现在,你终于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他的围巾(1)      从那以后,潘小岳开始控制自己的感情。   心里再喜欢他,也不能表现出分毫。   心里再失落难过,也要给他笑容。   对孙弘,只能当他是哥哥,是朋友。其他的,不可以再想了。   喜欢上直男,就注定是一条荆棘路,看不到尽头,可能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潘小岳知道心疼自己,所以他选择后退。慢慢将孙弘淡忘,就像他忘记周航一样。他相信,一定可以,只是需要时间。      他还是会梦见孙弘,警察的打扮,和现实中一样威风凛凛,帅气又木讷。但梦里的孙弘,是喜欢着他的。会抱他,亲他,抚摸他,对他说:我上次说的不是真的,其实我是喜欢你才对你好的,是真的喜欢。   梦里的孙弘一遍遍诉说着对他的喜欢,音容相貌是那样的真实。有好几次潘小岳醒来,都以为那才是现实,等完全清醒,等待他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接着他想,为什么生活的世界不是梦,而梦不是真实呢?如果可以颠倒,他愿意。如果……      潘小岳的脚一天天地好了起来,终于到了拆石膏的日子。   冬天还没过去,冷空气又一次袭击了城市。风吹得行人捂着帽子,厚厚的围巾都在飘动。      犟不过孙弘,潘小岳还是坐上了孙弘的土豪金去医院。   医生看了最新的X光片后,说骨头已经长好了,潘小岳算是休养的不错。但也嘱咐,拆了石膏后也不能急于求成,要慢慢锻炼,渐渐增加运动量。当下的情况,是建议少量步行,减少施力。      拆了石膏后,孙弘帮潘小岳光着的左脚穿鞋。潘小岳的左脚还没完全消肿,穿上袜子后,塞进运动鞋里有些困难。   “我自己来,脏的很。”潘小岳在第一时间就缩回他的脚,脚趾也回收着。   但孙弘的力气很大,拉着他的脚踝,埋头帮他穿鞋:“别乱动,鞋穿不上。”   “可,没洗过呢这脚,有味儿。”潘小岳不好意思地提醒。   “我又不嫌你。”孙弘这么说。   他抓着潘小岳的脚,帮他穿鞋,动作轻柔,生怕隔着皮肉弄痛他刚生长好的骨头,神情专注。   看着那样的孙弘,潘小岳不禁想,如果这个男人也喜欢我——   如果……      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吧。      拆了石膏的潘小岳走路还有些瘸,左脚太久没走路,有些酸软,也有些不习惯。但他终于摆脱了拐杖和石膏,可以双腿行走。潘小岳觉得一身轻松,连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他大步地向前走,舒展着双臂,像是欲展翅高飞的鸟儿。   孙弘在后面跟着他,笑着提醒他走慢点。看着潘小岳自由自在的样子,孙弘连带着觉得自己也轻松了些,年轻了些。   幸好离停车场的路不长,不然孙弘要开始担心,潘小岳这么个走法,别又把腿给走断了。但潘小岳是真的惜命,他走了几步后停下等孙弘,问,医生是不是说不要走太快?孙弘又笑,说是呀,你慢点走。潘小岳果真是小心翼翼起来,左脚不敢用力,连走路的姿势也更瘸了,丝毫没有之前的洒脱劲儿。看着这样的他,孙弘又觉得有些好笑,有些可爱。      如果车可以开进潘小岳住的小区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遇上周航。   两人下车步行的时候,在一条狭窄无人的小道,迎面看到走过来的男人,穿得斯斯文文,一脸温润如玉的俊美。潘小岳认得,孙弘也认得,那人是周航。上次三人一起遇到,还是在几个月前的警察局。      周航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诧异地扫过两人。孙弘还习惯性地拉着潘小岳的胳膊,两人的肩膀没有缝隙地靠在一起。周航自嘲般的一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好久不见。”   潘小岳刚想回应,就听到来自周航的轻蔑的声音:“才多久你就和这警察搞上了?”   “别瞎说!”潘小岳讲。   “我怎么瞎说了?”周航笑着,打量孙弘:“这位警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是弯的。你是一直都弯,还是被潘小岳弄弯的?”   孙弘愣然,却发现潘小岳的脸立刻白了一层,他有些急躁地阻止周航:“住嘴,别说了!”   可周航没打算住嘴,他带着敌意的眼神扫过孙弘:“你们进展到哪步了?”   潘小岳冲过去想捂住他的嘴巴,手却被牢牢制住,捏在周航的手里。   “牵手?接吻?……还是…上床?”   孙弘这才明白了刚才那段话的意思,却不能立刻理清所有的信息,只是对周航说:“放开他。”   “看,你的相好很心疼你。”周航低头看着潘小岳,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情绪在闪烁,慢慢松开了手。潘小岳无暇顾及他的情绪,在手被释放的瞬间,几乎是立刻踩了周航一脚,又在同时推了他一把。周航被推得一个踉跄。      “你先回去吧。”潘小岳转头对孙弘说,语调平和,脸部表情也是淡淡的,除了脸色很白,眼角有些泛红外,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孙弘站着一动不动。   “回去吧。”潘小岳又说了一次,带着恳求的语气。   孙弘这才转身离开。      孙弘本想直接回家,他懂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脑海里一直浮现潘小岳最后一刻的那张脸,悲伤而无助。孙弘的手抚上胸口心脏的位置,发现心跳得很快,就像他每次想到他弟弟最后离开时看他的表情时,一样的快,几乎不能呼吸。   潘小岳的脸,和弟弟的脸,渐渐重合。   孙弘停下脚步往回走,在一面墙后停住。他远远地看着潘小岳的身影,不敢眨一眨眼睛。      他看到潘小岳和周航激烈的争吵起来。两人相互不让,面部表情紧张而痛苦。   潘小岳伸手推周航,周航捏着拳头抗衡。推了好几下,周航终于没站住,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周航反推潘小岳,潘小岳立马被推坐在地上。   孙弘的心一紧,想去帮他,最终还是忍下。   周航去拉潘小岳,潘小岳却踢了他一脚,自己站了起来。接着两人继续争吵。吵着吵着,周航摘下了自己的围巾扔在潘小岳的脸上,潘小岳脱下了他的鞋子扔过去,差点砸周航脑袋上。周航说了什么,潘小岳也说了什么。接着潘小岳开始脱他的外套,毛衣,衬衫,统统扔了过去,上身只剩下了一件薄T恤。他却站得很直,似乎胜利了一般的姿态。周航在他的注视下脱了鞋子,把袜子给脱了扔地上,接着就停下了动作。周航按着皮带,看着潘小岳,潘小岳也看着周航,神情愉悦。   就这么,僵持了大概有五分钟。   孙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五分钟,他没有看时间,但他觉得起码过了那么久,可能更久。五分钟是他忍耐的极限,所以他估摸时间到了,就冲了过去。      “潘小岳你干什么呢!”   潘小岳和周航吓了一跳。连孙弘自己都被他的大嗓门给吓住了。   “这么冷的天,你干什么呢!”他又朝他吼了一句。   潘小岳转过头呆呆地看着他,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然后他看到潘小岳潇洒地走过来,对他说:“我们走,别理他。”   周航在后面说:“你就这么走了么?”   潘小岳转头对后面做了一个鬼脸:“不想脱就不要脱,就算我让你的。你输了周航!”      潘小岳在前面走,迎着寒风。他仅穿了一件T恤,脖子上还挂着中秋节买的围巾,没有穿鞋。一瘸一瘸地向前走。   孙弘跟上:“他脱什么呢?你又脱个什么呢!”   潘小岳的声音很愉悦:“没什么,那人一向这样幼稚。我让他把我送他的围巾还给我,他就让我还他运动鞋。很不巧今天穿的很多是他买的,我都还他。幸好裤子不是他买的。哈,我也那么幼稚,他的每条内裤都是我买的。”   原来周航摸着皮带是犹豫脱不脱裤子,孙弘觉得有些好笑。   接着孙弘去拉潘小岳的手,所触一片冰冷。潘小岳身体僵了一下回过头来,他就看到了他的眼睛。   潘小岳的眼睛,似乎在哭。      仅仅对视不到一秒,潘小岳就转过头去,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向前走。   孙弘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他的围巾(2)      毕竟还是冬天,潘小岳的身体早就冻僵了。如果孙弘再晚一些来,可能他就没法这么潇洒地转身就走了,或许会不停打喷嚏,冻得发抖,迈不动步子,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的牙关已经打颤,脚底更是又痛又冷,此刻只想赶紧回到家里,躲进有暖气的房间,然后蒙头大睡,把一切都给忘了。      但温暖早一步地找到了他。孙弘将自己的羽绒服脱下,从后面披到了他身上。   潘小岳觉得周身都被温暖所包围。或许是刚才太冷了,才会让他觉得此刻的温暖是多么强烈。带着孙弘的体温,还有他身上清爽的味道。      “衣服不要啦?鞋子也不要啦?”孙弘在身后问他。   “嗯,不要了。统统不要了。”他这么回答,带着些鼻音。   “浪费。现在的小年轻不懂赚钱多辛苦。”孙弘说。   “嗯。”   “你倒也肯承认。”孙弘试探性地问:“我现在回去帮你捡回来?我帮你把衣服给拍干净,不脏。”   潘小岳终于转身,拉住孙弘的胳膊:“别去!”   想必他是怕丑,于是孙弘说:“他应该已经走了。不走也没关系,我不怕。我又不认识他,不丢人。”   “我们回去吧。”潘小岳说。   “那你没鞋子穿脚不冷啊?”   “不冷。”   孙弘弯下腰,去摸他的脚:“冷成这样还嘴硬,我去帮你把鞋捡回来。”他刚要转身,就听到潘小岳的声音,急躁的,果决的。   “别去!真的别去!”   于是他停下脚步,走回来:“你不冷,我冷。你看我的外套给你穿了,冻出病来怎么办?”他是想劝潘小岳别倔了,但潘小岳就脱下了羽绒服还给他:“你穿吧,我不冷。”      离开了外套,潘小岳又开始觉得冷,从头顶冷到脚底。又冷又委屈,产生出一种绝望的情绪来。好像整个世界离他远去,而他被遗忘在世界的一角,就会这么一直冷下去,直到他被冻成一塑冰雕。      潘小岳似乎听到孙弘叹了一口气,接着外套就又回到了他身上。   “不回去就不回去。你衣服穿好。”他说。   孙弘将他的身体扳过来,把他的胳膊塞进了外套的袖子里,然后帮他拉拉链。拉链不太顺滑,孙弘皱着眉头拉了三次,才“吱”的一声拉上。   接着孙弘又将自己的手套摘了下来,给他戴上。   做完这一切后,孙弘看着他笑。   潘小岳就那么任由他看着,紧张地问他:“你冷么?”   孙弘的身上剩下了一件土黄色的毛衣,他乐呵呵地说:“不冷。”说完他又似乎不太满意,将潘小岳的围巾摘了,和自己脖子上的那条对换了,才罢手。      “我的围巾暖和吧?”孙弘带着潘小岳的格子围巾问。   潘小岳点头。   “早就告诉你了,买东西要买实惠的。你这条光好看。”   “嗯。”潘小岳承认。   孙弘的围巾是羊毛的,又宽又大,一点都不好看,却很暖和。潘小岳觉得脖子刺刺痒痒的。他将头向下埋了埋,穿过那宽大的围巾看到孙弘的脸,孙弘对他毫无顾忌地笑着,是那么样的帅气。   孙弘低头对他的双手呵气,搓了搓手,又搓了搓胳膊——他分明也觉得冷了。   他呵出的水雾,让潘小岳的视线一片模糊。      为什么一个愿意在大冬天把外套给我,让自己冻着的男人……他却不喜欢我呢?潘小岳钝钝地想。      那天孙弘是背着潘小岳回家的,潘小岳已经黑漆漆的袜子在他的后背留下了两块黑印。孙弘只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穿他的鞋回家,二是上背。潘小岳选了第二种。      “喂,你冷么?”潘小岳在孙弘的背上问。   “你都问了几次了,我不冷。”孙弘回答:“羽绒服也盖着我后背呢。”   接着,沉默。   两人均默不作声。孙弘背着潘小岳往前走,一步一步,又稳又慢。      就那么走了大概有几分钟,潘小岳终于按耐不住,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孙弘一向迟钝:“知道什么?”   潘小岳沉默。   孙弘终于醒悟过来:“你说你和周航的事儿?”   “嗯。”从背后轻轻传来一声。   “知道了。”孙弘说。   潘小岳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孙弘却自顾自地,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原来那天你说的是真的,你们还真认识。这么说来那天是冤枉你了,嘿。那天你去他家做什么?”   潘小岳沉默了会儿,答非所问:“我们分手了。”   这回轮到孙弘沉默。   潘小岳贪婪地将脸贴在孙弘的肩膀上,带着玩笑的口吻,轻轻地说:“所以你别对我太好了,现在你都知道,我喜欢男人…以后万一我缠上你了,你恐怕要避之不及了。”   孙弘没有回答,只是双手托了他一把,继续步行。看来他的胳膊酸了。      “喂,”潘小岳叫他。   “说——”孙弘回答。   “你说,要是你弟弟也是个gay,你会怎样?”   “我打断他的狗腿。”   潘小岳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   孙弘问他怎么了?   他笑出了眼泪:“真巧,我的腿已经断了。”   孙弘没觉得好笑,只觉得心脏的哪里酸酸的。他说了句“别开玩笑。”,就继续向前走去。      回家后,潘小岳发起了高烧。   他自己都没想到,身体脆弱成了这样。大学的时候通宵复习,第二天还能活蹦乱跳地和同学疯玩。毕业后为了赚钱,一天跑好几个场子做黄牛买卖,也鲜有生病。租房子住热水器坏了没及时修,舍不得去澡堂的时候洗过好几天的冷水澡,也没什么事儿。现在只是吹了几分钟冷风,就承受不住了。   虽然他才二十六岁,却已经开始感受到青春和健康的流逝。人就是那样,在还没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时,身体就会给你发出警告。告诉你,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任意妄为的年轻人了。你,已经开始老去,慢慢地,不知不觉中。      潘小岳是真的怕死,所以他开始恐慌。他想,如果再过几年,或者几十年,他会是怎样虚弱,一个人,无依无靠。他只恐慌了几分钟的时间,就被孙弘打断了。   孙弘一会儿让他吃药,一会儿帮他掖被子,一会儿又摸他额头,嘴里不停地碎碎念。   说了些什么,潘小岳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说了很多,特别烦人。   潘小岳闭上眼睛前,还看到床前的孙弘,动着嘴巴,不知在说些什么,就像是催眠曲。孙弘的脸,带着心疼,有些温柔。可能是已经开始做梦了吧…和梦里的他,一模一样。      梦里却没有孙弘,他回到了以前,和周航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的周航还很爱他,和他吃饭的时候,为他剥虾。一盘子的虾,周航几乎全剥了放在他碗里。他自己只吃白饭,就着青菜。   他说,我不喜欢吃虾,喜欢看你吃。   当时他们被家里赶出,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钱,连一起分享一盘虾都舍不得。而周航的谎言太蹩脚,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吃虾?刚认识的时候,他追潘小岳,带他下馆子,在他面前吃过好几次虾,从没说过不喜欢。   梦里他们围着桌子算钱,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无非是这个月又一分没存下,下星期又是要交房租的日子。周航说要放弃读研究生,潘小岳不准,两个人吵得很凶,面红耳赤。周航特别大声地关了门出走,留下潘小岳一人,看着记账簿。他开始计算每一笔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周航把书给读出来,可怎么都算不出钱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赚。越想越累,越算越急。整个人,整颗心,都疲倦。      带着烦躁的情绪,潘小岳醒了,发现浑身湿透,出了一阵热乎乎的汗。想必是退烧药起了作用,他的热度也降了下来。   孙弘正端着一碗白粥坐在床边:“我烧了粥,你吃不吃?”   潘小岳从床上坐起来点头。梦中所有的不快,在见到他脸的瞬间烟消云散。   粥是温热的,孙弘的手也是温暖的。   “真好,醒了就有粥喝。”潘小岳说。   “这次还是我叫你的,”孙弘笑着说:“你又睡糊涂了。”   潘小岳看着他的笑脸,既是感动又是心酸。恨不得马上抱住他,告诉他,老子他妈的喜欢你了,孙弘。但他只是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喝粥。   “喝慢点,你这么饿啊?”孙弘唠叨:“我看你刚才睡觉出了不少汗,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好多了。”   孙弘摸了自己的额头,手掌又覆盖到潘小岳的额头上,满意地说:“看样子是退烧了。”      潘小岳喝完粥又躺下,和孙弘告别。   孙弘洗了碗后才离开。   潘小岳想,现在他的脚好了,不知道以后孙弘还会不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探病(1)      孙弘走后,潘小岳又睡了一会儿,觉更好些了才起床。他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一件一件地整理。把属于周航的全部放在箱子里,打包——没想到有整整三箱那么多。和周航分手后,他退了两人住的房间,搬到现在的住处,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要直接扔掉呢。接着又有些惋惜,在一起六年,周航送他的,也不过三个箱子的回忆。   完成这些后,潘小岳又出了一身汗,有些喘气。他洗了个热水澡,才打电话给快递公司,把这三个箱子寄给周航。      箱子离开屋子的时候,他觉得又解气又轻松。他妈的,不就送了我点东西嘛,我全还你。   又过了会儿,他的冲动劲儿过了,便开始有些后悔。照着周航的幼稚个性和他强烈的胜负欲,一定会把自己送他的东西也寄回来。潘小岳开始计算,他送过周航什么东西,似乎也很多,从唱片到领带到内衣裤。周航该不会把穿过的内裤一起打包还他吧。想到这里,他觉得有些心烦。   一直说周航幼稚,其实自己和他一样幼稚。从某些角度,两人的性格其实挺像的,才能在一起这么多年。      烧退了,潘小岳开始打喷嚏,有些咳嗽。他乖乖地躲在家里养病,哪儿都不肯去。有人通知他去收购物券他都没搭理。   他想起孙弘临走时和他说的话:潘小岳,你不是挺惜命的嘛,今儿个怎么闹个脾气把自己给整病了,多不划算。以后可别这么傻了,啊?   不停擦鼻涕的时候,他确实很后悔。光是他的左脚腕,骨折后在家里那么小心调养才恢复到这么好的,结果他一个冲动大冬天的就穿一双袜子在地上走,之后就酸痛酸痛的,和闹风湿似的。健康这玩意儿就是这么矫情,精心调理很久才有的好状态,一招就能毁于一旦。   但如果回到那一刻,潘小岳大概还是会那么干。不为什么,只为争口气。就这么简单。      第二天,孙弘果然没有出现。潘小岳中午多等了会儿,没等到他,才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煮多了,没吃完。晚上仍是没见到孙弘,他把中午吃剩下的面给当了晚饭。孙弘给他送饭做饭一段时间后,他变懒了。以前还喜欢给自己做点什么好吃的。      第三天,潘小岳中午仍是多等了会儿,看了看时间,孙弘都应该在上班了,他才放弃,又去厨房给给自己下了碗面条果腹。   还说就算他腿好了也会来陪他聊天,和他吃饭,这不明明就是不来了么,他有些失落地想。   生了会儿气,潘小岳看到衣帽架上那条丑丑的大围巾,那天孙弘走时忘了取走。他有些兴奋,思考了片刻,去卧室换了衣服出门。   他去还孙弘围巾。      到了警局门口的时候潘小岳有些踌躇。心里想着孙弘就来了,也没通知一声,会不会不够礼貌。万一他在忙呢。可能他这两天正好很忙,所以把他给忘了。   在门口站了五分钟,他才进去。来都来了当然要进去,潘小岳觉得自己的智商开始不够用了,这么简单的决定都要做半天。      虽然距离上次来警局已经隔了几个月,警局的人还没忘记他。门口的女警察抬头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似乎觉得他的出现理所应当一般。   他走进了一楼的办公室。警察们忙忙碌碌的,有些人潘小岳见到过,有些没有,都陌生的很。他按记忆中的印象找到了孙弘的位置,孙弘却不在位置上。      “呦,你来啦?”   潘小岳应声回头,原来是郝晋阳。一个冬天下来,郝晋阳的脸胖了一圈,他似乎忘了上次相见时不融洽的气氛,正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于是潘小岳也礼貌地回了一声“嗨”。   “听说你是画家啊,真了不起。”郝晋阳说:“改天能不能送我一副?我挂家里。”   “我哪儿是什么画家,就一学美术的。”潘小岳回答着想起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仅我知道,全办公的人室都知道。”郝晋阳指着孙弘的位置:“老大成天在办公室里说你,说你画得可好了,以后肯定大有出息。”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潘小岳的心脏跳得快了些:“孙弘说的?他还说过我什么?”   郝晋阳想了想:“就说你画画好来的,没别的了,怎么,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了怕他讲?”   “没,我就问问。”   “那就好。”郝晋阳这才想起问:“你今儿个来是找老大的么?”   潘小岳拿出手里的围巾给他看:“我还他围巾来的。”   “哦,那还真不巧,老大今天不在。他休病假了。”   “他哪儿不舒服?”潘小岳紧张地问:“严重么?”   “没什么,就感冒。”郝晋阳想了想:“要不你围巾给我吧,等他回来了我帮你给他。”他伸手就去取那围巾。   潘小岳的手抓着毛巾收了回来:“不用,我拿去给他吧。他住哪儿?”   “这样也行,反正你也不用上班。我帮你找找地址,在我电脑里有。”      潘小岳坐上了去孙弘家的公交。在车上把他的围巾又叠了一遍,放进纸袋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下了车,他到附近的水果店买了点橙子,又去超市买了袋姜茶,才摸着地址找到了孙弘的家。孙弘的家在一处老公房,每幢都是六层高,好多幢排列在一起。小区虽老,中间却有花园,花园里铺了石子路,还有健身设施,潘小岳看到几个老伯伯在那里打拳。   孙弘的家在56幢,3楼01室。潘小岳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三声,孙弘才来开门。门一开潘小岳就愣住了。   孙弘的头发乱糟糟的和鸟窝似的,穿得邋里邋遢,一身臃肿的家具棉服,一只裤脚还卷着。他看到门外的潘小岳,有些惊讶,刚要说话,先打了个喷嚏。接着他带着浓重鼻音的嗓子对潘小岳说:“快进来,外头冷。”      潘小岳刚进门,孙弘就转身走开了,让他觉得有些尴尬,傻站着不知该做什么。才发现孙弘是去抽纸巾去了,他要擦鼻涕。   孙弘擦完鼻子才过来,鼻子红红的:“你怎么来了?”   “喏,还你围巾。”说着便把袋子递过去。   孙弘接了袋子问:“其他的呢?”   潘小岳又递过去:“听说你感冒,给你买了点橙子补充维生素。”   孙弘翻着袋子:“还买了姜汤,真好,哥没白疼你。”他拍潘小岳的肩膀:“赶紧进来坐,哥家里有点乱,别嫌弃。”   潘小岳脱了他的黑色呢大衣,挂门口的衣架上:“可以挂这里吗?”   孙弘说了句“随便放。”就去给潘小岳倒茶去了。      潘小岳在沙发上坐下,孙弘的家还真不是有一点儿乱。沙发上放着毛衣,毛裤,手套…桌子上随处放着报纸,书和笔。地板应该挺久没拖过,已经积了一点儿灰。   孙弘将热茶搁下后,把长沙发上的衣服揉成一团,扔在边上的小沙发上:“你坐得舒服点。”他看着屋里的狼藉不好意思得笑了:“一个人住,就乱了点。”   潘小岳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吹气,然后喝了一口。   孙弘继续打喷嚏,撕了纸巾来擦。   “你身体怎么样?”潘小岳问:“发烧么?“   “你别以为我请了病假就病得重,我挺好的,就打喷嚏。他们嫌我烦,怕把病过给他们,才把我赶回家了。”说完又打了一个喷嚏。   潘小岳帮他递了一张纸巾:“都是我不好,害你生病了。”想必是那天把外套借他穿了才会得病的。   孙弘用力醒鼻子,完了又用力吸了口气说:“哪儿能啊?我是晚上睡觉被子盖少了才病的。你别老以为是你的错。”   “真的么?”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年纪大咯,感个冒就那么多喷嚏。”   “感冒当然打喷嚏,和年纪有什么关系。”潘小岳指正。   孙弘笑了:“你说的对。”      但潘小岳才不会相信,孙弘是因为没盖好被子才感冒的,他分明是怕他担心才这么说。但为了他的面子,潘小岳就假装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探病(2)      潘小岳坚持给孙弘量了一次热度,果然他没发烧。   孙弘说:“一会儿你赶紧走,感冒可别过给你。”   “我也感冒着,你傻啊。”潘小岳刚说完就碰巧打了个喷嚏。   孙弘把大包纸巾推过去:“咱们一起用。”   潘小岳也开始擦鼻涕,把纸巾投纸篓的时候,发现,一篓的纸巾,都快满了。   “前面看你挺好的,怎么,身体还没好?”说着孙弘就伸手去摸潘小岳的额头。潘小岳朝后面躲了躲:“好差不多了,至少比你好。”   “你还年轻,我老了。”孙弘说。   “你不老,真不老。”潘小岳强调,听孙弘说老,他心理就不是滋味。   “好好好,我不老。”孙弘笑着问:“你下午没什么事儿?”   潘小岳摇头。   “那你在这儿陪我吧。”孙弘说:“我也正无聊。”   潘小岳用力地点了点头。      只是做什么好呢?两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他们开始下象棋。一边吸鼻子,一边下,喷嚏声不断。没想到孙弘这种不会打弯的脑子,象棋下得还真好,十局里面可以赢八局。赢得多了他自己都开始不好意思,说,要不咱玩玩别的?你一直输,估计不想玩了。潘小岳摇头,没事儿,咱们继续厮杀。又是下了几局,潘小岳还是一直输,直打哈欠。孙弘就把象棋给收了。潘小岳说,你做什么呢,怎么就不下了?孙弘从房里拿出一盒大富翁,笑着说我们玩这个吧。   嘿,你这人,早不说有大富翁呢,潘小岳埋怨他。孙弘说一直不玩,就给忘了,刚想起的。两人又玩了两局大富翁。这时,赢的就一直是潘小岳了。   潘小岳神清气爽得收割完孙弘的所有财产的时候,发现窗外天也开始黑了。      “你在家都吃什么呢?”潘小岳问他。   “没什么,一个人随便吃点。”   “今天我做饭给你吃。”潘小岳说着走进厨房,却发现水斗里积了几只碗没洗,煤气罩上还搁着一只锅子,锅子边缘挂了一根面条,已经干在了上面。   孙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我在家吃面条呢,方便,吃了还暖和。”隔了两秒钟他讪讪道:“碗忘了洗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孙弘是尴尬的,被潘小岳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邋遢懒惰的一面。而听在潘小岳耳朵里,却觉得心口是暖的。   潘小岳想起,还躺在他家厨房水斗里的锅碗瓢盆,他忘了洗就出门。原来孙弘和他一样,也会犯懒。   这个每次到我家把碗都洗得干干净净的男人,回到自己家却忘了洗碗,和我是一样的。   这个会做一桌子菜的男人,一个人在家时只煮面条给自己吃,和我是一样的。   这个把我当弟弟又为了我感冒的男人,吃面条时,会不会有一刻想起了我,就和我想起他一样。      潘小岳打开冰箱,回头看了孙弘一眼:“你多久没买过菜了?”   “这不是买的菜一直往你家送么?”   潘小岳这才意识到,就在两天前,还是孙弘天天买好菜到他家烧饭:“行,你等我会儿,我去买点菜回来。”   “别麻烦了,叫外卖就好。你这跑来看我,还要去菜场买菜,怎么好意思呢。”孙弘阻止他。   潘小岳却道:“我骨折的时候你不也天天这样么?”   孙弘被问得没法回答,最后只是说:“情况不一样,现在你也感冒着,不能吹冷风。”   犟不过孙弘,潘小岳只得放弃,他翻了一下厨房:“行,你出去等着吧,我还是能整点东西出来喂饱你的。”说着就挽起袖子去洗碗。   “别,这碗你留着,我洗就行。”孙弘又拦他。   潘小岳对他挥手,示意他出去:“你老了,我还年轻,我来洗。”      孙弘不情愿地出了厨房,又不放心地朝里面探了探头,被潘小岳发现了给赶了出来。他只得打开电视,等新闻联播开始。   厨房里传来水声,锅子碰撞的声音,还有潘小岳的歌声。他在哼一首歌,孙弘从没听过的,轻快的歌。哼得很轻,孙弘竖起耳朵来听。可没多久潘小岳就停止了哼歌。他想问,怎么不唱了,继续啊,但不好意思过去说。      在新闻联播放一半的时候,潘小岳端着砂锅和盘子出来了。原来他做了红枣小米粥和鸡蛋饼。小米粥微甜,清香而不腻;鸡蛋饼又软又香,却不油。孙弘竖起大拇指:“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   潘小岳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还合口味么?”知道孙弘喜欢清淡的,他特意少放了油盐和糖。   “当然,很好吃。你说是不是,自己做的就是比外面卖的好,外边口味太重了,还有地沟油。”   孙弘边吃边夸赞,笑得特别开心。他的话变得多起来,而几乎每说几句就要夸一次好吃。   潘小岳看着他却觉得有些心酸,可能是想起弟弟了,他弟弟被人抱走的时候太小,还来不及为哥哥做什么。仅仅是做了顿晚饭,他就高兴成这样。      那一餐,孙弘一共吃了三张饼,两碗小米粥。   他吃撑了,坐在沙发上缓了会儿肠胃才正常运作。潘小岳勤快地帮他把碗洗了,顺便把地也拖了。孙弘拦也拦不住。   潘小岳看着孙弘把药吃了才走的,孙弘说怪不好意思的,你来照顾我一天,我没好好招待你,还让你把我家地给拖了。潘小岳说没事儿我愿意,就当是回报哥以前照顾我的。孙弘听着笑了,那笑容潘小岳以前也见过,就和他小学时美术比赛的第一名,他爹的笑容一样,从心底漫上来的开心,却又想藏起来,最终还是藏不住。   看,他有多么高兴。他真心把我当亲弟弟。   我是有多喜欢他,才会觉得——   他高兴就好。      从孙弘家离开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天空气并不十分清澈,抬头只看到零星的几颗星星。夜里的温度比白天降了好几度,潘小岳把大衣紧了紧,快步走到公车站找车回家。一边走一边又打了几个喷嚏。冬天实在太漫长了。   他的心却是暖的,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他想起孙弘穿着棉衣的样子,傻傻的。打喷嚏的样子有些可爱,擦红鼻子的时候有些可怜,下棋的时候很认真特别帅。   孙弘在他心里,从一个威风凛凛的警察,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普通到可以想象他在家里邋里邋遢的样子,不记得洗碗,懒得拖地,连裤脚都不知道要拉好的傻瓜。   潘小岳痛苦地发现,似乎又多喜欢了他一些。每发现他新的一面,就多喜欢一些。      第二天潘小岳还没睡醒,就被门铃声吵醒了。   打开门,发现是快递,送来几个箱子。寄件人果然是周航。   一,二,三,四.   比送出去的还多了一个,确实是周航的风格。   潘小岳将箱子搬进门,自嘲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快递      打开第一个箱子,潘小岳就傻了眼。里面的东西太过眼熟,就是他送出去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寄还给他。   潘小岳马上打开第二,第三,第四的箱子,果然如他所料,周航把所有东西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而多出的那个纸箱里,躺着的是他那天在周航面前,一件一件脱下的衣服和鞋子。衣服已经洗过,带着干洗店的袋子的商标,整齐地躺在里面。潘小岳觉得,他开始不懂周航了。      每个纸箱里都放了一张纸条,延续着周航一如既往的浪漫。以前周航每次送东西给他,都会附上一张纸条,写着些美好而晦涩的话语,当时的潘小岳很是受用,还珍惜地把他给他写过所有的话收起来,贴在本子里,那本子如今也躺在其中一只纸箱里。   如今周航又给了他四张纸条,每张只写了一句话,字迹俊逸潦草:      “对不起”      “小疯子,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送你的东西不要丢掉”      “我有点累,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周航很少用这么悲伤的语气说话,记忆中一次都没有。      虽然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潘小岳看着这四张纸,鼻子发酸。原本以为已经走出了那段感情,以为不会再为此难过,却还是真真切切地难过起来。毕竟是六年,而不是六天六个月。这么漫长的岁月,都是和这个叫周航的男人一起度过,曾今以为了解他胜过了解自己,以为会和这个人一起手牵手走一辈子,曾近,爱他爱到骨子里去…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呢。甚至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起他的声音,想起以前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们说过的情话,他们相互开的玩笑,和一起看过的书里他们共同喜欢过的某句话。   那些曾今相爱的记忆,带着甜蜜苦涩的所有,都还在记忆深处,原本深深地埋着,此刻只是看到那么几个字,便顷刻被挖了出来,带着血肉。只是潘小岳却不再期待与他相关的未来,有的只有酸涩而已。   或许还带着遗憾吧。      周航,你为什么要问我呢?   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会知道?   是你说谎骗我的,是你和我分手的,是你让警察来抓我的,是你看着我在大冬天脱衣服的…   现在你却问我,我怎么知道…      是啊……我也想知道……   曾今,我们是那么那么地相爱——   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可以看着对方傻笑一整天…曾今只要在一起就觉得特别幸福的我们,又怎么会想到,如今的我们成了这样,连好好说话都做不到。      潘小岳终究还是没有把那四个箱子扔掉,而是藏进了收藏室里,放在角落,和其他不用的东西一样等着落灰。   带着惆怅,有些不舍,又有些恨意,潘小岳关上了收藏室的门,再也没去打开这四只箱子。周航让他等他,他终究是没等。      傍晚的时候,又有人按响了潘小岳家的门铃。   这次开门,见到的是孙弘。      孙弘的鼻子还塞着,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塞了一个布袋到潘小岳的手里。   “我从家里翻出来的,你试试能不能穿?”   潘小岳将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户外款的,特别厚实,帽子上是一团很大的毛领。孙弘将他推到屋内:“赶紧试试。”   潘小岳顺从地将羽绒服套在身上,室内的暖气差点让他出汗。   孙弘打量着他:“稍稍有点大,但可以穿。小样穿红色真帅!”   “这衣服哪里来的?”潘小岳问他。   “我的,前两年比较瘦的时候穿过两次,还很新。后来就胖了穿不下,一直藏着。送给你了。”   “为什么送我?”潘小岳将它脱下,搭在手臂上。   “怎么你不喜欢?是不是不好看?”孙弘见他快速将衣服脱了,以为他嫌弃:“你喜欢什么样的,哥送你新的。”   “没,挺好的,就是太热了。”   “热就对了!”孙弘发现室内确实过热了些,接过羽绒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顺便把自己的大衣和围巾挂了上去:“我就是看你昨天回家,就穿这么点衣服,想着你肯定会冷。这一个冬天都没见你穿过羽绒,上次看过你衣柜,也记得没见过有,你是不是没有啊?现在冬天多冷啊,就穿这点才会感冒。”   潘小岳怔怔地看他:“我是没有羽绒服。”   “你这孩子,还真没有!你是为什么不穿?为了环保?”孙弘责怪地看着他:“零下的天,羊毛大衣怎么顶用?”   潘小岳有些发愣,除了好多年前父母唠叨过他,此后再也没人注意过他冬天穿不穿羽绒服,也没人质疑过,他的大衣保不保暖。和周航一起那么多年,周航也从没管过他穿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羽绒服不好看…”   孙弘笑了:“敢情你就是为了好看?我和你说,你穿刚才那件可帅了,不存在不好看的原因。还有你记住,天冷了就要多穿,好不好看是次要,身体才是主要,知道么?”   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温暖,潘小岳低着头,说了声“知道了”。      孙弘对他的反应很满意,问了他的身体状况,得知他感冒基本要好了才放心,接着说多亏了他昨天的照顾,他的感冒也好了很多,今儿个都上班去了。   潘小岳见他说完傻站着,便问:“怎么?还想说什么?”   孙弘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有饭吃么?”   潘小岳笑了:“有!”      潘小岳蹦着去了厨房,孙弘来之前他正好在做饭。吃了两天的面条都腻了,就勤劳一点,做点简单的家常小菜,量也是两人份的,因为他想着明天中午还能吃一顿。   孙弘看到说上的青菜,番茄炒蛋和红烧鸭膀时,眼睛都亮了:“吃了两天面,可馋死我了。”   潘小岳笑着去厨房端了一锅萝卜排骨汤出来:“你们食堂没饭吃啊?”   “今儿出任务,在外头吃的汉堡包,一点儿都不好吃。”说着他鼻子痒,想打喷嚏。潘小岳赶紧抽了一张纸巾给他:“要打喷嚏转过头去打,别喷菜上。”   孙弘用纸巾捂着鼻子,转头打了个喷嚏,擦了擦鼻子道:“看你又嫌弃我。”潘小岳还没来得及说话,孙弘又说:“但你说得对,别把细菌染菜上了,不卫生。”   “快吃吧。”潘小岳提醒。   两人开始吃饭,一口饭,一口菜。孙弘又开始说他们警局发生的事儿,什么不良少年打架被抓进来,父母一把年纪来领,什么夫妻吵架动手了报警,去看发现是老婆把丈夫给打了,还有什么有人带着玩具手枪去抢便利店被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有。   “你平时下班都怎么吃饭的?”潘小岳打断他问。   “哦,就下了班,去菜场买点菜,回家烧呗。”孙弘回答。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七点左右吧,早的话。”   “那还真挺晚的。”   “可不是么,家里没个烧饭的人,只能吃得晚些。还不能多烧,一个人吃不完。还是到你家烧饭的时候吃得好,至少每顿有三个菜。”孙弘说着咬了一口鸭翅膀:“嗯,好吃。”   潘小岳筷子戳着米饭,有些含糊地说:“我和你一样,一个人吃不多…要不咱一起吃?”   孙弘嚼到一半停下来,抬头看潘小岳,潘小岳被看得不自在,心里打鼓,他是不是不愿意啊,嫌弃我是个喜欢男人的。孙弘的筷子放下鸭膀,拍了下桌子。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提议好!”   潘小岳松了口气:“反正我也不上班,烧饭烧得早,你下班来吃就行。”   “行啊。”孙弘说:“你这儿离警局比我家还近些,离我家也就三站路。这提议太好了!”他又开始啃鸭膀:“你烧菜真好吃,比我烧的好吃。”   潘小岳笑:“可不是么,你都不放盐。”      孙弘说要给饭钱,可不能这么白吃白喝的。潘小岳不肯收,说之前你到我家来做饭,也没收过半毛钱,就当扯平了。孙弘想了想说,那就这样吧,先不收我钱,等到时间了就要收。潘小岳说成,反正也没算过孙弘究竟供了他几顿饭,早就算不清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吧。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把孙弘送走后,潘小岳把羽绒服从衣架上取下,又穿了上身,来到镜子前看。孙弘吃饭时说什么来着?年轻人,别老穿黑色的,要穿鲜艳点,好看。特别是快过年的,颜色鲜点儿也洋气。潘小岳特别喜欢黑色,以往买衣服,看到黑色就忍不住下手,颜色亮点儿的他都不喜欢,觉得土。此刻照着镜子,不确定地想,我穿这红色真的好看么?   孙弘说好看,那应该就是好看了吧。他可不懂得骗人。      穿了会儿,又热得不行。潘小岳将羽绒服脱下,挂在门口衣架最显眼的位置。一会儿又去摸了摸领子的毛,捏捏袖子,这衣服可真暖,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过年(1)      从第二天起,潘小岳就候着时间烧好饭菜等孙弘来吃。孙弘到他这儿一般是五点四十五,他就从五点半开始等,那时候饭已经煮好了,还剩一个菜需要炒一下。基本上,孙弘一来,就正好可以吃上热饭菜。   有时孙弘临时来电话说局子里事忙,要晚到,叫潘小岳别等他。潘小岳总是等的,为孙弘把饭菜热好,说两个人吃比较有意思。      这么没过几天,孙弘说他吃得好了,人都胖了。两人的感冒也均好了。      这时,迎来了新年。   这年的新年在二月下旬,人们几乎从过了元旦就开始等过年,等了太久,一旦真的等到了就特别兴奋。   电视节目里尽是浮夸的娱乐节目,女主持人比观众还兴奋,张大了嘴巴语速很快。这个卫视请来了台湾天王巨星,那个电台邀请到了亚洲天后,中央电视台则播出着中规中矩的舞蹈,一群红裙绿裤的男女,脸上涂得红红的,笑得特开心,摆出各种民族舞的舞姿,歌舞升平,一片安详美满。      这天孙弘没到他家搭伙。过年是警局最忙的时间,民众的情绪高亢,醉酒闹事,聚众赌博的事儿比平时多了很多,于是一局子的人都留下加班。孙弘特地给他发了消息,说不来了,别等他。   潘小岳对着一桌子的菜,有些悻悻,筷子拨了很久,菜都冷了也没什么胃口。最后随便盛了点吃,其他都盖上保鲜膜放进了冰箱。   接着就握着遥控器在客厅看电视,不停换着频道。每年也就这些节目,连主持人都没换过。偶尔还有两个电视台在放高收视率电视剧的结局,期望可以在大年三十赢得一些收视率。可这片子也太不合时宜了些,男主握着去世女主的手哭哭啼啼,留着眼泪鼻涕。      接着屋外热闹了起来,噼里啪啦声不断。人们吃完了饭就出门放炮仗了。有的人放小鞭炮,一点上就噼噼啪啪不断,直到放完。有的人点飞毛腿,就是刺溜一声飞上天,在天上爆炸。再有情调一些的,就放起了低空烟火。潘小岳看到他家的窗,时亮时暗的,不时有彩色的烟花跳上来,绽放,消失。在黑沉沉的夜空,留下一团绽开过的痕迹,再慢慢消散。      一个人,当外面的世界热闹非凡的时候,就会觉得屋里的气氛更加孤独。潘小岳就是这样,他开始想到很多人,很多事。他想起他的父母,甚至常年不见一面的亲戚,以前过年的时候,总是围坐一桌吃团圆饭的,节目再无聊都会看春晚,等着赵本山出现。从他记事开始,就收过很多红包,直到他考上大学了还有亲戚的伯伯给他红包。只是现在他回不了家,似乎赵本山也不再上春晚了。   他又想起了大学同学,有过那么几次他们夜里溜出去喝酒唱歌,疯疯癫癫,还有在寝室里偷偷煮火锅,那么大的烟,把保安都惊动了。   接着他想起周航,那一年他们刚相爱。大过年的,周航给他发消息,让他出去。他瞒着父母家人,骗他们说出去买酒。在家楼下就和周航抱一起了,那时心跳得很快,又刺激又兴奋。最后他上楼,却忘了买酒,被人一顿笑话。幸好当时没人怀疑,只是最后坦白时,所有蛛丝马迹都被挖了出来。   最后,他想起了孙弘。这警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别忙得吃不上饭才好。外头挺冷的,鼻子冻红了没。上次圣诞节,他竟把烤鸡当成了火鸡来买,真傻。      电视机上传来了春晚小品的画面。主演不再是赵大叔了,但还延续着东北糙老爷们的风格,穿着厚重的棉袄,蜷着腿坐炕上,在说些什么潘小岳实在听不清,外头炮声太大,关了窗都没用,电视节目又没字幕。   将声音调到最大,也只能模糊听个轮廓。现场的观众哈哈大笑,潘小岳也想笑,可怎么都听不清,不禁有些烦躁。他知道,这炮声会一直持续,还会更剧烈,直到半夜两年才会消停。而凌晨五点开始,又会有人早起放炮迎接大年初一。每年都是这样,放炮的人只顾自己开心,不管别人是否睡得着觉。也不顾燃放炮竹会对城市空气带来多大污染。      就在潘小岳为了鞭炮声暴躁的时候,他家的电话铃响了。   捂着耳朵:“喂?”   嘈声很大,对方似乎也扯着喉咙喊:“我孙弘!”   “什么事儿?”   “你在家啊?”   “对,我在家呢,什么事儿?”   “喂?”   孙弘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于是潘小岳清了清嗓子,更大声地说:“我在家呢!”   “好!我这边提前下班了,过来看看你。”孙弘说。   窗外烟花炮仗声没停过,客厅电视机里还传来阵阵爆笑。可潘小岳就觉得屋里屋外都突然安静了下来,耳边只有孙弘洪亮的声音,那么的近,那么的温暖。   “你下来吧,我在你楼下。”   潘小岳紧紧抓着话筒:“下来做什么?”   “找你玩呢,快下来吧。”孙弘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很好:“下来你就知道了。”   “好,我马上来。”   潘小岳挂了电话跑到门边,穿上了黑色的呢大衣,换了双鞋就出了门。他的脚已经完全好了,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门外人很多,不知原本是住在哪里的,都到了那块区域,仰着头看烟花炮仗。有父母带着孩子的,有男友带着女友的,还有邻居一起的。潘小岳踮着脚找孙弘的声影。   “潘小岳,我在这里。”   潘小岳就看到了孙弘,高高大大,站在阴影里,还穿着警服。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月光才洒在他的半张脸上。孙弘笑着对他招手。   还没反应过来,潘小岳就跑了过去。      “给。”孙弘往他手里塞了一把东西。潘小岳低头去看,原来是烟花棒。每到过年过节,路上就会有人卖的,最普通的那种烟花。   “你怎么没穿羽绒服呢,冷不冷?”   潘小岳抬头就看到孙弘皱起的眉头,摸着他大衣的领子,大概是在看面料的厚度。   “不冷,都二月了。”其实他是舍不得,就怕弄脏了。   “今天挺冷的,估计你是在家久了,没出门。”孙弘说着把脖子里的围巾摘了,挂潘小岳脖子上,然后有些兴奋地说:“我们玩吧。”      孙弘取出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一支烟花棒,递给潘小岳,接着又点了一支自己拿着。金色的烟花就绽了开来,在夜黑中特别亮,像是开出一朵朵璀璨的花。潘小岳想起了那天圣诞,天空飘落的雪花。   似乎也是这么漂亮。   一会儿烟花就熄灭了。潘小岳有些失落,孙弘又取了几根点了给他。立刻,黑暗中便又绽开了几朵金色的花。   烟花的光小小的,暖暖的,照得潘小岳的脸亮亮的。他左右手各拿了三支烟花棒,痴痴地看着那光,又乖巧又小心,像是怕风把它们吹灭了。孙弘不再玩烟花棒,而是看着他玩,他手里的烟花一旦灭了,就再点了给他。潘小岳挥着棒子笑,孙弘是第一次见他那么开心的样子,连眉毛都在笑。于是那么一根一根地点了递给他,直到手里最后一根也点燃了塞到他手里。      “潘小岳你看!”孙弘想起卖给他烟花棒的摊主的把戏,想着最后几根不久也要熄灭,再不表演就没机会了。他突然伸手去摸那烟花,期待潘小岳惊奇的反应。   潘小岳如他所料地吓了一跳,却不像他所想的那样惊叹神奇或是拍手叫好,而是直接把最后几根烟花棒给扔在了地上,紧张地握住他的手指,不停地问:“要不要紧?”那紧张得发抖的声音和心急关切的眼神,让孙弘心生内疚,心想早知道不这么玩了,可吓坏他了。孙弘只能将手指从潘小岳的手里抽出来,展示给他看:“没事儿的,你看,真没事儿。”   孙弘的手指果真一点烧伤的痕迹都没有,潘小岳才转为生气:“你吓死老子了你知道么!”   “这烟花温度低,不会烧伤的。”孙弘解释道:“我就和你玩玩…”   “这是好玩的事情么!”潘小岳还是气着:“再怎么样也不能去摸你知道么!”   孙弘不好意思地低头认错:“是我的错,以后不这样了还不成么?”接着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只是这角色给对调了,平时都是他唠叨潘小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你笑什么呢?”潘小岳问他。   “没什么,就觉得好笑。”   “烟火棒还有么?”   “没啦。刚才根是最后几根了。”   两人低头看地上的烟火棒,只燃烧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掉在地上灭了,不禁觉得有些可惜。将地上的捡起来,和之前点过的一起扔进了垃圾箱。还意犹未尽。两人抬头看天上的烟花,比他们刚才玩的可是大多了,也亮多了,五颜六色的。      潘小岳看了会儿烟花,一转头发现孙弘不见了,还在找呢,孙弘就回来了。潘小岳问他去哪儿了,孙弘从背后拿出一条鞭炮,说边上的孩子送的。   “你个大老爷们抢小孩玩意儿啊你。”潘小岳笑他。   “别瞎说。人家孩子主动给我的。”孙弘正了正脸色道。   “行,行,行。小孩喜欢人民警察,送你的。”潘小岳说,接着又特小声道:“穿身警服吓孩子才是真的吧。”   幸好孙弘没听到后半句,有些自豪地点了鞭炮就拉着潘小岳后退。   鞭炮噼噼啪啪跳个不停,像条舞动的火蛇一般,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两人没想到这一条看着挺长,瞬间就炸完了,愣了愣,开始笑。笑完后,又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但这次是真的没得玩了,两人便各回各家。      这次回到家里,屋外还是劈啪声一片,但潘小岳不觉得吵了,而是有些羡慕。他开始想,过年那么多人放炮,其实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在炮声中翻来覆去时,也没觉得烦躁。而是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想起孙弘看烟花时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过年(2)      大年初一,是大家走亲访友的日子。街上人来人往。过了下午四点,最热闹的市区就要实施交通管制,最早的站点从三点就不通地铁了。   潘小岳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不顾困意去了闹市最热闹的一家商场,一直忙活到下午三点,在交通管制前撤了回来。忙得饭也没顾上吃,回了家才煮了点面条下肚,接着坐在暖和的客厅里看昨晚没看全的春晚,边看边数钱。他并不恋战,见好就收,光从上午十点商店开门到下午三点,他就赚了小三千,而商店开门的时候他还没做到什么生意,离开的时候正是高峰,每个收银台都排起了长队。要是他狠下心,一直做到营业结束,不知道还能赚多少。这么想想,觉得孙弘说得在理,黄牛还真的是黑心。而以往他做几天都不一定有这么好的业绩,似乎是上次中秋帮了收银台的王阿姨后,生意就一直那么好了,老有人找他,甚至柜台的服务员都会拉他过去给他生意做。   潘小岳是有些愧疚的,他不过是见义勇为了一次,什么作用都没起到,就能得到这待遇。王阿姨对他还是和以往一样,一句都没提过为他做了什么。但潘小岳知道,她一定是在他背后和同事说了什么,才给了他这么大的便利。      同样忙碌的还有警察局。警察局是没有春节的,或者说没有任何节日。警局每分每秒都是开着的,因为每时每刻都有案件可能发生。孙弘的生活也因此而不规律,和潘小岳说,春节时别为他做饭了,他要随时待命。   结束商场的工作后,潘小岳就会买些蛋挞,奶茶的送警局去,慰问还在工作的警察,说赚钱了,请客。其实他是想买给孙弘吃,但他怕意图太明显,于是既不问孙弘哪天上班,也不管他究竟在不在警局,都送外卖过去。孙弘在的话,他自然是更高兴的。      巧的是他第一次送点心饮料过去,孙弘就在办公室。孙弘边吃蛋挞边搂着他的肩膀,笑着向大家介绍:“这我弟,画画可好了。”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潘小岳是他亲弟弟,羡慕道:“这就是你常说起的那位呀!你弟对你可真好!我妹成天问我要零花钱。”   那天谢明也在,他贪心地拿走两个蛋挞,问孙弘:“前段日子你不还追着他满街跑,什么时候认他当弟弟啦?”   孙弘有些腼腆:“就最近,我们俩特合得来,是不是啊?”他问潘小岳。   潘小岳一边招呼大家来吃点心,一边笑着应了一声。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都其乐融融。见潘小岳好说话,不少人就开他玩笑,问他是不是还在读书,有没有女朋友,觉得孙弘找不找得到老婆…潘小岳应付不过来,孙弘就替他挡,说你们这群人还人民警察呢,审犯人呢吧,我们小岳是个良民啊我和你们说,别老欺负他。接着就有人说你们别看孙弘一大老粗的样儿,这么护犊子呢,恋弟癖吧。大家笑了,潘小岳跟着笑,接着孙弘也笑了。   潘小岳走的时候,谢明送他,说你今天这身衣服好看,红色的,过年穿喜庆。潘小岳穿着孙弘送他的羽绒服呢,说我也挺喜欢。接着谢明说,潘小岳同志,你送的点心很好吃,以后常来。   于是潘小岳就真的天天来,准时带着不同的点心。泡芙,甜甜圈,芝士蛋糕……每天下午潘小岳的出现,已经形成了规律。      年快过完的时候,下午,潘小岳没有准时出现。孙弘看着墙上的钟刚过四点,以往这时,潘小岳已经带着外卖来了,出入不会超过两分钟。又等了五分钟,孙弘开始有些焦虑,最后他决定打电话给他。   电话铃声响了好几遍潘小岳才接。电话那头很吵,潘小岳喘着气“喂”了一声,就没说第二句话。“吧嗒”一声,手机似乎是掉在了地上。电话还未挂断,孙弘听到那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离得有些远,却还依稀可闻。   “操|你和谁打电话呢!想找救兵?没门!”   粗暴的男声让孙弘心里一惊,他对着话筒喊他的名字。   “潘小岳?潘小岳?潘小岳?”   接着他就听到了潘小岳的声音——潘小岳低低地骂了声“我操!”,却没回应孙弘。看来他是真的听不见。   “哥,这小子不服气啊!”   “往死里揍!”   话筒里不时传来悉悉索索拳脚打斗的声音,潘小岳的闷哼和骂声,以及每一字都刺耳的,陌生男人侮辱的话语——这些词孙弘这辈子都不会想到可以用来形容潘小岳的。听到这里孙弘已经穿上外套往外奔跑。他不知道此刻是潘小岳在挥拳头,还是在挨拳头,脑海却已经浮现各种最坏的情况,坏到他不敢再想了。接着一声巨响,孙弘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再回拨,则是对法无法接听的提示音。      孙弘坐进车里的时候才想起,他压根不知道潘小岳在哪里。大概只犹豫了一秒钟的时间,他已经踩下油门,往潘小岳家的方向开去。      这是第一次他那么痛恨去潘小岳家的路不通汽车,就算之前要搀扶骨折的他在下雪天步行都没那么恨过。下了车后孙弘不停地向前跑,向前跑。脑海里是潘小岳被车撞倒在地上的样子,在医院拔钉子的样子,还有那天只穿了一件薄T恤,回头悲伤的样子。      终于他在潘小岳家门口不到十米的地方见到了他。他还穿着鲜艳的红色羽绒服,所以很远就找到了他。   潘小岳已经倒在了地上,被四个男人按在地上揍。一个男人在扯他的头发,抽他耳光,一个在踢他肚子,一个在踹他的腿,还有一个,死死地按着他。   潘小岳的声音沙哑,嘴上却不示弱:“你们去死吧!”   “不知道要死的会是谁?”抽他耳光的男人说道:“都这样了还嘴硬,你以为我们不敢打死你?”   “哥,打死他丫的,看他把我打的!”踢他肚子的人说。   “你侄子这样都不信,不如这次把他扒光了上了他,拍下照片!”   按着他的中年人突然站起来,对着潘小岳的左腿就是一脚,第二脚正好踹在他刚长好的骨头上。潘小岳的闷哼一声,身子弓起,被边上的男人按在地上。“你们去死吧。”他诅咒道。   “像你这种骚货上了你还便宜你了!你个死同性恋!”他粗声骂道。他还想骂什么就再也没了机会,因为孙弘终于来了,按住他的肩膀,抓住他的一条胳膊,接着一个流畅的背摔将他摔在了地上。      “你们不许动他!”孙弘喘着气说,接着他转身,利落地,将踩在潘小岳肚子上的腿抬起,扯住潘小岳头发的手掰开,踢着潘小岳腿的脚甩开,三人应声而倒,还真的没有人再动得了潘小岳。      潘小岳的脸已经满是血泥,不似平日整洁无暇,半张脸狠狠肿了起来,嘴角都是血污,一只眼睛是肿的,青红青红。他平时这么要好看,孙弘愤愤地想。   潘小岳费劲地从地上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孙弘:“你怎么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抽气,牵动到了伤处。   孙弘不可遏制地愤怒起来,拉着领头中年男人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又将他摔在地上,拳头伸到他脸边,又停了下来。   中年男人先是惊恐,见孙弘迟迟不动手又转为狐疑,最后冷笑道:“你谁呀?那贱货的新相好?我就说这贱人不要脸吧!”   潘小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就这么死了算了。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这么窘迫,丢脸,要被孙弘看到。   却没料到,孙弘手上青筋暴起,紧紧地拽着那人的领子,呲目欲裂,愤怒而克制地说:   “对,我就是他相好的!你们以后不准动他!也不准说他贱!不然,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潘小岳愣住。那四个人也愣住。   孙弘取出腰间的手铐:“警察!和我回去。”   四人闻声欲逃。潘小岳叹了口气:“放他们走吧。”   孙弘用力地望向潘小岳,摇头。潘小岳低声又说了一遍:“算了,就让他们走吧。”孙弘才作罢。   四人连忙离开,边跑边说:“警察打人啦!”潘小岳朝他们的背影喊:“你们去死吧!”      孙弘也不管他们说什么,慢慢走向潘小岳,试图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潘小岳站了一下又无力地坐下,声音却很愉快:“他们说警察打人了。”   孙弘不回答:“你怎么样?”   潘小岳也答非所问:“对不起把衣服弄脏了。”他低着头说,一脸的懊悔和可惜。他的红色羽绒服已经满是脚印。   “这时候还管什么衣服。”孙弘指责:“我问你,你人怎么样?”   “你前面说是我相好的?”潘小岳仍是没答。   “一时情急,就那么说了。”孙弘说,轻轻摸着潘小岳的脸:“疼不疼?”   “喂,孙弘——”潘小岳叫他。   “哪里痛得厉害么?”   “你不要对我那么好…”   孙弘抬起头看他,木讷的表情。潘小岳却不理会,继续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回去吧,别理我了。你要是再不走,这辈子我就要缠上你了。”      孙弘出现的那一刹那,潘小岳觉得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被人按到地上,每一拳打在他身上时,他都想到孙弘,虽然觉得不可能,却仍然忍不住想,如果孙弘会出现…他那么威风,就和一个英雄似的,在他心里。   而孙弘真的出现了。   也真的像个英雄一样,解救了他。   那句“我就是他相好的”,不知怎么的,潘小岳就有了欲望。他发现,再也藏不住那份感情。他已经无法全身而退。   所以,如果孙弘此刻不转身,他会缠上他的。任性地去喜欢他,对他好,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那么地喜欢他。直到孙弘结婚,直到孙弘讨厌他,或者,直到他没法再喜欢他为止。      潘小岳看着孙弘,等他的回答。孙弘却只是摇头:“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回去?”   看来孙弘并没理解他的意思,他那么木,早该想到他不懂。潘小岳鼻子发酸,伸手抱住了他,这是他一直想做却不敢做,也不能做的。而现在,他终于抱住了他。   “是哪里痛么?”孙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潘小岳摇头。现在是幸福的,至少在抱着他的时候。      孙弘将潘小岳横抱起:“我们去医院。”   一边走着,孙弘一边想。为什么世界这么不公平呢?别人过年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潘小岳就要被人揍,被人骂。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喜欢男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过年(3)      幸好医院检查的结果不外乎是皮外伤而已,虽然伤得不轻,仍是幸运地没有伤筋动骨或是伤了内脏。只是潘小岳要痛一阵了,身上一片一片青紫色的淤痕,也要好些日子才能褪去。      进行了消毒包扎,又配了点消炎药,潘小岳就离开了医院,孙弘将他送回家。回去的路上孙弘才想起问:“那些人是谁?”   “哦,是周航的舅舅和他的朋友。他们胆儿小,不敢动真格的,所以没事儿。”   孙弘从后视镜里看潘小岳的脸,肿得那么厉害,心想这哪儿不算动真格的,又怎么叫没事儿,却问:“这事儿周航他知道么?”   “他呀,不知道吧。我从来没告诉过他。”   听到“从来”孙弘心里一紧,连忙问:“以前也发生过么?他们打你?”   潘小岳愣了一下,接着“嗯”了一声。   “他们都怎么打你?打你哪里?”   “和今天差不多吧,也就踹几脚,打几拳出出气,没什么…”潘小岳轻描淡写地回答。   孙弘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潘小岳一眼,肃声道:“你这叫没什么事儿?”   潘小岳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今儿个是打得比较重些,因为我还手了,把一人的牙都打掉了,他们气不过才这样。以前他们打够就走的,打得也不重,真的。”   “你下手也挺狠的…”孙弘顿了下,问:“以前你都不还手?”   潘小岳发现,孙弘看着又木又傻,却能抓住他话里每一个词反推,不知道这算不算职业病,只能照实回答:“不还手,他们看我没什么反应,打几下也就腻了,就走了。只有一次我还了手,被揍得更厉害,之后就不还手了。”   “我看那四个人被你打得也挺惨,你不是挺能打么,怎么就不还手呢?”   潘小岳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是想驱赶不快的回忆一般,接着他定定地看着窗外说:“当时傻呗,想着那是周航家人,他的舅舅迟早也是我舅舅。我还期盼着着,要和他好好相处…”   孙弘转动方向盘:“所以,你既不还手,也不告诉周航?”   “嗯…”潘小岳低声道:“现在我觉得那时太傻了,是家人的话怎么会那么揍我。他们是把我看成毒瘤了,害得他侄子走上邪魔歪道的毒瘤。他舅舅才不知道,是他侄子追的我,我才是被迫害的那方。上次他们在路上把我扒光了打,我就死了心,他家人这辈子都不会认可我了。”   孙弘突然一个急刹车,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我抓他们去!”   潘小岳笑了:“没事儿,那天街上也没什么人,就地上又冷又糙,硌得慌。他们像今天一样把我电话给砸了。我打不了电话,只好偷了别人家挂着的衣服穿了走的。”他停了停:“今儿个他们来找我麻烦,我可是使劲地揍他们,你看到那比较胖的那人么,前头鼻血都被我揍出来了!”   孙弘看着后视镜:“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潘小岳坐在后座,将脸转了个角度,终于在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吓了一跳:“他妈的!”   孙弘被他逗乐了:“今儿听你骂脏话,都不像个做艺术的了。”   潘小岳盯着镜子看:“这也太丑了。”   正逢红灯,孙弘伸出右手,从前座探过来,摸了一把他的头发:“不丑,哥不嫌弃你。”   潘小岳趁机将脸迎上去:“我都这么丑了你都不嫌弃,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孙弘看着他,挺高兴的样子,撤了手,转身踩油门,前头的车开了。他笑道:“看你还有力气开玩笑,那是真的没事了。”   “对,我开玩笑呢。”潘小岳淡淡一笑:“但要是哪天你看上我了,我真能从了你的。”   孙弘还当他开玩笑,一连说了三声“好”。      新年在爆竹声中开始,在伤痛中结束。潘小岳受伤后就回家养着了,他惜命,也惜脸,严格爱惜自己的身体,开始了特别有规律的生活。春节结束后,孙弘的生活也恢复了规律。他到潘小岳家蹭饭时,每天看着潘小岳的脸一点点好起来。眼睛消肿了,嘴角结痂了,淤青颜色浅了些。终于有一天他的脸全好了。      而周航的家人也再没来找过他的麻烦,可能是信了他有了新对象,不会再去打扰周航,也可能是怕了警察。事后潘小岳思考,他都搬了家,他们怎么找到的他?想了很久,只能想到那个快递,他寄去周航家里的三个箱子,上面是他的新地址。看来那次的冲动之举,真的是给他埋了祸患。      周航偶尔会给他发些消息,不外乎于是“最近好么”,“好久不见”,“你在做什么”之类的客套话,有时会是自顾自地说他自己:“我还好”,“挺忙的”,“就有点累”……潘小岳一概没回,却终于把他的名字给加了回来。   时间久了,似乎也没那么恨他了。慢慢地,会发觉,以前很多时候,自己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比如一开始的时候周航宠着他,他对周航的辛苦视而不见,理所应当地享受爱情;又比如后来他开始付出更多,觉得委屈,却从不告诉他,期待着他自己会发现,但他终究没发现。就像周航的家人找过他好多次麻烦,他都瞒着他,却把委屈撒在他身上,和他置气,怪他不够关心。换来的只是周航的不理解和厌烦。   到如今潘小岳才懂得,就算是最亲密的家人,都没有心灵感应。很多事,很多感情,只有你说了对方才会知道。藏着掖着,裂痕只会越滚越大,直至破裂。只是现在才懂,已经无力回天。而讽刺的是,孙弘至今不懂他的心,他明明知道一定要说,却始终没法开口。   看着孙弘一脸诚挚的憨厚,一口一个哥,他只能小心将心藏起来。      他是真的下了决心要缠上孙弘的,却只是单方面的,下了决心。   那日之后,他对孙弘看似并未什么不同,仍是每天煮饭给他吃,经常送点心给他同事,听孙弘唠叨不去嫌弃。他只是更放纵地对他好,去喜欢他,什么都不管。   给他做饭时,不再想如果哪天他不再来吃了,一个人会不会更寂寞。   送点心给他时,也不去担心,哪天孙弘结婚了,他看到这些点心会不会触景生情。   听他唠叨时,也只是认真地听,认真地改。把他说的每句话,都印到心底里去。   只是简单地去喜欢,不再想以后,不去思考结局。活在当下,每一秒都那么喜欢他,每件事都对他好。   这就是潘小岳说的,缠上你了。对于孙弘而言,可能都感觉不到任何变化。      但孙弘是感受得到的。他发现潘小岳的笑容愈发多了,从心底漫上来的真切的笑。他的脸像时刻晒着太阳一般发亮。他开始穿各种亮色的衣服,黑色的衣服穿得少了。他对他愈发好了。   潘小岳每天会做好他爱吃的饭菜等他。他从没说过爱吃什么,但近来潘小岳做的都是他爱吃的。不论多晚,潘小岳都会等他。   潘小岳常常分享好玩的消息给他,有时是一条短信,有时是一条微信。   下雨的时候,潘小岳会给他送伞来。有一次下了老大的雨,整个天都黑了。潘小岳问他带没带伞,他说没带,不久潘小岳就来了。浑身湿透,发丝还在向下滴着水。他笑着将伞递给他,什么都没说就那么走了。   办公室的人开始笑话他,说潘小岳要是女的,就是他媳妇儿了。对他实在太好。      就这样,冬天过去了。   春天慢慢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春风送暖      四月的时候,不少枝叶抽了芽。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属于绿叶的清新味道。街边的杂草里开出一朵朵小花,黄色的,粉色的,白色的。   人们终于脱去了厚重的冬装,换上了色彩鲜艳的春装。太阳重新开始变得耀眼温暖,整个城市生机勃勃。      在这么一个好天气的周末,孙弘去了潘小岳家。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去了,发现时,已经站在了他家门口。      潘小岳开门时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连帽的,和之前抓他时的那件很像,可能更薄些。他笑着,有些苍白的脸,在春天的阳光里,平添了份血色。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潘小岳问的是“你怎么来了?”,孙弘问的是“你在做什么?”   接着两人都笑了。      潘小岳领他进去:“我在画画呢。”   孙弘跟在后面:“我能看看么?”   “当然。”他大方地回答。      潘小岳的画还未完成,画的是一片大海,阳光下的大海。   “上次看你画河,这次是画海么?”孙弘问。   “嗯,对。”   “你喜欢水?”   “我喜欢海。”潘小岳笑着说:“以前总想着要和喜欢的人去看海,不知不觉就画了挺多。”   “现在呢?”   潘小岳想了想:“不知道。”      “你继续画吧,我就看着。”孙弘说。   潘小岳反复确认,真的?孙弘笑着点头。于是潘小岳就真的画了起来。      拿画笔时,他的神情多变,时而闭着眼睛,时而皱着眉头,时而咬着嘴唇,表情大体是懒散享受的。挥笔时,他的动作是温柔的,嘴角带着浅笑,下笔毫不犹豫。孙弘觉得这样的他,是最好看的。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认真的潘小岳。又忍不住想,不愧是搞艺术的,气质就是好,和他们做警察的大老粗是不同的。      不知过了多久,潘小岳伸了个懒腰,结束了作画。他转头看到孙弘,愣了一下,又看了他一眼,恍惚道:“瞧我把你给忘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儿,我看你画画,挺有意思。”孙弘笑道:“画得真好!”   潘小岳站远了些,也开始端详他的画,歪着脖子。孙弘问他:“这算完成了么?”潘小岳仔细地看他的画,说:“差不多了,到时候还得改改。”   “你改吧,我看着。”孙弘说。   潘小岳将手在衣服上蹭,说:“到时候再改吧,现在也改不好。”   孙弘见他手上沾了各种颜色的颜料,上去拉住他:“看你手脏的,怎么往衣服上抹呢。”   “这我工作服,没事儿。”潘小岳指出他衣服上的污渍给他看,黑色卫衣上早就斑斑驳驳沾满颜料,只因为是黑色,所以看不出来。   “难怪你老穿黑衣服,敢情是耐脏。”孙弘恍然大悟。   “对,和你的车一个道理。”   孙弘笑了,想起潘小岳说他误打误撞买了土豪金,后来他几个同事和朋友也夸过他类似的话。      潘小岳手撑窗台,坐了上去。他的背后是一面很大的窗。当时孙弘就是从这窗跳了下去,追着他满街跑的。   背着光,潘小岳的脸埋在阴影里,他背后是一片温暖的阳光。风吹起窗帘,潘小岳的头发跟着被吹了起来,身上的光影不停变换。他很轻松愉快的样子,开口。   “喂,孙弘,要不要给你签个名?”   孙弘呆呆地看着他。   “你不是说我画得好吗?以后我的签名可值钱了!你,要不要?”   孙弘笑了,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嘴上却说:“要,多给几张,以后穷了可以卖钱。”   “我以为你会说我自大,让我脚踏实地。”潘小岳说。   “你是真的画得好。”孙弘竖起大拇指:“当然我心里是在想,你怎么这么自信呢。”   潘小岳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侧了侧脸,让太阳照在他脸上:“我这不是说着玩,我是真的相信,我的画以后会值千金,我会有名的!”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享受太阳,一会儿睁开,静静地看着孙弘:“算啦,还是不给你签了。”   “怎么?签名都舍不得给我?”孙弘笑着问他。   “没。你的话,想要多少,我签多少就是。”   他从阳台的窗檐跳了下来,孙弘心里一惊,怕他摔了。潘小岳轻飘飘地落下,稳稳地着地,孙弘悬着的心才落下。      “有人以前说过,说我本我和超我都特大,自我小得可怜。”潘小岳一边收拾画笔,颜料一边说。   “什么意思?”孙弘问。   “一个人有三种‘我’,本我,自我和超我。举个念书的例子,‘本我’就告诉你别看书了,打游戏去吧;‘自我’则规范自己行为,让你去念书;而‘超我’,则是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希望考试得第一。”   孙弘消化了片刻,道:“这人倒是精辟,你的‘超我’是挺大的。但我看来,你的‘本我’不强,我看你还挺勤奋的,一点儿都不懒。”   潘小岳摇头:“我觉得那个人总结的一点儿都没错。”   孙弘没有执着于这个话题,而是观赏着他的新作,说着好看。      潘小岳看着孙弘,心中默想,周航是真的了解他。那句话是周航说的。若不是本我和超我都那么强势,他怎么能坚持画画到现在呢。若不是他的本我和超我那么大,自我那么小,又怎么能那么喜欢孙弘,不顾一切呢。   他小小的‘自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诫着他,千万别对那个叫孙弘的人动心,别喜欢他,下再去你只会遍体鳞伤,什么都得不到。可他大大的‘本我’鼓励他,去爱吧,什么都不要管,就顺从自己的心去爱他;他的‘超我’对他说,只要你对他好,他终有一天是会感觉到的。他终有一天是会喜欢你的。就是这样,他的‘本我’和‘超我’谋杀了他的‘自我’,他把心交出去了。      孙弘看着画,又赞美了一遍,向潘小岳伸出手掌:“你还是给我个签名吧。哪天你得诺贝尔艺术奖的时候,值老钱了!”他看潘小岳忍笑的表情,不确定地问:“诺贝尔有艺术奖么?”   “没有。”潘小岳笑了,却接过孙弘的手掌,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宽大的手掌上细细描绘他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完,他抬头:“给你了!”   孙弘收回手掌,看了眼手掌,又看一眼潘小岳:“你戏弄哥呢吧。”   潘小岳一脸“是呀”的表情,嘴上却说:“说不准哪天就有诺贝尔艺术奖了,我领奖的时候一定提你的名字成不?”   “看,你的‘超我’又出来了。”孙弘一脸无奈,又有些好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怕死么?”潘小岳不等孙弘说话,就率先回答:“诺贝尔奖最早是化学家设立的。化学家的行业十分枯燥,有的人用一辈子才能发现一个元素,有的化学家用几代才造出一个新物质。而每个新发现,需要十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去证实。所以你要拿奖,有两个必要条件。”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孙弘。孙弘配合地问:“哪两个?”   潘小岳的笑意加深:“第一,你在学术上是真的有所成就。第二,你的命要够长。”   孙弘没想到第二条,笑了。   “艺术也是如此。当一门艺术超越了时代,就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推崇死人的画,不仅仅是因为绝版了,也因为时间的沉淀。所以我要活得长长的,才有机会站上领奖台。死了才被人推崇,没有意义不是么——死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而且,活着多好啊。可以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旦觉得活得开心,就不会想死了。我现在就很开心。”   孙弘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潘小岳。他感受到了些什么,想接他的话说下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潘小岳像是发现了他的尴尬,自己接了下去:“不过你放心,我的话,一定不会需要等那么久才出名的。我也没画前沿的画。我想着,大概用不了多久我就要有名了吧!啊,我的‘超我’又出来了。”   “你啊你,还是要脚踏实地。”孙弘终于将他的口头禅说出来口。   “yes sir!”潘小岳朝他敬了个礼,动作有些不伦不类:“那么警官,你怕死么?”   “怕!”孙弘依旧那么坦白,他做刑警,不能说经常,却也比偶尔多那么一些,会遇上些危险的境地。没有人是不怕死的。“我们警察面临的不是怕不怕,而是做不做。有些事,就算怕,也要去做的。”他郑重地说。   “老子就喜欢你这么神气!”潘小岳说。   孙弘转过头木讷地看着他。潘小岳的脸红了:“我说我就喜欢警察这么神气!”孙弘点头:“我们局子里的警察都好样的。”   没想到一不小心漏了嘴的喜欢,最后演变成孙弘滔滔不绝地讲他局子里前辈的光荣事迹。连他老板谢明那老狐狸样的人,以前也抓过很多不法分子,还中过枪。潘小岳听着就要扒孙弘的衣服,说你受过什么伤没。孙弘说,没呢,都小伤,从没挨过刀子中过子弹的。潘小岳这才放心,嘱咐他一定要小心。   孙弘说,你果然是惜命得厉害,连我的命也一起惜上了。潘小岳半开玩笑地说,那是当然,你的命可比我的重要,我还等着对你以身相许呢。孙弘对他笑,他说,别开玩笑了。   嗯,对,我开玩笑呢。潘小岳记得他是这么回答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夜访毒巢(1)      没想到潘小岳的“超我”成了真。   快五月的时候,画廊的老板娘打电话给他,说在她那儿寄卖的画都卖了出去,让他多画几幅。还说想和他签服务合同,代理他的画。   对于新晋画家,和画廊或包装公司签约,确实是条不错的道路。虽然可能会一定程度上限制他的自由,但若有那么一纸合约,潘小岳就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可以安安心心地画画,利弊各半。潘小岳还是决定和老板娘谈谈这事儿。      看了合同条款,潘小岳觉得还算靠谱。老板娘欲和他签一个三年的合同,三年内以市场价买断潘小岳的画,所有营销推广归画廊负责。潘小岳每年最少提供三十幅画给画廊,画廊收购市场价每年调整一次。此外画廊还会提供一些培训机会,让他进修,并负责给他的作品包装,提高他的知名度。   条款公平合理,给出的价格对于只有二十几岁的画者也算有诚意。三十幅画对他也不成什么问题,骨折的时候画的还有好几幅在画室。潘小岳在签字前问了孙弘的意见,孙弘说签吧,多好的机会,以后不用当黄牛了。于是潘小岳就签了字,心也跟着定了下来。   此后他真的不再去做黄牛,虽然有时心痒痒的。五一劳动节的时候,他将自己关在家里作画,满脑子都是在商场数钱的画面。他发现,当黄牛还当出瘾来了。于是更加努力静下心,驱散杂念,安安静静地画。      虽然这离他说的名声大噪,一笔千金仍有很大的距离,却可以视为一个很好的开始。毕竟每个著名画家都是从这步走来,可能拿到人生第一份合同时还没那么年轻。      虎子延长了在美国居住的时间,他在邮件里告诉潘小岳,他终于找到女朋友了,还发了张合照过来。照片里虎子搂着个金发碧眼的洋妞,潘小岳犹豫了下,回复:“你女朋友呢?”   隔了一天虎子回了封邮件,说:“这妞就是!连你都不信吧,哈哈!”   “兄弟厉害!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包涵!”潘小岳打字过去。几秒后虎子回复了:“她可喜欢我了,说我是神秘的东方人。我多陪陪女朋友,晚些回来。估计至少夏天了吧,等她放暑假了我带她一起来看你!”   潘小岳笑着敲打键盘,说好,一定带来。敢情虎子还找了个女大学生。      看来,春风送来了不少好消息。      五月下旬的时候。   警局那边,上头来了消息。   广东那儿查获了拐带儿童的十人犯罪团伙,首犯在逃。有目击证人表明,主犯彭闰已经进入本市藏匿。上头希望当地警局立刻侦查,赶快抓住嫌疑人。   而据目击者证词,最后见到嫌疑人正是在谢明管辖的这片南区,南区警局便加派了人手,通过线人和市民调查,锁定了嫌疑人可能出现的场所。      彭闰,男,47岁,小学文化,湖南省新晃人。据已招供的犯罪团伙成员,彭闰是团伙领头人,抓捕那天恰巧外出,得以逃脱。团伙落网的其余9人,已有7人认罪,并对于已报案的儿童丢失案,已承认38起是其作为。   跟着彭闰最久的嫌疑人叫刘义军,他坦白,他从3年前跟着彭闰作案。3年,38起。每个儿童的均价在1万元人民币。最便宜的不到8千。      儿童拐卖案集中在广东一带,孩子被卖出后送往不同地区,近至汕头市,远达东北。有专门中介负责其沟通和运输。中介被警方一网打尽。破案后,当地警方经过侦查,破获,已找到其中26名儿童。还有12名儿童未被成功解救。   在此时刻,抓获主犯彭闰势在必行。南区的警察们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彭闰曾用j□j入住本市西区一所连锁酒店,七天后退房。酒店的前台提供消息,彭闰曾近喝得醉醺醺回来,眼色发青,精神恍惚,似有吸毒。   此后彭闰在南区一所洗脚房出现,洗脚房吴大叔证实他喝过酒,口齿不清。这是彭闰最后一次被人见到,时间是两天前。故其还在南区的可能性很大,警方猜测他住于洗脚房附近的酒店,仍用j□j。   南区大大小小的酒店招待所数不甚数,一边调查住处,警方一边锁定了洗脚房附近的三家酒吧。根据彭闰爱喝酒的习性,以及其吸毒的可能性,有理由怀疑他经常进出酒吧。三家酒吧的名字分别是:西雅图酒吧,Air Blue吧,和十日酒吧。据小道消息,这三家酒吧都曾买卖或出现过毒品。      孙弘自告奋勇参与了整个搜查工作,他平生最恨诱拐犯。白天他翻了不下10家酒店,一无所获,懊恼之余他又主动加入了晚上的酒吧搜查行动。   经调查,十日酒吧两年前换了老板,已经从噪声大作的作风换成了小资情调。老板是个老实人,并且提供了监控录像,录像中并未有彭闰出现,嫌疑较小。郝晋阳被派去潜伏于内,如有变动,则实施抓捕。   西雅图酒吧由科室的小王和女警小周照看。他们在其内喝酒,观察众人,并无任何发现。   孙弘和小张则负责Air Blue吧。      孙弘他们发现,Air Blue吧比较棘手,因为那不是一个普通的酒吧,而是一个Gay吧。Air Blue位于闹事酒吧街的一角,门口没有任何广告招牌,只在门上挂了一块漆黑的牌子,写了银色店名,门口挂着一面陈旧的彩虹旗。出入其内的全是男人,各种花枝招展的男人,穿着考究新潮的男人。进门时,需要出示邀请卡,这是孙弘他们所没有的。而拦住从里出来的男人,让其交出邀请函,则发现上面已经按了戳,不能再使用。   而确实有不少瘾君子出入,证实里面有毒品交易的概率很大。上头指示,即使找不到彭闰,也得把这个毒巢给搅了。于是孙弘他们不能亮出警察身份,打草惊蛇。      两人站在对面街边商量如何混入酒吧的时候,一个面色黝黑,吊着眉毛,眼袋极重的中年男子出示了卡片进入了酒吧。孙弘认得,那人,就是彭闰!      “是他!”孙弘低声道。   “走!”小张低喝一声,快速穿过马路,来到Air Blue门口,却被门口保安牢牢拦下。孙弘见状并未上前。   “请出示邀请函。”保安说。   小张佯装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一酒吧还要邀请函啊?我就喝个酒不让进?”   “对不起先生,这是我们的规定。”保安毫不让步。   小张故意摆出生气的模样,向内冲了两步,仍是被保安拦下。保安掏出对讲机,提醒里面的工作人员外面的状况。小张觉得不好,拍拍衣服:“一破酒吧了不起啊,老子不在你这儿喝了!我有的是钱!”从门口离开。也再没回到孙弘身边,怕把他都拖累了。      走了几百米开外,小张给孙弘打电话:“看来这酒吧确实有问题!今天已经不便再去抓毒品买卖,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彭闰这龟孙子出来就抓了他!”   孙弘思考片刻:“不行。若在酒吧门口抓人,必定打草惊蛇。离得远了就很难抓到姓彭的,这里是闹市区,晚上仍是很多人,支路也多,太容易藏匿。这次一旦抓不到他,他就不会再出来了。而且你刚才硬闯门口那一下,已经打草惊蛇!”   “小孙,还是你考虑的周道。刚才是我鲁莽了。Air Blue一旦觉得有风险,就会连夜将毒品运走。就是说…”他顿了一下:“今晚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孙弘点头:“只能赌一把了。要么一箭双雕,要么放他们走。”   “我选一箭双雕。”   “一会儿我就混进去,你通知谢老,多叫几个人来支援。等我抓到证据,你带人进来捉人。”孙弘说。   “好。”小张立马答应:“但你怎么进去?”   “会有办法的。让我想想。”      孙弘思考片刻后,拨通了潘小岳的电话。他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gay。      潘小岳接到电话后,简单问了缘由,立马答应。他一边换衣服一边找出以前认识的同志圈朋友的电话号码,询问了这间酒吧的来由情况。   潘小岳穿上低领白色T恤,套上垂坠的黑色针织外套,配上灰色薄围巾,黑色紧身裤,马丁靴。一照镜子,确认像是个进酒吧的,整理头发后出了门。      在酒吧街对面的小巷口的阴影里找到了孙弘,他穿着卡其色衬衫,牛仔裤,站得笔直,张望着酒吧,和眼前的马路。潘小岳走到他身后,拍他肩膀。孙弘回过头,看到潘小岳愣了半响,说:“你来啦,挺快。”   “现在什么情况?”潘小岳问。孙弘将他拉进小巷深处,把之前的情况和之后的策略详细罗列给他,并指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不动声色地混进去。   潘小岳听得很认真,完了开始整理孙弘的衣服。将他的衬衫从牛仔裤里扯出来,解开两颗扣子,挽起袖口,并用手抓了几把他的头发。完了发现孙弘直勾勾地看着他,便问:“看什么呢?”   孙弘说:“你穿得和有些个进酒吧的真像。”   潘小岳不知该喜该悲,问:“谁比较好看?”   孙弘想也没想,回答:“当然是你!”   “走吧。”潘小岳最后整了整孙弘衬衫领子,站到孙弘身边,抓住他的右手放在他腰部的位置,将头靠在孙弘肩膀上:“搂好,现在你是我男朋友。别露馅。”   孙弘的身体瞬间僵硬,放在他腰部的手更是不敢施力。潘小岳轻叹一口气,握着他的手按在腰上,心中酸楚:“你碰都不敢碰,还怎么进去?忘了我喜欢男人,就当我是你弟。”孙弘听着,搂他的姿势果然自然多了。心怦怦跳着,潘小岳慢慢将身体的重量交给他,也伸出一只手,搭在孙弘后背上。   “我们没有邀请函,怎么进去?”一边走,孙弘一边低声问。   潘小岳看着眼前的酒吧,踮脚对孙弘轻声耳语:“别说话,跟着我就好。”孙弘的耳根立马红了。但潘小岳无暇观察他的耳朵,两人已到了酒吧门口。      穿着黑色西装的保安果然上前拦住了两人:“请问有邀请函么?”   潘小岳靠在孙弘肩头,斜着睨了保安一眼,轻飘飘地道:“徐老说我来不需要卡。”   保安迟疑了会儿,恍然道:“是徐爷的朋友?”   潘小岳“嗯”了声,看也不看那保安,接着开始掏裤袋:“要不我马上和徐老打个电话,免得为难你。”   保安恭敬地鞠了一躬:“既然是徐爷的朋友,请进。”      保安拉开门口黑色的厚重门帘。   孙弘搂着潘小岳,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夜访毒巢(2)      起初在外面还听不清酒吧内的声响,一旦掀开门帘,阵阵乐声就传了过来。   门帘后站着一位身穿白衬衫黑背心的侍者,将两人往里面引。走过一条幽暗的细长走廊,前方就是光。而嘈杂之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侍者打开走廊尽头的玻璃门,转身退了回去。      门打开的一刹那,音响的低音炮,歌声,笑声,尖叫声,酒杯碰撞声扑面而来。刺眼的彩色灯光照得到处都是,满天满地地旋转。门口端着酒杯的人纷纷侧目转过头来看他们。潘小岳还是靠着孙弘,抬头见孙弘表情僵硬,连忙将嘴唇贴上他的耳朵:“没事,往里走。”果然马上客人们就收回了目光,他们只是见有人进来,顺势看一眼而已。这被注视的紧张感,来自于他们自己。      孙弘边观察酒吧,边低声问道:“徐爷是谁?”   “我也不认识。一个朋友和我说,这片酒吧,只要报他名字就能进来。”潘小岳小声回答:“听说是这带的黑社会老大。”   孙弘还想问他朋友怎么认识的徐爷,怎么能凭一个名字就进得来,如果人人报他的名字,不是人人都能进来。但音乐声将他的声音遮掩。他也为眼前的所见而惊诧。      酒吧四周摆放着圆桌高脚凳,或沙发茶几,不少白领打扮的男人坐着喝啤酒交谈。中间是一个舞池,摇滚乐就从里面传来。染着金色,粉色头发的男人在里面或对舞,或自舞,穿着紧身暴露的衣服,或者已经拖了衣服,扭动着腰肢。有的人跳着舞,就贴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扭在一起,啃对方脖子。潘小岳见孙弘的眉头皱起,发现舞池上方还挂着一个铁笼子。笼子里站了一个身材姣好的男人,披着银色长发,画着浓黑眼线,身穿金色亮片西装,西装内是他裸|露的蜜色皮肤,和短得遮不住屁股的同款金色短裤。男人喘息着抚摸自己浑身上下的皮肤,带着欲望的眼神扫过台下每一个人。这时他正挑逗着,将身上的西装褪下,在手里转动几圈后,扔在了笼子里,汗水在灯下下闪闪发亮。台下口哨叫好声一片。潘小岳才发现,笼子底下是他早已脱下的长裤,帽子,领带…中间是一根锃亮的钢管。脸烧得慌,怕孙弘误会他们都是那样的,不禁把身体挪开了一些,说:“我们去吧台。”      前方是一条又长又高的吧台,两个穿着亮片背心带着领带的调酒师站在两边,娴熟地晃动手中的摇酒器。其中一人向潘小岳打招呼:“喝些什么?”   潘小岳沉住气,随手一指边上喝酒男人的酒杯:“和他一样。”男人立马转头向他抛了一个媚眼,潘小岳吓了一跳,接着感觉搂着他腰的手收紧。孙弘说:“两杯。”   告诫自己不要想入非非,在和警察执行任务呢,可潘小岳还是忍不住悸动,有些发起愣来。      调酒师将两杯几乎澄清的酒推给他们:“喝这么烈的酒,小心醉哦。”   孙弘接过酒杯和酒杯下的账单,喝了口酒,皱了皱眉,在调酒师面前,转过头,以不大不小的声音问潘小岳:“老彭怎么还没来?”潘小岳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他已经到了,但不接我电话。可能听不到。”   孙弘问调酒师:“我们朋友在这里,但找不着了,请问你见过么?他黑色皮肤,四十几岁,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广东腔的。”   调酒师眼神闪烁了一刻,笑着说:“每天客人这么多,我怎么知道。”   这时潘小岳的手机震了起来,他低头发现来电人是孙弘,抬头看到孙弘看着他,向他不着痕迹地眨了下眼睛。于是连忙假装接起电话:“喂?”停了停,说:“靠!你也不等等我们。好,一会儿见,挂了啊。”又假装挂了电话,转头对孙弘说:“刚才老彭打来的,说他吸烟去了。一会儿找我们。”他看孙弘的眼神似乎挺满意,想幸好没猜错他的意思。   孙弘看了眼手表:“行。希望他别花太久。”说完他站起来,低头凑到潘小岳耳边小声道:“我逛一圈找他。你在这等我,别瞎跑,也别和陌生人说话。”接着他的脸离开潘小岳的耳朵,似乎犹豫了下,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有些生硬地说:“亲爱的,我去趟厕所。”转身走了。      潘小岳不禁伸手摸自己的脸,被孙弘摸过的地方现在滚烫滚烫的。   “他是你男人?”调酒师试探地问了一句。   潘小岳从神游中清醒:“嗯,是。”   他看到调酒师探究性地观察他,然后点头:“还不错,就是不像我们圈里人。”   他显然信了两人的关系,潘小岳松了口气,前一秒他怀疑的眼神还历历在目。潘小岳笑着说:“他刚弯的,人特好。”   调酒师一脸果然这样的神情:“我想也是。”   孙弘可能演的不像,但他潘小岳可是本色出演。他对孙弘的一个微表情,一句话,都露着喜欢,才能逃脱调酒师的怀疑。潘小岳不禁觉得有些苦恼,连第一次见面的调酒师都看出他喜欢孙弘。但孙弘自己却不知道。      等了几分钟孙弘还没回来。潘小岳有些心急,站起来张望。这个密闭的空间,黑压压的都是人。孙弘在哪里?   调酒师在身后笑他:“离开这么会儿就想他了?”   这时他看到了孙弘,身姿笔直,在人群中穿梭。他太醒目了,是那样的笔挺正气,醒目到无法掩藏起来。就在潘小岳担心的时候,看到孙弘身后跟出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紧紧跟在他身后,握着对讲机,孙弘却丝毫不查。   潘小岳放下酒杯:“我怕他被别人拐跑了。”说着便朝孙弘走去。      孙弘离开吧台后,将酒吧逛了一遍,从舞池到休息桌,都没见到彭闰的身影。耳朵里的讯通设备传来小张的声音:“我们人已经到了。守着门口呢,姓彭的龟孙子还没出来。”   厕所也不见彭闰。孙弘踹开一间紧闭的厕所,只看到有醉汉在里呕吐。从厕所出来,他不禁怀疑,这酒吧难不成有后门地道,彭闰已经从那里潜逃?但摸了一圈,都没见到除了进口的任何出口。   孙弘看着角落的一座铺着红毯的楼梯,通向二楼,二楼是一座紧闭的铁门。红毯已经积灰,铁门也已生锈。开始怀疑,这并不开放的二楼,是否有猫腻,而彭闰正藏身于此。   想到此处,他向楼梯方向走去。      刚提步,一双滑腻冰冷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找我啊?”孙弘抓住那双手,将其从眼前移开,移开时他看到那双手掌上还留着一块蓝色颜料的痕迹。“我不是说…”他回过身想斥责他怎么私自跑开了,一转身就看到身后两个黑衣保安,心叫不好。      这时潘小岳突然将脸贴上来,踮着脚尖,冰冷的嘴唇贴上了他的。孙弘脑海一片空白。      潘小岳的嘴唇片刻离开,对他眨眼睛,露出一个微笑:“我刚才走开了,对不起亲爱的。”说完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又亲了上来。这次他吻得很急,不再是贴上而已。潘小岳啃咬着他的嘴唇,就像舞池里的男人那样。   “认真点!”潘小岳边亲他边说。孙弘抬眼看到那两个黑衣保安还未走开,正看着他们,于是抱紧潘小岳,闭上眼睛回应他。潘小岳的嘴唇很软,温度偏低。孙弘啃咬着他的嘴唇,让温度上升了些。潘小岳的插在他头发里的手开始收紧,开始低喘,他突然施力向前撞去,孙弘的背重重撞在墙上。孙弘便更用力地抱他,咬他,不让他再有喘气的机会。      潘小岳在他头发上的手移到了他的后背,带着他转了一个方向,接着拍了他一下。孙弘如梦初醒,张开眼睛,发现他已正对着楼梯。而楼梯上下来的人,则是彭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夜访毒巢(3)      彭闰的脸色比之前门口那一瞥好了不少,有些神清气爽之感,他手摸着裤袋,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他背后那张铁门,正慢慢关上,门缝阴影处,露出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门关上了。      这时孙弘才听见他耳蜗处通讯设备里小张的声音,焦急地问他:“孙弘?你在做什么?孙弘,你听得见么?”   想起刚才所为,孙弘一时羞愧,涨红了脸,敲击手表处的通讯器,轻声说:“看到彭闰了。”耳朵里传来小张的声音:“好的,收到。”      “就是他么?”   潘小岳还在他怀里,嘴唇有些红肿,显得脸更白,瞳孔幽黑。孙弘像是触电般地松手,将他推开,接着想起黑衣人,环视一周发现他们已经不在了。   潘小岳低头抹了抹嘴巴:“他们刚才就已经走了,朝对讲机说‘这里没事’,放心。”   孙弘想,他们何时说的,他怎么没有听见。      眼看彭闰下了楼梯,正朝他们方向走来。孙弘拍潘小岳的肩膀:“你上边上呆着去,别乱跑。”就迎着彭闰走去。两人擦肩时,孙弘搭上彭闰的肩膀:“老彭你怎么这么慢?”   彭闰个头比孙弘小不少,一时脱却挣脱不了,刚想惊呼孙弘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巴,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从伸进外套抵着他的后背。彭闰是见过世面的,心想这是枪,便不敢轻易妄动,跟着孙弘走入了厕所。   一直等到厕所最后一个人出去,孙弘将厕所的门反锁,掏出警员证:“我是警察,不许叫。”彭闰瞳孔收缩,片刻顺从地点头。这时他才看到,孙弘抵着他后背的不是枪,而是手铐,不免松了口气。      “今天要以拐卖儿童罪逮捕你。门外已经部署警察,你别想逃。”   彭闰认命地点头。   “接下来我问什么,你都照实回答,不准弄虚作假。”   “好,我知道什么一定说。”   孙弘却一把将彭闰按倒在地上,从他的裤袋里搜出一小袋白粉,彭闰见到立马脸色煞白。   “是毒品么?”孙弘问。   彭闰犹豫了会儿,点头:“是冰毒。”   “从这酒吧买的吧?”   “我不敢说。”   “这是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一会儿警察就会来这里扫毒,这里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的。你早些坦白还能转作污点证人,晚了就是拐卖罪加毒品交易罪。”   彭闰眼神纠结,似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孙弘趁势又问:“毒品在二楼哪里?”      彭闰果然招了。他说,这酒吧确实买卖毒品,从冰毒,K粉到摇头丸都有,成色不同价位也不同,他买的是最便宜的那种。二楼有个仓库里藏了毒品,但是他们是把毒品放在另一个房间卖。他只去过交易的房间,没见过仓库,但可以肯定有那么一个仓库存在,而且就在二楼。因为他上次多要了点货色,酒吧的人是拿着钥匙去取的,来回不到两分钟。现在酒吧的负责人正在清理现场,说情况不妙,他是最后今晚一个客人。以后卖不卖还成问题。   孙弘心下激荡,小张那一闯,这酒吧还真的开始撤离毒品,竟敏感成这样。问了毒品都在哪里买卖后,孙弘将吓得瘫软的彭闰从地上拉起:“走,还要你做事。”   彭闰脸色难看:“我都招了还想怎么地?”   “一会儿你去敲二楼的门,就说货色不对,可以闹大点。二楼就会开门,这时候我就会冲进去。”孙弘说到这里,对着手表的通讯器说:“小张,我一见到白粉,你们就冲进来。”小张回他:“我们已经待命,随时等候信号。”   尽管彭闰不愿意,也只能同意。      打开厕所的门,孙弘发现潘小岳在门外站着,心中一软:“不是让你别跟着吗?”   “你们进去那么久不会有人敲门么,我和他们说里面有人吐了,清洁工正在清洁,让他们去另一边的厕所。”   “是我大意了。”孙弘发现潘小岳的脑子很灵活,倒是块做刑警的好材料。   “现在准备怎么做?”潘小岳认真问道。   孙弘本不想告诉他,但看他紧张的神态,还是花了一分钟把计划给说了,顺便也让蹲在门外的小张再熟悉一番。   潘小岳才知道,原来孙弘的计划本是如此,他几乎已经肯定彭闰是来买毒品,便计划先抓彭闰,再通过彭闰顺藤摸瓜,捣了毒穴。所以才会执着地寻找彭闰而差点露馅。不知这算他不懂灵活变通只死板按照计划走,还是他真那么自信,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当然,结果孙弘确实是正确的。而孙弘之后的计划,则是继续顺藤摸瓜,通过这家酒吧,抓出造毒的窝点。      潘小岳说既然有了人证,不如直接让警察进来搜查,不是更好。孙弘告诉他,这你就不懂了,进门搜查需要搜查证,走流程,酒吧员工必定会耗时间,好让他们成功转移毒品。他怀疑二楼有密道,现在不上去,一会儿毒品也该转移完了。小张正派人顺着酒吧结构找密道呢。潘小岳嘱咐孙弘小心点。孙弘说,你看你,越来越像我了,这么唠叨。      时间紧迫,孙弘搭着彭闰的肩膀从厕所出来,到吧台前找到他没喝完的那杯酒,一仰头,干了,推彭闰后背一把:“去!”   彭闰闻声就迈出步子,冲上那楼梯,不忘回头看了孙弘一眼,似乎确认孙弘是否看着他,以及他是否会遵守约定,为他减刑。孙弘朝他微微点头,彭闰便开始敲那铁门。   “砰,砰,砰!”   酒吧内音乐声实在太嘈杂,意外的,除了附近的人和巡视的几个工作人员外,没人发现那边的动静。但这些动静也足以换来工作人员的重视。马上就有几个黑衣打手冲上楼梯,去抓彭闰。彭闰在手脚被制住前又敲了一次铁门。在被制住的瞬间,彭闰大叫:“我要换货!你们拿次品充好东西给我!”终于,铁门开了一条缝,彭闰被“请”了进去,或者说被压了进去。      在彭闰敲门的时候,孙弘早已移动到楼梯下蹲着。门开的瞬间,孙弘从楼梯一侧撑着扶手一跃而起,跳上了阶梯,接着大步向前,瞬间就到了大门口。   看到孙弘的出现,打手立马放了彭闰,转而攻击他。门里的人则是见状连忙关门。这些打手哪里是孙弘的对手,孙弘斜手一劈,就打倒了一个,接着撑着一人的肩膀跳起,在空中踢飞两人。   这时门就要关了,孙弘心道不好,来不及了。而这时陡然生变,已经进了门的彭闰见无人理他,便向外冲,想趁机逃了,趁乱撞开那守门人,开了门往下跑。这门一关一开之间,孙弘犹豫了一瞬,挤身入门,进门时,他朝下看,潘小岳已经押住了逃跑的彭闰,才放心向前。      潘小岳并未和彭闰发生肢体冲突。他在楼梯下紧紧盯着孙弘,一颗心悬着,生怕他受伤。看到孙弘麻利地将酒吧工作人员打倒,他的心才定了下来。接着他看到彭闰从楼梯跑下来,就去拦他。他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只抓住彭闰的胳膊,将其反剪在背后。彭闰只当潘小岳也是个警察,直接放弃挣扎,束手就擒。      再一转头,孙弘已经消失在门口,潘小岳的一颗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他想跟着上去看看,孙弘有危险的时候至少能帮下手,但地上的黑衣打手已经爬了起来,一半人向他这边冲来,一半朝铁门里。此时他们从黑色西服里掏出了小刀,看来是被逼急了。      潘小岳想起什么,对彭闰大喊:“东西收好!快走!”想借此让打手们误解白粉还在他们身上。   这一喊果真起了作用,连朝门内的人都退了出来,转而抓他们两人。潘小岳想,孙弘一个人去闯毒穴,危险万分,当下是将彭闰交给他了。他虽为了孙弘安危,给彭闰招致危险,也绝不能真的让彭闰给捉去打死或让其逃脱。于是拉着彭闰的衣领就往外逃,彭闰胆小年纪大,跑不快,他就连拖带拽地拉着他跑。   幸好酒吧人多混乱,后面打手和他们之间隔着几层人,不能立即追上。又涉及毒品买卖,内部人员不敢声张,只得拨开人群追他们。一时竟然抓不住。      终于来到进口处,玻璃门外就是那条出去的长廊。潘小岳记得孙弘说外面就有警察,于是将彭闰朝玻璃门外推了出去:“快走!”   彭闰跑了两步,顿了顿,回头问他:“你不走?”   潘小岳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黑衣人,笑着说:“我得等他。”   彭闰这才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跑吧,赶紧跑,把外头的警察带进来。   孙弘一个人在上面,实在太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夜访毒巢(4)      潘小岳站在玻璃门口。几个黑衣男人终于追了过来,发现不见了彭闰,怒问:“东西呢?”   “他走了,东西在他身上。”潘小岳回答:“我不认识他。”   一名打手立马拿起对讲机:“小陈,老家伙出去了!你拦住他,必要时做掉他!”   潘小岳脸色煞白,他忘了大门口的保安,走廊里的侍者!他们都有对讲机!难怪他们这么有耐心地在后面追,没有清场,原来他们根本有恃无恐!   彭闰会遭到怎样的追杀?是否真的会被杀掉?   那孙弘呢?二楼又有多少个这样的黑衣打手?他们又携带了怎样的武器?      潘小岳被一名打手推在玻璃门上,撞得他眼冒金星。   “上楼的那个是谁?”   “不知道。”潘小岳不回答。打手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撞在玻璃上,“砰”的一声。潘小岳一阵晕眩,不禁想起,他被周航舅舅毒打时的场景。那天孙弘救他的时候,高高大大,那么轻易地就把他们打跑了。      接着潘小岳看到另外一人亮出了刀尖,一把明晃晃的刀向他伸来。边上的客人见了尖叫着退开。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潘小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咬了抓着他头发的手一口,接着抓住那只手,狠狠向下掰。那人手腕立马传来“咔嚓”一声,这是潘小岳自己都没想到的。   脱离了禁锢,潘小岳又抬腿对着那向他亮刀的打手的裆部飞了一脚,那人立马痛得脊背弯成弓形。   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后,潘小岳发现其他打手竟没向他走来,而是眼带惊恐后退。      我有这么厉害么?他们都怕了我?不,他们都是专业打手,还都有刀。一定没那么简单。   潘小岳转过头,看到小张领着一群便衣警察走来,手里持枪。彭闰毫发无伤,已经带着手铐,站于一旁。      玻璃门开了。   警察们一拥而入:“警察办案!”   “封场!一个都不准走!”      场内乱哄哄一片。人们尖叫着后退,将中间的舞池给空了出来。   潘小岳抓冲上前去住小张的胳膊:“孙弘还在上面!”   小张笑道:“他没事,刚还在和我说话呢。”潘小岳这才松了口气,目送小张等人上了二楼。      一楼还留了些警察。连郝晋阳都赶了过来,他和其他警察一起检查客人随身物品,核实身份。郝晋阳过来和他打招呼:“刚才那几下不错啊!正中要害!”   潘小岳无心和他聊天,只是定定地望着二楼。   终于,孙弘下来了,和其他警察一起,押着不少酒吧的工作人员,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梯。见到孙弘完好无损出现在他视线的时候,潘小岳有种想哭的冲动。等他走近了,发现他的脸颊有块淤痕,又一阵阵心痛。不过一会儿没见孙弘,心里像是受了几个世纪的煎熬。而孙弘终究没事,这时他才觉得累,有些虚脱。      孙弘看到了他,过来和他说刚才发生的事。他挺兴奋的,就和他平时最喜欢的,和他说警局的事儿一样,笑着,看着潘小岳。   他说,他冲上去的时候,二楼有人正往外运箱子呢,箱子里就是毒品,被他抓个正着。孙弘制服了几人后,发现二楼有座小电梯,直通地下。连忙想,这是否就是密道,让小张在附近寻觅是否有运载车,之前有人从电梯向下逃脱,现在应该正在逃跑途中。片刻后小张说,看到有面包车停在酒吧背后不远处的小巷,便盯着那面包车,果然有人上了车,还是从地下钻出来的!就这么截获了所有毒品。   他像说书似的,潘小岳则听得心惊动魄,想着他究竟和几人缠斗,是否还被人伤了哪里。他还想仔细看看孙弘,孙弘已经转身投入了工作。      不久后谢明也来了,穿着警服。此后警察们在他的指挥下忙碌着,给在场的人做登记,检查,笔录。检查后没问题的离开,场里的人慢慢减少了。      彭闰带着手铐,跑去拉孙弘的袖子:“警察同志,你说过我帮你们,就帮我减刑的,是不是?你给个准信,我家三个孩子呢!”   孙弘还没回答,郝晋阳就冷笑:“你还想着你家三个孩子?你都拐了多少别人家孩子了?还想轻判?我看你啊,死刑逃不了!”   彭闰眼睛睁得快裂开一般,喉咙发出咯咯声,冲着孙弘喊:“你他妈骗人!你骗我!”   孙弘回头冷冷地看他:“毒品案,警方会将你列为污点证人,酌情减刑。拐卖儿童的案子,还得看法院怎么判。”   彭闰发了疯似的跳起来想往外冲,但此刻里外都是警察,他还带着手铐,显然不能成功,片刻就被边上的警察制服,押着跪在地上。   “我不能死!我家还三个孩子要养!老婆还等着钱用,我怎么可以判死刑?”   “凭什么判我死刑?那些小娃娃又没死!只是卖了而已!”   “最多也就割一刀取个内脏出来,少个内脏也不会死!”      潘小岳站在一旁,看着他,觉得他既可悲又可恨。而这时他没想到的事儿发生了。   孙弘突然骂了一声,冲过去对着彭闰的胸口就踹了一脚,那一脚用了全力,彭闰立马倒地上,不停咳嗽,连句话都说不出。立马有两个警察将孙弘拉开,孙弘挣扎着还想去踹他,眼眶发红,他几乎用尽所有愤怒,才从嘴里迸出两个字。   “人渣!”      在其他警察拉扯下,孙弘还是没能再补上一脚。谢明出面,斥责他:“你得公私分明!今天没你什么事儿了,回家休息去!”   孙弘不干:“这案子是我跟的,我要负责到底。”   谢明看了他一会儿,态度终于软了些:“你的情绪不对,今天回去睡一觉,明儿再来查案子。”   孙弘只能撒手。但他却没直接回家,而是坐在吧台,问那调酒师要酒喝。   调酒师冷笑:“原来你还真是警察。”转而看他身边跟着的潘小岳:“被你们给骗了。”但还是从玻璃架上取来酒:“给,喝吧,这酒吧就要倒闭了,也不收钱了。”      潘小岳看着孙弘喝酒,不去抢杯子,只劝了一句:“少喝些。”他知道孙弘是想起他弟弟了,凭谁都不能忍受,一个诱拐犯说,拐了你家弟弟,只不过卖了内脏,不会死的。   孙弘喝着酒,抬头看潘小岳,眼神恍恍惚惚地:“好。”   他果真没多喝,只喝了三小杯,却已经醉了。潘小岳自己都觉得有些头晕发热,想起之前他们在吧台点的那杯酒,调酒师提醒过是很烈的,现在才开始上头。看孙弘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走路都打飘,潘小岳将他的胳膊抗在肩上,和在场的警察告别。   “谢警官,我送他回去。”   谢明说了声谢谢,和他挥了挥手。这时潘小岳再看彭闰,他已不再挣扎,只坐在地上痛哭,脸色灰白。      潘小岳扛着孙弘再次通过那条昏暗的走廊出去时,发现外面已经被警察封锁,贴着黄色的封条。外头站着两个武装警察,和他点了点头,放他们出去。      夜已经很深了。路上行人比他进去时也少了一半。   潘小岳拦了一辆出租车,将孙弘塞进去,接着自己也坐了进去。对司机说了孙弘家的地址。孙弘并未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红着眼睛。潘小岳也沉默,默默陪他难过。      从孙弘的衣袋里找到钥匙,潘小岳打开房门,开灯。为孙弘脱鞋,将其安置在他床上,又打水为他擦身。孙弘似乎睡着了一般,从头至尾都无反应,任他摆弄。为孙弘盖上被子后,他从他的卧室退出,关灯。      潘小岳在玄关处穿鞋,关了孙弘家最后一盏灯,准备离开。一片黑暗。   当他摸到门把的时候。“吧嗒”一声。灯再次亮了起来。   孙弘站在不远处,人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一步一步地走近。   “潘小岳——”他说着靠过来,将他抱在怀里,嘴里身上满是酒气。   “你别走。”      潘小岳全身的力气都被这句话抽走,心头狂跳。孙弘低下头来吻他,又深又温柔。他的嘴唇还带着酒精的味道,刺激着潘小岳的脑部神经,不知有多少时间,他是无法思考的。   这次是潘小岳被压在了门板上,冰冷的门把手抵着他的腰,痛得很,但孙弘还是向他压过来,重重地,压过来。   “唔…”潘小岳吃痛地哼了一声。紧接着他的嘴唇被狠狠咬了一下,整个人腾空,已经被孙弘一抱而起。   孙弘抱着他前进的方向,是他的卧室。      潘小岳被轻轻放在了床上。潘小岳伸手去开床头柜的灯,刚打开,手就被孙弘握住,接着轻轻按在了床上。昏暗灯光下,孙弘的脸,写满了柔情。   孙弘趴在他身上,又低头吻他。那么轻柔小心,就像无数个夜晚,潘小岳的梦。孙弘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爱他。潘小岳也轻柔地回应,情深处不小心咬到他的舌头。孙弘眉头都没皱一下,而是更温柔深情地吻他。      孙弘的手抚摸他的脸庞,一路向下,撩起他的T恤,从胳膊脱了出去。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被摸到的地方一片火热,带着轻微的疼痛。那双手经过脖子,胸口,小腹,来到他的下身。碰到那里的时候,潘小岳一阵战栗。他睁开眼睛,发现孙弘正在脱他裤子,却一时脱不掉。想起穿了紧身裤,潘小岳便伸手去帮忙。孙弘抓住他的手:“别乱动。”潘小岳只能将手收回,等孙弘自己动手。   孙弘连脱他裤子的时候都那样认真,心无旁骛。终于裤子被褪下,潘小岳的下身一阵清凉。他的脸开始火烧,有些害怕,有些羞愧,又有些期待。      孙弘脱了他的裤子就逼身上来,一边啃他的脖子一边抬起他的双腿分开。潘小岳的下身已经感受到抵在入口的火热,身体一僵。孙弘的吃痛地哼了两声,却一时进不来。   “你有润滑......唔……”   一句话还没说完,孙弘就挺了进来。火辣辣的疼痛像潮水般从下身蔓延上来,潘小岳身体忍不住弓起,闷哼一声。   “他妈的你急什么…唔…”   孙弘又重重顶了他一下,到嘴边的话碎不成声。   “操,痛死…老子了!…呃…轻点…”   孙弘的眼眶泛红,全然不闻,像个有着执念的孩子,只顾一下一下地进攻。潘小岳只能将腿张得再开些,调整位置,攀上孙弘的肩膀,咬牙忍痛。      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下,潘小岳的眼角有眼泪流下。他不知道,这是痛到极致的生理反应,还是太过幸福。   痛……却毫无顾忌地去承受,无怨无悔。      太痛了,潘小岳张嘴去咬他的手指,手指上传来的痛却丝毫不能缓解下身的疼痛。孙弘将他的手指从嘴里抽出,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肩膀上。   “别咬。”说完这句便低头将潘小岳破碎的骂声封住。这次他吻得不似刚才温柔,很急,带着情|欲。潘小岳再睁眼看他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双意乱情迷的眼。      滚烫的汗滴从孙弘额头滴下,流进潘小岳的眼里。潘小岳一直克制隐忍,却还是在几次猛烈的撞击下,指甲陷入孙弘的皮肉,向下留下抓痕。      那天晚上孙弘一共做了三次,完后躺在潘小岳身边,抱着他沉沉睡去。潘小岳忍痛撑起身子,伸出手指临摹他的眉眼。孙弘竟然在睡梦中,面部表情都是认真的,像是在很认真地睡着一般。      确认孙弘睡着了,他强撑着下了床,去厕所清理了下身。一摸果然流血了,带着孙弘的留在他体内的白浊。又回去为孙弘清理了一番,才重新回到他身边躺下,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将他的手环过自己的腰,轻轻地,盖上了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伤(1)      第二天潘小岳醒来的时候,孙弘也在看着他,目不转睛地,发愣。孙弘已经穿戴完毕,坐在床头。   房间陌生而熟悉,还留着些淫靡的味道并未散去。昨晚种种疯狂涌入脑海,血液轰的一声涌上了脸,犹豫着,他撑着床坐起来,每动一下都牵动下身的伤处,刺刺发痛。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见孙弘愣愣地看着他的身体。低头才发现,刚才这一动,被子落下,露出他光着的上身,上面斑斑驳驳都是吻痕。   尴尬着,听到孙弘说:“对不起。”说完孙弘低着头不敢看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潘小岳笑着去拉他的手:“我自愿的,孙弘。我是喜欢你的。”   谁知孙弘像触电般地甩开他的手,猛地转头看他,又立刻转开视线。   “我不喜欢男人。”   他这么说,那么干脆地,带着内疚地说。      那句话后,有那么几秒钟,潘小岳一句话都说不出。      昨晚他的深情温柔还印在脑海,此刻却这般疏离,潘小岳不敢相信般,张大了眼睛看他,似乎想看穿他心里究竟怎么想。   但孙弘此刻连瞧他一眼都不敢。      不甘心,怎么都不甘心。昨晚他们是那么地喜欢对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吻,每一次抚摸。   潘小岳扭过头看他,视线像钉子一般牢牢钉住他:“你喜欢我的,孙弘!”   孙弘背过脸沉默。      潘小岳对着孙弘一字一句地说,却又像在自言自语:      “我确定你是喜欢我的。昨晚……”   “你叫了我的名字。”   “你亲我。”   “抱我。”   “你和我做那事…”   “你还当我是你弟弟么?”   “你会和你弟弟做那事吗?”      孙弘猛地转过头,痴痴地看潘小岳,却又将头转了过去。   “我昨天喝多了。”他顿了一顿:“酒里可能被下了药。”   他站起向潘小岳鞠了一躬:“我对不起你。你可以去警局告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逃了,走得飞快。   为了躲他,从自己家走了,把这个陌生人抛弃在家。      潘小岳看着他的背影,“酒里可能被下了药”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同样盘旋不去的还有昨晚孙弘痴迷的眼睛,是那样温柔——这只是药物反应么……      潘小岳那么爱孙弘,又怎么舍得去告他,连去责怪他一句都不忍心。他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跌在地上,又撑着爬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向下去看孙弘的身影。他从楼里出来,大步大步地向前走,头也不回。   直到孙弘的影子缩成一个黑点,直到消失不见,他才转过身来,慢慢蹲坐在地上,开始想,他该怎么办。   以后还怎么见孙弘。   见不到他该怎么办。   他已经开始想他了,如果孙弘再也不见他了,该怎么办。      接着他开始想,幸好孙弘没喜欢他。孙弘不喜欢男人才好。他以后还有大把时光,恢弘前途。他还会有爱他的妻子,像他那么爱他的妻子,会有自己的孩子,以后可以一家三口一起去看戏,去旅行。等他年纪大了他还会有他孙子,孙女。那会是多么快乐的一生,不用和他一样,惶惶不可终日,世界对他,敌对而陌生。      潘小岳在地上坐了很久,才站起来。把昨夜弄脏的床单被单洗了,挂出去。又把他家整理了一番,才关门离开。离开时,他深深看了一眼他的家,想着,可能这是最后一次,他来这里了。      潘小岳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回的家。只是漫无目的地走,跌跌撞撞,不去管他的腿有多软,下身的伤有多痛。就那么一路,走回了家。      打开家门,想着终于到家了,到家就好了。可看到门口的衣架,就想起上面挂过孙弘的围巾,在这个位置;孙弘的帽子,在最上面这根;孙弘的大衣,总喜欢直接挂他的大衣上…鞋架上,给孙弘放鞋的位置还空着。   孙弘每次来,挂了衣服,就要往里走,老忘换鞋,被他说了好多次还是会忘。      一切都搞砸了。      早该想到孙弘他不喜欢男人的。你忘了么,之前那么试探他,他都没说喜欢你,当你开玩笑呢。男人上床的时候,哪个眼神不是那样的。   只是昨天喝了酒,被下了药,找个人泄欲而已。是谁,都可以。      可怎么就没能忍住呢?孙弘从房里出来抱他的时候就该把他推开,亲他的时候就不该回应,就算这都做了,脱你裤子时也不能这么任由着他…怎么就那么情不自禁呢?      你就这么喜欢他?就这么希望他也喜欢你?      你怎么就那么贱呢?别人拿你当泄欲的玩意儿,你却那么痛还迎合他…      就算真的那么贱,那么喜欢他,怎么能就告诉他了呢。这样一来,这样一来…孙弘怕是再也不愿见你了,你在他心里就是个有非分之想的变态了。      原先,你还可以做他弟弟,还可以在他身边看着他,多好,你偏要贪心。      现在可好…你连见他的资格都没了。      潘小岳才发现他在家门口竟是站了整整一个小时都没走进去,已经快六月的天气,他却浑身发冷。无力思考,整颗心被掏空了一般。这时他才觉得痛,尖锐的痛从心脏处传来,一阵一阵地刺痛。   按着心脏,他哭了。   哭得很伤心。   只觉得,恐怕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伤心地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伤(2)      孙弘到警局的时候,脑子还是蒙的。   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潘小岳躺在他怀里,露出的脖子上净是吻痕,吓得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掀开被子,发现连床单上都是血,血已凝固成棕色,不小的一块。隐隐快感的记忆还在,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却不记得究竟怎么发生,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踢了彭闰,谢明让他回去。之后就再没了记忆。   接着潘小岳醒来,告诉他,他喜欢他。   他被吓到了,就那么逃了。不像个男人。      警局的同事和他打招呼:“小孙,这么早就来啦?”   “听说你们昨天破大案子啦?”   他恍惚地点头。   潘小岳受伤的眼神,泛红的眼眶,像是刻在他脑海一般,挥之不去。   但这怎么可以呢,他是我弟弟。      “孙弘,你进来。”   谢明敲他桌子。孙弘晃了晃脑袋,将一切杂念摒除,跟着谢明去了办公室。   谢明交代了他任务,和组员一起调查那酒吧,将背后的贩毒组织一并连根拔起。      孙弘便投身于工作中,审问酒吧老板和工作人员,得到线索,制定布局,在嫌疑人身边布置眼线。   审问几个打手的时候,郝晋阳在边上指着一人说:“就这人!被潘小岳给打的,老大你是没看见,那小子下手可狠了,一脚上去…老大你怎么了?”   听到潘小岳的名字,孙弘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只回过神来答他:“没什么,继续。”   “我说,潘小岳一脚就踢他那里了,他痛得站都站不直,不知道碎了没…”   ……      整整几天,他忙得昏天黑地,连家都没回。饿了就吃饼干,困了就在椅子上眯会儿。一起不眠不休的还有几个同事。      酒吧的案子总算是破了。说来也巧,孙弘去蹲点的那天,正遇上了酒吧贩毒。这酒吧每一个月做一次毒品交易,只有这一天是需要邀请函入场的,被称为VIP之夜。平时就和一般酒吧没个不同。而在VIP之夜,来的人,不少都是碰毒的,所以两人在门外拦了一人问邀请卡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那人离开后就通知了酒吧告密。接着小张去闹了一次,这时酒吧已经感觉被盯上,开始着手撤离。所以那天如果孙弘不闯进去,就真的要所失良机了。      没多久,酒吧的老板就招供,并愿意当污点证人,帮助警方缉拿造毒之人。有了可靠消息,警方又封锁了酒吧出事的消息,派警察在里假装店员,终于成功抓到了造毒黑手,搅了整个小型工厂。这工厂就在本市边上的小镇里,藏在山上,供了三个城市的货。      短短几天,捉到了通缉的诱拐犯,搅了贩毒的酒吧,还将造毒厂一并捣了,警方可谓赢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舆论叫好声一片。      在孙弘捣毁造毒厂回警局的时候,前台的女警告诉他,潘小岳来找他了。听到潘小岳的名字,孙弘的心脏只觉得被狠狠撞了一下,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接着潘小岳平时朝他露牙微笑的模样,认真画画的模样,皱眉骂他烦人的模样,以及在他身下喘息的模样,一幕一幕地涌出,争先恐后划过他的脑海,真实又鲜明,一切都像在昨天一般。那天从家里逃出来,当天下午就想起了所有的事,他是怎么抱他,怎么亲他,怎么进入他的身体的。潘小岳又是怎么脸红,怎么呻|吟,怎么痛得眼泪都流下的。就是因为记得,所以他不敢再想,不敢再见他,连家都不敢回。怕一回去,潘小岳还在那里,忧伤地望着他。      孙弘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潘小岳,在他座位边坐着,穿了一件灰色的衬衫。吸了口气,朝他叫到:“潘小岳。”   潘小岳应声回过头来,他站了起来,向他走来:“孙弘,我有些话和你说。”   “好。”孙弘答应着。   “出去说吧。”他看起来很平静,已经没了那天早上的火气或哀伤。走近了他说:“去没人的地方。”      孙弘将他带到警局边上的巷子里,那里很静,几乎没有人会通过。这时他才仔细看潘小岳的脸。几天不见,潘小岳似乎憔悴了很多,人瘦了一圈,脸色比他这个几天没睡的还白,眼睛下多了一层淡淡的青色。      “孙弘…”潘小岳的手碰触了一下他的袖子,随即离开:“你这几天是不是没睡好啊,看你眼圈黑的。”   见他就和平常打招呼似的,孙弘不禁松了口气:“这不抓毒贩么,忙了几天了。”   潘小岳却自顾自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因为那件事情内疚呢!”孙弘立刻紧张起来,他确实内疚,内疚得要死,都不敢见他。刚想张口,潘小岳伸手遮住了他的嘴巴:“你先听我说完……”      他说:   “喂,孙弘,你该不会真的相信我喜欢你吧?”   “我就和你开个玩笑,你可别当真。”   “就你那样的,不妨撒泡尿照照镜子,哪里好了啊?你看看我前男友的样,至少要周航那种长相的我才看得上。”   “不就滚个床单么?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这个圈子都那样,谁不能睡啊?”   “你去酒吧不是看到了么?我就那种人,和谁都睡过的。和你睡我也不算吃亏。”   “你技术是差了点,但我也挺舒服的,真的,挺爽的,都不痛。”   “我想你别是个那么纯情的,内疚了,才想着来和你说清楚。喂,你在听么?”      孙弘定定地看着他,一声不吭,他问了,才说:“我知道了。”   潘小岳还笑着,眼神有些黯淡:“知道就行,你…今天下班还来不来我家吃饭?”   “不来。”孙弘皱着眉头说:“我有事情。”   “好…反正也没烧你那份。哪天就要来吃,提前告诉我就行。”   “好。”      潘小岳转身就要走。      “潘小岳,你别走。”孙弘朝他的背影喊。只见潘小岳的背脊僵住,然后慢慢转身,他的笑容已经十分勉强,笑得像哭一样。   孙弘走上前去,解开他的衬衫领子,看到里面的皮肤果然已经没了痕迹,才说:“真的好了。”   “嗯,不是和你说了么,这没什么。”潘小岳笑着拍开他的手:“我这就走,你忙你的罢。”   这次他转身,真的走了。      这回轮到孙弘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忍受心脏传来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孙弘不明白,为什么一见到潘小岳,心就那么痛呢。      他也不知道,潘小岳一边走,也一边按着他的心脏。他说了天大的谎言,只是为了孙弘不要内疚,只是想给两人一个继续做兄弟的机会。但似乎,孙弘不给他这个机会,也不会再来他家吃饭了。      和周航分手后,那是他第一次和别人上床。那种酒吧,他也是第一次去,所以才会连点什么酒都不知道。至于什么徐老,他是真的不认识。只是他的一个朋友,以前和一个姓徐的黑社会老大好过,告诉他的。他和这个圈子的联系,也只有那一两人而已。      刚才孙弘那句“你别走”,他差点就冲上去抱他了,幸好忍了下来,不像那天晚上,那么情不自禁。孙弘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还关心他身上的伤呢。孙弘才不会知道,他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说出那么多一连串违心的话。只要孙弘打断一下,他就会说不下去了。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孙弘,他最喜欢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如果这都不是爱(1)      孙弘是骗潘小岳的。那天晚上他根本没事。手上的案子刚办完,谢明命令手下都回家休息,睡大觉。孙弘真的回家睡觉去了。      几天没回家,一进门发现家里格外干净,里里外外都收拾过了。连那染血的床单也已洗净挂在阳台,干了。   孙弘觉得莫名的烦躁,洗了澡就躺床上。床上已经铺了干净的床单,他可以想象潘小岳细心将边角塞进席梦思下面的样子。      明明累了几天没怎么睡,躺下却毫无睡意,一闭上眼睛全是潘小岳的脸,潘小岳的声音。孙弘觉得这样的自己疯了,只能闭着眼睛,克制自己不去想潘小岳。但越是克制,越是不停地想起他。挣扎了几个小时他才放弃,一边想着潘小岳一边睡着。      等醒来时,看床前的钟,已经九点半。迟到了两个小时。   孙弘从床上弹起,洗漱后出了家门。      到警局的时候,发现同事们以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窃窃私语,似乎在隐瞒些什么。孙弘问怎么了,没人告诉他,只说没事。孙弘便不再问,认真地工作起来。      下午的时候,他路过茶水间,听到里面有人聊天的声音。“潘小岳”三字敏感地传入他的耳朵,他的心猛地跳了下,驻足来听。   “二队刚出发去抓那杀人犯去了,杀人犯叫潘小岳,听说是个强|奸案,潘小岳直接一刀把那强|奸犯给杀了。不知道怎么判呢,你说这事儿孙弘知道么?”   “他呀,要是听说的话不知道什么反应…”      那是他们队里小张和小王的声音。孙弘没有再听下去,而是直接冲了出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跑到了潘小岳家门口,喘着气,一身是汗。他一路想着潘小岳,连车都忘了开。      孙弘一下一下地按潘小岳家的门铃,没人来开,接着发现大门掩着,没关。心向下沉,人则是推开大门,像子弹一般往里冲。再向前,发现另一扇门仍是开着,就推开门进去。   “潘小岳!”他叫了一声,没人回。   “潘小岳!”   “潘小岳!”      孙弘在一楼奔走,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心里又急又痛,冲上了二楼。见二楼的画室门开着,他吸了口气,走进去。      一个消瘦的背影站在窗前,拿着画笔正歪着头画画。   孙弘松了口气,再叫他:“潘小岳!”   潘小岳终于回头,扯下戴着的耳机,愣愣地看他:“你找我?”   孙弘笑了:“你没事就好。”      这时楼下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潘小岳在家么?”      潘小岳刚要应声,孙弘冲过去,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捂住他的嘴巴。   “嘘,别说话。”   孙弘抱着他躲进墙角蹲下,见边上有一块深红绸布,就扯下盖住两人。   潘小岳的手抓着孙弘的,想将他的手从嘴上扯下来,孙弘则不顾他的挣扎,将他紧紧抱住,按在墙角。   “别动!”他简单而粗暴的低声说。   潘小岳果然不再挣扎。黑暗中,孙弘看到潘小岳的眼睛,幽幽地看着他,像黑夜中的繁星般明亮。绸布下,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剧烈的心跳。两人相互望着对方,静静地。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没了声响。孙弘将绸布移开,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多么暧昧,潘小岳还那么看着他,似在梦中。   孙弘将潘小岳推开,移动到窗边向下看:“人走了。”   “谁?”   孙弘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纸箱:“似乎是快递。”   “你有病啊!”潘小岳骂他。   孙弘不顾他的反抗一把抓住他,撩起他的衣服,仔细检查,只看到光洁白皙,并无他想的痕迹。潘小岳将衣服放下,又骂了一遍:“你丫的有病呢吧。”孙弘也不恼,心里终于踏实了。这时孙弘的手机响了,来电的是郝晋阳。      郝晋阳在电话那头说:“老大,你到哪儿去了?快回来看啊,他们抓了一个潘晓月回来,和你家那个名字一样。人就在审讯室呢!”   “我一会儿就回来。”孙弘挂了电话才知道这是一个多大的误会。      潘小岳正双手环胸瞪着他:“你究竟来干什么的?”   “你别老不关门,多危险!”孙弘说。   “我刚才倒垃圾忘了,还有什么事儿?”   “你啊你,这习惯,得改…”说到这里孙弘停下了,他看到刚才他和潘小岳躲起来的地方,有一幅画,画的是个警察,浓眉高鼻,像照镜子一般,正是他自己。   “我还有事,我走了!”孙弘转身就下楼,离开了。      “我就说你丫的有病吧!”潘小岳在他背后喊。他不知道孙弘是来做什么的,就这么闯了进来,又这么离开。孙弘说教的时候,他几乎以为两人回到了以前,但他又这么走了。   回头才看到那幅画,盖着的红布刚才被孙弘给揭了,落在地上。那幅画…终究还是被他看到了。该怎么解释?就说没事儿干就拿着你的照片临摹?但哪里又有这张照片呢,这是潘小岳想着脑海里的孙弘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算了,就算他那点心思被拆穿了又怎么样,结局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孙弘他,是怎么都不会喜欢他的了。就算他将整个心都掏出来放他面前:看,孙弘,我有多爱你。孙弘也只会带着内疚诚实地告诉他,对不起,我不喜欢男人。   或许在他爱上他的那一刻,结局已经注定好了。      孙弘回到警局就见到了另一位潘晓月。那是个年仅二十岁的姑娘,画着浓妆,烫着卷发,哭得眼妆都花了。郝晋阳告诉他,这姑娘学人泡酒吧,穿得暴露,被酒吧里的醉汉拖去空地给强了。第二天她去酒吧找到那男的,用酒瓶的碎片割了他的喉咙,逃了,第二天就被抓到。是个从受害人到嫌疑人的故事。      孙弘听了觉得惋惜,一想到她也叫潘晓月,就心里难过。他一个人坐下的时候,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心头大震。他刚才竟然无视司法,想将潘小岳给藏起来,尽管他已经把他当成了杀人犯!这个想法太过可怕,孙弘从未想过他会犯这样的错,当警察这么些年来,他从没违纪过一次,连同事违规他都不留情面地指出,得罪不少人。成为警察的时候,他对着五星红旗宣过誓,那誓词他现在还牢牢记得: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我保证忠于中国共产|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孙弘为刚才的念头有了深深的罪恶感,恨不得把自己给关起来,但他毕竟没违法,不会被关进牢房。接着回想,当时他走得太急了,并未来得及细想,身体就为他做出了反应,去包庇潘小岳是他的本能。他有些后怕,若这不是误会,不知他会错到哪步。      在他被罪恶感包围的时候,谢明来到他的位置上:“孙弘,你明天把你弟的照片带来。那彭闰说前些年在这附近也拐过孩子,你让他认认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如果这都不是爱(2)      下了班孙弘回到家,吃上面条的时候已经快七点。   吃完饭,将锅碗瓢盆堆水池里,懒得洗。他去父母的房间翻照片。      他弟弟走丢后,全家人每天都拿着他的照片找他。他叫孙弘,他弟叫孙志,连一起是“弘治”的意思。那时他母亲天天看着弟弟的照片以泪洗面,他父亲打印了无数张小志的照片,在街上发,贴墙上,塞人信箱里。结果垃圾桶都塞满了被人丢掉的寻人启事,还是没能寻到。这么找了一年后,他父亲将弟弟的照片全部收起,藏起来,家里看得见的地方,再无弟弟的影子。连他玩过的玩具都收起,不留一点痕迹。   又是过了一年,父亲将弟弟的照片重新翻了出来,带着照片天南地北地找。他母亲在家等,每次抱着希望,等到的则是失望。   多年寻找未果后,孙弘曾劝过父母,放弃吧,找这么久也没找着,你们年纪都大了。实在不行,你们休息,我去找。   他父母是这么说的,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多想。爸爸妈妈再找找,就再找一段时间,等我们老了,找不动了,也就放弃了。   当时孙弘是内疚的,他是真的动过放弃的念头。对自己的亲弟弟,放弃了。觉得父母这样太苦太可怜。而且隐约觉得,可能真的找不到了。要找得到,也早该找到了。   母亲退休后,便跟着父亲一起踏上了寻找弟弟的道路,两年前在西部落了根。其实孙弘是有些欣慰的,虽然他们还在外面奔波,却开始把别人的孩子当自己的了。他们是真的开始放弃了。      对弟弟带着太强烈的内疚,孙弘已经很久没再看过他的照片了。可能有十年了吧,或者更久。当孙弘从衣橱底部取出那生锈的铁盒打开时,他愣住了。      照片里的男孩,圆圆的脸蛋,粗粗的眉毛,大大的眼,笑得肉嘟嘟的脸鼓起来,脸颊红扑扑,可爱得紧。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弟弟。      却不像潘小岳。   一丁点儿都不像。      潘小岳的脸是尖的,眉毛是细的,眼睛没那么大却更长,笑起来的时候,像阳光洒下来一般。      是怎么会觉得潘小岳像他弟弟的呢?孙弘握着照片发呆。      第一次见潘岳是在夜里,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天气,开始热了,暑气却没真的到来。夜里还是凉爽的。那天他在警局值班。接到个电话,说是有人入室盗窃,从窗户爬进去的小偷。他赶过去,追着潘小岳跑,潘小岳跑得很快,他很少见到跑这么快的人,但还是追上了。潘小岳却扭伤了脚,走路的时候皱着眉头,他就觉得这男孩特可怜,鬼使神差地去背了他。他是个好警察,却不是对每个犯人都这么好的,绝不是。   潘小岳做笔录的时候不配合,满嘴跑火车。他就想着小子年纪轻轻走上歪路,真可惜。当潘小岳将帽子褪下的时候…对,就是那个时刻,他想起了他弟弟。他弟弟做算术不会的时候,也喜欢挠头,一脸烦躁和委屈,就和潘小岳一样。只是因为那个动作而已。从那一刻起,他就对潘小岳有异样的关注和感情。只是因为那一瞬。      此后看到潘小岳肚子饿,就连夜出去给他买吃的。他弟弟喜欢芝麻味豆奶,不知不觉就买了,潘小岳说他喜欢吃的时候,其实他很高兴。   想着潘小岳年纪轻轻要坐牢,便硬着头皮打电话给周航,告诉他潘小岳什么都没偷到,已经悔过了,看能不能放他一马,周航立马答应了。后来孙弘才知道,周航是本意如此,只顺水推舟随了他的意。孙弘惊觉,他差点就忘了,这才是他第一次目无法纪,干扰司法,也是为的这个潘小岳。这事儿不知怎么传到谢明那里,罚了他一个月奖金,并不算严惩。      马路上抓到潘小岳偷东西,和妓|女做交易,他就失了冷静,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他不争气,不学好,走歪路。所以一面抓他,一面又忍不住苦口婆心劝他,希望他走上正路,好好做人。   潘小岳的手被他弄伤了,不知道处理一下,就这么随它去了。他看了觉得心疼,觉得这小子长这么大,却不会照顾自己,越想越急,就将他拦下,帮他包扎好才放他走。潘小岳的朋友,那个小胖子,傻得可怜,竟然以为他们做警察的会欺负好人。      中秋节的时候,去商场执行任务,看到潘小岳为了收银员出头,被个大汉扔了出来,就急着去接他。幸好接到了。看他这么晚还工作,就请他吃月饼,觉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他是临时想的一起吃月饼,连月饼票都忘了换,被潘小岳当成了傻瓜。那次,他觉得潘小岳是个特别好的人,再也不觉得他是小偷了。      再之后,害潘小岳坐了钉子,被车撞了。再之后,见他骨折一瘸一瘸走路。再之后…再之后…只要想起潘小岳,就觉得心里酸酸的,胀疼胀疼。   现在闭上眼睛想起他,还是觉得心疼。      孙弘坐得笔直,撑着头想潘小岳。   这心酸是什么,孙弘隐隐发觉,那是爱。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看到潘小岳受半点委屈,他就心疼。看他开心,心脏也胀着疼。那晚孙弘终于发现原因。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心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   是那夜的缠绵?是酒吧里的激吻?是看他画画的那个下午?是吃他煮的饭的傍晚?还是更早以前,赏月时看他的一眼……   孙弘不知道。察觉的时候,已经那么喜欢了,想立马将他抱在怀里。   爱情就是这样的,不知不觉,莫名其妙,没有征兆的,就那样闯入心扉。不知何时开始,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孙弘不禁想,潘小岳的心,是不是更疼?在他那样对他之后。潘小岳该痛死了吧,如果比他更痛。想到这里,他觉得心里像是憋了一口气,怎么都没法舒缓。想见潘小岳,又不知怎么见他,该怎么去说,他太对不起他。他开始喝酒,一杯又一杯。   视线开始模糊,脑海潘小岳的形象却越来越清晰。那天晚上,潘小岳是那样好看,他抱着他,让他那么进入了他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如果这都不是爱(3)      潘小岳几乎睡着的时候,门铃响了。他从被窝里爬起来,打开灯,骂着下了楼。院子外站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是那么熟悉。潘小岳几乎立刻认出了那人,是孙弘。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狐疑着,潘小岳为他打开门。   孙弘一声不吭,只直勾勾地看着他,潘小岳被看得不自在,轻轻推了他一把:“喂,你搞什么?”一阵酒气扑面而来。   “你怎么又喝…”酒字还没出来,孙弘就一把抓住他的腰,将他抗在肩头。   “操!你给我放下!”   “喂!孙弘你干什么?”   “你去哪里?”   不管他说什么,孙弘都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将他扛在肩上,一步一步地上了楼梯。他的力气太大了,潘小岳怎么都挣脱不了,拖鞋都掉了一只。      醉酒的孙弘还是认出了潘小岳的房间,潘小岳被狠狠“扔”在了床上。枕头被褥是软的,但他还是不免头晕眼花了片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孙弘已经脱了自己的衣服,开始扯他的裤子。   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潘小岳的心狠狠刺痛了下,抓住他的裤子不让动。孙弘的眼睛红着,像头充满欲望的野兽,他的气力很大,制住潘小岳的手向上举起按在床头,接着又扯他的裤子。      裤子还是被扯掉了,接着是上衣。不久后潘小岳就一丝|不挂地躺在孙弘身下。孙弘也一丝|不挂,紧紧地抱住他,抱得很紧,潘小岳几乎透不过起来。只是这么抱着,而已么......   “孙弘?你疯了么?快从我身上下去!”潘小岳有些后怕地推他。却没想到,这句话激起了孙弘的欲望。孙弘抬起头看他,眸子里像是有火在烧,潘小岳不知他怎么了,盯着他的眼睛,却只在他眼里找到自己的影子。紧接着孙弘抬起身体就去抓他的腿,试图将它们分开。   潘小岳用力与他抗衡,紧紧将腿合起,孙弘则抓着他的膝盖向两边施力,没有一丝犹豫。孙弘的气力实在太大了,潘小岳从来不是他的对手。每次腿好不容易合上一些,又被用力的掰开。白皙的大腿已经被孙弘抓得粉红一片。潘小岳就用手推他,却怎么都推不动。   “你不要这样!你不是不喜欢我么!”   孙弘终于停下了动作,直直地看他,接着下了床。潘小岳松了口气的时候,却见孙弘从他脱下的裤子里找出一把手铐。      孙弘那么简单地就将他的双手拷在了床头的柱子上。又那么简单地再次趴在他身上,将他的双腿狠狠分开。潘小岳的心彻底凉了。      没有任何润滑,孙弘进入的时候,潘小岳觉得痛得快死去了。这次他除了身上的痛,心里更痛,心窝像是被插了一把利剑,一下一下地搅着。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痛过,连骨折的时候都没有。      这次的孙弘几乎可以用粗暴来形容。他用力地抓着潘小岳的腰,用力地捅他,没有一丝疼惜,每一次都捅到最深处,丝毫不给他任何缓冲,重复着粗暴的动作,在潘小岳身体内反复进出。潘小岳只觉得他的腰快断了,腿部韧带似撕裂一般疼痛,后|庭已经湿热,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已经流血。不知是不是有了血的润滑,孙弘做得更用力了些。      潘小岳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呻|吟,嘴唇都咬出了血。孙弘却不肯放过他,粗糙的手用力摩擦他的皮肤,牙齿用力地啃咬他,重重地捅他,一下又一下。孙弘叫着潘小岳的名字,他不答应,死死咬住牙关不肯松口。   为什么…看着身上进攻着他的孙弘,潘小岳不明白,为什么孙弘要这么对他,难道真只当他是泄欲的工具。      “潘小岳!”孙弘用力地进入他的身体。   “不准你说和别人做。”   “不准说你和那种人一样!”每一下似乎都比前一下更重。   “潘小岳!”   这时潘小岳会撑着抬起头,看上面的孙弘。孙弘带着怒气,看起来却那么伤心。就像,被人拷着,被强迫做那事,痛得要死的,不是潘小岳,是他一样。      一开始潘小岳还能忍痛,不吭声。后来实在太痛了,神智开始模糊。“唔…”他忍不住哼了出来。这声音对孙弘犹豫催化剂,他明显兴奋起来,原本慢下的动作又开始加快。他叫着潘小岳的名字,一次次达到高|潮。   潘小岳太累太痛,索性放开,一边抽气,一边骂他。   “你个…人渣!”   “你不是东西!”   “老子…唔…老子…操|死你!”   最后全部化成了呜咽。   “孙弘,别这样…唔…别这样对我…”   “停下…“   “求你了…别这样…”   这时孙弘红着的眼睛里也露出悲伤,他低下头去亲他,将潘小岳的嘴巴堵住。潘小岳咬他的舌头,他就让他咬,只将舌头在潘小岳口腔里乱搅。      那晚孙弘不知做了多少次,潘小岳精神和身体都达到了极限,直接昏睡了过去。   朦胧中,他似乎听到孙弘对他说:“对不起。”,对他说:“你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他的手终于离开了让他疼痛的金属,被一只温软又粗糙的手轻轻抚摸。一滴滚烫的液体滴在他的额头上。   后来,他觉得有人在为他擦洗身体,为他穿衣服。   他听到哪里传来水声…不久后一个冰凉的身体抱住他,那人的头发还在向下滴水,湿漉漉,冷冰冰的,贴在他的脸上。就这么沉沉地睡去。      梦里潘小岳一会儿在火炉,一会儿在冰窖。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他在无尽的世界奔走,找不到尽头。接着他浮上云端,慢慢地飘着,没有目的地,没有思想,慢慢地飘着。      潘小岳觉得什么温暖湿润的东西贴在了他的额头上,片刻离开。接着谁的手掌触摸了他的脸,痒痒的,轻轻地。一阵悉索的脚步声,从他的房间离开。      挣扎着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昨夜的种种屈辱就像一个遥远而残酷的梦。若不是他喉咙发热,浑身散架一般,一醒来疼痛就像潮水一般溢出,他几乎就要以为那是一个梦了。潘小岳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心里什么都没想,一片空白。接着他瞥见床边柜子上搁着一张纸条。将自己撑起来,头晕,纸条上的字都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他终究是读了孙弘写了什么。      “昨天晚上对不起。   你好好休息。   早饭在桌子上。边上是退烧药和温度计,我翻出来的。   不舒服打我电话。我会早点回来。   有话对你说。”      好一个“对不起”!潘小岳气得牙关发抖。他从床上下来,撑着柜子站起来,脚下无力,差点摔倒,但他还是爬起来,走到窗边。   楼下孙弘刚从院子里出去,果然还没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如果这都不是爱(4)      “孙弘!”潘小岳开口才发现声音沙哑,喉咙冒烟般痛。   孙弘还是听到了,他身体僵了僵,抬起头来看他。   潘小岳只觉得天旋地转,看不清他的表情,对下面喊:“你他妈别走!我下来!”   孙弘果然站住不动,但对他喊:“我上来吧。”   “你他妈别动!”潘小岳说着向外走去。   他已被换上干净睡衣,却只找到一只拖鞋,另一只不知所踪。      也不去管另一只拖鞋,潘小岳踩着一只鞋就出了院子,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还发着烧,狼狈至极。前方的孙弘见他的样子,连忙向他跑来,刚跑两步,潘小岳朝他说:“别过来!”孙弘果然僵住,不动。      喘了口气,潘小岳对孙弘大声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别等下班了,现在就说吧。早死早超生。”他已经大概猜到孙弘会说什么,不外乎于对不起我又喝多了,但我不喜欢男人,你好好照顾自己,但以后我们别见了,之类。   孙弘看着他,却一时没说话。   “操,你不是有话说么?怎么,不敢啊?”潘小岳只觉得心一抽一抽地疼。眼角发热,却强忍眼泪。   “你他妈的当老子是什么?”   “昨天又吃错什么药了?”   “大半夜拿手铐对付老子!搞强|奸!”   “操老子还操出瘾来了啊?”      孙弘竟然“嗯”了一声。潘小岳气急攻心,眼前黑了一阵:“你妈的还是不是人!”      “潘小岳…”孙弘看着他,竟有些深情的样子,深情到显得有些可怜,似乎下一秒就会流下眼泪。接着他说,他说:   “潘小岳,你和我好吧。”      潘小岳下一句骂他的话还卡在喉咙里。   “孙弘,你他妈什么意思?”   “我说,潘小岳,你当我媳妇吧。”   孙弘红着脸看他,耳根都是红的。眼睛却是湿润的,深深地那么看着他。他哭了。   潘小岳愣住了:“你,你…你再说一遍试试?”   “潘小岳,你当我媳妇吧。” 他又那么说,一字不差。   “为什么?你神经病啊!”   “你又没礼貌。”   孙弘向他走来:“潘小岳,我觉得我爱你。”      潘小岳完全傻了。孙弘将他轻轻抱住:“你还喜欢我吗?还喜欢的话,和我一起过日子吧。我会对你很好,真的。我为你做饭,为你打扫,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再也不会干混事儿了,我保证。”   潘小岳几乎就要回抱他了,但想起之前种种,还是心痛,不敢轻易相信,便用力将他推开:“我才不喜欢你!不是和你说过了么,和你开玩笑的。像你这样的,老子才看不上。”   孙弘沉默不作声。   “你有什么好的我要看上你?你长得不咋地,又穷又傻,做饭难吃,还没品位。我凭什么喜欢你?不就上了两次床,就要负责任的话,我不是早就累死了。”   孙弘探究般地看着他的眼睛,一会儿又将他抱住:“你骗不了我。我是警察。你上次说的我一句都不信。这次也不信。我是真喜欢你。你就当我媳妇吧。”   孙弘这个木头人,连告白都那么不浪漫。只会说,当我媳妇吧。但就那么一个拥抱,一句简单的话,之前所有伤心,不甘,屈辱都化成了委屈,接着就烟消云散。潘小岳只觉得心脏又跳动起来,酸酸的,涩涩的,带着甜蜜。他觉得自己挺贱的,他听到他自己的声音低下来,问他:“你确定?”   孙弘说:“我确定。”   “那好吧。”   那是潘小岳的回答。之后他一直在后悔,为什么没能说出些帅气的话,至少可以将孙弘噎死的那种。但他当时只能说出那么一句话,大脑已经停止运作,只能将当时心里的答案直接说了出去。      孙弘特别高兴地抱他,接着将他横抱起,送回了屋子。   “怎么只穿了一只鞋就出来?不知道你还在生病么。”   “乖乖睡一觉知道么。”   潘小岳问他怎么不直接去警局,还送他回来。孙弘说:“你这样子我能放心么。快躺好。”潘小岳躺下了,他才说,他要回家取他弟的照片,给彭闰看,说不定就知道他弟的下落了。潘小岳连忙躺好,让孙弘快些去,别耽误了。孙弘又唠叨了会儿才离开。      再回想昨晚种种,孙弘的粗暴形象在他心里也带着了对他浓浓的喜欢,想着是不是太喜欢了才忍不住那样,竟觉得身上也没那么痛了。   潘小岳啊,潘小岳,你就那么喜欢他么?他只说了那么简单几句,你就原谅了他?昨晚你痛得要死的时候,不是对自己说,再也不去和他接触,再也不去喜欢他了么。   潘小岳自嘲地笑了,他的自我果然小的可怜。现在他只有满腹的欢喜,孙弘终于喜欢他了。      这一躺下,怎么都睡不着。潘小岳索性起了床,下身痛得很,去浴室却发现已经被清理过了。楼下餐桌上果然有早餐,还有药片。药片边是体温计,还有孙弘留着的便条:不发烧到38度的话吃黄药片,一天两次。38度以上的吃白色药片,一片即可。不舒服马上打我电话。      吃过早饭歇了会儿,潘小岳给自己量了热度,还是有点烧,38度不到些。他吃了黄色药片,在客厅躺着看电视。下午的时候,再量体温,已经不发烧了。      还不到五点,孙弘就回来了。带着菜场刚买的菜,他进门,说:“给你熬粥喝。”   孙弘摸了他的额头就进了厨房忙活。   潘小岳跟进去:“后来怎么样了?”   孙弘在洗菜,他湿了的手蹭蹭裤子,把潘小岳往外推:“你生着病呢来厨房做什么,快去躺着休息。”   “我没事儿。你赶紧告诉我,你弟的事儿,怎么样了?”潘小岳不肯走。   “你去休息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和你说。”   “我真没事儿。”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但你必须现在去歇着。”   孙弘说着将手擦干,扶着潘小岳的腰将他带出厨房,安置在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今天我带了我弟的照片去给彭闰看了。前些天我不是去缉毒了么,拐带案是科室的小王审的。本来是想先押送到广东省再审,但上头说,人命关天,让我们这儿先审了,有什么线索可以立刻解救剩下的孩子。”   “听说彭闰还想活命,就全招了。他家真的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彭闰也不是什么gay,就是去酒吧买毒品的,他吸毒。为了买毒品,也为了养他的一家,他才去拐卖小孩。他还记得每个孩子卖给谁了,提供了不少线索。警方已经派人去找孩子了。彭闰还招了,以前在别的地方也拐过小孩,在很早以前的时候。小王就问在哪里,他说在我们市就拐过孩子,就在这附近,年份也和我弟被拐的时候差不多。”   “小王报告了谢老,谢老就想起我弟的事儿,让我回家找张照片给彭闰认认。彭闰记性贼好,说是能记住每个他拐卖过小孩的样子。他说这是罪,他忘不掉。”      潘小岳听到这里,紧张地问:“他看了你弟的照片怎么说?”      孙弘取了个靠垫垫在潘小岳身后,说:“他见我弟的照片,果然说有印象。就是当年他拐的!”   潘小岳的眼睛亮了亮,抓住孙弘的手:“那还找的到么?他还记得卖给谁了么?”孙弘回握他的手:“彭闰说,这孩子他记得,当时第一眼看到就觉得长得真好,能卖个好价钱,就给他糖吃,把他抱走了。他还记得当年我弟穿的是背带牛仔裤,里面是绣着小熊的红色毛衣。和我弟被拐走那天的穿着没差。但他说,他把我弟带到外地的时候,我弟逃走了。后来他去追,找到的时候见我弟已经被一对村名夫妇收养,觉得没戏了就离开。他说的那个村,我查过,十年前就已经拆了,里面的人都搬走了,也没个记录。”   潘小岳叹了口气:“但你至少知道,你弟被好心人收养,现在应该过得不错。”   “嗯。”孙弘说:“我和我爸妈打电话把这事儿给说了,他们也接受了。只要我弟过得好,其他都不重要。他现在有自己的父母家人,也不需要我们了。”   “你说这事儿巧不巧,你抓了彭闰,他就是拐走你弟的人。”潘小岳觉得有些累,将头靠在了孙弘肩膀上,接着又觉得有些尴尬,怕孙弘不习惯。但孙弘似乎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他伸手抚摸潘小岳的头发:“现在我还挺相信命的。以前我也不信。你看啊,这彭闰从广东逃出,偏偏逃到我们南区,还被我抓到。这就是注定的,他拐了我弟弟,我亲手送他去坐牢。我们俩也是,你说,要不是我们现在会在一起,以前我怎么老抓错你呢。”   潘小岳点头,特想亲他一口。但孙弘说完这些就起身去厨房劳动去了。      孙弘煮了皮蛋瘦肉粥。两人坐着喝粥呢,孙弘从裤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递给潘小岳:“明天晚上的,看不看?”   潘小岳接过去,心里觉得酸酸的。一直以为怎么都不会喜欢他的孙弘,竟然买了电影票要和他约会。   孙弘见潘小岳发愣,将票收回去:“也是,你被我折腾成这样,身体还没好。那我们看后天的?”他又从裤袋里掏出另两张电影票换上。   “你到底买了几天的票?”潘小岳问他。   孙弘又从裤袋里掏出两张票:“三天的。我让办公室新来的小伙帮我买的,我不知道你哪天肯,就都买了。”   潘小岳选出明天的票:“就明天吧。其他的还能退不?”   孙弘笑着说:“不用退,我送同事。”   “你不会自己问我看哪天的啊?还说我浪费,你才是乱花钱。”   孙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以后直接问你。来,喝粥,要凉了。”   孙弘煮的粥真的是没什么味道,但潘小岳就喜欢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平淡(1)      那是两人第一次约会。   孙弘下了班去潘小岳家,吃了晚饭,再一起出发去电影院。就像老夫老妻出门看个电影一样,明明是第一次约会。      在到了电影院的时候,潘小岳才意识到他们开始约会了。前面走着不少情侣,拉着手,靠着肩膀的,男士为女士提着包。他们都来看电影。潘小岳觉得有些羡慕,他们能正大光明地恋爱,就算吵架,也能在大庭广众。      孙弘站得笔直,在他身边,环视着电影院大厅,就像从没看过电影一般紧张。潘小岳的手默默移过去,将手背靠他手背上。其实,只要这人在我身边,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也够了,他这么想着。但孙弘的手移开了,潘小岳一转头,发现孙弘走开了。      孙弘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   “吃不吃?”他问他。   潘小岳点头。孙弘就把爆米花塞他怀里,自己则拎着装可乐的袋子,空出的一只手握住了潘小岳空着的那只手。潘小岳就这么被牵着进了放映厅。一路上有人看他们,潘小岳的脸都红了,但怎么都挣脱不了孙弘的手,孙弘那么自然地牵着他,丝毫不顾及他人的眼光。      坐下的时候,潘小岳小声责怪他:“别拉手了,别人看着呢。”孙弘是怎么说的?他一脸正经地回他:“看就看。你是我媳妇。”他说完这句话,潘小岳鼻子就酸了。觉得之前的人生,不论他受过多少苦,都值了。      荧幕上上演的是一部香港的警匪片。熟悉的大腕在枪林弹雨中耍酷。爆米花放在两人中间,潘小岳边吃边看,有时取着爆米花就摸到孙弘的手了,一开始把他的手赶出去,等自己抓完一把才让他抓,后来则是玩心大起抓着他的手不让动。两人的手在爆米花捅里,紧紧握着。   握了很久孙弘也没反应,潘小岳好奇地转过头看他,却发现孙弘早就在看自己。那双对罪犯锐利无私的眼睛,此刻深情地,把他望着,已经出神。潘小岳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一时间放了手。这时孙弘才转回头看屏幕,一脸认真,似乎没朝潘小岳发愣一样。一会儿潘小岳去抓爆米花吃,手又被孙弘握住。孙弘的手心都出汗了。   又是过了会儿,潘小岳偷瞄孙弘的脸,发现孙弘又没在看电影,正朝着他的方向发呆。调整心跳呼吸,潘小岳小声对他说:“你不看电影,看我干嘛。”   孙弘愣了下,转过头,磕磕巴巴地说:“谁说我没看,我,我看着呢。”   潘小岳幸福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看电影吧。”      电影的结局,是个悲剧。特警为了完成任务,和土匪功归于尽。电影院抽泣声一片。潘小岳却傻乎乎地笑着,孙弘是。   电影散场。      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是想走走,却不知要往哪里去,又觉得哪儿都可以去。潘小岳没再让孙弘拉他的手,将手塞进了口袋里。孙弘看着他藏起来的手,默默靠近,两人肩膀没有缝隙地贴在一起。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潘小岳问。   孙弘停下,木讷地说:“不知道。”   “那我们回去吧。”   孙弘有些懊恼,却说:“好。”      孙弘被请去潘小岳家坐会儿。潘小岳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坐他边上。两人却没什么话好讲,静静地,沉默。   “九点半了。”孙弘说。   “嗯。”潘小岳回应。   “那我…那我…”   “你再坐会儿吧。”   “好!”孙弘继续坐着发呆。      在孙弘时不时看一眼潘小岳的手和他的嘴唇,接着转过头,一会儿又看一眼,再转过头,重复多次后。   最后还是潘小岳忍不住,抱住他,亲他。孙弘愣了下,伸手抱住潘小岳,回吻他。潘小岳把孙弘推倒在沙发上,跪在他身上,啃咬他的嘴唇。一时间意乱情迷。   孙弘的呼吸粗重起来,仰起头,从潘小岳的嘴唇一直亲到了脖子。潘小岳发现孙弘的胯|下已经鼓起了个包,正顶着他的大腿根部。这下引火烧身,潘小岳身体一僵,想起之前那次不免心惊,却已经被孙弘抱起,送入卧室。孙弘将他放床上,跨在他身上,一边亲他,双手一边解他的衬衫扣子。潘小岳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准备迎接熟悉的疼痛。但扣子解到第三颗孙弘停下了动作,从他身上起来,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孙弘?”潘小岳从床上坐起,叫他。   接着他听到浴室传来了水声,想起那天晚上似乎也听到了一样的声音。      五分钟后,孙弘湿漉漉地回来了。原来他洗了个冷水澡。他再次爬上床的时候,潘小岳问他:“你确定不做?”   “不做。”孙弘说:“你还没好呢。”   潘小岳低头看他胸口的印子还没褪去,原来他是舍不得我。于是开始自己解上衣扣子:“做吧。憋着难受。”   孙弘帮他把衣服穿上:“等你好了再做。”   “我真没事,做吧。我也想做。”   “不做。我心疼。”孙弘说。说着他躺下,将潘小岳抱在怀里:“我能抱你吗?”他红着脸说。   “嗯。”   “这么晚了,要不我就在这里睡吧。”   “行。”过了会儿潘小岳说:“但你得先把衣服换干净的。”   孙弘一边说你怎么还嫌弃我呢,一边站起来换衣服,穿上了潘小岳的睡衣。看到衣橱里挂着潘小岳为他从干洗店收回来的警服说正好明天可以穿。等潘小岳也洗完了澡,两人又躺在同一张床上。潘小岳背对着孙弘,孙弘从后面抱住他。      潘小岳的床挺大,足够两个大男人一起睡。只是孙弘的脚根刚好达到边缘,再往下点,脚就要伸出床了。   孙弘只是抱着他,什么也没做。潘小岳抓住孙弘伸到他胸前的手,心里胀胀的。他听到孙弘无意识的喃喃:“我真太喜欢你了。”便在他怀里问他:“你喜欢我哪里?”孙弘说:“不知道。”接着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孙弘也说:“不知道。”   过了半晌,孙弘说:“哪儿都喜欢。”   潘小岳把他抱得紧紧的。两人就这么抱了一夜。      第二天起床,潘小岳还在纠结孙弘究竟是什么时候看上他的。当初他腿断了住院就觉得孙弘对他有意思,但那时孙弘明明把他当个弟弟。想了半天,只有那次酒吧,他把他给强吻了,晚上又莫名其妙和他发展到床上去了。难不成是看上了我的身体不成?   实在是好奇,潘小岳就追着他问:“喂孙弘,你仔细想想,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孙弘只顾着穿衣服,含糊道:“不知道。”   “你想想,再想想。”   “喜欢就喜欢了,你要知道这么多做什么。”孙弘走向厕所。潘小岳还跟着:“你是不是去酒吧那天看上我的?”   孙弘站在马桶前,拉开裤子拉链,伸手拦他:“我上厕所呢!”   “你上你的呗,我又不是没见过你那玩意儿。”   孙弘脸都红了:“出去。”顺手关了门。   潘小岳被赶了出来,还不停想着,到底是什么时候呢?他都丝毫没察觉。对了,那天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孙弘还逃跑了呢。难道是那次之后?那不就才没多久么。      孙弘上完厕所出来,见潘小岳还在门外皱着眉头,笑他:“还在想呢?”潘小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想,可能就是你和我滚床单之后,喜欢我的。是你的话,先有性再有爱,我也勉强接受了。”孙弘刚想反驳他,怎么就把他当成一个下半身动物了,就听到潘小岳说:“早知道老子一早就把你给办了!还省点力气。”   “你怎么这么色呢。”孙弘板起脸说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有这个精力不如想想今天画些什么画。”   “呵呵,”潘小岳冷笑:“是谁拿手铐当道具啊,是谁霸王硬上弓的?到底谁比较色?”潘小岳再去看孙弘的表情,却发现孙弘难过了,一脸内疚不说话,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就说了让他不开心的话呢,连忙扯开话题:“最近你们局子里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么?好久没和我说了。”   “不是我们那个之后,”孙弘说:“应该是在更早以前,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哦。”潘小岳顿了一顿说:“肯定我更早喜欢你的,我骨折时候就喜欢你了。”   孙弘拉他的手将他带到怀里轻轻抱了他一下再放开:“以后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更多一些,行不。”   “你试试呗。”潘小岳心想,这估计得有难度,但听了心里还是特高兴。其实他本来只期望着孙弘别讨厌他,想着如果哪天他稍稍喜欢自己一丁点,就很满足了。现在孙弘竟然也那么喜欢他。      为了孙弘上班不迟到,潘小岳将卫生间整个拱手让给他先用。但孙弘刷着牙洗着脸,潘小岳就在边上看着,像个花痴。      孙弘出门前换警服的时候,潘小岳残念地看着他的衬衫问:“哎,你们警服怎么到了这个季节没领带了?”   孙弘从裤袋里掏出了领带:“在这儿呢,我不喜欢戴。怎么?”   “领带是个好东西啊。”潘小岳接过那领带,踮起脚绕在孙弘脖子上,为他戴好。将领带抽紧的时候,他拉着领带把孙弘的脖子往下一带,就亲了上去。   潘小岳敏锐地察觉到孙弘的耳根红了,笑着离开他的嘴唇。   孙弘上班去了。关门前他说:“我以后天天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平淡(2)      两人过上了平凡的日子,就和普通情侣一样。甚至潘小岳觉得,这日子就和以前两人相处时候差不多,只不过现在他们确立了关系,知道两人都喜欢着对方。   潘小岳还是会煮菜给孙弘吃,等他下班。晚上时候,有时两人出门散散步,有时还看电影,或者只是宅在家里看电视。看完新闻看广告,反正总是有东西可以看的。又有时,孙弘看报,他看艺术杂志。      潘小岳身上被孙弘弄出的伤全部好了,又过了两天,他们才又做了一次,在孙弘家。那次孙弘是完全清醒的,光是看到潘小岳光着的身体就红了脸。他下身明明已经勃|起,但握着潘小岳的屁股,怎么都不敢进去。只要潘小岳皱下眉头,他就往外退,就像是怕潘小岳被碰一下就会死了一样。   最后潘小岳骂着脏话,亲手把孙弘那玩意儿塞进了他屁股里,一边塞一边抽气。孙弘见他痛成那样又是要往外退。潘小岳只能含着孙弘的肿胀,换了个姿势坐他身上,自己动起来,这一坐,直接插到深处,刺激得他哼了一声。又觉得这姿势太过色|情,脸上火辣辣的,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抱我。”潘小岳皱着眉头说。   木讷的孙弘这才抱住他,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完了后,两人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用沙哑的声音聊天。他们终于能做完那事儿还可以平常地聊天。少了刚在一起时的拘束和尴尬。聊累了,就休息会儿,休息够了,再聊。      结束上个话题,两人沉默了会儿。潘小岳突然坐起来,推他:“孙弘,你还是直回去吧。”   “你说什么傻话呢,睡糊涂了么。”孙弘勾住他,把他按回了床上。   “我说真的,孙弘。”潘小岳又要坐起来:“你现在是觉得喜欢我,但以后怎么办。你爸妈呢,还等着你结婚抱孙子呢。”   孙弘的手压着他:“没事别老瞎想些有的没的。”   “这哪儿是什么有的没的。你看我,我可想我爸妈了,但他们知道我是个弯的就把我赶出来了,大概这辈子,我都回不去了。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想,我爸妈那么老了,没个人养。一想到这儿我就难受。我还是个独生子。是我不孝,但我也没办法…”      孙弘坐起来,让潘小岳枕在他腿上,轻轻帮他把乱跑的刘海拨开:“别老想些不开心的。没事的啊。”   潘小岳抓住他的手指玩:“哎,你说你爸妈知道了弯了的话,该怎么说…”   “他们说,要打断我的狗腿。”孙弘如是说。   “他们会这么说?和你真像。”潘小岳笑起来。   “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孙弘低头看他:“我已经和他们说了。”   潘小岳唰的坐起来,脑门撞孙弘下巴上,把孙弘撞得吃痛地叫了一声。   “你说了?你疯了吗!”   “那晚我喝醉了,就那天我来找你那次。后来想起来,是觉得疯了。我直接打电话给他们说我喜欢你,这辈子要和你过了。”   潘小岳抓住他的手,握住:“你是傻子呀!值得么?”   “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孙弘回忆着:“我爹在电话里就骂了,说我是个畜生,要回来打断我的狗腿。当时我就朝他吼了,我说我的媳妇,你别管。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就要他了。后来我爹又骂我,我妈在边上哭,我气得挂了电话就朝你家来了。”   潘小岳想难怪他那天这么大的火气,虽然那晚是孙弘使劲折腾他,最难过的应该还是他自己。想到这里潘小岳一边帮他揉着下巴,一边身体又靠近了些,恨不得一辈子都在他怀里不出来了。      孙弘拍他的背:“这不是好些天了他们也没回来么,那就是不打我了。后来我把我弟的消息告诉他们,他们也没再说什么。应该就是没事儿了。”   “你可想的真美。”   “他们就那样。当年我考警察他们也不同意,让我和他们一样当老师,说当警察的话就打断我的腿。但我这腿不是好端端的么。”孙弘对潘小岳笑:“你什么都别想,就好好当我媳妇就成。”潘小岳轻轻“嗯”了声。两人沉默了会儿,孙弘拍了下潘小岳搭在他身上的手:“我说,当年你和你爸妈说你喜欢男人这事儿,他们怎么个反应?”   “哦…打断我的狗腿了。”潘小岳说。   “还真打?”   “其实也不全是打的。”潘小岳说着竟然还笑了,像是在说一件遥远的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笑话:“当时我拉着周航就去我爸妈面前出柜了,我说这是我爱人,我爱他。”潘小岳看了孙弘一眼:“这都很久前的事儿了,你不许吃醋。”才继续说:“我爸立刻找了扫把就追着我俩打,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周航护着我,挨了好多下。其实当时他对我也真的是极好的,不然我怎么就那么死心眼跟了他呢。后来我爸就冲着周航一人打,觉得是他把我带坏了,我小点的时候还在家看八卦杂志里的泳装美女呢。周航被打得不行,我就开了门让他逃出去了,说不久就去找他。但其实等了很久我才再见到他。我爸把我关起来了,除了每天给我送吃的,放我上厕所,不让我出房门。”      说到这里,潘小岳的笑容渐渐敛去:“这坐牢的滋味真不好受。我特想周航,但出不去,手机也被我爸没收了。后来才知道周航每天给我打很多电话,发很多短信,在等着我呢。有一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抽风了,撕了床单想从窗口逃下去。但这都电视剧里的戏码,床单根本不够长,也不够牢,我就那么掉下去了。我家在三楼,一摔下去我就知道完了,腿大概折了。结果我爸从房里追出来,又是一顿打,打在我腿上,那疼的,我是直接痛晕过去了。醒来就看到我妈在床头哭得厉害,当时我就恨死我自己了,想为什么我就喜欢男人了呢。我妈后来才和我说,当时医生见了我腿的X光片说我可能这辈子就瘸了残废了,她才哭成那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运气好,后来腿就自己长好了,一点事儿都没有。但我是真怕了,所以这次我又骨折,差点想掐死你。哎,跑题了…总之后来我还是和周航一起了,我爸说,你要是出这个门,就再也别回来。我就真出去了。后来回去几次都被打出来。就再也没回去过了。”   说完了,潘小岳见孙弘不吭声,就去看他,只见孙弘一脸心疼的样子,便补充:“我是说得吓人了点,其实没什么。我现在也好好的。”   孙弘不说话,抱着他一起躺下,轻拍他的背。   “你断的是哪条腿?”   “右腿,大概是这里吧,好了太久我也忘了。”   孙弘来回抚摸着潘小岳伤过的地方,像是在检查如今骨头长好了没似的。   “潘小岳,我会对你好的。”他过了很久才说:“我们俩,都会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老朋友(1)      孙弘告诉潘小岳他喜欢他之后,潘小岳的心情几乎每天都是好的。两人享受着从未有过的甜蜜,连画廊老板娘都说潘小岳最近的画色彩更鲜艳了些,看着就觉得心情舒畅。      在潘小岳沉浸在这如糖般甜蜜的爱情中时,周航又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周航给他发了消息,约他见个面。潘小岳还在犹豫该怎么拒绝的时候,周航直接来了电话。大多人应该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别人问你借钱时,如果是短信或邮件来要求的,你总能花个几分钟思考一下,整理语言,婉转地给拒绝了。但如果是那人打电话来,或者亲自到你面前来借,多半你的钱包就遭殃了。潘小岳就是这样,迷迷糊糊中就答应了。答应后,他想,反正现在他也跟了孙弘了,和周航他再也没有感情纠纷,又为何缩着头不敢见呢。不如就大大方方见一面,看看周航找他究竟为了什么。可能只是朋友间一个友好的问候,或者找他帮个什么忙呢。      两人约在一间咖啡厅。潘小岳对那里很熟悉,以前和周航一起的时候,经常到那里头喝咖啡,一坐就几个小时。那时周航总是有自己的事情做的,念书的时候就带着书看,工作后就带着笔记本电脑打字。潘小岳就坐他对面,看看杂志,打打游戏,时不时骚扰他一会儿,接着被禁止说话。有时潘小岳自己忍不住了就继续骚扰他,他也不生气。有时潘小岳真不说话了,周航就停下手里的活,陪他说些话再埋头看书或工作。      潘小岳坐在里面的时候,就想起来以前的种种回忆,觉得那时还挺美好的。特别是周航还读书那阵,两小无猜的,那时两人的差距也不像现在这么大,好歹潘小岳也是个本科毕业的。后来周航拿到硕士学位,找了份算是高薪的工作后,两人就不怎么协调了,潘小岳还是个卖不出画的小黄牛。周航老看不起他了,让他别做黄牛了,掉份儿。那时潘小岳就觉得挫败了,要知道他周航能读出个硕士,虽然拿了奖学金不需要什么学费,但生活上的钱可是潘小岳他当黄牛赚来的,到处低头哈腰赚回来的。而且潘小岳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学艺术的,骨子里也清高的,觉得自己当黄牛赚的其实不必周航当精英赚的少,怎么就被看不起了。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周航来了。   周航还是一身精英的打扮,这渐热的天,手上还搭着一件薄西装,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打着领带就来了。周航坐下的时候,看到他面前的咖啡,眉毛微微挑了下:“你还记得我喜欢拿铁啊。”   “节约点时间。”潘小岳说:“你喝不喝?”说完发现和孙弘相处久了,连他的口头禅都上了口,不禁笑了下。   “喝!”周航将西装叠好,放在一边,抿了口咖啡,他的表情一瞬舒展,像是真的和喜欢喝,接着从下面拿出一个西饼盒子放桌上:“你还记得我喜欢喝的咖啡,我怎么能忘了你最喜欢的蛋糕呢。”   周航将纸盒打开的时候,潘小岳才想起,曾几何时,他确实特别喜欢吃这款蛋糕,蓝莓轻乳拿破仑,不算甜,上面绵密的乳酪配上酸甜清新的蓝莓,下面则又松又脆。只是很久没买过,连他自己都忘了曾今喜欢过这玩意儿。      “吃吧!”周航从盒子里取出配套的纸叠和叉子,递给潘小岳,又取出一把透明的塑料刀开始切蛋糕:“这里没规定不准自带东西来吃吧?要是真不准,我们小心点吃。”他兴奋地像个第一次做贼的。   潘小岳看着他这么自然又这么兴奋地将蛋糕装在他面前的碟子里,终于忍不住打断:“周航,你今儿个找我究竟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都不能找你了?”周航笑道,又给自己切了块蛋糕,见潘小岳还没动叉子,问:“怎么还不吃?不是你最喜欢的么?”   潘小岳将叉子搁碟子上,握着咖啡杯说:“你说吧,到底找我什么事儿。”      周航将嘴里的蛋糕咽下,又喝了口咖啡将甜味过掉,拿起纸巾优雅地擦了嘴才说:      “我们和好吧。”      他眼睛有点发亮,说得那么自信,带着没忍住的浅笑,似乎对潘小岳的答案是肯定的。就像以前每次吵架分手,不论是他找潘小岳和好,还是潘小岳找他,一样的那么笃定。      “你说什么傻话呢。”潘小岳几乎是马上脱口而出。   周航则是用叉子叉了一块蛋糕往潘小岳嘴边送:“还生气呢。别气了,啊?”潘小岳嘴都没张开,周航就嬉皮笑脸道:“吃了这块蛋糕就不气了,我家小疯子最乖了。”   潘小岳则是板着脸,把他的手推开,特别认真地回答他:“周航,我已经有对象了。”   周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拿着蛋糕的手还伸在那里:“和谁?”   “那警察。”潘小岳说。   “他?你不是说你们没关系么!”周航又惊又恼:“那天在你家附近你自己和我说的不记得了么?”   似乎冻得他发烧的那天确实有和他这么说过,还骂他乱说话。潘小岳解释:“当时是没在一起,现在走一起了。”   “你骗我的吧?”周航转而又笑,笑容却很尴尬:“你看,我和你分手,你连搬家都搬我家附近,你多爱我啊,怎么能看上别人呢…还大晚上闯我家来。”   “不是为了你搬那儿呢,朋友住那儿。虎子你还记得么,我初中同学。”   “啊…是他家…你们进展到哪步了?”周航特小心地问,问得犹疑。   潘小岳犹豫了会儿后抬起头看他:“我们做过了。”   周航沉默了半响,开始穿外套:“看来这蛋糕你也不喜欢吃。我还有事儿忙,先走了。”   他站起来的时候,潘小岳叫他的名字。周航回头,潘小岳说:“我们分手已经一年了。”说得特平静。   周航朝他点头,像和老朋友告别一般客道地说了我走了有空再聚,走了两步停下,又转头问潘小岳:“你腿好全了么?”   “全好了。”潘小岳回答。   “嗯。”说完这个字,周航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潘小岳看着桌上基本没动过的蛋糕,以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心里闷闷的。见周航这般狼狈难过他心里也不舒服,毕竟是他深爱过的人。只希望周航他今儿找他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出了这门可以早早把他忘掉。但若想到周航马上将他忘了,又觉得不甘心。他的潜意识里,又希望周航别把他给忘了,最好记他一辈子,毕竟也是伤他很深的那个人。      这时他的手机里来了一条短信。孙弘来的,和他说:“我路过你喜欢那店,要给你买牛肉粒么?”   周航立马就被抛到脑后,潘小岳活动着手指:“好的。”发送前又擦掉,替换成了:“别买了,浪费钱。”   发送后一会儿才收到孙弘的回复,孙弘回短信总是挺慢的,就像是每次打字都要思考半天似的,他说:“我已经买好了。”潘小岳直接在咖啡厅就傻笑了。   结账的时候,他付了自己和周航两人的咖啡钱,才开始想,以后和孙弘两个人生活,可不能这么乱花钱了。以后孙弘退了休,就只有退休工资。但他潘小岳的画若是还没出名,两人就得从现在开始省钱才能安享晚年了。又想了会儿,潘小岳觉得自己是多虑的,他的画到那时候一定会卖好价钱的,他一直那么相信着。      晚上孙弘果然带着牛肉粒来了,潘小岳一边吃得开心一边说以后可别老外面买了,又贵又不健康,他以为孙弘会夸他懂事了,孙弘却说:“没事儿,你喜欢就行。”这说一套做一套的架势。潘小岳本来就是为了迎合孙弘的价值观才这么说,当然也真准备这么做,但孙弘此刻却完全自打耳光,推翻他之前了浪费论。潘小岳真想指出来,鄙视他一番,但没忍住开心就笑了,笑完也就不好意思再嘲笑他了。      吃完饭,潘小岳把孙弘叫到沙发上坐着,认真地开口:“孙弘,有个事儿我想和你说下。”   孙弘正襟危坐,伸长脖子:“你说,我听着。”   “虎子他下周就回来了。”   “那很好啊。”   “他带着女朋友一起回来。”潘小岳说。   “他有女朋友啦,挺好。”   “对,前段时间交上的,还是个洋妞。”潘小岳挠了挠头:“我想说的是,他带着女朋友回来,我一男的和他们一起住,不太方便。”   “原来你这意思啊,也不早说,绕那么多弯子做什么。”孙弘立马说:“到我家来住不就行了,今晚就打包。”   “今晚?这么急?”   “今晚开始打包的意思,我还要把家里打扫下才敢让你来住。”   想到孙弘家经常袜子短裤乱飞的场景,潘小岳笑了,笑了会儿又有些担心:“住你家能成么?你爸妈会不会突然回来?”   “他们可不会回来。”孙弘说:“现在孩子们正准备考试呢,考完了放暑假也要留那儿辅导。”      他顿了顿,轻拍边上的位置,潘小岳顺从地从沙发另一头挪过来,特别乖的样子。孙弘的手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我说,什么时候我们外面找个房子吧,没钱买就租一间。等有钱了就买一间,小的就行,就我们俩一起。”   “行。”   “上班前你帮我系领带,下了班我回来,我们一起吃饭。”   “好。”   “你什么都别做,我来买菜煮饭。你觉得味道淡,我就多放些盐。”   “随便你。”   “我知道你不嫌弃我穷。但没钱我们也要出去旅游。你不是喜欢海么,我们去爱琴海。”   “成。”   “还可以去普吉岛,去迪拜。”   “嗯。”   “我查过了,去国外,俩男的也可以手拉手,你就不用怕羞了。等我存够钱,我们去国外结婚吧。”   说到这里潘小岳已经快哭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不是说别浪费钱么,怎么老想着怎么花钱呢。”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就想着别浪费钱,都存着,以后给媳妇用。现在我到媳妇了,就想着怎么给他花钱。”孙弘说得特朴实。   “孙弘,你等着我。等我以后出名了,得诺贝尔奖了,我养你。”   “好。”孙弘笑着,头搁在潘小岳的肩膀上,短短的头发戳得潘小岳的脸痒痒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老朋友(2)      那天晚上,潘小岳还是懒得理东西,第二天才开始整理。他懒散得不行,每天就理一点儿,说着不急。不急着,不急着,虎子都回来了他才开始急。      虎子扛着超大的行李箱回来的,身边跟着一个高挑的金发碧眼女郎。潘小岳还在打包呢,张着嘴巴看他:“你不是说明儿才回来么?我都没来得及搬。”   虎子带着黑色太阳眼镜,做了个旺旺小人的动作:“Surprise!”接着说:“搬什么搬?你是我哥们,就是我马子的哥们!一起住怎么了?她绝对不会介意的。”   虎子介绍,这是他女朋友,叫Cathy。又对Cathy介绍,这个帅哥是潘小岳,就是Small Mountain,是他的best friend。Cathy和潘小岳友好地打招呼,冲过去拥抱了下,在他脸上留了个唇印,隆起的双峰撞得潘小岳脸都红了。虎子则是脸都绿了,立马勾着潘小岳的脖子把他拉到一边:“你小子究竟什么时候搬!”      潘小岳算是习惯了他的脑回路,也不恼,耐心解释,今天就打算搬走,另外你又忘了,我不喜欢女人。虎子这才反应过来,朝潘小岳点头哈腰,说看我的记性,兄弟我刚才一时失言,千万别当真。说着就打开箱子,从里面掏出一件又一件的东西,把已经堆了潘小岳行李的客厅弄得更乱了。   “这衣服给你的,上次我吃西瓜看电视不是喷了你一名牌上了么,这个长得像,赔你的。”   “这鞋我靠打折太便宜了,给你买了一双。”   “这个巧克力豆巨好吃,买了两袋给你,但我飞机上吃了一袋,嘿嘿。”   “这个是美国买的画笔颜料,我女朋友说特好用。”   ……      潘小岳抬头对楼上喊:“孙弘,你再找个袋子出来,东西放不下了。”   孙弘从楼上探出头来:“马上来。”   虎子见到孙弘跳了起来:“卧槽!警察怎么来了?小岳你赶紧逃,他来抓你了!”说着就把潘小岳塞自己身后了。潘小岳见从美国发福回来的虎子的身体像堵墙一样把他遮了个严实,无奈地挠了他咯吱窝一把。虎子的弱点就是咯吱窝,立马笑得人仰马翻。   “他是我男人了。”潘小岳说:“今儿来帮我理东西的。”   虎子吃惊地回过头,对潘小岳竖起大拇指:“你牛逼!”   站在一边的Cindy对虎子的脸吧唧亲了一口:“You’re so cute!”   虎子得意地朝潘小岳飘了一眼,对Cindy说:“Yes!Yes!” Cindy立马又对虎子一脸花痴样。   潘小岳小声对虎子说:“这洋妞会中文么?你现在英文这么牛,都能交个这么漂亮的洋人女朋友啦?”   虎子一边对Cindy笑着一边向潘小岳眨眼:“没,我英文水平和出去时没两样。我们俩是动作交流比较多,特别是床上的。她不知道怎么就啥心眼,看上我了,老追着我跑,一口一个爱我。我想,这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终于能拱上好白菜了!一定是我那死老爹保佑的。”   潘小岳没忍住就笑出来了。Cindy不明所以地用蹩脚的中文问他们:“你们,两个,说,呃…吗?我?”虎子赶紧翻译:“她问我们是不是说她呢,她在学中文,这中文差的。”Cindy终于把这句给听懂了,指着虎子,对潘小岳说:“Stupid!”,又指了指自己:“聪明!”然后再指自己:“我学,中文。”潘小岳笑得更欢了。      “袋子给你。”孙弘从楼梯上下来,递给潘小岳一个大号购物袋,接着瞥见地上和桌上虎子带来的礼物,凑近看了看:“呦,这衣服挺好看。”接着对虎子打招呼,伸出手和他握手:“你好,我是潘小岳他老公。谢谢你平日里照顾他。”   虎子立马就喷了,潘小岳则是红着脸揪孙弘的大腿:“瞎说什么呢!赶紧上去理东西去。”孙弘一脸无辜,满脸正气地说了句:“本来就是,害什么羞。”但还是听话上楼去了。   虎子对潘小岳挤眉瞪眼:“j□j得还不错嘛!”潘小岳则是挤回去:“还是不如你。”      接着虎子问潘小岳,你准备搬哪儿去呀?潘小岳说,孙弘家。虎子先是点头,又有些忧虑地问,他父母同意了么。潘小岳摇头,还没呢,他父母常年不在家,现在也只是走一步算一步。虎子说,我这次回来,就是签证到期了,住不了多久,签证出来我就回美国了。我们一走房子又空了,你就和孙弘搬我这儿住吧,我可能吧,会移民。这儿就空着了,你们当自己家。   潘小岳觉得特感动,但嘴里说的是,说什么傻话呢,我们以后可要自己买房的。也不能一直住你这儿吧,早晚得动迁。我听说,快轮到这儿了。你走了,我帮你收拾着,打理打理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虎子拍他的肩膀说,好兄弟,靠你了。但我说的你考虑考虑,租房子多贵啊。潘小岳打了个马虎眼就把这话题给顺过去了。      虎子还是没拦住潘小岳的搬家,就开始帮着他装箱。在虎子的帮忙下,终于把东西都理好了。来回走了两次,三人才把东西都装上了车,这还是潘小岳扔了很多不要的东西的条件下。   这次带走的都是生活用品,画室的话都还没取走,不方便放车里。但孙弘很细心地把他自个儿的画像给带上了,占了车后箱老大的位置,车盖都没盖上,怕磕着了。一到家,孙弘就把那画放卧室里,想挂墙上,又觉得看着自己的画像挺奇怪的,于是先放在了墙角,再慢慢想以后挂哪儿。潘小岳这时才想起,周航退回来的那四个箱子,还在虎子家的地下室,前头一忙,彻底给忘了。      孙弘的家果然是收拾过了,整洁得不像话。潘小岳细心地发现,孙弘卧室的床都换了新的,比原来的更大了一些。孙弘说:“你不爱干净么,我买个新床,你睡得舒服点。”潘小岳又高兴又感动:“其实不用换,我什么时候真的嫌弃过你了。”      两人都是忙活了一下午才把东西都放好了,累得躺在客厅的地板上一动不动。潘小岳说:“孙弘,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家也要这么搬一次,这次算是实践了。”   孙弘说:“下次要准备更大的箱子,你东西多。”   潘小岳瞥了他一眼表示不满,孙弘就伸手把他眼睛合上:“这什么眼神啊对我,我开玩笑呢。”      两人洗了澡,晚上就在客厅看电视,看着看着孙弘就凑过来:“你累么?”   “搬个家当然累。”潘小岳想也不想就回答。   “哦。”孙弘把头转回去。   一会儿他的手又伸过来,在潘小岳的腰部游走:“你想不想?”   “想什么?”   孙弘收回了手:“没什么。”   又看了会儿电视,孙弘再次转过头来:“其实,我特想和你…那个…”   潘小岳这才听懂了:“嘿,闹了半天你就是想做是吧,也不早说。也真亏得你忙了一天了还有精力。”   “你是不是很累啊?”孙弘连忙转口,坐正了,目不转睛地看电视,彻底放弃了。   潘小岳关了电视:“走吧。你想要,我总要满足你的。”      潘小岳说着就下了沙发往卧室走,孙弘紧紧跟在他后头。潘小岳一坐床上,孙弘就伸手脱他衣服,边脱边从床头柜里取出了润滑剂和套子。潘小岳心里冷哼,上次在这儿过夜东西可没在这儿,看来这次还真是预谋已久。   潘小岳住进孙弘家第一天,就在新床上被办了。他一边被孙弘紧紧压着一边让他小心点,别把床单给弄脏了。孙弘正在兴奋头上,哪里听得进去,还是弄得到处都是。结果两人完了事,拖着更加精疲力竭的身体再次去冲澡,还要换床单。再次躺床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孙弘扯过被子盖两人身上,挺乐的样子:“你搬来真好,你说我们俩住两地方,两头跑也累得慌。那毕竟也不是你家,我都不好意思在哪儿办你。”   潘小岳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孙弘紧张地扑过来:“你不舒服么?严重么?我带你看医生?”   “没事儿。就是没想到你是这么猴急的人,本来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这不是一句老话说的好,千金难早知道。”   孙弘舒了口气说:“你可别想退货。我一概出售,不退不换。”   “我能退哪儿去啊…放心,不退。”   不知是不是孙弘觉得醉酒那次把他折腾得太厉害,怕了,此后孙弘在床上总是小心又温柔的。潘小岳也没再觉得上床那么折磨了。有时孙弘顶的正是位置,他也渐渐能体验到些快感。两人的床事也算是磨合得越来越好了。   一会儿孙弘竟然和他说,下次你在上面吧,下面是不是挺疼的。潘小岳受宠若惊,立马说你可别抵赖。孙弘说,怎么会呢,你难道不信我么。      下一次孙弘还真的洗干净了躺床上,一本正经任人享用的样子,搞得和做生物实验似的,让潘小岳乐了会儿。潘小岳也不客气,一会儿就骑在孙弘身上,从嘴唇一路吻到下腹。刚碰到孙弘那玩意儿,孙弘的肌肉就绷紧,立马起了反应。孙弘把他裤子都脱了,潘小岳犹豫了会儿还是拍孙弘的屁股:“你给我起来。”   孙弘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我准备好了,你上吧。”   最后关头潘小岳还是舍不得,就说:“我不会。还你来吧。”   结局还是孙弘把潘小岳压在了身下,意外地温柔。潘小岳有种感觉,孙弘并不是为了自己舒服才进入他的身体的,是真的想和他融为一体,恨不得一夜就白头,两个人变成一个。这种情深的感觉,是任何身体的感觉或语言都无法超越或表达的。潘小岳的的眼角就留下一滴眼泪,不知不觉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老朋友(3)      后来虎子给潘小岳打了电话,说:“你旧相好找上门来了。我想了想,还是得告诉你。万一你还喜欢他呢。”   几秒钟后潘小岳才反应过来,那个旧相好,指的是周航。周航就是他的初恋,之前再也没别人了。      虎子说,周航听说他搬孙弘家去的时候,脸都黑了,失魂落魄地就走了。   “哎,小岳,我怎么觉得周航对你还余情未了啊。”   “大概吧。”潘小岳打马虎眼。   “你准备怎么办?”虎子问。   “凉拌。”   “说真的,我看你们分分合合好多次,这要真这么分了吧,也真挺可惜的。”   没想到虎子这么说,潘小岳当场就骂了:“你把我家警察放哪里啦?”   虎子连忙说:“我觉得那警察是挺好的,但你们毕竟在一起时间不久不是么。我总觉得你还是对周航有感情的,当初你们俩闹得也算是轰轰烈烈吧。我都特感动,我说,看到你们,我终于相信爱情了。”   “嗯。”   “要不你去找找他?我觉得他也是真喜欢你。”   “别瞎说。”潘小岳打断他:“我真喜欢孙弘。特喜欢他。周航是个过去式了。”   “你自己做决定就好。”虎子说,但一会儿他还是加了句:“周航挺好啊。”气得潘小岳就把电话给挂了。      周航去虎子家找他,潘小岳觉得挺意外的。意外之余,也没别的什么了。而连虎子都以为他就该和周航在一起,是不是正因如此,周航那天才能那么自信,觉得他们俩一定能和好呢。潘小岳无奈地摇了摇头。而依周航那高昂的胜负欲,强大的自尊心,在虎子那儿算是吃了个闭门羹,应该不会再有下步行动了。      但几天后,出乎他的意料,周航还是找来了。这次是直接堵在画廊门口,潘小岳刚从里面出来就被他拖着走了好几步。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周航抱在了怀里。   周航抱的时间并不久,几乎是在潘小岳刚挣扎时就已经放开。   “嗯,感觉没变。”他说,接着笑嘻嘻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瞧着潘小岳:“这么巧遇到,我们去喝杯东西?我想喝甜的。”他转头环视了周围,指着前方的小店:“这家怎么样?”   潘小岳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周航已经向前迈步:“别想太多,就找你聊聊天。像朋友一样,陪我喝杯饮料都不行?”   潘小岳终于有了反应:“也不是不行…”   “那赶紧走吧。”周航伸手摸了下潘小岳的后脑勺,接着手移到了他的肩膀。见潘小岳并没什么反应,心想,潘小岳对他的习惯还是在的。而此时的潘小岳,心里踌躇的是周航为什么会出现,是否真的是凑巧遇到,还是还想着和好的事儿呢,对周航的动作一概没有知觉。      周航果然点了一杯很甜的西瓜汁,潘小岳要了柠檬茶。   周航喝了两口西瓜汁,畅快地舒了口气:“夏天果然还是喝西瓜汁最好!”   “嗯。”潘小岳应付道。   “小疯子,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他突然改了玩世不恭的口气,正经起来。潘小岳也不禁抬起头来看他。   “我爸他…”他的眉毛微微皱起,嘴唇开了又闭上好几次才说出下文:“去世了。”      潘小岳没想到他前一秒还在说果汁好喝,下一秒就宣布了这么一个消息,嘴里的吸管都被他咬弯,接着从嘴里滑了出来。   “我知道是我不对。”周航的眼神带着悲伤,夹杂着期望,又有些恳求:“当时我是脑子抽了和你分手。我真后悔!真的。那时我妈和我说我爸检查身体结果不好,癌指标高,我就慌了神。怕你担心,我就一直瞒着你,想着确诊了再说。当时我真的是忙疯了,一边工作,一边帮我爸联系医院,办理手续,回家了还要应付你。你老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我就烦了你。其实那是一时的,我就是觉得特烦。”   “后来我爸确诊了,是胰腺癌,这癌症一旦发现,就治不好了…确诊那天我心情特别不好,回家又和你闹矛盾,觉得你特不体谅我,一时冲动就和你分了手。”      潘小岳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带着歉疚:“那时的事儿,对不起。我感觉到你有事儿瞒我,天天追着你不放。我是真不知道你家出了这个情况。”      “怎么能是你的错呢。”周航又悲伤又温柔地看着潘小岳:“是我自己不好,没能告诉你。和你分开后,我甚至还气了你一段时间。再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后悔了,开始想你了。但我爸身体不好,活不久了,还指望着我在他离开之前,找个好姑娘成家。为了让他安心,我只能去和家人指定的姑娘相亲。我只是和她们见上一面,吃个饭,我保证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爸看我看得很紧,离了我一会儿就不行,怕我又出去找你。我怎么忍心看他那样,就没有再找你。时间久了,就更开不了口,怎么解释之前我的混账事儿。”      想不到当初的分手,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原因。看着周航热切的眼神,潘小岳轻咳一声,问:“你爸…什么时候走的?”   “不久前,七月时候。去年确诊的时候,医生说活不过半年,不知道算不算幸运,我爸活了超过一年。你知道吗,他走的时候,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思维还很清晰。他拉着我的手说:爸爸说过,你想和那个小子好,除非我死了。现在爸爸要去了,以后的路你自己走,爸爸不管你了,你自个儿高兴就好。”他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情绪:“他说得断断续续,特别小声,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我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晰。”讲到这里,周航有些哽咽,却已说不下去。      “你想哭的话…”潘小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我不知道能安慰你什么…”   周航却把他的手抓住了:“我告诉你这些……我就是觉得,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分开。我们在一起六年了不是么,我有多爱你,你又有多爱我,我都知道……我还爱你呢小疯子,和你分开后,也一直在想你,只是之前,不论是什么,我都搞砸了。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      潘小岳将手抽出来,叹了口气:“我们能不能不要说这个?不是说好像朋友一般聊聊天的么。”   “也是。”周航悻悻地低头,又喝了一口果汁:“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潘小岳知道他问的是他和孙弘,便回答:“没多久,一个多月吧。”   “哦。那应该是最甜蜜的时候。”他低头搅着果汁和冰块,半晌后抬头:“你别傻了,你才和他多久?你和我六年!我一定比他更爱你。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怎么样,就答应我,和我和好吧。我妈也答应了,这么多年终于答应了。”   不得不承认,潘小岳确实还有一丝心动的感觉。六年的时间里,周航是印刻在他心上的。但这也只是仅剩下的一丝而已,而这一丝,应该不用太久,也会彻底消失。但他下一秒听到周航说:“我不介意你和他好过,做过也没关系。和其他人做过都没关系。我爱你。”      这句话像根刺一样一直扎进潘小岳心里,他想起了更早以前,两人冷战,吵架,分手的情景。当时的潘小岳不懂周航他怎么了,对他忽冷忽热,只对他发脾气,两人吵吵闹闹,分了又合。此刻潘小岳走出这段了感情,才突然意识到当初发生了什么,和周航刚才那句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潘小岳和周航之间又岂止隔了一个他生病的老爸而已呢。两人之间的裂痕却是从很早前就已经有了的,早在周航父亲生病之前。周航父亲的病故,只是一个导火索,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潘小岳将杯子推到一边:“周航,有个事儿我想问你。”   周航的眼睛亮了一层:“你问,我全部回答。”   “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怀疑我和别人睡过?”   周航愣住了,潘小岳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肯定。见周航迟迟不回答,潘小岳笑了:“没事儿,我就随口问问。”   “我没信,真的!”周航急忙解释,耳脖子都红了。   “真没事儿,都过去多久的事儿了。”潘小岳尴尬道。   周航说:“当时我舅和我说,你和别的男人搞上了,所以有那么多钱买名牌。他还知道你屁股上有胎记。但我真的没信。”   潘小岳慢慢喝下最后一口茶,问周航:“上次咖啡我付的钱,这次你能埋单么?”   周航连忙点头。   潘小岳喝完就站了起来:“茶我喝完了,我先走了。”   “潘小岳!”周航跟着站了起来,大声地朝着他的背影喊:“你就这么走了?”店里的人纷纷侧目。潘小岳无奈退回来,在周航耳边轻声说。   “你一直都不信,我做黄牛赚的真的不少。一开始你读书,我省吃俭用,等你工作了,我花我自己的钱买名牌怎么了?”   “不是这样的,我真没怀疑你!”周航反驳。   “不,你信了。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舅知道我的胎记吧,有一天,他和几个人一起把我围在墙角,扒光了打。那几天我满身是伤,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可以瞒过你不让你知道。谁知道,连着好多天你连碰都没碰我一下。当时我还傻呢,觉得真特么太好了,这样你就不会知道,我被人打了。”   周航哑口无言。   “你说你和我六年,孙弘和我一个月太短?那为什么你和我六年,都不信我呢。”   说完潘小岳就离开了。      潘小岳脑海里不停回放孙弘红着眼睛和他表白的场景,潘小岳骗他说和很多人睡过,孙弘说:“我不信。”   想到这里,潘小岳绕去了菜市场,买了很多孙弘喜欢的菜。    作者有话要说:   ☆、      八月底的时候,彭闰的新闻上报了,占了半页篇幅。讲了彭闰的犯罪经历,以及法庭开堂时间。新闻预测彭闰将被判死刑,还有心理学家表示他很有可能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大致读了整篇报道,潘小岳发现整个篇幅都是在说彭闰三年里拐卖那三十八个孩子的事件,对于他过去的犯罪经历只字不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潘小岳叫孙弘拿他弟弟的照片出来给他瞧。   孙弘虽不理解他为何突然要看照片了,却还是立刻将弟弟的照片翻了出来。那是一张大头照,一个孩子笑得特欢,除了一个脑袋,只露出白色T恤的边。      “你给彭闰看的就这张么?”潘小岳问。   “对。怎么了?”   “你弟真可爱。”   “嗯。不可爱能被村民收养么。”孙弘笑着看照片,一脸自豪。      潘小岳还翻了其他资料,包括当时的报纸剪报等,才让孙弘将东西藏好。孙弘想起了弟弟,晚上睡觉时絮絮叨叨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他如何皮啦,他弟又怎么贪吃啦,他怎么包庇他弟挨板子啦,听来又生动又好笑。说累了孙弘就睡着了,轻轻地打着呼噜。潘小岳却睡不着了。之前听孙弘说彭闰真的拐了他弟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则是完全反应过来。   这么久之前的案子,彭闰记性再好也该记不住了,怎么还能清晰记得一个孩子穿什么,连颜色都不曾记错。就好像,刚看完资料那么说的一样。如果他以前真的经常拐带孩子,这次上法庭又怎么没有被列入在案。      第二天孙弘上班去了,潘小岳在家提起画笔怎么也画不下去。想了想,还是换了身衣服往警局去了。去之前自然不忘买了些甜点送去。      这次去警局距离上次已经隔了很久,一到警局潘小岳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儿。连门口一直冷冰冰的女警头抬起头对他笑。      踏进办公室的同时,几乎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他。小张连忙过来接过袋子:“又给我们送什么好吃的?”小王嘿嘿对他笑:“怎么这么久才来一趟?”郝晋阳则是仰着脖子对里头喊:“老大,你媳妇来了!”      这一喊,潘小岳蒙了。孙弘则是从里头走出来,特别高兴的样子,朝他走来:“来啦!”   潘小岳对郝晋阳使眼色:“开什么玩笑呢,我和孙弘是好兄弟。”   “老大,他说你们是兄弟。”郝晋阳转头对孙弘说。   孙弘大大咧咧地走来:“他害羞。他是我媳妇。”   潘小岳连忙冲过去,小声对孙弘说:“你搞什么呢!”   孙弘拉起潘小岳的手:“我早和他们说了我们俩的事儿了,你就别装了。”接着转头对大家说:“我媳妇害羞,你们别开他玩笑,知道么?”   大家起哄者答应。      接着孙弘去抢甜品:“这我媳妇给我带的,你们给我留点儿!”   小张对潘小岳说:“看你脸都红了。怕什么?就当我们是自己人,知道不?现在同…多正常啊,不就和左撇子一样么。当时孙弘和我们说的时候,我告诉你,都没几个人惊讶的。你们俩的样子本来就那啥,办公室里的小女警早就在传你们是一对了。我想想,你被孙弘抓来时候就传了。”   小张是安慰潘小岳的,但潘小岳被他说的,脸更红了。原来很早以前,就有人传他和孙弘是一对了…      潘小岳瞅着还剩下两块蛋糕,便问谢明在么。大家才想起,谢明在独立办公室呢,都忘了叫他出来吃,并夸赞还是潘小岳细心。潘小岳说不打扰你们工作,我送去给他。      潘小岳敲门进去的时候,谢明正皱着眉头埋头看档案呢。但谢明就是谢明,一见到潘小岳就放下了档案,立马摆出特慈祥的笑容:“你来看孙弘呢?”   潘小岳脸上又是一红,乖巧地将蛋糕放下:“给您送吃的来。”   “谢谢。正好饿了。”谢明接过就吃,吃得满嘴奶油。      看了他会儿,潘小岳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口。他不敢说得太直接,只把孙弘弟弟的事儿的疑点一一列出。   谢明吃完了才回答:“你是怀疑我特意让彭闰说那番话,来让孙弘放心?”   潘小岳愣了下,没想到谢明那么直接,摇头,但最后还是点头。   谢明笑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虑了?潘小岳说了声抱歉,去收碟子和叉子。这时谢明对他说:“小潘同志,要不是你是个学艺术的,做我们这行太可惜,我真想把你收到我组里当警察。”这句话让潘小岳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去看他。谢明笑得深不可测:“你还太年轻,太注重事实。其实真的事实是怎样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潘小岳还未吸收这句话,谢明又说:“相信你愿意相信的,那就是事实。”      潘小岳从谢明房间退出来的时候,脑袋还不甚清醒。但通过那几句话,他确实已经摸到了事情的真相,但又舍不得就把之前的美好给毁灭了,最后还是愿意相信彭闰是真的记得孙弘他弟弟。接着想,谢明这老奸巨猾的,不就一句我真骗孙弘的么,说的这么奥妙,搞得和少年派似的,真会糊弄人。但也还真感谢他。至少孙弘和他的父母相信了,不论是不是也怀疑过。      没过几天,虎子和他的女友就飞走了。他们赶着回美国,Cathy的新学期即将开始。潘小岳将他们一路送到了机场,送进了登机口。虎子这一去,又起码半年甚至一年不会回来。若是办了绿卡,就更难得才能见一面。   登机口前,虎子特别大力地和潘小岳抱了一下:“Brother, I’ll be back!”   潘小岳被憋得喘不过气:“妈的你能少吃点么你!还有你英文怎么还有股子印度味儿呢。”   虎子乐呵呵地说:“昨儿刚吃了印度飞饼。”   “你小子好好对你女朋友啊。她是没长眼,还是缺心眼才看上你的,千万别给辜负了知道么?”   虎子一边说你怎么变这么啰嗦,一边和他挥手告别。   看着虎子高高兴兴地搂着金发女郎消失在视野,潘小岳挺为他高兴的。      回去路上,潘小岳想着,回去给孙弘做些什么好吃的呢。他不知道那天,是他人生里另一个特倒霉的坎。      那天他买了挺多菜和零食,回家正煮饭呢,孙弘来了电话,说是出了点急事儿,要加个班,让潘小岳别等了,先吃。潘小岳给煮好的菜加了盖子,坐着等。等了不知多久,看钟,已经快七点了。潘小岳想了想,装了些饭菜进饭盒里,换了鞋子出门去了。他特想接孙弘下班,如果孙弘忙,就陪着他加班。      外头天已经昏暗了,由于是夏天,还没全黑了。夜里已经凉了很多,还带着些暑气。过马路的时候,潘小岳见到对面围了一群人在斗殴,那架势,绝对是拼了命了。他想着该怎么绕开的时候,就看到了孙弘和身影,和小张,郝晋阳一起,在一群纹着身的流氓里,抵挡着他们的攻击。      这一眼,他的血液就凝固了,心脏跳到了嗓子口,手脚冰冷,头皮发麻。身体却做出来先一步的反应,他扔下饭盒就朝马路对面跑去。      孙弘被推到了外围,他身势凌厉,驾着警棍唰唰就打开了两个人。小张也能应付自如,而郝晋阳则是挂了彩,额头肿了好大一个包,不一会儿胳膊又挨了一下拳脚。就在这时,孙弘背后一人举了根铁棍就要往他身上招呼,而孙弘正解决面前的两人,丝毫没有察觉。      “小心!”潘小岳大叫一声,把孙弘往边上一推。孙弘一个踉跄,发现来人,骂了句:“你来做什么?”   潘小岳说:“来帮你!”   孙弘一边给了边上的流氓一拳,一边用凌厉的眼神瞪他:“快回去!别闹!”   潘小岳的打架功夫看着却不弱,孙弘终于相信了郝晋阳之前对他添油加醋的描述。潘小岳踢倒了两个人,接着一个转身,胳膊肘狠狠撞在另一个人鼻子上,那人立马眼泪迸流。孙弘一边打退敌人,一边严密注视着潘小岳,护他周全,生怕他被打了,这一个分心,手掌被人用刀子划了一道,鲜血直流。潘小岳则是立马一脚把那拿刀之人踹在地上,把他的刀夺走扔远了。      流氓人数众多,警察慢慢就占了下风。幸好,增援的持枪警察及时赶到,枪响声一出现,流氓们就停了手,逃的逃,被抓的被抓。      这一放松,郝晋阳立马瘫在地上喘气,小张也支持不住,坐地上。孙弘第一时间冲去潘小岳那儿,手却被潘小岳先握住了。   “痛不痛?还流血呢?”潘小岳握着他的手,紧张地问。孙弘想起那个冬天,两人放烟花时,他去抓火心,潘小岳也是这般紧张。   “你说话呀!流这么多血没事么?”潘小岳低头看他的手掌。   孙弘却发现,他的手掌上,又滴上了两滴血,砸到上面,散开成圆形。伸手摸潘小岳的脸,潘小岳抬头,孙弘瞧见他流鼻血了,一滴一滴地朝下掉。   “仰头。”孙弘伸手去擦:“你这么大个人,流鼻血都不知道啊?”   潘小岳愣愣地看着他,接着自己伸手去擦,血就顺着他的手往下流,止也止不住。潘小岳的鼻血像是开启了的水龙头,已经不是一滴一滴,而是成流。孙弘觉得不对了,见潘小岳身体晃了晃,连忙托住他的身体。   “喂!你怎么了?”孙弘问他,潘小岳却还看着他的手:“你的手还流血呢。”他说,满眼的责怪,责怪他对手上的伤不上心。   “我们回去休...”息字还没出来,孙弘停下了,他的手摸到潘小岳的后脑勺一片湿热,摊开手掌是一滩血,鲜红鲜红的。      “别吓我啊潘小岳!”孙弘觉得眼前的血特别刺眼,天旋地转。潘小岳的身体就软了下来,他说:“不知怎么的,有点头晕。”接着就倒在了孙弘怀里。   孙弘抱着他:“你别怕!我会救你的!救护车一会儿就来。”   潘小岳似乎不太理解,最后他看到孙弘手掌里的血,才恍然大悟,想起一开始推开孙弘时后脑确实挨了一下。   孙弘大喊“救护车!”,紧紧抱住潘小岳。潘小岳的鼻血还没止住,流得孙弘胸前一片红色。孙弘看着潘小岳的瞳孔一点一点散开,觉得世界都黑暗下去了。潘小岳轻轻拉了他一下,孙弘知道他有话要说,就俯下身去。   潘小岳说:“保险,在床头柜里。”   说完这句,潘小岳就不再说话,只依依不舍地看着孙弘,像是要记住他最后的样子。孙弘知道,潘小岳是做好了要死的准备了,但他又怎么可能做好这准备,于是不停叫着他的名字。      “潘小岳”   “潘小岳”   “潘小岳”   “你别睡,潘小岳”   “醒醒,潘小岳”      潘小岳的眼睛还是慢慢闭上。   遁入黑暗前,他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和这个警察的命运真有趣,第一次腿没断,第二次就断了。上次只是脑震荡,这次果然也没逃掉。    作者有话要说:   ☆、      潘小岳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孙弘埋着头,像是受了一个世纪的煎熬。   期间有护士过来,催他包扎手掌,孙弘原是不肯挪步的。但他想起潘小岳最后的眼神。潘小岳都那样了,还只关心他手掌那点伤。要是他不包扎,等潘小岳醒了,恐怕是要心疼的。孙弘才跟着护士去了边上的房间,一面看着医生为他消毒包扎,一面说:“快点。”      包扎完了,孙弘又坐回去,静静地等。   潘小岳进手术室前,孙弘签了手术知情同意书。很长的一串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并发症,孙弘看的时候视线都模糊了,字一个一个地跳起来,乱成一团。幸好他意志还算坚定,扫了一遍后迅速签了字,让医生赶紧救人。   中间还签了一张病危通知单。   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      手术灯灭的时候,孙弘的脖子都僵了。医生褪下口罩对他说:“人救回来了。”孙弘当时的反应,差点就跪下了,就和电视剧里一样,不停说着谢谢。   但医生的脸色却不好,他又说:“人是救回来了,情况还不算好。危险期没过,两三天里没有并发症的话,才算真的熬过去。”   孙弘的心立马又紧张起来。医生开始详细说了潘小岳的情况,孙弘听不真切,只听到颅内出血,比较严重,要重症监护。最后他只能问:“他人呢?能见见他吗?”   医生说,潘小岳还在手术室里,护士看着呢,一会儿直接送去重症监护室,孙弘最好别进去,里面的病人都怕细菌,就算进去也最多只能待二十分钟。      过了会儿潘小岳被推出来了,孙弘看不清他的样子,头上包着白布,脸上带着个大氧气罩。孙弘跟过去,被护士挡开:“你身上都是菌,别靠过来。”孙弘匆匆看了潘小岳一眼就停住了脚步。      孙弘在重症病房外守了一夜。   早上的时候,小张来了,替换孙弘。孙弘不肯走。小张坚持了会儿,给孙弘买了点吃的喝的,才离开。   后来潘小岳的手机响了,孙弘从口袋里掏出,看到来电人是周航,犹豫着接了电话。      周航半小时后就赶了过来,见到孙弘就想动手打他:“你特么怎么照顾的他!”但看到孙弘新长出的胡渣,和两个黑眼圈,又收了手:“你回去睡觉吧,我看着他。”   孙弘不说话,也不肯走。周航就在他边上坐下。   两人就这么坐了很久。出了上厕所,吃饭,基本都坐那里。相互也不说话。两天时间里,两人每天只能进去一次,每次十分钟。病房里特别安静,只有仪器的滴答声,还有死亡的声音,沉寂无声。似乎只有潘小岳一个年轻人,其他都是垂死的老人。      直到后来医生来了,说潘小岳的病情稳定了不少,还说年轻人恢复快,应该没大碍了,两人才松了口气。      潘小岳从重症病房推出来的时候,孙弘发现周航哭了,周航也用和他一样的表情看着他。后来孙弘对周航说了第一句话:“他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周航则说:“你回去,睡好了来换我。”   孙弘是在太累了,当仁不让地回家。回家才看到餐桌上还是两天前潘小岳烧的菜,这么热的天也不知坏了没。孙弘舍不得扔掉,盛了些菜尝了,一边吃一边心酸。洗了个澡,小睡了会儿,孙弘就去医院换周航。   周航也憔悴得不行,一句话也不说地离开。      这时到了普通病房,孙弘才仔细看到潘小岳的脸,才两天而已,已经瘦了一圈。脑袋开了刀,头发也剃了,孙弘轻摸他的额头,想着他这么要好看,要是醒来照镜子发现头发没了,肯定要跳脚了。   接着又想,潘小岳果然是挺过来了。在医生说他还没脱离危险的时候,孙弘就觉得,潘小岳肯定能活下来。因为潘小岳那么喜欢活着,又怎么舍得死呢。连感个冒都躲家里不肯出门的人,多怕死啊。   这家伙很少有不怕死的时候,真的很少。   只有那天酒吧,竟然这么大胆敢和他去抓人,还和打手发生冲突。   只有和他在床上,痛得眉头都皱成那样了,还说没事儿。   只有那天在街上,什么武器都没带,就那么冲过来帮他,脑袋上挨了那么重一下,还在那儿和流氓拼命,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孙弘看着潘小岳,想,这家伙究竟是多有喜欢我。这么怕死的人,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      但是潘小岳你又傻了,你就老以为我没那么喜欢你么。   为了你,我孙弘也可以不要命的。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活。   孙弘只要想象一下,要是潘小岳死了,就想哭。不知不觉,已经爱他那么深了。都不能想象,哪天要是他不在身边了,自己会是怎样。大概,也活不了了吧。      孙弘看着潘小岳稳定的心跳数显示在仪器上,那棉签沾了点水帮他湿润嘴唇。幸好,他没死。他最爱的人,还活着。      此后,孙弘和周航两人交替着看护潘小岳。好几天过去了,潘小岳仍是没醒。医生检查后说,脑部手术真说不清,当时来看手术是成功了,但说不准伤到哪根神经,病人就醒不过来了。也可能这两天就能醒,醒了可能和正常人一样,也可能有各种后遗症,失忆,失语,瘫痪都有可能,要病人醒了才能知道。   这么一大堆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但真的也问不出再多的信息。能做的,还是一个字,等。      后来孙弘和周航开始说些话。周航说当初是怎么认识潘小岳的,追了他特久才追到,潘小岳特别难得,这辈子也就见过这么一个这么好的人。孙弘也告诉他,是怎么认识潘小岳的。如果说周航和潘小岳的故事的开始,就像浪漫偶像剧,那么孙弘和潘小岳故事的开端,就是一场闹剧。周航听了都笑了,他这么倒霉啊,老被你抓。   听到后面,周航就笑不出来了。周航说,等他醒了,我还是想和你竞争一下,不想这么把他就让给你了。孙弘没什么反应,只是说,好啊,你试试。   沉默了会儿,孙弘看了周航几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其实我真讨厌你。周航笑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孙弘说,不是因为你也喜欢他,因为你不珍惜他。想到那段时间你那么对他,我就心疼。   周航想回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是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尾声(1)      潘小岳醒来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周航。   周航激动地窜过去,拉他的手:“你醒了?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么?”   潘小岳动了动嘴巴,未发出声音。周航连忙给他取了根吸管,喂了他一点水,不肯多给,怕伤身体。   潘小岳喝了口水,终于发出了声音,特别沙哑,他只说了一句话。   “孙弘还好么?”   周航愣了下,说挺好的,出任务去了,傍晚就来。潘小岳听着,表情舒缓,接着又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夜里。   这次房里不止周航一人。潘小岳见到了孙弘,孙弘的鼻子有点红,人瘦了些。接着他看到了很久不见的父母。   他母亲喜极而泣,拍他父亲的手:“醒了!真的醒了!”   几年没见过的父母老了很多。他父亲见他一向是板着脸的,不说好话,还要打他。此刻他父亲却是慈爱的,专注地看他:“好点没?能认得爸爸吗?”   潘小岳轻轻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问你们怎么来了。从门口窜进来一个人影,胖胖的身材,就朝病床扑过来,被孙弘拦住。那胖子是虎子,他也红了眼眶:“艾玛你终于醒了!”      潘小岳咳嗽两声,问:“你丫没赶上飞机啊?”人没力气,声音挺轻。   虎子想了会儿回答:“潘小岳同志,你知道你睡了多久?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你看我们穿的毛衣羽绒。你出事那天是夏天,我飞走了,你出了事我还来看过你一次,又走了。这已经是我离开后第二次来了。”   孙弘特紧张地看着潘小岳:“你还记得发生过什么?还记得我们吗?”   接着满屋子的人紧张地看着他。   潘小岳虚弱地笑了:“我都记得。这不是刚醒,没意识到冬天了么。我睡了多久?”   “四个多月了。”孙弘说。   “你手好了没?”   “早好了。”孙弘把手掌给他看,上面只剩下一道浅色的疤,再不用多久这道疤痕都要不见了。   “那还真的挺久了。”潘小岳说。   “医生检查说你没什么事儿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知道么,有什么不舒服,马上告诉我。”孙弘一边说还一边检查点滴的速度。   潘小岳闭了闭眼睛:“一醒过来就唠叨。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别老想着出院,你还要治疗知道么。你现在精神啦?都睡了几个月了,你身体虚得很,你能坐起来么?能下床走动么?乖乖给我在医院躺着。”   潘小岳试着坐起来,还真的没什么力气,刚撑起来就摔了回去,孙弘紧张地去扶他:“你怎么这么犟呢。和你说你就真要坐起来?你真想坐的话,我帮你把床调高。”说着孙弘就去调节床的位置,潘小岳才想起面前的父母,连忙喊停:“我爸妈看着呢。”      潘小岳的母亲则笑了:“小岳,没事儿啊。”   潘小岳看着他妈不明情况。孙弘说:“爸妈认我当儿子了。”潘小岳听了大吃一惊,去看他爸的表情。他爸板着脸不说话,算是默认。潘小岳可高兴了,说你们可别赖皮,那我就和他好了。他爸仍是板着脸,最后只说:“少说点话,多休息。”      周航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像家人一样其乐融融,默默退了出去。   他突然懂了那天在咖啡厅潘小岳说的那句话“周航,我们分手一年了。”当时他不懂为什么潘小岳要强调这句话,现在他终于理解了。   他为了照顾潘小岳,辞了职,断断续续,也照顾了他四个月。但对潘小岳而言,他只是睡了一觉,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记忆还停留在事件发生的那个晚上。   就像他和潘小岳分手,潘小岳在那一年里,被他狠狠伤害,又遇到孙弘,走到一起。但对于周航而言,两人只是吵了一架,小打小闹,根本就没有想过,两人真的分开了。他天真的以为,那真是两人漫长人生中,短暂的一次暂别。仔细算算,潘小岳说一年,其实不止一年,他们是在春天分的手。      晚上的时候,孙弘把潘小岳的父母劝回了家,他留下陪夜。潘小岳从他的嘴里才知道,他父母怎么会出现在病房里。   孙弘说,潘小岳身脱离危险又没醒过来的时候,他想起了保险单。回家从柜子里翻出来,发现受益人是潘小岳的母亲,接着就从保单上的资料,找户政管理部的人帮忙找到了他父母的资料。孙弘就上了潘小岳家,准备跪求两人来医院看看,说不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要是真醒不过来,人躺着不动,身体机能就越来越弱,最后还是活不了。   孙弘停下,问潘小岳:“你知道我进你爸妈家看到什么?”   潘小岳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我累得慌,听完要睡觉了。”   孙弘说好。他说:“我一进门,就看到客厅里挂着你的画。就是你之前给我看的那副,有海有船的,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画。我和他们把你的事儿一说,他们立马就到医院来了,一秒都没延迟,急得不行。后来,我和他们说了我们的关系。你爸本来让我回去,他说他们会照顾你,但我不肯,他也就没再赶我走。”   潘小岳“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孙弘说:“后来有一天,你爸找我谈话了。他说,只有我答应他一个要求,他才不反对我们俩在一起。我立马就问了,什么要求?”   潘小岳也来了精神:“他让你答应什么?”   孙弘说:“这要求很简单。就是让我三十五岁后,别干刑警了,换个文职。他嫌当刑警太危险。”   潘小岳问:“那你答应了么?”   孙弘说:“自然是答应了。干什么不是为人民服务啊,文职也是好警察。”   潘小岳去拉他的手:“真为难你了,你这么能打,到时候干文职会不会手痒。”   孙弘笑了:“你以为我当警察是为了打架吗?”   潘小岳叹了口气:“要是你以后有瘾,就在床上折腾我吧。”   孙弘帮他把枕头放好:“你睡吧,我怎么舍得折腾你呢。”   潘小岳立马昏昏欲睡,孙弘边帮他盖被子边说,其实我吧,一直想去调查人口的科室,当时分配到现在部门了,当文职,真的不委屈。说着他看潘小岳的表情,潘小岳已经睡着了,特别乖的睡脸。孙弘轻轻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觉得这日子太美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尾声(2)      又住了两周的院,潘小岳出院了。   连医生都说他运气好,竟是没瘫没坏,出院的时候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头发也长了,和没开过刀似的。潘小岳说,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毕竟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人还是瘦了,身体也比较虚,孙弘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他受一点儿寒气。      在出院前,有一天潘小岳的父母出去买东西了,周航走进病房,说,小疯子,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不论是孙弘还是他父母,都不让他踏出房门一步,潘小岳快被憋死了,于是立马答应。周航取来轮椅让潘小岳坐上去,给他披了一件厚实的外套,才推着他出去。      其实也没去哪里,就在楼下的小花园。树上没了叶子,草地还是绿油油的,不少病友坐着晒太阳。潘小岳觉得外头的空气真是太好了,忍不住多吸了几口。他对周航说:“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爸妈,还有孙弘。”周航笑着说好。   周航和孙弘原本就是很不同的。孙弘朴实憨厚,满口唠叨,把他管得死死的。周航则是浪漫冒险,会顺着潘小岳的心思行动。就像潘小岳想出来透透气,孙弘是不允许的,周航就会偷偷摸摸带着他出来。      潘小岳已经可以走动,他慢慢从轮椅上起来,坐到了凳子上。暖洋洋的太阳晒在脸上,无比惬意。看着周航相似的笑脸,潘小岳对他说:“我听孙弘说了,这段时间你也照顾我,真谢谢你了。”   周航愣了一下,笑着说应该的。   潘小岳又说:“我们就这样当朋友,也挺好的。算是特别好的老朋友。”   “小疯子,”周航转过头看着他:“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谁,但我不当你是朋友。”   潘小岳不知怎么的,觉得特内疚。如果周航还喜欢他,这些天这么照顾他,又看他和孙弘这么好,心里该有多憋屈。这些天他光顾着和他爸妈团聚,和孙弘亲热,还真把周航当成了普通朋友,那么接受他的照顾了。   周航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他笑了:“哎呦,你这什么表情,不是我甩的你么,怎么搞得像你抛弃我一样。”   “说什么呢你!”见他开玩笑,潘小岳紧着的心松了些。      “你睡着的那些天,孙弘都告诉我了,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周航看着天空说:“你不喜欢我了,我是很难过,但我也挺理解你的,真的。那时我自私,光顾着自己,没考虑你的感受,确实是伤了你了。你为了我,被家里赶出来,什么都没有,就只有我一个,还被我抛弃了,该多么难过呀。你曾今那么喜欢我…”   周航说着低头看了潘小岳一眼,眼里满是温存,和很久以前,看他的眼神一样,没有变过,他慢慢地说:“这种时候孙弘站出来对你好,你依赖他,喜欢他也是自然……我舅打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了。我已经和他断绝了关系,这辈子也不会往来。”他不等潘小岳说话就抢着说:“你说的对,当时我确实怀疑你不忠,还气你,但舍不得怪你,就冷淡你。但后来我也想通了,就算你犯了再大的错,我都是可以原谅你的,只要你还肯和我一起就行。”   周航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我说什么都晚了,是么?小疯子,你有个毛病,你知道是什么吗?”   潘小岳摇头。   周航说:“你老不信别人有多爱你。你看你爸妈,一听你出事儿了就赶过来,这些年你都不敢回家看他们。”他停了停,问:“孙弘对你好么?”   “挺好的。”潘小岳说,接着他又补充:“很好。”   “那就好。”周航说,他停了会儿问:“有我对你好吗?”   潘小岳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那我就当我对你更好。”周航耍赖皮道,他干笑一阵说:“天冷,我们回去吧。”   潘小岳点头,坐回轮椅上,觉得气氛特尴尬。      周航在后面推着轮椅,推了会儿周航叹了口气:“小疯子,其实我特爱你,但是你不信。其实医生说你可能有后遗症时,我就想好了,要是孙弘不要你,我就养你一辈子。”   潘小岳只闷头说了句:“对不起。”   周航在背后说:“明明是我对不起你。你就和孙弘好好过日子,别管我。我也不再和你说这种话,不会骚扰你。”   潘小岳要回头看他,周航双手扶住他的头,不让他看:“看前面。”潘小岳放弃,周航继续推着轮椅。他说:“我等你。”   “你别等我。”潘小岳说。   “我等我的,和你没关系。”   “真别等。”   “小疯子,”周航叫了他一声:“不是你让我等着的吗?我就等你了。”   潘小岳一时想不起什么时候让他等了。周航说:“哪天孙弘对你不好了,你记得给我的机会。你知道我没耐心,不喜欢等人,所以你要第一个给我机会。我会尽量多等会儿,就当是以前看电影你等我,给你的补偿。”   “你真的别…”   “嘘…你别再劝我了,不然我就等你一辈子了。”周航轻笑道。   潘小岳真的不再说话。      两人回到病房时,潘小岳的父母已经回来,把周航骂了顿,说你这小子一直就喜欢闯祸,真不可靠,我们才出去多久,就把小岳拉出去吹风了。周航笑着道歉。      周航离开后,潘小岳才想起来。那天他夜里爬去周航家,恶狠狠地对周航说的话便是“你给我等着!”,在他微博留下的最后一条留言也是这几个字。没想到,他竟然牢牢记住了。      出院后,潘小岳并没再见到周航。周航真的如他所说,没有再找他。只是虎子说,潘小岳每次在网上发了什么,周航也会发些相应的,比如潘小岳问了手机流量问题,周航就发了一条特别详细的说明微博。只是潘小岳再也没有关注他的微博,没有看到。      后来潘小岳在哪里看到那么一段话,大致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没有无条件的爱。一段感情,告一段落,可能没有谁对谁错,也不论谁伤了谁,或许两败俱伤。不论是什么,只要开始过,结束就会痛。   他想,周航的痛也许就是因为这结束,而不久后也会向他一样走出这段感情,遇到新的人,开始新的感情。重新付出,得到,得到甜蜜和新伤口,同时也拥有一段独一无二的美好感情。      潘小岳的母亲找他谈了次,说觉得周航和孙弘都挺好的,让他选自己喜欢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母亲比较喜欢周航,父亲则喜欢孙弘。结果自然不用说,潘小岳跟了孙弘。      潘小岳的父亲给了他一把房门钥匙,给之前说:“你个逆子,我管不了你,随你去了。但你得答应我两件事。”潘小岳连忙答应。   他父亲说:“第一,你给我洁身自爱,别乱搞关系。”潘小岳连忙说肯定不会,他不乱搞。   他父亲又说:“第二,你画画,就坚持画,好好画,别半途而废了。”潘小岳又答应。   父亲把钥匙放在他手心:“这是我和你妈买来给你娶媳妇的房子,现在你媳妇肯定不娶了。和孙弘一起住他家也不是个办法。可不能让他家里人看不起,房子我们出了,你们住进去,他父母也说不了闲话。”   父亲板着脸这么说,潘小岳像孩子一样抱住他。   “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这样!”父亲把他从身上推开。   “我以为您这辈子不理我了。”潘小岳说。   “几年不回家的人,敢说这种话。”父亲板着脸:“真不孝,也不知道回家看看。”   “我以后经常回!”   “行了行了,房子给你了,装修你们自己弄。”父亲说。      孙弘虽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和潘小岳一起搞装修,准备住进去了,孙弘说:“我这算不算入赘呢?”潘小岳说:“你不是出了辆车么,就行了。”   孙弘说:“等以后我有钱了,把房子的钱还你父母。”   “行啊,你努力赚钱。”潘小岳笑着说:“或者我努力,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孙弘说:“我的钱也是你的,你一句话我工资卡就给你。”   潘小岳乐得不行,最后是把自己的银行卡给了孙弘,说他一搞艺术的,不适合嗅铜臭味,也懒得动脑子记账,全部交给孙弘。孙弘无奈收了他的卡,之后却真的好好记账,把家里的财政搞得井井有条。      同样忙活房子的事儿的还有虎子,虎子的家终于动迁了,给他在郊区分了几套房子,虎子要房不要钱,他说在国外久了还是觉得国内好,开始想着带着女朋友住国内。他女友Cathy表示很喜欢中国文化,愿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然她还没嫁给虎子。   拆房的那天,虎子远远看着房子倒下,眼泪汪汪的,哭湿了Cathy肩膀,湿透了两层。刚看完拆房子,虎子就去他爹的墓地磕头了,一连磕了三个。   “爹啊,我们家终于拆了,我听你的要了房。女朋友我也找到了,还是个洋妞,也算为国争光了不是。”   Cathy在一边抹眼泪,不知听懂了没。      几个月后,孙弘和潘小岳的新家装修完毕,又是空吹了两个月,两人才入住。这是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家。两室一厅,不大,却很温馨。一间房间专门空出给潘小岳画画。   这时孙弘已经取了不少积蓄孝敬潘小岳父母,把两位老人高兴的。潘小岳见了问,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你一清廉警察。孙弘才说,里头一半是他爸妈给的,说不能让儿子白住别人家的房子,给别人看低了去。潘小岳的母亲说,改天要找孙弘父母吃顿饭,见个面才行。这时大家才觉得,其实这时候,娶个媳妇回家,和现在这样多个儿子,没什么差别,还是两家暗暗较劲的份儿,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日子平平淡淡的,就这么过着。   后来两人更熟了,孙弘和潘小岳也会吵架,但吵不久,也不伤感情。意外的每次都是孙弘让着潘小岳。潘小岳开始思考周航说的话,或许孙弘对他的感情,确实比他想象的要深厚。毕竟一大老爷们住了他家的房子,对他父母言听计从,审犯人那么溜的嘴巴吵架还让着他。      潘小岳觉得,人品守恒了。他前头的二十几年,一直倒霉,直到遇上孙弘,一下子把所有霉运都走完了。又是骨折又是差点死了,接下来的人生,应该就是剩下的幸福了。   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哎,你说,早知道我脑袋开个花我爸妈就原谅我了,我早就拿块砖自己抡自己一下了!”   “别胡说!你倒是敢!”   “老子就是敢怎么的了?”   “你,你要是敢拿砖头抡自己,我就拿手铐把你铐住!”   “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提手铐?老子…唔…老子是良民!你…轻点…”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