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男》作者:泡泡雪儿[出书版] 文案: 台上台下,商场战场。他和他,不知谁才是舞男。 黄金色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脸,只有辫子上绑着的一根绳链随着急速变换的动作飞快的晃动,在李天羽眼前晃出一片耀眼。 直到舞曲的最后一个音节,他猛然抬脸,手臂挥弧,戛然而止。 李天羽看过无数的舞男。他们跳舞时就像粘腻的蛇。这个男人却像一只霸气的雄狮。   第一章   天羽走进“DESTINY”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他。   没有一张面容让他新鲜。李天羽开始预感到今夜的无聊。在那些陆续被领进他包厢的年轻男孩的脸与身体上扫过,更加重了失望的预感。   他要的是一次艳遇。可再一次失望了。   虽然他是这个CLUB最出名的男人。一个充斥着牛郎的场所最出名的不是头牌,却是他这个嫖客。   天羽从来不排斥嫖客这个词。就像他也不排斥很多像他一样的嫖客第一次来到DESTINY时,指着他点名“我要他”。   李天羽比这里所有的牛郎都更像一个牛郎。他长得太过漂亮以至第一眼就被当作0,但事实上他是个不折不扣的1。他喜欢把这反差玩弄在股掌之上,在把一个又一个男人压在身下时享受他们屈服的眼神,教会他们区别0和1的不是脸蛋,是身体。   25岁的他是DESTINY的传说。但这并不能保证他能在这里找到猎物。光鲜脂粉的牛郎和舞台上脱得快要精光的舞男都让他倒尽胃口。李天羽在众多热切的眼神中叹了一口气。推开那些靠过来求欢的面孔,对经理摇了摇头。   他没有立刻站起来的原因,只是一首舞曲。所以他向舞台上看了一眼。   一个舞男走上前台,开始跳舞。   对在这种地方跳舞的舞男来说,他穿得太多了。人们要看的是赤裸裸的肉欲,他却只露着两个胳膊。他开始跳舞,金色的皮背心包裹着紧实的上身,胳膊上有漂亮的肌肉线条,修长的长腿紧紧包裹在长裤里,只有在他激烈舞动的时候会露出皮背心下的腰部,一根晃闪的金属链子是全身唯一的装饰。   李天羽看过无数的舞男。他们跳舞时就像粘腻的蛇。这个男人却像一只霸气的雄狮。   他跳着从没见过的漂亮舞蹈,充满力量和柔韧的优雅。刚猛处全身的骨头仿佛都震碎,每个毛孔都叫嚣着雄性的狂野;柔腻处腰若水蛭,臀如过电,一个扭腰拧胯,就像一把勒住了人的喉咙。金黄色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脸,只有辫子上绑着的一根绳链随着急速变换的动作飞快地晃动,在李天羽眼前晃出一片耀眼。   直到舞曲的最后一个音节,他猛然抬脸,手臂挥弧,戛然而止。   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嘴角上翘。   一个王者的微笑。   李天羽开口在下一秒。   “就要他。”   他被领着走进包厢时,浑身的汗水。   李天羽坐在沙发上,把自己埋在黑暗里,仰起下巴细细打量。   他没有理由不满意。没有。   一切都在李天羽的料想之中,包括那个舞男擦着额头的汗水露出迷茫的表情,以及了解是怎么回事后露出的愤怒。尽管愤怒着也只是绷紧了脸孔,天羽为那许久没见过的阳刚十足的表情深感陶醉。   “对不起,老板。我只是来跳舞的。”   微微欠了个身,就那样转身想走。天羽向经理示意。   结局是李天羽收获了这个晚上的第一杯酒,连同冰块的滋味一起让一身的名牌吸收。   房间里,天羽捧着被红酒渍湿的衬衫,咂了咂嘴。   “我不干了!行了吧?”   出乎意料的年轻,才这样捍卫尊严。掉头就走的背影也美得像艺术,天羽唯一意外的是,他比自己的个子还要高。184……不,185。一只年轻的狮子,或者猎豹。散发着雄性的味道。   如果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脸,会受诱惑吗?只要他是同……李天羽很想知道答案。   他仰头发现最后一滴啤酒喝完了。随便套上一件T恤下楼去买。拎着几瓶酒经过店旁的小花园,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孤零零的背影,仰着头在喝饮料。黑色的运动外套,旁边搁着一个包。   “哥们,借个火。”   李天羽走过去说。那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火机。天羽点着了烟,吐出一口。   “谢谢。——迷路了?”   摇了摇头。辫子上头绳在晃。   “请问,附近哪有旅馆?”   “拐过这条街有一家,四星的。”   “……有便宜点的吗?”   “你能住多少的。”   年轻男人犹豫了一下。   “……30的。有吗?”   李天羽把烟叼进嘴里,微微眯起眼睛。   “成。”   把行李包搁下,金发男子打量着房间,露出惊异的神情。   “这房子真大。”   “凑合。你叫什么?”   “……”   “我姓李,李天羽。”   “我叫阿浩。”   “哦……阿浩。做什么工作的?”   “……没有。正在找。”   “现在工作是不好找。”天羽递过去一根烟。对方摇头谢绝。天羽指了指浴室。   “那是浴室,东西随便用。你才出过汗吧?洗个澡吧。”   男人立刻把鼻子凑到手臂上闻了闻,不好意思地:“对不起。有味儿吧。”   “男人味。”   天羽笑着说。男子也礼貌地笑了笑,进了浴室。   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天羽在脑海里勾勒着年轻的裸体。扭动的腰和漂亮的肌肉。那样的身体裹在运动衫中真是暴殄天物。如果刚才他是穿着那件金黄色的皮背心,腰间晃动着那根金属链子,在把他领进门的时候就压倒他吻他的嘴。   李天羽对自己的力量相当有自信。虽然他的身材比起这个高大的舞男来显得纤瘦。在公园里,对方抬起那双细长的眼睛专注地打量他时,天羽还以为要被认出来了,幸运的是他没押错宝。在黑暗的包间里只是欣赏着他和老板对抗,不开口是正确的。很刚烈,又有个性。他好的就是这一口。   惊艳+拒绝+邂逅+强压。没有比这更完美的419。   明天出了这个门就谁也不认识谁了。这一夜就算受了屈辱,出去也开不了口。   天羽完全不考虑力量对抗上谁占优的问题。   他真的很有自信。   男子穿着背心短裤出来了。强健的胳膊,线条优美的长腿。湿润的头发垂在脸颊上滴着水。男人随便甩了甩头发,在那瞬间闭了闭眼睛。   天羽目不转睛地望着。   男人完全没有发现背后追逐的视线,走到沙发边,在包里翻着什么,然后拿出钱包。   “给。”   递钱来的动作很认真,天羽把他的手推开。   “算了。就当交个朋友吧。”   “这怎么行,你的价已经很低了。”   “你不是还没找到工作吗?有了钱再还我。”   对方坚持着。   “这不行。我已经很感谢你了,怎么能不给钱呢。”   他抬起头,茫然看着天羽笑出了声。   “笑什么?”   “你讲话都是这么一本正经的?你多大?”   “22。”   “这么小。”   “你比我大?”   “当然。你以为我多大。”   “20。”   “哈哈!”天羽笑得呛了一口。“你不是在哄我开心吧?我比你大三岁。”   阿浩用不是伪装的意外表情看着天羽。阅人无数的李天羽很少看到这么直接坦荡的眼神。他微笑着回望,阿浩却站了起来,把钱放在桌子上。   “谢谢你。钱要给的。没什么事的话……请问,我睡在哪?”   “一起睡没关系吧。我就一张床。”   天羽无辜地说。   “我打地铺就行。”   “我就一床被子。你不习惯跟别人睡?”   “不是,我怕你睡不好。”   “没事的。”   有事的是你。不是我。   看着那个修长漂亮的身体躺进被子,露出赤裸的胳膊,天羽觉得下腹紧了一下。他有些迫不及待了。进浴室很快地洗完澡,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天羽轻轻躺上床,掀开被子,靠近背对着他的身体。   那个舞台上光芒四射的身体,就在手边。天羽毫不犹豫,手摸上了他的腰。   结实、柔韧又有力度。锻炼有素的地方就是不一样。两个钟头前,这不断扭动的腰,扭得他欲火焚烧。天羽贪恋地从后腰摸到前面,隔着黑色的背心,一直摸上他的前胸。   结实有弹性的胸肌,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它的质感。宽阔却没有一丝赘肉的胸膛。   李天羽知道,他真的碰上了极品。   所以,他没有任何理由迟疑。他就着抚摸的姿势,低下头吻上他的后颈。湿漉漉的头发散发着他最喜欢的洗发水的香味。吻擦过后颈到了耳边,天羽伸出舌头,舔着柔软的耳垂上一颗闪亮的耳钉。   坚硬的触感勾得他热血上涌。他把那耳垂整个含进嘴里,身体也向下压迫上去,移过嘴吻向沉睡中的俊挺侧脸。   忽然,那双眼睛猛地睁开。   虽然早有准备,天羽还是吓了一跳。他瞬间停下,手也就着摸在对方胸口的动作,一动不动。   细长的眼睛移向他,睁得大大的。   李天羽已经想过怎么应付这种场面。他正要采取行动,对方忽然张口说:   “哪来的水?”   “水?”   李天羽一愣。   “什么水?”   阿浩一下坐起了身,好像完全没发现李天羽正半压在他身上。他只是疑惑地摸了摸脸,抬头看着天花板。   “……有水滴在我脸上。”   “什么?”   天羽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边。该不会是……   阿浩打开床边的大灯。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怪异,指着天花板让天羽看。   李天羽抬起头。   “啊——————!”   李天羽敲破了拳头也敲不开楼上的门。可是再敲不开他的家就要变成水帘洞了!走廊里漫着从屋里淹出来的水,汩汩地流出来。   该死的……天羽诅咒地骂着。没有邻居知道这楼上住的女人的电话,如果她一夜不回他的天花板就要变成下雨的云。   火大地回到房间,却看到阳台上一个人影在往外翻!   天羽条件反射地冲上去抱住他的腰。   “你干什么!”   被吓了一跳的反而是金发男孩。他扳开天羽的手,靠在阳台上向楼上张望。   “阳台没封闭。我爬上去,把她的水龙头关掉。”   “你疯啦?这是六楼!”   天羽觉得这小孩疯了!阿浩却真的开始往外爬。   “不行!你给我下来!”   天羽一把拉住他,阿浩指着阳台角落的一捆皮绳。   “把那个给我。快!”   看天羽不动,阿浩自己过去把皮绳拎开,掂量了一下长度,捆在腰里,紧紧地打了个结,把另一头捆在阳台内的洗衣机上,再把天羽的手引到皮绳上。   “你拽紧了,别松手。”   天羽还没反应过来,阿浩就手脚敏捷地翻上阳台,踩在室外的空调机上。他伸手够着上面阳台的凹处,身子往上猴了猴,一脚踩在窗台上,另一脚向上阳台的墙壁踩去!   天羽呆呆地仰着头,他张大着嘴,盯着阿浩的每一个动作,那两条长腿用他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向上腾上去,忽然不见了。天羽脑子里嗡的一响,冲到阳台边大喊“阿浩!”楼上砰的一声,重重的落地声,随后,一个金色的脑袋笑着从上面探了出来:   “我没事!”   天羽飞奔上楼正好迎上阿浩打开门。他没顾上满地的水就穿着绒布拖鞋一脚踏进水里。   “水龙头关好了。”   阿浩拍了拍手说,捋了捋碍事的头发,好像不知道刚才做了多危险的事。他只是扬了扬眉毛,有些困扰地对李天羽笑着。   “……这家人不会告我非法入侵吧?”   李天羽看着那张好看的笑脸居然没笑出来。   “我说……”   把一摊该忙的事忙活完那女人也终于回来折腾了大半夜之后,两个人再躺上床,已经快凌晨4点了。李天羽望着身边的黑色背心,开口。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胆子这么大?”   睡意浓郁但是还清醒的声音。   “什么意思啊。我又不是小偷。”   “不带这么吓人的,你要在我这儿怎么了我怎么办啊?还不得蹲大牢?”   阿浩没转身,笑了起来。   “哪会?我身手那么好。”   “你还得意上了?我告诉你,下次你可别这么,翻阳台是一般人干的吗?你当你是008啊!”   这事这么一闹腾,两人讲话也随便了起来。   阿浩没吭声,一会儿才说。   “我不会的。今天是谢谢你。我知道你让我住不是要收钱,是好心帮我。”   天羽侧过头,看着那一头让他喜欢的金色的头发。   他探过手去,轻轻摸了摸。   “……哎。你那头绳呢?”   “头绳?”   阿浩半抬起身体在床头的柜子上摸索了一下,拿在手里转过身。   “这个?”   天羽接过来看。其实不是头绳,是串彩色的链子。一看就是地摊货,天羽好笑地想在DESTINY让自己看得目眩神迷的居然就是这么个玩意。还价的话最多20块钱。可在那个舞台上那个人却让它上下翻飞,变得像有生命。   漂亮得让人受不了。   “这个送我吧。”   阿浩纳闷地看了看李天羽。   “你喜欢这个?”   “舍不得?”   “不是,当然可以。不过……你喜欢这种东西?”   李天羽忽然觉得很好笑。   “这东西是你的吧?干吗我喜欢就好像很奇怪?”   “哦,我平时不戴的,今天是……”   阿浩没说下去。他忽然摸了摸脸,抬头看了一眼,小声地说了声“我操”。   “还在滴水……”   那迷茫的表情,让李天羽忽然大笑不止。   李天羽是在迷迷糊糊间被叫醒的。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才看见眼前一张不太熟悉的脸。他的大脑反应了2秒,才想起来他是谁。   “对不起吵醒你。我要走了,想应该跟你打个招呼。”   阿浩穿着那件黑色的运动外套,手上拎着包。   “我买了点早饭,在外面桌子上。昨天谢谢了。你睡吧。我走了。再见。”   等到大门的声音关上李天羽才从床上爬起来,他飞快地套上裤子,一只脚踩着拖鞋另一只脚光着追到了门口。   “喂!阿浩!”   阿浩刚要进电梯,回过头来。   “我有个工作!你要不要?”   李天羽领着阿浩走进凰龙的时候,陆成热情地迎上来喊“李总。”阿浩听到那称呼惊讶地看了李天羽一眼。直到陆成带他安顿到附近的员工宿舍,对他说今天晚上就上班。李天羽对陆成摇了摇手:“不要破规矩,验一验看看行不行。”陆成腆着脸说开玩笑李总带来的人哪有不行的?李天羽笑着说你这是骂我了,我也是头一回,可别坏你们的场子,还是验验好。他转头对阿浩:“去换衣服吧。”   阿浩换了衣服,上台跳了一场。   李天羽很清楚那些眼睛发直的人们的感觉。因为前一天晚上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哎呀李总,你这是领了个舞蹈学院的吧?”   陆成夸张地惊叹着说。李天羽笑着没作声。   把他留下的唯一原因是还没上手。还没尝到滋味,怎么能让他跑掉。追出去的时候没想太多,之后天羽这样总结。   听到有工作介绍给自己的阿浩显得相当感激。   “你有什么特长?”   明知故问。   “跳舞。”   “上过大学吗?”   好看的脸上暗了一下。   “没有。”   “哦……”   李天羽装模作样地想了想。   “我有一个熟悉的夜总会,还是去跳舞,你愿意去吗?”   “行啊!”   高兴满足的笑容,绽放在年轻的脸上。   李天羽把阿浩带给凰龙,第二天就出差去北京。北京这个会开得冗长,他待了一个星期。   一天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   “哪位?”   天羽是真没听出声音是谁。   对方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李总,我是阿浩。”   天羽愣了一下。这几天真没想起这个人。   “是你,你怎么这么叫我?我都没反应过来。”   “陆经理他们不是这么喊你的吗?”   “那是他们。你叫我名字吧,或者叫我天哥。”   “……”   喊不出口的样子,阿浩转而说:   “一直想跟您道谢,听说您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   天羽饶有兴味地把手机换了一边。   “那里怎么样?还习惯吗?”   “很好,很习惯。”   “待遇还好吧?他们对你怎么样?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   阿浩连忙说“经理他们都很照顾我”,天羽都能想象得出他连忙摇头的样子。   “真的很好,太不好意思了,所以想等您回来,请您吃个饭……”   声音有些局促,远没有那天晚上的熟络。   天羽笑着。   “行啊。我过几天回来,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那一定啊,说好了。”   天羽下飞机以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维景。   从床上起身,他习惯性地去拿烟。背后一只胳膊探过来抽走他的烟,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吃吃地笑着。   “还抽?抽死你。”   一股男士香水味。并不难闻,带着清爽的味道。茶色的脑袋像嗅着什么似的顺着天羽的脖子东嗅西嗅,然后一口啃上了他的左耳。   天羽把脸甩开。   “别闹。”   手伸过来扳住他的脸,强行扳过去对着对方。   “你丫的……又长漂亮了。”   程峰的嘴伸过来要吻,天羽毫不给面子地别过头。   “说了别闹了。”   程峰松开了手,脸色有些不好看。   “干什么,爽完就甩脸子啊?”   天羽从他的手里抢回那支烟,点着了火抽上,瞥了程峰一眼。   “把下面穿上。”   程峰笑嘻嘻地看了一眼下面,粘腻地搂住天羽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   “怎么办……又大了……”   天羽没做声,也不看他,用力抽了两口,把烟摁熄在烟缸里,推开程峰的怀抱站了起来。   “我走了,你要睡就再睡会。房钱我结了。”   他站起来,套上裤子,穿上衬衫。程峰一直坐在床上,盯着他的背影。   “做完就走?你还真够有效率的啊。”   “一下飞机就过来了。要回公司看看。”   “就差这几十分钟?再陪我说说话又怎么了?”   天羽回头看了程峰一眼。   “现在怎么这么粘人了?你以前不这样啊。”   程峰忽然从床上一跳而起,声音飙得很高:   “你说为什么?别跟我装逼!”   天羽没理会,很快地打着领带。   “李天羽你丫的到底喜不喜欢我?!”   程峰睁圆大眼睛站在床边大吼。天羽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没病吧?”   他走出去,带上了门。   门后砰的一声巨响。   “你他妈混蛋!!”   天羽面无表情地按下电梯……   在去凰龙之前,天羽先跟萧南通了电话。   他有过很多伴,萧南是唯一一个保持了这么多年关系的。   这并不代表他们有多么深不可分的感情,而是两人有密不可分的利益关系。萧南既是他的合作伙伴,又是大客户。而且,还有一般人够不上的背景。   凰龙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夜总会。表面上是一个香港老板投资所开,但是行内的人都知道,他的幕后老板是萧书记的亲儿子。这是一个不公开的公开的秘密。每晚这里聚集了众多达官贵人,公子小开,这群太子党们在这个地不管玩得多离谱多荒唐,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凰龙的生意做得很大。夜场,洗浴中心,桑拿会馆,赌博钱庄,都在萧南的一手掌控之下。   认识萧南的时候李天羽只有21岁,刚刚接手他父亲的公司。在刻意安排的酒桌上跟萧南认识,那顿酒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让李天羽牢牢攀住这根富贵藤。   李天羽那时候还很浅嫩。他想了很多种方法,怎么投萧南所好,才能拉到这层关系。但是当酒桌上萧南越过众人,亲自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来敬酒的时候,李天羽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迅速明白了那条捷径。   萧南的眼神,让李天羽没有理由拒绝。   很快萧南以拓展市场的名义,带着李天羽单独到了澳门。在澳门的一个星期,李天羽没有从萧南的床上下来过。   他不得不承认,从性伴的角度,萧南表现十分完美。   因为他为了李天羽,情愿做下面的那个。   “无所谓。我两样都行。”   这样笑着的萧南,完全没有平时的骄纵。   压在萧南身上的时候,李天羽不止一次地想省委书记的儿子也不过如此。客观地说萧南是个帅哥,年龄比李天羽大了将近十岁,但是在床上却任李天羽摆布。天羽甚至觉得这个男人骨子里有受虐的倾向,尤其喜欢受像他这样脸的人虐待。他撞见过萧南在干别人的场面,左冲右突地相当勇猛,可见他没有撒谎。他的确是可以当上面那个。   一开始李天羽还想萧南这样迁就他,无非是刚上口比较新鲜,时间长了难免会提身上马。李天羽从来没做过0,但是他知道如果萧南开口,他就不能说一个不字。   但是萧南一直没开过这个口,相反很享受李天羽的驾驭。   有一次他摸着李天羽的脸叹息:“我就喜欢被你这美人样儿的干。”   天羽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这话让他很反胃。   萧南对他不薄,这么多年该给的给了,该帮的也帮了。公司两次遇到坎迈不过去,都是萧南出的手。凭心而论,天羽对萧南是感激的。当初没有他,他的星海没有今天。两人的关系也从当日的依附和被依附变成了对等的朋友,在没有对象的时候要是互相兴起,也还继续玩玩。   “怎么,想我了?”   萧南很少在外面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这么说的时候多半心情上佳。天羽笑。   “在什么地方,真他妈吵。”   “别说脏话,党和人民教育我们,说Y话也不说脏话。”   萧南心情很好地跟他贫着。   “少废话,那个单子签了没有,我公司怎么还没入帐。”   “你别着急啊!‘心向’走了张传海,后台硬得很,我正在帮你添柴火呢,等两天啊?”   “哪次你不说等?就不能办痛快点儿?少泡两个蛋就搁出时间来了!”天羽毫不顾忌说得粗野。   “行,行,我这就办。明天!你等我消息。”   不管多难办的事,只要李天羽开口,萧南都能半真半假地放在心上。这也是李天羽感激萧南的地方。   萧南要挂电话的时候,天羽忽然想起一件事。   “哎,等等。我前几天往夜总会领了个小孩,跳舞的。”   “这种小事不用跟我说,交代陆成。”   “你叫陆成手上大方点,别抠得几里八歪的。一小孩之前就住30块钱穷摊,不容易。”   “嘿?怜香惜玉啊?又是你搞到手的?晚上看看去。”   “别胡说八道,是我一朋友的朋友。你别乱来啊?”   “得了,穷紧张,我对小孩没兴趣。自己乐去吧!”   电话挂了。   李天羽进凰龙的时候带着点小兴奋。他已经很久没在走进这地方时有这种感觉了。到北京几天没把这舞男放在心上,回来歇了两天,想起这个人,又有了兴趣。跟萧南通过电话之后,晚上他就去了凰龙。对陆成示意不用招呼,自己进了包间,要了一杯酒,就看舞台。   等了很久也没见阿浩的影子。天羽不着急,慢慢地品酒。到了午夜,人最多最哄的时候,灯光一变,四个角有女人开始跳钢管。主舞台上走出来个年轻男人,他开始跳起一支架成台阶状的钢管。飞腾的金黄头发和腾挪跳跃的身体,他刚开始跳底下就阵阵尖叫。   李天羽不是没看过男人跳钢管。但这被他列为最恶心的舞。那些舞男露出肚皮和长着汗毛的大腿尽力做出妖娆的姿势,他不知道美感在哪。所以看到阿浩伴随着钢管出现在舞台,李天羽愣了愣。他怕至今为止这舞男留给他的好印象就到此为止了。但是很快李天羽再次重复了那天晚上直瞪着舞台的傻样。   阿浩仍然露得很少,黑色的马甲和长裤。他绕着那根斜架的钢管折合腾跃,双腿长架跳过再低腰扭身钻过,上一秒猛如龙虎,下一秒表情忽变,慵懒地往侧斜倚,身子似跌未跌,灯光下俊脸忽抬,下巴一勾,飞出一个邪邪的眼神。   尖叫四起。   天羽紧紧抓着酒杯。   10分钟后,天羽笑着看阿浩从后台绕出来,飞快地跑向他的包间。   “什么时候来的?”   红扑扑流着汗的脸上是不伪装的笑容。这小子是真的高兴。   “刚到。”   天羽往早已准备好的空杯子里倒酒。   “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还是陆经理说你来了,我赶紧过来。”   “舞跳得不错啊~!”   天羽作出第一次看他跳舞的表情,赞叹着。   “哪里……瞎跳。”   语气透着小得意。天羽笑着瞥了他一眼。   阿浩没换衣服,看来是一下台就过来了。黑色的背心领口开得很低,脖子里戴着根链子。头发垂到肩膀,在上面挑起几绺绑成辫子。李天羽通常管这种发型叫少女头,十七八岁的姑娘常常这么扎,他没想过这发型居然还能安在一个男人脸上,还居然这么好看,还居然不仅半点不女气,反而一股子英气。   阿浩见天羽盯着他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样子怪吧?”   他一伸手就把绑辫子的皮筋摘了,天羽都来不及阻止。   “谁说的,挺帅,我正欣赏呢。”   阿浩举杯和他相碰,仰头喝下,喉头上下移动,天羽的眼光从杯子上面飘过去,盯着那男人味十足的脖颈看。   “这儿怎么样?”   “很好,陆经理很照顾我,大家对我都挺好的。真的很谢谢你,……李总。”   不知为什么,这声李总打一开始从他的嘴里喊出来,就让李天羽听得别扭。   “不是说过别叫李总吗?叫天哥。”   阿浩看了看他,那挣扎的表情让天羽失笑。   “干吗?叫我声哥很委屈啊?”   阿浩连忙:“不是!……天哥。”   不知为什么,这声天哥也让李天羽听着别扭。   “……我怎么那么别扭呢?你能不能喊得诚恳点儿啊?”   天羽故意逗他。阿浩看了他一眼。   “你看上去……比我小。”   李天羽实实在在地呛到一口。   他听过无数的恭维话,还没哪句这么受用。   “别把你说得那么老行不行?”   天羽笑着说。陆成走了进来。   阿浩立刻站了起来。“陆经理。”   陆成满脸堆笑,按着阿浩坐下,转向李天羽。   “李总,我们欠你个大人情了!”   天羽转了转酒杯。   “这小子表现还行吧?”   “何止还行,阿浩是我们这的明星了,来捧场的客人多得不得了!”   阿浩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   “人也很不错,很勤快又能干。”   阿浩连忙说着“是大家帮忙”。天羽示意他不用站起来。   “他是老实人,你们别欺负他啊。”   陆成陪笑。   “哪能呢。”   “也别亏待人家。”   陆成很机灵,立刻接口:“知道。萧总已经吩咐过了。”   他低头拍拍阿浩肩膀。   “你看李总多关照你,还不赶快谢谢李总。”   阿浩要张口,天羽挥了挥手。   “哎,我们俩的事儿自己说,你忙你的吧!”   陆成笑着走了。李天羽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这个人精。   等陆成走了,阿浩转过身来,感激地看着李天羽。   “……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   “不用谢我。你舞跳得这么好,这些夜总会抢着要你的。”   这是实话。   “凰龙的待遇不一定最高,但是正式员工有保障也有福利,比光走场子强。自己争气点,好好干。”   阿浩点着头。   “恩。”   忽然一个时髦的女孩跑进来,向阿浩塞了一朵花,身后一帮花枝招展的女郎们笑成一团。   阿浩彬彬有礼地道谢,女孩有些害羞地跑了。天羽饶有兴味地看着。   “行啊?有粉丝了啊?”   阿浩把花上扎着的200元钱抽出来,放到桌上。   “……这儿的人真有钱。”   天羽指了指那钱。   “收起来,那是给你的小费。”   阿浩把钱折着。   “按规定要交的。”   “别傻了,这是你的劳动所得,应该的。”   “我都交的。给太多了。跟卖身似的。”   天羽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不是有病吧?   天羽和阿浩喝了一会,心思就不在说话上。他不断瞟着绚烂的光影里那张英气勃勃的脸。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小子长得真没话说。李天羽见过的帅哥不说车载,也有斗量,玩过的什么类型没有,这个阿浩却有股子不一样的味道。是哪儿不一样,李天羽也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有种气场,很有点儿吸引人。李天羽想到以前看武侠小说里常用来形容男主角的词:剑眉星目、英气勃发。这两个词让他在很长时间里,很是意淫了一阵,即使后来阅尽美男,也没让他联想起这个词汇。可现在居然想起来了,还居然如此合适。   李天羽看得出神,连阿浩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都没听见。阿浩有些腼腆又充满真诚地提起请他吃饭的事。   “吃饭啊……这样吧。这里结束后,你请我吃夜宵。”   天羽嘴角噙着笑,眼光飘过去。   “……吃完夜宵,去我那玩会儿。”   今天不能再放过你了。   可是他没想到阿浩竟然会拒绝。   “那个……明天中午行吗?”   “怎么,今晚有事?”   “……”阿浩有些为难地笑了笑。   “……我一会儿还有个打工。”   “什么?”天羽看了看表。“这都几点了?还有场子要赶?”   阿浩连忙:“不是。是夜间便利店。帮忙看店。”   天羽看了他一眼。   “这儿的待遇还不够吗?你就这么缺钱?”   阿浩笑了笑,没再作声。   天羽开着车把阿浩送到一个偏远街道的24小时便利店。阿浩道了谢要走,天羽解下安全带,也跟着他进了便利店。   “买包烟吧。”   阿浩熟练地打着价,看着天羽笑。   “你这算不算赞助啊?”   “是啊,明天再吃回你的。”   阿浩笑着把烟递给他。天羽接过来揣兜里,却不走,在店里东晃西晃。   “这凌晨两三点的能有人吗?”   “旁边有个加油站,夜里也开的,会有人过来。”   “你要干到几点?”   “2点到8点。”   天羽点点头,也没什么理由待着,跟阿浩打了个招呼出来了。进了车里启动引擎,透过玻璃窗看见里面阿浩脱了衣服,换上超市的工作服,低头忙着什么,头也没抬。   天羽把车开到路上,想起刚才说附近有个加油站,折回头去加了个油。加完了油,不知为什么,他又把车开回了便利店。   大概今天晚上太闲了。他停车的时候想。   天羽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阿浩一抬头,一愣。   “怎么了?东西落下了?”   “没东西落下就不能来啊?”   “不是。”   阿浩的表情很迷茫,显然不知道天羽为什么回来。天羽绕过柜台,走到阿浩身边,上下看了看货柜。   “有什么要帮忙的?”   “啊?”   阿浩张大着嘴。   “我现在没事,赞助你到底。工钱都记你明天那顿帐上。”   阿浩吃惊地看着他,然后笑了。   夜里个把小时都来不了一个人,两个人就抱着胳膊,坐在柜台里聊天。   股市彩票足球汽车,天羽没想到这舞男懂的还真不少。在店里还有的拘谨,渐渐地放开,看得出本性是很活泼的一个小子。话题也很有趣,表达能力也强,天羽被他一个个笑话逗得哈哈大笑。看着那张话题广泛神采飞扬的脸,天羽渐渐觉得这小子当个舞男,有点可惜。   聊了一会儿,天羽就觉得越来越热。他抬头看。   “怎么这么热,没开空调?”   阿浩有点抱歉。   “空调坏了。”   “那怎么不修啊?”   “老板舍不得钱。”   “靠。”天羽骂了一声。“那你天天晚上就在这闷炉子?”   阿浩无奈地一笑,也不介意的样子。   “我可受不了。我走了。”   天羽站起来就往外走,阿浩在背后说着:“明天中午浩阳楼,别忘了啊!”   天羽走进车里开了空调,开回了家。进了门,他进了柜子东翻西翻,拎出一个纸盒子,拆开包装。   以前朋友从国外带给他的一个便携式迷你冷风机。天羽往里面塞上新电池,拎起来又折回了车里。   他推门进店的时候看见阿浩背对着他站在梯子上,没回头就大声说着“欢迎光临!”阿浩从梯子上下来,满头大汗地折出来,一看见天羽就怔了。   “你……”   天羽把手里的冷风机往柜台上一放,打开。一股强力的冷气输送出来,周围一片凉爽。   “来,凉快凉快。”   天羽对阿浩招手。阿浩怔怔地走到面前,看着那个冷风机。   “新玩意,拿你这来试试,效果怎么样。”   天羽无所谓地说,故意不去看阿浩的反应。   他当然不会漏看那表情。   李天羽在心里笑了笑。   这叫感情投资,懂吗?   小子。   开车去浩阳楼的路上,李天羽的心情很愉快。   他甚至边开车边哼起了一首曲子,连调子都不知道,就那么乱哼着。   早上6点才和阿浩分开,回去睡了几个小时,现在精神饱满,神清气爽。李天羽觉得自己像个蓄谋的猎人,在接近他的猎物。这种狩猎的感觉让他感到兴奋。而这个猎物眼看已经唾手可得,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李天羽对自己很有自信。   他很少有耐心在一个伴身上花太多时间。但是如果合心,他也不介意追逐的过程长一点,做些谈恋爱的少男才会做的傻事。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明说的。自己为阿浩做的这些事,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在DESTINY跳舞的男人,更不会不了解是怎么回事。   尽管阿浩在他面前伪装得很好,但是李天羽相信自己的眼光。在判断直还是弯的问题上,他从来没失过手。直男很有魅力,但是太费时间。他讲究的是效率和回报,所以必须计算投资的成本。与其把时间花费在一个需要慢慢扭弯的男人身上,不如找一个彼此都有需要的更快下手。   所以李天羽对阿浩更加充满期待。   一个很像直男的弯男,有魅力又有涉圈不深的纯情。   简直就是极品。   李天羽差点要笑出声来。   进了包间,阿浩早已等在那里,一看见他就站起来,满面笑容地招呼。   天羽眼前一亮。阿浩穿了一件浅绿的西装衬衫,打着一条配得相当合适的领带,头发吹了一个新发型,完全不像夜场的打扮,斯文儒雅地衬托着雕刻般的脸型,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公司的精英。   “收拾这么漂亮干吗?见客啊?”   天羽大剌剌地坐下,眼睛一抬,笑得心知肚明。   “是啊。见天哥嘛。”   阿浩故意重重地说着“天哥”,示意小姐走菜,站起来为天羽倒酒。   比起热情来更开始有点儿亲热的意思。天羽享受地看着眼前长长的漂亮的手指。   “出不出台啊?钱没带够。”   “可以刷卡啊。”   阿浩飞快地接了一句,天羽哈哈大笑!   越来越上道了。天羽正微笑着想,包间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人,怯怯地走到阿浩身边。阿浩站起来为她拉开椅子,为天羽介绍。   “我女朋友,婷婷。”   “……哦。”天羽转向婷婷。“你好。”   “叫天哥。”阿浩示意婷婷。婷婷欠了欠身。“天哥。”   天羽让开身体,让小姐铺开餐巾。   “行啊阿浩,女朋友这么漂亮。”   阿浩笑着对婷婷。“敬酒吧,夸你呢。”   婷婷举起了杯子,阿浩也一起端起了酒杯。他看着李天羽,眼睛里满是真诚和感激。   “天哥,自从到了这地方,你是对我最好的人。真的,非常感谢。”   他一仰脖,喝干了杯中的酒。   李天羽也把酒喝了。   萧南那笔单子下来了,季度的总量提前一个月完成,李天羽也松了一口气。这笔单子不容易,两边的背景都不简单,不知道萧南走了什么关系疏通上面的后台,总之他又欠了萧南一个人情。   所以萧南约他见面时李天羽收拾了一下,赶了过去。萧南今天指的地方是汉阳,听他点这个地方,天羽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他熟门熟路地走进38层顶楼那间巨大包房时,萧南已经穿着浴衣,擎着一杯MARTINY在等他了。   其实今天李天羽没那个心情。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萧南在床上叫得很大声,激情的样子让天羽怀疑他是不是太久没做了,可是萧南那种人怎么可能缺床伴,缺的是干他的人倒有可能。   萧南很古怪。他看上的多半都是0。他喜欢清瘦柔弱的小男生,还喜欢玩处。有一次萧南叫上李天羽和他一起玩了一个叫丰的大学生,三个人在床上的刺激让萧南大为兴奋,他插着浪叫不停的丰的同时示意李天羽去干他,那一天的记忆让李天羽足足恶心了半个月。   他一直觉得萧南就是个变态。当然他也知道,萧南绝不是这帮太子党里最变态的一个。   很久以前萧南带李天羽在他的圈子里混的时候,有个叫王开的提出跟李天羽玩一夜。那时候那群人都把李天羽当成是萧南的宠物。王开的舅舅是军统,说军统有些夸张,但势力并不夸张。王开第一次见李天羽就来摸他的脸,看他的眼神像在看MB。   李天羽是觉得只要能铺路,没什么不能忍的。他没想到萧南会断然拒绝,不惜跟王开翻脸,还对李天羽发了天大的火。李天羽衡量之下,萧南显然比王开更有价值。他只是惊异萧南表现得似乎对他很有那么一些感情。   萧南紧紧地抱着李天羽,在他身下射了。天羽拿过纸巾擦去肚子上的白浊,萧南一个用力把他反压在身下。   天羽还以为萧南有那个意思。脊背不禁有些僵硬。可是萧南只是像只小狗一样拱在他怀里,还伸舌头舔他的脸。   35岁的男人还这样让李天羽很有些受不了。他不露声色地别开脸就被捏住了下巴。   “跟那个程峰分了?”   “恩。”   “为什么?还嫌不够帅?”   “不是。”   萧南伸着粘腻的舌头一遍遍舔他的脖子,吃吃地笑着。   “就玩儿吧你,迟早玩出病。”   “有病也给你啊。”   天羽捏了一下萧南的屁股,萧南很享受地眯了眯眼睛。他抱紧了手臂,抚着天羽的头发。   “你个妖精样儿的……戳得我真带劲。”   天羽不吭声。他知道萧南喜欢他什么。   “哎,把你那公司关了,来帮我吧。”   萧南跟他说了很多次了。   “亏待不了你,你那小公司留着干什么?为个几百万的单子忙活,搁我这就喝杯茶的功夫。”   天羽听着,笑了笑。这话他信。   “谢了,萧总。你对我还能有这兴趣?”   萧南撑起身体,扬着眉毛笑着看他。   “还吃上醋了。我倒是想亏待你,可谁叫我们小羽这么漂亮。舍不得啊我。”   萧南说着就堵上天羽的嘴唇,在他嘴里翻搅着。天羽回应着他,心里却在冷笑。   过了几天,天羽去汉城日报的嘉年华开幕仪式。这是九月的一个重头活动,市里也很重视,特批了一套班子过来捧场,分管文化的副市长来剪彩。作为传播广告公司里独家拿到代理的公司,星海承包了所有活动相关的户外广告和周边产品,这也是李天羽的官商计划。   仪式结束后天羽陪同周副市长和报业集团的领导应酬,正在忙着,接到手机。   “喂,我是李天羽。”   天羽走到一旁说。电话里有人说话,但是周围一片嘈杂根本听不见。天羽有些不耐烦了:“听不见,你大点声!”   “喂,我是阿浩。”   天羽总算听清楚了。   “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你在忙吗?”   阿浩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天羽看着还等着他的一群人,更有些不耐烦。   “什么事?快说!我这儿正忙。”   “哦那你忙吧,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对不起,我回头……”   有些惶恐的声音,大概是天气太热了,天羽有些窝火。   “以后没急事别这个点找我。”   他掐断了。   天羽坐在办公室里,陆成来了。天羽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给他。嘉年华的夜间巡游终点站设在凰龙,露天啤酒节,啤酒赞助商也落实到位,萧南不会放过分羹的机会。在这一点上萧南和李天羽从来就很默契,天羽觉得这很好,让彼此的关系没有负担。   陆成说了一会闲话,问“李总怎么好久没上我们这来了。”   不是他说,天羽还没想起来,好像是一阵子没去了。   “你那儿有什么新鲜的?看来看去就那几样。”   陆成笑着过来给天羽点烟。   “不是还有那小孩儿吗,挺卖座的。”   “哪个小孩儿?”   天羽嘬了一口烟,装傻。   “阿浩啊?这么快就忘记啦?”   陆成故意睁着眼睛。天羽很讨厌这只狐狸这种表情。丫什么都知道,装什么B。   “哦。他怎么样?”   “小子真不错,现在升他当领班了。”   “领班?”   天羽倒是真的有点意外。在凰龙经理下面就是领班,不大不小也算个干部,手底下管十几号人了。   “我可没说要他当官啊。”   “不是,小孩儿真挺能干的。会管人。”   “是吗。”   没看出来。   看李天羽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陆成也没多说,知趣地扯了一阵别的话题,走了。   天羽吸了几口烟,想起阿浩的样子。   那天吃饭没看见别的,尽看见他给女朋友夹菜了。我操。   说怎么那么缺钱,原来都是砸这儿了。   李天羽自认看人算是挑剔的。一般的美女入不了他的眼。但是他还是得承认,婷婷是个非常上等的美女。个子高挑,天生丽质,再会打扮点儿,长相就是给萧南的书记老爹当儿媳也够格了。这样的女孩在和燕那地方是太显眼了。天羽看着阿浩看女朋友的眼神满是宠溺,就在想这小子知不知道和燕那地方别说人,连一只碗都不干净。   李天羽那顿饭吃得很有点吃苍蝇的感觉。   他对这个阿浩的兴趣,忽然就没有了。   天羽讨厌的不是阿浩有女朋友,而是他跟女朋友见他时候的做派。就像明知他心里那点意思,故意告诉他不行。要不愿意就明说,我李天羽是强迫你了还是怎么着你了。李天羽很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耍点一眼就看穿的小手段,那让他觉得忑没意思。   对他来说,忘掉一个心思并不多难。所以天羽很快把这个阿浩丢到脑后。   一天晚上,他从外面回到家里,正就着啤酒上网,听到门铃响。   这个点一般很少人来。天羽到门口冲猫眼里一望,看不清,干脆把门打开。   一个穿着运动衫的人抬起脸来,看着他。   “是你?”   “怎么这个时候来?”   天羽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丢给阿浩。   “……对不起。我7点来的,你……您一直不在家。我就等了。”   天羽看了他一眼。   “不是这个意思。你不上班?”   阿浩迟疑了一下。   “我请假了。”   天羽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啤酒。他打量阿浩,许多天不见,气色差了很多,或许总是熬夜熬的,脸色发暗,神情也憔悴,头发胡乱在脑后一绑,脸上胡渣印很重,不知道几天没刮了。   完全不像第一次见时那么光鲜,不过现在天羽对这个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他在楼下等了将近5个小时,到底什么事。   “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阿浩看了看他,眼神有些躲闪。   “不好意思。直接到这来,很冒昧。本来想打电话,但是怕打扰您,……我是有一件急事……”   天羽想起来,这段时间阿浩给他打过电话,也发过消息,他都没理。   阿浩的手交叠在一起支在腿上,低着头,想说什么又迟疑了一下。天羽看到他的表情,心里大概有底了。   “没关系,有什么话直说。”   阿浩抬起头,像是鼓足了勇气。   “我想跟您借钱。”   天羽毫不意外。   “哦……有什么急用吗?”   他平静地问。阿浩低下了头。   “……家人生病,要动手术。”   李天羽在心里狂笑。   跟他心里的台词一个字不差。   “是你的……”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阿浩低着头。   “……我爸爸。”   “哦……是什么病?要紧吗?”   阿浩没吭声,好像不想回答。   “在哪个医院?”   “省人民医院。”   “哦……你想借多少呢?”   阿浩动了一下,抬头看着天羽。   “……十万。”   天羽沉吟了一下,阿浩不等他开口,有些着急地开口。   “对不起李总,我知道,我根本不该开这个口,也没这个资格。但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没有别人可以找……我不会白借您的,您可以算利息的,我一定尽快还上。”   阿浩低头翻包,从包里拿出一堆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身份证、银行卡,我老家的地址,我父母单位……都押在您这,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打电话……”   天羽扬了扬下巴。   “收起来。我信得过你。”   阿浩的眼里闪过希望的光。   天羽给他慢慢倒满饮料。   “阿浩,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跟你挺投缘的。咱们也算有缘分。客套话就不说了。老实说,这十万块钱,我不是拿不出来。但是眼下,真有点难办。”   阿浩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我不是不相信你,你也知道,我们在外面混的,认识的人多,朋友多,事情也多。说起来都不大不小地有交情,每个人开口都有难处,要都听进去,就不知道该听谁的了。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这我理解。但是事儿碰多了,今天你开口,明天他开口,我就不好办了。要为了这些伤了朋友感情,我觉得挺不值的。”   天羽不咸不淡地兜着圈子,也不知道阿浩听懂了没有。   这样的小孩儿,他见得太多了。   后来他又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阿浩沉默地听着,一直没抬头。最后站起来说了些李天羽听都没听的道歉话,弓着背走出去了。   关上门的瞬间李天羽有点后悔关门的声音重了,可后来想想那也没什么。   嘉年华进行了一个月,圆满结束。这当事接下来利润固然客观,李天羽和市委的一圈子关系也打得不错。市委办公厅主任何黄跟他本来就交情不错,这些天关系趋铁。何黄表面上斯斯文文,却极为流连夜场,也是凰龙的常客。对李天羽和萧南的关系,多多少少有点数,所以何黄对天羽一直很有点巴结的意思。   啤酒节那天晚上在凰龙疯闹,天羽那天喝得也有些多了。萧南就在那天给他介绍了一个人。   这个人天羽以前从来没见过,但是隐约知道萧南跟他有来往。那就是豹头。   豹头是个绰号。他是汉城势力最大的黑社会大哥。   李天羽知道萧南跟黑社会团体有关系,但是听说对方是豹头时候还是吃了一惊。豹头在这个城市名气很响,说他到底做过什么事,也说不上来,但一般人绝不会轻易招惹他。萧南的生意越做越大,好多夜场转承别人,都是豹头的人负责看场子。对这些黑道上的事,天羽并不懂,也没有过问过,所以萧南忽然带他去见豹头,让他非常意外。   豹头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并不像传说中的壮硕,相反看上去很普通,只是看人的眼神异常犀利。李天羽在萧南的介绍下跟他认识,坐下来敬了一圈酒,说了一些话就出来了。一出来天羽就问萧南:   “什么意思?”   “多个朋友,多条路。认识他没坏处。”   天羽当然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几次追问,萧南跟他说了实话。   “我有笔买卖,攥在豹头手里。他想收购凰龙,我没答应,就提了个折中的办法,让他们进场。我不在的时候,你有空就过来,帮我招呼招呼。”   即使是萧南,这些人也轻易不能得罪。萧南虽然说得轻松,天羽也知道这事不简单。以后凰龙怕是没那么太平。   之后萧男去香港,天羽按他说的,常常去凰龙,跟豹头礼数一番。几次下来,对这个黑道老大的印象居然很好。豹头一般也不在凰龙,主要留下堂口负责的人看场,但这只是烟雾,真正的交易在地下的钱庄和楼上的客房。豹头很有经济头脑,讲话也很有水平,天羽跟他打了几次交道,发现这个人如果不是黑道老大,那几乎是个哲学家。   豹头很信道,每次来都穿着一身道士一样的衣服。也不好色,身边永远跟着两个女人。萧南曾经指点天羽,要让豹头满意,只要让他身边那两个女人满意。天羽安排得很周到,所以豹头也很给面子。   天羽也不全为了萧南打工。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星海主要靠户外广告和文化传媒起家,利润虽然丰厚,但在这个城市已经基本饱和。天羽一直有个想法,成立经纪公司或者制片公司,扩大产业。但他对资金链始终没有把握,如果投资失败,损失不知道收不收得回来。   如果用黑市操作的手段,成本低,回收快,风险也小,但是必须有足够的保障。   豹头的出现,让他对这个想法又开始蠢蠢欲动。   一个月后豹头去了云南,天羽公司里的事也很安定,才又闲了下来。这天带了几个朋友去凰龙喝酒,看舞台上的人跳舞,忽然想起那个阿浩来了。   看舞台上男男女女一茬茬地换,他才想起好像很久没看到阿浩了。   之前往这里来了那么多次,一次也没见过他。天羽把陆成叫进来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阿浩?”   “阿浩?”陆成有点惊讶。“早就辞职了。您不知道?”   “辞职了?”   天羽愣了愣。   “什么时候辞的?”   “有一个月了。”   天羽喝了一口酒。   “为什么辞了,还嫌钱少?”   “不是。”陆成说。   “他爸爸死了。”   第二章   天羽开着车颠簸在泥泞的路上。他攥着方向盘,辨认着乡村的道路。   手边摆着一张纸条,一路上看了无数遍,都把那地方背下来了。   天羽靠近前面一个在走路的农妇,把车停了下来。   “阿姨,请问龙王镇卧龙村是往这个方向吗?”   农妇告诉他在前面拐弯,天羽把车开进一条比田垅宽不了多少的小路,大块的泥浆打起在车上,粘成块状。天羽紧握着方向盘,向着远处的村庄。   早上7点出门,已经开了快6个小时。天羽从没有来过这个县城,靠着GPS指路,一路开得很不顺利。   早上刚转出小区,前面一辆车忽然一个急刹,天羽差点追尾。他踩住刹车,大声骂了一句“我操”!   如果现在萧南在身边,就会用一副极为不屑的表情笑他“发什么虚伪的善心”。   算是吧!天羽想。他开在那条奇差无比的公路上,只想尽快找到那个地方。   经过一个垅道时,车子一震,陷进了泥里。天羽踩着油门,轮子轰轰地打滑,拔不出来。天羽下车,皮鞋踩在地上,一脚泥。他皱着眉看着陷在泥潭里的车轮。   他找来附近几个村民,每人给了50元钱。车子被推出了泥潭,人也拿着钱一哄而散。天羽把钱包丢在车上,把车直接开进了卧龙村。   这个村比他想象的还要破烂。土坯房和草房四处可见。见惯了南部农村的天羽感到吃惊。路上不管大人小孩都围着他的BMW看,很稀奇的样子。听到天羽打听“龙浩”这个名字,有人给他指路,脸上露出纳罕的表情。   天羽勉勉强强把车挤进那条乡土小道,几次都觉得会滑进旁边的水塘,才把车开近了他目的地的那座房子。   房子是土灰色,像蒙着一层灰雾。破旧的屋面和瓦头,褪色的印满水渍的墙身,前面有一片窄窄的院子。   有几个人在走动,看见天羽的车靠近,都站住了不动,怔忪地看着。   天羽把车靠着院墙停了下来,推开车门下车。他向那几个人走了过去。人人都看着他。   “请问,这是龙浩的家吗?”   几个人上下打量着他。有个民工般打扮的男人向屋里用土话喊了一句什么,天羽听不懂。屋里有了动静,有人慢慢走出来。天羽紧紧地望着那一团黑暗里走出的人。   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满头白发,颤颤巍巍地迈过门槛,昏黄的眼睛望向天羽。   天羽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   民工样的男人对老人说了什么,转向天羽,改用发音不准的普通话。   “他是龙浩的爷爷。”   老人看着天羽,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土话。之前的男人说:“他问你是谁。”   天羽连忙回答:   “我是龙浩在汉城的朋友,听说他家里的事,来看看他。……爷爷,阿浩他在吗?”   老人和那民工模样的男人说了几句,男人领着天羽向村子后面走去。   “阿浩在柴房,我带你去吧。”   天羽跟着他走着泥泞的土路,男人回过头讨好地笑着。   “老板,你的车可气派啊。好多钱吧?”   天羽敷衍了一声。   “阿浩交到老板这么有钱的朋友啊。还来看他。可福气啊。”   天羽没心思搭理,不作声。   到了一个竹林旁边的暗土坯房,男人到门口高喊了一声“阿浩!有人找你!”天羽听到里面答应的声音。接着一个身影低头钻过低矮的门头,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天羽的心像被扼了一下,一紧。   他几乎不认识了。   阿浩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露出颧骨。深色的胡渣杂乱地布在嘴边,头发散乱着,粘着稻草还是什么。他佝偻着背,眼圈浓重发暗,套着一件满是污迹的衣服,看不出颜色。   阿浩站在那里,看着天羽。   “不用忙,我不饿。”   天羽说。   阿浩坐在一张破旧的板凳上,对着低矮的灶头塞进柴火,用棍子捣拨着。火光照着他疲倦的脸。   “对不起。实在没有什么东西。”   端着一碗米饭和两碗看不出是什么的菜放在天羽面前的桌子上,阿浩抱歉地说。   “中午委屈您将就了。镇上有一家饭店,味道还可以。晚上请您去。”   天羽沉默了一下。   “我不是来吃饭的。”   他抬头看着阿浩。   “我听陆成说了。”   天羽选择着用词,看了阿浩一眼。   “……还好吗?”   话问出口,李天羽自己都觉得伪善得可以。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好还是不好。阿浩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低着头。   “……还行。”   “对不起。”   短暂的沉默后,天羽飞快地说出这三个字。   就像他跋涉6个小时,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只是为了来说这三个字。   阿浩抬起脸,看着他。   “别这么说。跟你没关系。”   他低下头,声音沙哑。   “……你这么远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天羽承认,这句话让他松了一口气。好像憋着的一股不舒服和不踏实得到释放,心里的确好受了不少。他想自己大老远地跑这来,大概就是为了听到这句话。而现在他的确听到了,而且听到得比他想象的要容易。   好像既然阿浩这样说了,就的确没他什么事了。   李天羽有时候想他自己,还真TMD虚伪。   “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这句话是由衷的。   阿浩摇了摇头。   “没有,差不多了。比不上城里,办得很简单……”   阿浩说着,沉默了。天羽递给他一根烟,阿浩接过去,抽着。   天羽看着他胳膊上戴的黑纱,再看着阿浩的脸。   “……有什么打算?”   阿浩吐出烟,眼神看着不知的一点。   “在镇上找个活,攒点钱去看我妹妹。她在沈城上大学。”   天羽看他。   “不回汉城了?”   “恩。”   “你女朋友呢?”   天羽记得阿浩说过,他们是同乡。   “她愿意回就回来,不愿意,我不勉强她。”   天羽不说话了。   阿浩静静地抽烟。   下午,阿浩带着李天羽在村里转了转。一路上,天羽渐渐了解了一些阿浩过去的事。   阿浩长在一个贫苦的人家,早年家里有一点地,勉强度日;后来镇里搞政绩要引资建工业园区,强行征地,没有安置款没有征地补贴,地说收走就收走,一夜之间把阿浩家和附近70户人家的耕地推平了。失去了生活来源,这70户农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递状纸,上访,哭天抹地,结果除了一无所有还是一无所有。阿浩的母亲为给兄妹俩喂顿荤腥饭,去邻镇的娘舅家借粮,半路给卡车撞死了。阿浩的父亲走投无路,到矿窑当窑工,阿浩兄妹和阿浩的爷爷,全靠这点挖煤的钱养活。   阿浩9岁那年,村里的小学选了几个小孩凑成腿子,到镇上为上面下来的人演出,阿浩身长腿长,被县里来的一个舞蹈学校负责人看中,要把他带走。阿浩家根本拿不出学费,但是阿浩运气不错,这舞蹈学校老师是真的爱苗子,免了他一年的费用,把阿浩带回县里。阿浩在舞蹈学校待了5年,除了第一年,后面4年的费用,他父亲一分不少地交上,直到阿浩15岁离开学校。   这时候,阿浩跳舞也在县里小有名气,人也懂事了。到了他离校的时候,好几个县里的娱乐场找他要用他。当初把他带走的那老师一直对他很好,找阿浩谈心,告诉他没有文化不行,以后寸步难行,光会跳舞不能吃一辈子饭,说愿意帮忙让他上县里的中学,有机会考舞蹈学院,有一张大学文凭。   可是,阿浩却接受了一个娱乐场的招工,很快就去上班了。阿浩是被他父亲从娱乐城里硬拉出来的,他父亲给了他一个用密密的针线修补缝合的旧书包,什么也没说。   高三那年,阿浩18岁。矿上塌方,280名矿工被活埋。阿浩父亲吊在钢架上捡回一条命,右腿被崩塌的石头砸成两截。   那年,阿浩辍了学。   之后的事,阿浩没说太多,天羽也猜得出来。几年后,阿浩的妹妹上了大学,全费制。县文工团招人,铁饭碗大锅饭,挤破了头,留着一个名额给阿浩,阿浩却终归没去。为了他上舞蹈学校,家里背了一身的外债,残疾的父亲,妹妹的学费,老迈的爷爷,不满20岁的阿浩辗转在各大歌厅舞厅,赚钱养家。   为了妹妹新学年的学费,21岁的阿浩来到汉城。   两人走到河边的斜坡上。夕阳西下,炊烟袅袅,远处的青山蒙上淡蓝的轻纱,绿色的田野装点着座座人家。从田里收了农活往回走的人们像布在田野上的雀子,空气里散发着一股花的甜香。   “槐花香。”   阿浩轻轻地说。   他在斜坡上坐了下来,望着河对面。天羽坐在了他身边。   阿浩坐了一会儿,指着对面开口。   “那里,以前有一棵槐树。”   天羽看向对面,一大片围墙围起来的地方,里面杂乱地堆着沙子石山,还有几间闲置的办公用房,看上去破败不堪,空无一人。   “到这个季节就会开花,一串一串的,风一吹就往下飘。”   阿浩静静地说着。天羽看了他一眼,说了声“是吗”。   “以前,那是我家。”   阿浩说。   “小时候,我常在院子里的槐树下面睡觉。槐花飞下来,身上都是花。到吃饭的时候,我妈来叫我,我就用很多很多槐花把身上遮起来,我妈就装成看不见我的样子,绕到我背后,用槐花挠我痒痒……然后我爸来了,把我扛到肩膀上,带我骑大马。爷爷拉着妹妹,坐在门槛上笑……”   天羽看着围墙里。   风吹过光秃秃的沙场。   他侧过头。   阿浩的脸上,没有表情。   晚上,阿浩要到镇上饭店招待天羽,再为他安排一个旅店。天羽不去,要留在阿浩家里。   “这里太破了,怕你住不惯。”   阿浩为难地说。天羽看了阿浩住的房间,一张木板床,一床露出棉絮的被胎,浸过水的墙壁上胡乱地贴着报纸,散发着一股霉味。   味道确实有些让他受不了。   “没关系。挺好。”   天羽说。   晚饭也没去镇上,天羽抓起几个锅里的粗面馒头啃了起来,阿浩发现的时候天羽已经吃了个半饱。   他本想请阿浩和他爷爷去镇上饭店,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像显得自己施恩,怕阿浩有想法。晚饭后他借口去转转,开车去镇里的超市买了很多老年人的食品和补品,大袋小袋地放在后备箱里,准备明早走前暗暗丢在阿浩房间。   内兜里还放着来时准备好的一个信封。从到阿浩家到现在,李天羽都不知道怎么拿出手。本来打算见了面就给他,可是真正见到阿浩,听了他的事,这信封却迟迟没往外拿。   天羽转着方向盘,脑子里过电影般,不停放着那天晚上阿浩向他借钱的情景。   他走着神,直到差点撞上一辆冲出来的摩托,才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天羽把车停在路边,心神不定。   他拿出怀里的信封。   厚厚的一叠钱,显得那么扎眼。   晚上,天羽坐在阿浩那张小床上。床不宽,仅仅够两个男人睡。天羽看着墙壁,墙上贴着一排褪了色的奖状,有小学的,有舞蹈学校的。有几张照片,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靠在一对朴实的夫妻旁边,咧着嘴傻笑着。背后是一道院墙,有半截粗壮的树干。天羽想,那就是那棵槐树吧?   一张老旧的宣纸贴在墙上,用很清秀的毛笔字一笔一划地写着“五好家庭”,左下角小小地写着“龙浩”。   天羽正在看着,阿浩走进房间。   “爷爷睡了?”   阿浩点了点头,满脸的疲倦。之前,天羽看着阿浩为他爷爷喂饭,擦身,沉默地、一下一下地抹去那双昏黄的眼睛里流下的浑浊的眼泪。   “我来吧。”   天羽去拿阿浩的碗。   “这怎么行”   “没事。”   天羽蹲下身,瓦起一勺粥,慢慢送进老人的嘴里。咽不下的粥从嘴角流下来,天羽拿起一边的毛巾,擦去老人嘴边的残迹。   阿浩站在一边,看着。   阿浩关上房门,上了床。天羽掀开被子,阿浩躺了进来。天羽把被子盖到他的胸口和肚子,往上拉了拉。   天羽伸手拉电灯线的时候,听到阿浩低低说了声“谢谢”。   天羽转过头。   “……谢什么?”   阿浩看着他。   “谢谢你来看我。从那么远赶来看我的,你是第一个。”   阿浩说着,苦笑了一下。   “对不起。让你住在这种地方……”   天羽望着阿浩的眼睛,那直视着他的眼神忽然让他很受不了。他别开头。   “别这么说。——阿浩,对不起你的是我。”   他停了下来,又开口。   “我很后悔。……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那天不会……”   阿浩打断了他。   “这不怪你。我们不沾亲不带故,你却帮了我那么多忙。我真的,从心里感激你。”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就算有这笔钱,也来不及了……所以不怪你,真的……”   阿浩没有再说下去。他翻过了身。   天羽侧过身望他,阿浩的背影在窗外投下的剪影中,瘦削而脆弱。天羽靠了过去,喊了一声“阿浩”。   “……我爸走之前,只有80几斤,都瘦得没人形了。”   阿浩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我爸说,他老是听人家说,城里有一种很贵的鸡,叫啃的鸡。很好吃,比什么鸡都好吃。他从来没吃过,没见过。那天,我爸知道他不行了,他跟我说,他想吃一次啃的鸡,尝一口也好,看一眼也好……”   阿浩没有回头,慢慢地说着。   “……我到城里买了肯德基赶回去,我爸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我对他说,爸,你要吃多少肯德基,咱家都有,咱们有钱,都买得起……我把鸡块往他嘴里送,我知道我爸还清醒着,他很想张口吃,也想睁开眼睛看,但是他没力气了,他太累了,太疼了,要休息了……我爸苦了一辈子,没为自己要过一样东西,临走前就开了这一次口,我也没能满足他……”   阿浩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恨我自己……我根本没关心过我爸,我只想着等赚了钱再孝敬他……结果什么也没为他做过……什么都没做……”   阿浩不说话了。很久都没有声音。   天羽沉默地听着。他没有打断阿浩,也没有作声。直到他感觉到身边传来的颤动,他侧过头,看见阿浩的背影在抖动着。阿浩极力压抑着肩膀的抖动,把身子蜷缩成一团。   天羽靠了过去,手按上阿浩的肩膀。   “阿浩……”   阿浩用力蜷起身体,别过脸不让天羽看见他的脸。可是借着月光,天羽看见那张脸早已泪流满面。   天羽扳过他的肩膀,阿浩抵抗着不动,天羽沉默着用力扳过他的身体,把阿浩紧紧地拥进怀里。   “……对不起……”   他抱紧阿浩,贴着他的脸颊。那脸颊上满是泪水。   “……对不起……”   天羽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无意义地在阿浩耳边反复重复。   阿浩紧紧埋头在他肩膀,拼命压抑着失控的哭声。   “李总,您回来了。”   天羽走进办公室,秘书就迎了上来。   “萧总早上来过电话,说您手机关机了,让您回来以后给他去个电话。”   天羽点了点头,秘书就出去了。天羽把车钥匙扔在办公桌上,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他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过去。   “阿浩。”   天羽喊了一声。阿浩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到了?路上顺利吗?”   “不错。就是有点累。”   “那就休息吧,睡一会。”   阿浩体贴地说。   天羽恩了一声,把手枕在脑袋后面。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两句闲话,阿浩就准备挂了,天羽喊住他。   “等等,陪我聊会儿。”   “你不累啊?”   阿浩天真地说。天羽不禁一笑。   “累啊。所以我就不说了,你说。”   “我说什么?”   阿浩的声音听起来很困惑。天羽却不想挂电话。开了6个小时的车,在途中也打了电话给阿浩,也接到阿浩的电话,感谢他在房子里偷偷留下的补品和食品。算上这一通已经是第四个了,但天羽就是想听阿浩的声音。他自己都觉得有毛病。   “哎,考虑好了没有?”   天羽问。阿浩沉默了一下。   “不用考虑了。你爷爷,我会安排的。把家里事处理完就过来,我等你。”   “算了,我来了又要给你添麻烦。”   “我不会白用人,你要干不好,照样卷铺盖。”   “……”   “就这么定了,男人做事果断点,别跟个娘们似的。”   阿浩沉默了一下,开口。   “我有个问题,早就想问你。”   “说。”   “……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天羽举着话筒,沉默了。   李天羽14岁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   在同龄人热衷于谈论女生胸部的发育和在体育课上偷看女生跑步时颤动的乳房时,李天羽对这些却没什么兴趣。相反他却留意周围长相清秀体格健康的男生,尤其喜欢身体发育超前,第二性征明显的男生。   李天羽第一个喜欢的同性是隔壁班级的体育课代表。那是一个全校有名的小帅哥,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们的偶像,一个大众情人。李天羽喜欢他那张帅气英俊的脸,还有打篮球时背心被汗湿紧贴在身上的样子。后来他跟他搭话,顺利认识了他,也顺利培养出了过硬的交情,直到有一天晚上晚自习后,李天羽在学校后面的旧车棚里吻了他。   那是李天羽的初吻,他却吻得相当老练。他紧紧拽着那个男生想要逃开的身体,紧拥住他压着他的嘴唇吮吸他的舌头。那天晚上之后那个男生就再也不理他了,见到他就绕路走,李天羽甚至想会不会很快全校就知道他是一个同性恋。   李天羽很早熟。同性恋这个词,他很早就知道了。   李天羽长得很漂亮。在十几岁的少年的年纪,他是一个美丽的少年。李天羽的身高一直不矮,不会给人像女孩的错觉,但是脸却长得非常俊俏。他皮肤很白,怎么晒都晒不黑,眼睛又黑又深,睫毛长长的覆盖着,曾经被喜欢他的女生形容为“像蝶翅一样”。鼻子很挺,脸型的线条优美柔和,身材虽然偏瘦,却肩宽腰窄,很有型。他喜欢叛逆的发型和装扮,刘海总是长长的,碎碎的垂在眼睛前,套着满是口袋的迷彩裤和紧身的背心,迷恋他的女生不计其数。   李天羽也交过几个女朋友,跟她们接吻,爱抚,生理上却没什么强烈的感觉。所以他很快放弃了女生。高一的时候,他和他那个体育课代表的初恋都报考了本校,分在同一个班。李天羽觉得那股子劲已经过去了,同班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后来,那男生却上了他的床。   后来回想起来,那个男生大概只当作是男生之间互相“帮助”,但那的确是李天羽第一次的同性经验。第一次时怎么样,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彼此都热情如火,一夜就来了几次。   李天羽第一次做10是在大一的时候。那时候他和初恋早已分手,因为那个英俊的男生和他上过几次床后再度变成缩头的乌龟,躲他如洪水猛兽,李天羽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再也没跟他罗嗦。   上大一不久,他认识了一位大四的学长,那个学长非常阳光而且温柔,有事没事就到李天羽的宿舍串门,为他买早饭,打热水,甚至为他洗衣服,刷球鞋。他喜欢一遍遍地摸着天羽的头发,亲昵地喊他“小羽毛”,还喜欢从背后抱着李天羽,贴着他的耳朵跟他说话。在过年时坐16个小时的火车赶到李天羽的家,披着满身的雪站在他的门口,只为了对李天羽说一声“新年快乐”。   李天羽上他的床时并没有要做更深入的想法,但是那个学长把他压在身下喘着粗气说“给哥吧,哥想要”时,天羽忽然反应过来。他挣扎着躲开那个人高马大的学长的入侵,并且牢牢地压制住对方,直白地告诉他如果要做这个就要由他进入。   那个学长很吃惊。从他睁大的眼睛里天羽看出他以为自己是个0。到后来那个学长妥协了,他被李天羽分开大腿进入时,对他说他是第一个能让他肯这么做的人。   但是当时李天羽已经听不到这些。第一次紧张而又生疏,却给了他完全不同的体验。那学长边疼得流眼泪边让李天羽进入他的身体,那种说不出的感觉让李天羽一下陷了进去。那期间李天羽流连在学长在校外的出租房里,沉浸在狂热的性爱里,有一次激情迸发时他抱着学长用力抽插嘴里激动地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学长呻吟着射过之后紧紧搂着李天羽,捧起他的脸对他说“我爱你”。   李天羽后来想,他并不能明白那句话代表的意义。和那个学长的关系维持了两年,就分了手。李天羽从不认为他和学长那样了,就有什么谁属于谁,不能背叛谁的问题。显然学长不这么想。当李天羽某个晚上去CLUB彻夜狂欢,上了一个长相漂亮的男孩,还和他保持了几次联系,被学长发现后,学长愤怒得发狂,要揪着李天羽痛打,反被李天羽推倒在地上。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能从学长身上得到快乐,只感觉到束缚。   李天羽很早以前就发现,自己是一个冷血的人。   他并不太在乎别人的感受。尤其在爱情上。他甚至冷冷地嘲笑爱情这个字眼,认为性爱比爱情这两个字来得实在的多,有效率的多。   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算了。两个男人,还能怎么样呢?能结婚吗?生小孩吗?既然不能,说什么我爱你你爱我,傻透了。   所以李天羽始终保持着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总能冷静地抽身而退。后来他和好几个人交往过,都没有超过和学长的那两年的纪录。从这个角度说,李天羽想自己还是喜欢那位学长的,尤其在那个大雪天,他打开门,看见学长站在眼前,满身是雪地对他微笑说“新年快乐”,那一幕,他很多年后仍然记得。   然而,也仅此而已。   分手时,学长泪流满面。他不停地抽烟。夹着烟的手指在颤抖。   “对不起。”   天羽当时只说了这句话。   那一夜,他们激烈地拥抱。学长在天羽身下几乎昏了过去。天羽想如果那时候有人在旁观,看到那么滚热的性事,只会认为他们是一对热恋的情人。是学长提出的。他提出要和天羽最后做一次。天羽想起看到书上说过,分手的人就不要碰。因为那是不道德的。   他却走了过去,把学长压在床上。   他们做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起,天羽再也没去过那个小屋。   几个月后,天羽和新的恋人走在学校,迎面也看见了学长和他的新伴。那是一个文弱斯文的男生,乖巧地走在学长身边,不时用带着崇拜又有一丝羞涩的眼神看着学长,而学长就笑着摸摸他的头。   学长抬起头时看见了天羽。天羽对他点了点头,想想,又微微地笑了笑。学长没有说话,他转过脸,走过了天羽身边。   他们走后,新恋人问天羽:“是谁啊?”天羽说,我以前的男朋友。   恋人脸色难看起来。但是天羽没想过要隐瞒。他想,学长的那位如果也问他同样的问题,他会老老实实回答同样的答案吗?   想着想着,天羽居然笑了起来。   他从来,都不相信爱情。   天羽结束了饭局,回到住处的时候,车灯照亮了台阶上坐着的一个人影。   他看到天羽的车,站了起来。天羽把车停进车库,迎出来。那个人对他笑笑。   “安顿好了?”   天羽问。阿浩点点头。   “陆经理说,明天就去上班。”   “放着经理不做,干吗非要回那去?”   天羽埋怨。他已经在公司里为阿浩准备了一个职位,本想先安排他跑两个月业务,熟悉情况后就把他提起来,给他相应的薪水,可是阿浩来以后却拒绝了,说想回到凰龙,继续在那里干。   “你想一辈子当舞男啊?”   天羽觉得这小子不知好歹。   “不是。我没学历,也没经验。怕给你添乱。”   天羽知道他的意思,不想靠关系进他公司当干部。   这小子一直都挺傲气的。天羽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甩身就走的骨气样。   有傲气,说明还嫩着。天羽想,让他回凰龙也好,磨练磨练,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都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他交代了陆成,陆成听说阿浩要回来,求之不得,加上听出天羽的态度有变化,满口答应。阿浩一到汉城就联络了天羽,天羽让他直接先去凰龙安顿,晚上在他住处等他。   两人说了两句,走到灯光下,天羽回头看了阿浩一眼,忽地一愣。   阿浩把头发剪了。   那让李天羽迷恋的辫子不见了。现在是一头利落的短发。发梢干净地到后颈的位置,颜色也变了,不再是张扬的金发,而是稳重的棕褐色。不在灯光下看,还以为是黑色。   天羽直盯着他。   阿浩看到天羽的眼光,抓了下头发。   “下午去剪了。很难看?”   “……不。很适合你。”   天羽不自然地说,扭头往屋里走。   换成清爽短发的阿浩,非常地……帅。   只是看了一眼,居然人都热了起来。李天羽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冲动过了。听着身后人的脚步声,他的呼吸有些加重。   本来他根本没想这个意思。现在李天羽却满脑子都是把他按在床上的想象。   进了房间,阿浩坐了一会儿,和天羽说着这半个月的情况,感谢他安顿他的爷爷,还说了去沈城看妹妹的事。   天羽也不知道听没听。眼睛一刻不错地停在阿浩的脸上。   发型一变,整个人感觉都变了。   短发让那张英俊的脸瞬间转变了味道。长发的时候很帅,但跟现在完全不同。之前带着一股子邪佞狂放,多少显得颓废的味道。现在剪短了头发,一下变得稳重,强悍,气质逼人,充满了英挺的男人味。   身上穿着不会超过几十块钱的衬衫和牛仔裤,也亏得他居然能穿出这种味道。   如果不是亲眼看过他的家,天羽怎么也不相信,山窝里能飞出这么个金凤凰。   脑子里正在思忖怎么把他留下,阿浩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谢谢你。这个我不能收。”   天羽看了信封一眼。是他走之前,悄悄留在阿浩枕头下的信封。   “……我没有别的意思。”   天羽谨慎地选择着用词。   “是我的一点心意。没能帮上什么忙,能做的只有这些。收下吧。”   阿浩真诚地开口。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真的。但是这钱,我真的不能要。再说,我现在也用不到这么多钱。”   “你的债呢?”   天羽忍不住说。阿浩低了一下头,又抬起来。   “没事。我会慢慢还的。”   两人又推挡了两句,气氛有些尴尬。天羽沉吟了一下。   “这样吧。我们换个折中的办法。这钱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你先把你妹妹的学费交了,再还一部分债。我也不白借,咱们算利息。等你赚到钱了,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天羽拿了一张纸。   “我现在就打借条给你。”   把借条连同信封一起塞到阿浩的手里,阿浩望着他,没说什么。   天羽看到他眼里的感激,心中一动。   他忍不住挨着阿浩,坐在他身边。   “……这几天还好吧?”   他轻轻撩起阿浩额前的几根头发,掠到后面,轻声问他。阿浩点了点头。天羽看着他坚强隐忍的表情,想到那一夜,他在自己怀里痛哭的情景,不禁又有了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他控制不住,伸手摸上阿浩的下巴。   “终于刮胡子了?”   阿浩被他问得一笑。多少天没看到他笑了。天羽心里荡了一下。   “之前很邋遢吧?”   “都能进神农架了。”   “那么有男人味儿?”   阿浩摸了摸刮过的下巴,顺着天羽开玩笑。天羽一下笑了。   “靠,野人都长你这样的,你不知道?”   “哦,人都是你这样的,细皮嫩肉的。”   天羽错愕。阿浩还是第一次这么跟他吐槽。   “嘿!胆肥了啊?敢这么跟我讲话?”   天羽故意瞪起眼睛。阿浩也没被吓到。大概天羽刚才的动作让两人亲近了不少,阿浩也放松起来,还瞥了他一眼。   “你连胡子都没有。要在我们那儿,就是没长全的毛孩。”   阿浩边说边看天羽的表情,然后大笑。   天羽被反将了一军,坐在那儿发愣。阿浩看他不做声,以为他不高兴,连忙靠过来说“逗你的,别生气。”   天羽看到阿浩的笑脸,心里就莫名其妙地舒服,看他这么随便地跟自己开玩笑,感觉两人关系又近了一层,就更受用。他故意沉下脸,装成真生气的样子,看阿浩会怎样。阿浩竟然笑着,侧过头探出身子看了他一眼,像哄小孩子似地对他说:“乖。不生气了。”   天羽笑了两声。   “……你叫谁乖?”   话音一落,他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向阿浩压了过去。阿浩没防备,被他压倒在沙发上。天羽一碰到阿浩的身体,脑子一热,困住他的手脚就想动作,没想到阿浩用力一抽就把被他压住的胳膊抽了出来,然后灵巧地一格一掀,天羽都不知道怎么被他逃脱的,阿浩就摆脱了他的控制,站了起来。   “不错啊,挺有劲的!”   阿浩笑着看着他,表情却是完全相反的自得。   天羽一下泄了气。   ……这个阿浩,力气竟然那么大!   阿浩报了个成人高考班,白天上课,晚上去凰龙,忙得天羽想跟他见一面竟然都不太容易。只有有空的晚上去凰龙看他跳舞。   阿浩说他报了成高班的时候,天羽很意外。   “看不出来啊?还爱学习呢?”   阿浩翻着手里的书:“我想有个文凭。”   “这还不简单。我帮你弄一个。想要哪个大学的,随便挑。”   天羽故意问他。阿浩摇摇头。   “我不要假的。想学点真本事。”   阿浩报的是金融管理。天羽看得出他对经济、法律都挺感兴趣,好几次在凰龙那么嘈杂昏暗的环境里,居然还随身带着书,就着灯光翻。课程也一堂不落,天羽几次约他中午吃饭,阿浩都紧紧赶赶的,下了课满头大汗地赶来,匆忙塞几口再赶回去,继续上下午的课。   “落一两节有什么关系?今天不去了。”   又一次吃饭,阿浩还是这么急吼吼地要走,天羽拉住他。   “陪我吃饭。”   “不行,今天的课特别重要。”   “重要什么?少听一堂死不了人!”   “我基础差,落了就跟不上了。”   阿浩耐心地解释,还不停看手表。天羽笑着看了他一眼。   还挺认真啊!   “坐着。哥哥我晚上给你补课。”   阿浩一愣。“你?”   他上上下下打量天羽。   “你行不行啊?”   天羽一口差点没噎着。   “靠!看了我的证书,不吓死你!”   阿浩笑着喝了一口啤酒。   “行行,我已经吓死了。走了!”   他还是匆匆忙忙地出门走了。天羽看着他的背影,就像杯里喝干了却还想喝的啤酒一样,那么意犹未尽。   他没看错人。这个阿浩……不会一直只是个舞男。   公司业务进入平衡期,萧南出国,豹头也没从云南回来,天羽最近日子很闲。去凰龙的次数也多,陆成心里有数,每次去都不叫别人,直接让阿浩招呼。   自从阿浩回来,天羽频繁地跟他见面,中饭、晚饭、夜宵轮着请,还不让阿浩反请他,只隔一段时间,才同意阿浩请一次,否则就翻脸。吃饭的时候还不准阿浩吃得少,稍微吃少了天羽就不高兴。   阿浩开玩笑地问他:“你这是喂猪呢?”   “你不就是只小猪吗?小笨猪。”   天羽逗他。他喜欢看阿浩大口吃饭大口喝酒的样子。   他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阿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现在虽然比那时候好,人也收拾得精神干净,但是一想到那天在那个柴房门口看见的模样,天羽就觉得不舒服。说来说去,他心底还有些抹不开他父亲病死的事,他想把阿浩喂胖点,养好身体,这也算做一点补偿。   阿浩低着头吃了两口,忽然说:“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说。”   阿浩抬起头来,眼睛看着天羽。   “能不能别叫我‘小’什么?”   “什么?”   天羽没听明白。   阿浩咽了一口菜,看了看他。   “你最近老是叫我‘小浩’,还‘小笨蛋’……别那么叫了。”   天羽失笑。   “为什么?我怎么叫你还管我?”   “听不习惯。”   “怎么不习惯了?”   天羽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反问。阿浩没作声,忽然把筷子一放。   “天羽!”   他忽然大喊了一声,把天羽吓了一跳。   “反了你了?敢喊你哥的名字?叫天哥!”   天羽瞪他,阿浩也盯着他看。   “我以后就叫你天羽。”   好像宣布决定似的,阿浩说。   从那天起天羽再也没有听过“天哥”“李总”这样的称呼,都变成了“天羽”。阿浩以前都不怎么肯喊他,见了面也很少喊。自从叫上天羽以后,倒叫顺口了,三天两头天羽天羽的。天羽瞪他说“你叫上瘾了?”阿浩笑着又叫了一声“天羽”。   两个人越来越熟络,阿浩在他面前就不像以前拘谨,有时候勾肩搭背的,倒像天羽是他小弟似的。   只有一样,在钱上面,阿浩还是跟他算得很清楚。天羽本来要接阿浩的爷爷来城里的老年公寓,考虑到老人家一辈子住在家乡住惯了,周围又有老邻居照应走动,所以就请了一个保姆专门去伺候老人。这每月的保姆费阿浩都如数地给天羽,天羽要他不用急着给,阿浩就笑笑说,他在凰龙住不花钱,天羽总请他吃饭,吃也不用花钱,月工资付这笔钱足够。   天羽知道阿浩在凰龙之外还打着别的工,有时候双休日白天不上课也找不着阿浩的人影。天羽知道阿浩不是那种贪玩的人,八成又接了别的工作。果然看到他在一家加油站打工,天羽也不说破,就当不知道。   他知道这男孩儿心气高,不愿欠他的,想尽快还他。   阿浩回到凰龙,不仅跳舞,还接着干原来的领班。这在凰龙不大不小是个官了。天羽有一次去,看到阿浩除了跳舞的衣服比较鲜亮,平时的衣服都很寒碜,有些看不下去。和阿浩一起上街时,推着他进了精品店,拿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在他身上比画。   “我买衣服送朋友,他身材跟你差不多。替我试试。”   天羽骗他。阿浩拿走衣服去换,等他从更衣室里出来,一屋子女店员的眼睛都直了。   天羽真佩服自己的眼光。CAQIA的衬衫,ROMON的休闲西服,还有NOH的领带。高级布料贴合地包裹着阿浩挺拔的身材,完美搭配着他一张俊脸,哪还像什么穷山沟里的打工仔,简直就是华尔街上的精英。   虽然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天羽还是为阿浩那股天然的气质惊叹。   只是换了身衣服就这么派头。天羽再也不想让他穿廉价的衣服了。   阿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挺兴奋。他偷偷翻了下价格,却露出被吓到的表情。   尽管他很快地隐藏了这表情,天羽还是看在眼里。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阿浩知道这些都是送给他时的表情。   过了两天,天羽打电话给阿浩,叫他下课后不要走,等他去接他。   “我刚想打电话给你。”阿浩说。“晚上我请你。一定要来。”   “不行。”天羽立刻说。“今天必须我请你。就今天。”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互不相让,阿浩想了一下,忽然说:“你敢不敢吃我做的菜?”   天羽到学校时早了,阿浩还没下课。他把车开到附近等待着,心里带着一丝兴奋。   他看了一眼车后的大袋小袋,想到一会阿浩的表情,就微笑起来。   自从阿浩回来,天羽对他的兴趣,一天天的有增无减。   天羽不是没追过人。以前的伴,有自己贴来的,也有他追上手的。对这个过程,他算是一个老手了。   可这个阿浩,却是个特例。   天羽从来不在直人身上浪费时间。以前他也看上过直的,直人就像水中之月,对同来说充满诱惑。对他们,天羽要么借着玩笑,跟他们玩一次两次手的,过后打个哈哈,不着痕迹地了事;要么实在拧不弯的,他就干脆地放弃。帅哥很多,他不会为了一棵树木,放弃一片树林。   大部分时候天羽只跟圈内的来往。圈内的就更没那么多麻烦。他采取行动,多半就有回报。之后合就在一起,不合就分开。   只有这个阿浩,到现在为止也没看出他有倾向,天羽却还舍不得收手。   他也想过,这个阿浩到底哪里吸引他。放弃过一次的目标,他很少再考虑第二次。他想对于阿浩,大概就像吃腻了大鱼大肉,忽然尝到山上的野味,所以觉得新鲜,别有滋味吧!   阿浩的确讨人喜欢。和他在一起,很轻松,也舒服。阿浩不会向他提什么要求,聊天时也没有帅哥都有的自以为是的通病,谦虚有礼,却不是曲意逢迎,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天羽觉得在闲的时候,和他一起打发时间,是很不错的选择。就像一杯纯净水,没有酒精可乐那么刺激,却越喝越解渴,喝多了还有点上瘾。   但天羽也不会一直这样让他纯净下去。他从来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陆续有人从楼里出来,下课了。天羽盯着大楼的出口,终于看到等待的身影。阿浩跟着一群人一起走出来,跟他们说说笑笑,关系很好的样子。   天羽笑着正要按喇叭,看到阿浩身后一个女生拉住他,两人站着讲话,渐渐离开了人群。   天羽看了他们一会儿。那女生跟阿浩很亲密。说着说着,踮起脚尖,扒着阿浩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然后咯咯咯地笑。阿浩也对她笑着。   天羽盯着他们看。   行啊。动作挺快啊。   阿浩已经跟婷婷分手。因为婷婷以为他要留在老家,不肯回去。没想到这么快,又有了一个?   想想也自然。阿浩这个样子,怎么会被女人放过。怎么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总有那方面需要吧?   天羽按了按喇叭。阿浩和那个女生都向这边看来。阿浩一看到天羽的车,转回头对女生挥手告别,跑了过来。天羽探过身,为他打开车门。阿浩笑着坐了进来。   “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看见你。”   “早来了。你哪顾上看我呀。”   天羽笑着说,眼睛瞥了那女生一眼。那个女孩望着这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   天羽转动方向盘,把车子开出去。   “那是谁啊?”   天羽不动声色地问。   “哪个?”   阿浩问了一声,反应过来,哦了一声。   “一起上课的。”   “还挺漂亮。”   “还行。”   天羽看了阿浩一眼。   “她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阿浩有些不好意思。   “……可能吧。”   看到他的表情,天羽笑了笑。   “挺受用啊。喜欢她?”   “没,就是同学。”阿浩看向窗外。“我现在哪有时间交女朋友。”   “真不喜欢?跟人家笑得很开心啊?”   阿浩转过头来笑。   “不是你看上人家了吧?要不要我介绍?”   “切。我还要你介绍?什么样的没有啊。”   “你有女朋友?我怎么没见过?”   “太多了,你见不过来。”   阿浩愣了愣。转过头咋舌。   “牛X。”   天羽大笑。   心情又好了起来。   两人一起回到阿浩在凰龙的宿舍。宿舍是一幢老建筑,在附近的小区里,上下通风,环境也不错。凰龙包了两个单元,给一些单身正式员工住,一般三四个人一个套房,阿浩是领班,给了他一个人住的小单套。这也是陆成特意安排的。   阿浩说要自己做菜,天羽跟他回到这小房间。房间不是第一次来,今天显然收拾过,干干净净的。房子在七楼,一个小厅,一个卧室,厨卫齐全。天羽看了一眼厨房,里面堆的满满当当的,不知道阿浩要捣鼓什么东西。   “先说好,吃出什么后果概不负责。”   “你等等,我先去买个寿险。”   阿浩大笑,卷起袖子进厨房了。天羽打开电视,歪在阿浩的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换着台。   蓝色的床单,发出特有的阳光味道。看来刚晒过不久。床上有独特的男性味道,天羽闻了闻。这就是阿浩的味道吧?   他靠在床头,换了一个坐姿,透过房门瞥着厨房里阿浩高大的背影。电视远不如这个男人来的好看。天羽把手枕在脑袋后面,大大方方地欣赏阿浩的身体。   宽阔的肩,柔韧健美的腰跨,有力结实的长腿。天羽的眼光盯在他的腰臀。他实在是喜欢阿浩的腰,舞动起来就像魔鬼般勾人,全是雄性的味道。   天羽看着,有些按捺不住。他下了床,走向阿浩。   这么多天,跟阿浩在一起,他还是比较自控的。也有冲动的时候,大多在外面,天羽也不能怎么样。现在两人在这单独空间,欲望一下窜了上来。   他靠近阿浩,趁他低着头切菜,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阿浩身子一震,举着菜刀就转了过来。   天羽差点被菜刀划到脸,吓得他赶紧松开手。   “谋杀啊你!”   阿浩赶紧把刀拿开。   “这里危险,你走开!”   他挥舞着菜刀说,一头一脸的汗。   危险个头啊!切个菜至于危险吗!天羽边好笑地想,边看他切的东西。不看还好,一看天羽差点没晕倒。   “喂,肉不是这样切的!”   硕大的五花肉,被切成又大又巨的几块,厚厚的一耷,还全是血水,就这样子居然就准备往锅里扔了。再看旁边碗里的土豆丝,说土豆条都说瘦了,篓里的空心菜叶子烂糊糊地揉成一团,梗子堆在另一边,根上老得都掐不动。旁边的油盐酱醋铺的到处都是,简直就是个灾难的战场。   天羽受不了地看着阿浩一手油和一手汗。   “……你到底做没做过菜啊?”   阿浩憨憨地傻笑:“……没有。”   “那你逞什么能!”   天羽去解他的围裙。   “不做了,出去吃。”   “不行,不做就浪费了。”   阿浩挥舞着菜刀还要上阵,天羽一眼看到他手指上淌着的血混进斩板上的肉。   “啊——————!”   结果,阿浩被一把推出厨房。   “天羽,你真强。”   阿浩靠在门框上,笑嘻嘻地说。   “滚!”   天羽就给了他一个字。   现在,他正围着印着流氓兔的围裙,举着菜刀,没好气地哐哐哐切着。又细又薄的土豆丝在他刀下迅速码高。天羽拿过两个洗好的青椒,几刀下去切成细条,就着土豆丝放到一边,再拿过小碗撒上一层盐和胡椒粉,把煮好的虾子下锅煎,吱啦的声响里,虾子两面煎成金黄,天羽迅速捞了上来,裹进椒盐调料里。在另一个灶头调成小火煮锅里的肉,这边锅改成大火,倒进青椒土豆丝爆炒。   身后阿浩“哦哦”地喝彩,还鼓掌。   天羽回头瞪了他一眼。   阿浩腆着笑蹭到他旁边,伸手就捡了一只虾子扔进嘴里。   “……行啊天羽!……太好吃了!”   阿浩睁大着眼睛,竖大拇指。他立刻去捡第二个,被天羽狠狠拍开手。   “洗手去!”   阿浩乐呵呵地去洗手。   洗完手还腆着脸过来。   “有什么要帮忙的?”   “还帮!我可不想吃你的血手猪排!”   “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就不献丑了。”   阿浩笑得毫无愧意,天羽没理他。   他盛出土豆,接着炒空心菜,浇了一层南乳。   大学毕业后,他就没动手烧过饭,现在居然为这小子破例。天羽边炒菜边想,为这小子牺牲大了。在外头他李天羽就没给人端过饭,更别提给别人烧菜。跟伴在一起从来只有被伺候的分,还从来没伺候过人。   天羽边恶狠狠地往汤里打鸡蛋,一边想,小子,看你怎么报答我!   天羽坐在桌前,看着阿浩把面前的盘子一扫而光,差点连手指都吞下去了。   “你还真有勇气啊?”天羽忍不住开口。“饭都没做过还敢请我来吃饭?”   阿浩边吃边笑。   “对不起。我怕在外面你不肯来。”   本来想买熟食,担心不新鲜……阿浩解释。   “教你一招,下次不会烧就火锅!买点现成的往里面丢就成。”   “下次用不着了。”   “为什么?”   “不是有你吗?”   阿浩笑。   “美得你啊?你付我工资了?”   天羽笑着吐槽,心里却是一个荡漾。   有时候,他真不知道这个阿浩是真傻还是假傻。说他真什么都不懂吧,有时候他一句话,一个眼神,又有那么点意思。说他懂吧,却在自己试探的时候毫无反应。   两个人边吃边喝,都喝了不少。不知不觉,夜就深了。天羽控制着酒量,却不停给阿浩倒酒。   “今天你要多喝一点。”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天羽笑着说。   阿浩的酒量一般,几杯酒下肚脸就红了起来。虽然还没到醉醺醺的地步,讲话也开始有点口音浓重起来。   “天羽……”   “恩?”天羽扭头看阿浩。两人早已喝得推开了桌子,并排坐在地板上。   阿浩仰着脸,手上擒着一个酒瓶,微微闭着眼睛。   天羽看向那突出的喉结,咽了口口水。他很想吻上去。想用舌尖描摹它性感的形状。   他慢慢靠近阿浩,手也搭上他的肩膀。   就在这时,阿浩突然开口。   “……天羽,我有话想跟你说。”   天羽心里一突。他第一反应是阿浩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本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就不可能无目的。这小子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天羽冷静了一下,等着阿浩下面的话。   “什么?”   阿浩还是闭着眼睛,那样仰着脸,之后睁开眼睛,看着天羽。   “……天羽。我到这里以后,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天羽没作声,等着他下面的话。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这么照顾我,我……很过意不去。”   天羽体会着阿浩话里的意思。   “什么话。不当我是朋友?”   他摸棱两可地说。   “不是。”   阿浩微微皱了皱眉,好像犹豫着该怎么说。   “只是……”   他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   “有一件事……就是我爸的事……不怪你。真的,跟你没关系。我希望……你不要再为这件事有负担。你不欠我的,只有我欠你。”   天羽听明白了。   原来,他以为自己对他好,是因为这个。   天羽没立刻作声。他想了想,慢慢开口。   “有这个原因。”   阿浩看着他。   “不过,只是一部分。我对你好,还有别的原因。”   天羽转过头,看着阿浩。   “我喜欢你。”   阿浩一愣。天羽也没说话。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   然后,阿浩下意识地退开身体。   “你……不会是哪个吧?”   他眼睛大大地睁着,很惊吓的表情看着天羽。   “哪个?”   天羽看到他的反应,心里很不舒服。轻描淡写地问。   “就是那个。”   阿浩说。身体还躲着,脸上却在笑。   天羽终于看出那笑容里的捉弄。他把手边的瓶子一推,伸手过去就把阿浩往怀里扯。   “是啊!就是那个!过来吧你!”   “哈哈!”   阿浩大声笑着,推开天羽想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拧,把天羽轻轻一转,天羽就变成了手被反拧着别在背后的姿势,阿浩另一只手再一抓,把他两个手都牵制住,天羽竟然动弹不得。   手腕吃痛,天羽“哎哟”一声叫疼,阿浩松了力道,却还抓着他不放。   “现在还叫不叫我过来了?”   阿浩戏谑地笑问,手上故意一紧。   天羽是真弄疼了。他咬牙切齿。   “练过的吧你!怎么那么大劲啊?”   “第二次了啊,下次再敢挑衅我,就你这身板,到我这白给。”   阿浩得意地说,带着酒劲,灼热的呼吸喷在天羽后脖颈上。   天羽发现两人身体正紧靠着,他的背贴着阿浩的胸,两人姿势半偎半抱,暧昧得很。他干脆也不挣扎,任阿浩抓着他的手,向后靠在他肩上。   阿浩却松开了他的手。   “不闹了。”   他对着天羽一笑。   天羽转身看着阿浩。看他那张好看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忽然觉得,这小子不简单。   绝对不简单。   两个人又喝酒说笑,入了深夜,天羽不说走,阿浩也不赶他。电视里声音响着,不知放着什么台,天羽看阿浩,真是喝多了,闭着眼睛,趴在沙发扶手上。天羽推了推他,阿浩微微睁开眼睛,视线朦胧地看向天羽。天羽见他的眼神湿润,眼睛里亮闪闪的。   “……怎么了?”   天羽慢慢靠过去,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不舒服?”   他低下脸,温柔地轻声问。   阿浩摇了摇头。   “谢谢你……今天来陪我。”   阿浩看着他,沙哑着嗓子说。天羽没作声,拿起地上的酒瓶放进阿浩的手里,自己拿起另一瓶,轻轻和他碰了一下。   “生日快乐。”   天羽微笑着,低声说。   阿浩惊讶地动了一下眼睛。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天羽笑。阿浩看着他,眼神里有感动,也有悲伤。他转过脸,不再说话,靠在沙发上,紧紧闭上眼睛。   天羽凝望着阿浩的脸。他英挺的眉,湿润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他沉默着看着,撩着阿浩头发的手指移向他的下巴,抚摸着,转向自己。   他慢慢低头凑下去,却停在半途。   阿浩的脸颊,流下一行泪。   阿浩怕被看见似的,立刻转过头,双手狠狠搓了一下脸。   天羽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肩膀。   “又伤心了?”   天羽想起了那天晚上,在他怀里痛哭的阿浩。当时的心疼和怜惜,还鲜明地留在他的心头。   一种难言的情绪升起。天羽收紧了抱着阿浩的手臂,搂了搂。   “没事。有我在。”   阿浩转过脸去,天羽听见他吸鼻子的声音……   箫南回来了。   天羽回到公司的时候,一打开门,沙发上就懒洋洋地坐了一个人。箫南抬手对他神气活现地招了招。   “你回来了,宝贝儿。”   完全不在意还没来及关门的助理,箫南大剌剌地看着天羽,声音说的很高。等到助理迅速关上门,天羽把包一丢,坐在办公桌前。   “威尼斯怎么样?”   “就那样,还是在河道里转来转去,晕死我了。”   箫南硗起二郎腿,剥着一根香蕉。   “那一单搞定了?”   “洋毛子真不是东西,说好让五个点,只肯给两个点,他妈的都是死穷人,咱们随便去个广东厂长,都能压死他们一个首富。”   箫南刻薄地说,边吃边看了天羽一眼。   “哎?你怎么不过来啊?”   天羽打开电脑,核对文件,脸也不转。   “吃你的吧,忙着呢。”   “我一个月没回来,你就这态度啊?过来!”   箫南瞪着天羽,天羽坐了一会,还是站了起来,在箫南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箫南一直笑着盯着他走过来,又指了指自己的腿。   “坐这。”   天羽有点不耐烦。   “发什么情?”   箫南也不生气,吃了最后一截香蕉,忽然俯身过去,抓着天羽的肩膀就吻,用舌头把半截香蕉堵进他的嘴里,身子也压在他身上,嘴巴和天羽纠缠着。   天羽勉强吞了香蕉,忍耐了一会,推开箫南。   “行了,这是办公室。”   “丫的,还纯上了,又不是没跟这做过。”   箫南挑着眉毛笑,没头没脸地亲天羽的鼻子嘴唇。   “……小羽,想死我了。”   天羽知道箫南,这种时候最好不要逆着他。好容易等箫南那阵子劲过去,天羽才从沙发上站起来。   箫南意犹未尽地眼光跟着他。   “晚上到山沙,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谁?”   “新认识的,你也见见。长得忒漂亮,皮肤那叫一个水,掐一把都是红印子。”   天羽知道是箫南的新伴。   “我去干吗?当电灯泡?”   “我想当面比比,你们俩谁漂亮。”   箫南抖着腿说。   天羽坐到桌前,头也不抬。   “他漂亮。”   这些太子们没有最无聊,只有更无聊。   “位子我已经定了,吃了饭咱们三个一起乐乐。”   箫南吃吃地笑着,别有深意地说,走了。   萧南很好这一口。   不仅喜欢玩3P,还喜欢坐在旁边看两个人玩,有一次拉着天羽一起看另两个男孩互相搞,让天羽反胃的是那是一对双胞胎。两张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孔互相舔弄着彼此的身体,在床上颠鸾倒凤,当哥哥把性器插进弟弟的身体里时,天羽的忍耐到了极限。他看了旁边的萧南一眼,萧南的下面已经兴奋得高高翘起,满脸红光,他站起来就把裤子脱了,加入到那两兄弟的对战中,叠罗汉似地叠在哥哥身上,急不可耐地动着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和身体,都在他身下摇晃着大声呻吟……   那天天羽真真正正吐了出来,他在卫生间吐得一塌糊涂。   他知道萧南是个变态。而萧南总是一次又一次让他看到,变态是无止境的。   天羽不是没想过摆脱萧南。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和萧南之间牵绊太深,知道太多互相的底细和利益纠葛,不管谁动一动,另一方都不会太好看。这条路他已经走上了,不得不走下去。天羽知道萧南对他还有兴趣,尽管过了几年,萧南的伴也换了不知多少,真正扶持帮衬起来的,只有他一个。这本来是天羽大可利用的资本,但是天羽应对萧南,越来越感到厌倦。   晚上,天羽在办公室里忙活,接到萧南的电话。   “怎么还不到?”   “说了不过去了。你们吃吧。”   “别废话,快点过来!”   “真不去,手上还有事。”   萧南沉默了一下。   “你怎么回事?成心不给我面子?”   “我不舒服。”   天羽说。   “不舒服?早没不舒服晚没不舒服,偏偏我回来了,你就不舒服了?”   “真不舒服。”   萧南冷笑。   “给你半小时。要是不到,自己看着办。”   天羽把手上的事忙完,开车回了公寓。进门脱了西装,就倒进床上。他没对萧南说谎,中午开始就浑身发冷,撑着开了一下午的会,现在额头发烫,胃里也搅得天翻地覆。   天羽躺了一会,勉强自己爬起来倒了一杯水,想找点退烧药也没找到,只好回到床上。   手机响个不停,天羽拿起来看了一眼,把电池下了。就算没身体的事,他也不准备去赶这荒唐的饭局。现在不比当初凡事都要顺着萧南的时候,去了还不知道要整出什么新花样,光想想胃里就难受。   天羽迷迷糊糊地睡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听到门铃尖锐地响。   天羽爬起来开门,门一开,萧南阴着脸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天羽说了一句,转身就回床。他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只想往床上躺。可是人还没走到床边,就被萧南从后面抓住,猛地一推。   天羽一个踉跄,差点撞到对面的墙。他抓住床头靠板才站稳,火大地转身看着萧南。   “干什么?”   萧南忽然手一扬,啪的甩了他一个耳光。   天羽被这个巴掌打懵了。他惊愕地转过头,萧南还要再打,被天羽一把甩开。   “疯了你??”   “李天羽,你现在特把自己当盘菜啊?翅膀硬了,会飞了?把我的话当放屁是不是?”   萧南死盯着天羽。   “我在生病!”   天羽说,萧南冷笑。   “生病怎么了?你不还能动吗?不还会喘气吗?少跟老子装林黛玉。”   天羽忍着气,强压着火,想躺上床。萧南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把裤子拉链解开,对天羽指了指胯下。   “过来。给我舔。”   “什么?”   天羽睁大眼睛。   “我叫你给我舔!”   萧南大声吼。   天羽沉默着,盯着萧南的眼睛。   “萧南,你别太过分啊?”   天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萧南不屑地冷笑。   “当初求我的时候,这事你还干的少了?现在想装高洁?李天羽,你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我,你现在是个什么吊样,居然敢跟老子装逼。你丫的就是一妓女,老子就是玩也玩儿死你。”   天羽把注意力集中在两个拳头,顺着呼吸。   他克制着自己,没把拳头抡到萧南的脸上。   “你给我滚。”   天羽说。胃里天翻地覆地搅,搅得他想吐。   萧南轻蔑地笑。   “叫我滚?陆宝成那一单你是不想要了?”   他慢慢笑着,站起来,走到天羽身边,在他耳边吐气。   “没了我,你不行。李天羽我告诉你,别以为在汉城,你是个人物了。毁你的法子多得很,就看我高不高兴。”   他趴在天羽的肩膀上,声音压得很低。   “别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就冲这,你也得感激我吧。”   天羽没有做声,一动不动。   萧南放柔了声音,捏着天羽的下巴。   “跟我说对不起,下次不敢了。说呀?”   天羽站着不动。   萧南在他的下巴上反复抚摩。   “快说。说了我就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过。”   天羽闭上眼睛。   “……对不起。”   “还有一句呢?”   “……下次不敢了。”   萧南伸过嘴,亲在天羽的脸上。   “这才是我的乖小羽。”   萧南的声音很温柔,像变了一个人,扬起眼睛笑着。他把天羽压在床上,手伸进他的衬衫摸着。   “真烫……还真发着烧啊。”   啧啧,真可怜……他叹息了两声,嘴唇从天羽的脸吻到他的耳朵,把他的耳垂含进嘴巴。   “以后不许不听我的话,恩?”   萧南轻柔地说着,很是缠绵地吻了天羽一会儿,然后放开毫无反应的天羽,冷笑着走出了大门。   天羽睁开眼睛时,做了一夜混乱的梦。   身上发烫,还在烧着。他撑着到门口的药店买退烧药,吃了药上床睡着。再醒来的时候,把手机电池放回去,给秘书打电话交代了工作,正要再睡,电话又响。   “喂。”   “天羽。”   阿浩清爽有活力的声音。   “没在忙吧?别人给了我两张电影票,时间不太好,是中午的,不过是部好片,你有时间吗?”   “没有,你找别人吧。”天羽想挂。   “去吧!我找不到别人。”   天羽头晕得厉害,忽然不耐烦起来。   “不去!谁大中午的看电影?不上班啊?要去自己去!”   他把手机啪的挂了。   手机扔在一边,天羽又有点后悔。这脾气发的是太莫名其妙了,一听到阿浩的声音,不知怎么就长了情绪,压了一夜的怒火全爆发出来,没头没脸地砸了过去。   算了,改天再解释。天羽把手机关了,药性上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天羽动了一下,额头上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是一块毛巾。   天羽把毛巾抓在手里发愣。睡前没拿这东西啊?房门外忽然有人走过,又折回来看着天羽。   “你醒了?”   天羽张大嘴巴看着阿浩。   “……你怎么进来的?”   “我打电话到你办公室,你秘书说你病了,我来了,看你大门没关好,就进来了。”   阿浩伸手来摸他的脖子。   “恩,出汗了。”他笑着缩回手。“来的时候你可烫了,吓死我了,还想要不要带你去挂水。”   天羽慢慢坐了起来。阿浩从厨房端来一碗粥。   “吃点东西吧?”   天羽看那碗粥,又看阿浩。   “你做的?”   “恩。”   “……能不能吃啊?”   “放心吧,煮稀饭我还是会的。”阿浩把碗放到天羽手上,天羽怕烫地缩回了手。   “干吗,还要售后服务啊?”阿浩笑着在床边坐下,瓦了一勺粥,自然地喂向天羽。   “张嘴。”   天羽愣愣地吃了一口。粥浓浓的,有点烫,又不会太烫,吃进嘴里很舒服。   阿浩居然真的一勺一勺喂了起来,天羽看着他。   “你今天不上课?”   “请假了。”阿浩随口回答。   阿浩端着粥碗,一口一口,喂进天羽的嘴里。   不咸不淡,不冷不烫,正正好。天羽细细品着嘴里的粥的味道。一夜没有吃过东西的肚子融进温暖的粥,很快就吸收了,连胃都温暖起来。   “干吗这么看着我?”   阿浩奇怪地看着天羽,用毛巾擦了擦他的嘴角。   “……我发现你挺有女人味的。”天羽认真地说。   阿浩没出声,也没有表情,只是低头又瓦了一勺粥喂过去。   天羽刚张嘴,就被塞得差点一口喷出来。   “你想呛死我啊?”忙不迭地把满满一口热粥咽下去,天羽不停咳嗽。   “你不是要女人味吗?”阿浩好整以暇地对他笑!   ……   李天羽想阿浩这小子他就是在扮猪吃老虎!   天羽吃了粥,还有阿浩递过来的药,很快昏昏沉沉地又蒙头睡去。等他再睁开眼睛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他诧异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转头看着黑压压的房间,想阿浩大概已经走了。天羽坐起身来,房里静悄悄的,他忽然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门没关紧,松了道缝,从缝里透出些灯光来,是从客厅传来的。客厅里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   天羽一发现这道灯光,就粗着嗓子喊了起来。   “阿浩!阿浩!”   他自己也不知道干吗要喊那么大声!   有人飞快地跑过来了。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阿浩推开门到了床前,伸手去探天羽的额头。   看到那张脸,覆在额头上的温度,天羽莫名地感到心里一松,身上舒服多了。   “你怎么还没走?”   天羽说。   “我走了你喊谁啊?”   阿浩也看着他说。   “你不上班儿了?”   “上啊。”   阿浩摸索了他一会儿,拍了拍他。   “你退烧了。我弄了点稀饭放在外面,你一会起来吃。吃过再吃点药,睡一觉,明早就好了。那我上班去了啊。”   天羽看着阿浩快手快脚地关门要走,喊住了他。   “阿浩!今天晚上别去了,我替你请个假。你……陪我睡,行不行?”   阿浩回头看着天羽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天羽一瞬间觉得要被他拒绝了。   “行。”   最后,阿浩爽快地说。   阿浩一躺上床,天羽就伸手从后面圈过去,把他抱住了。   阿浩回头看了他一眼。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阿浩也就没有动。天羽把头靠在阿浩的肩背上,把脸埋进那宽厚的肌肉里,收紧了手臂。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就那么抱着。一会儿,阿浩轻轻拍了拍天羽环在他腰上的手。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   天羽瓮声瓮气地说。   “真的吗。你好像……有点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天羽想,我还能让你给看出来了。   阿浩想了想,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然后他还是说了。   “好像……挺脆弱的。”   天羽没吭声,然后闷着嗤嗤地笑了,再然后他松开手,躺平了在床上止不住地笑。   阿浩转过身来纳闷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   天羽望着天花板笑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   “我笑……有多少年没人对我用过这个词儿了。”   “这有什么?人谁还没有脆弱的时候。那些总觉得自己特别强的,其实心里比谁都弱。”   天羽听了这话,不作声了。两个人并排平躺着,都看着天花板,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   “阿浩。”   许久,天羽喊着。阿浩应了一声。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天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阿浩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你很好。”   天羽回过头,去看阿浩。   “怎么好?”   阿浩“喔”的一声,挺尴尬地笑了出来。   “咱们别这么说话行不行,怪怪的。”   “我就问你一句我好在哪儿,这也怪啊?我知道了,你心里有鬼。”   “我能有什么鬼?你心里有鬼还差不多。”阿浩失笑。   天羽听了这话,转过了身体,盯着阿浩看。   “我有鬼?有什么鬼?”   阿浩忽然不做声了。   “说呀?”   天羽紧紧盯着阿浩犹豫的眼睛,高挺的鼻子!   阿浩慢慢地开口。   “你这个人……表面看挺风光的。其实,也挺孤独的。”   天羽愣了一下。   “你小子……倒是挺会岔话题的啊?”   天羽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忽然翻身用力压上阿浩的身体,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对着自己。   “我孤独?……那你就让我不孤独呗?”   天羽恶狠狠地说着,望着阿浩黑暗里那张俊美英挺的脸,再也控制不住,一低头就向那嘴唇凑了上去!   阿浩头飞快地一偏,天羽亲歪了,扎扎实实地啃在阿浩的脸颊上。阿浩伸手将开他,也没恼,只是大笑着:“别闹了!”   阿浩的力量很大,天羽被他掀翻在床边,看着阿浩也不知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还是半推半就半勾引的无辜样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伸手就向阿浩抓过去,要把他拖倒下来。阿浩手臂被他抓住,却抵着就是不躺倒,两人卯上了劲你拖我拽,力量倒真是半斤八两,可是天羽是把大劲儿都使出来了,看阿浩却是悠悠闲闲逗着他玩的模样,也真火上来了,偏不信这个邪,一窜身扑上去就箍着阿浩的脖子,身体后仰,愣是把阿浩扳倒在床上,阿浩失了平衡,又怕压着天羽,倒在床上时赶紧一手撑在床垫上,护住天羽,怕把他实实在在地压疼了。这里天羽趁着这个空档,手一伸,咯吱在阿浩肩窝底下,阿浩一笑就没了力气,往旁边就躲,天羽一翻身抱了上去,心里一股火腾地窜上来,骑在了阿浩身上。可是没等他有动作,阿浩反应比他更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天羽还没稳住就被他甩了下来。床就那么大,两个人这么一折腾,天羽被甩到了床沿,差点就要翻下床去,被阿浩手快地一把捞住,大笑着慢慢把他拉上来,连声说着“别闹了别闹了,我投降!”   天羽汗都出了一身,又觉得丢脸,斜眼看着阿浩,心想我就还拿你没办法了?那眼神那表情很是小孩子模样,阿浩看着大概是觉得可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还在生病呢,折腾啥呢。”   天羽坐在那儿,忽然有一种被耍的感觉。   他一直不知道这个阿浩是什么意思。要说他一点没看出来,自己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正常男人没一点想法,未免纯情得有些太假了。可是看出来了,还和他这么黏黏糊糊半是顺从半是抗拒的,真正要怎么样的时候又死活不肯,这不是明摆着耍人玩呢吗?   天羽忽然觉得,说不定他是碰到高手了。搞不好弄了半天,从头到尾,自己才是被玩的那一个。   第三章   天羽病好了以后,阿浩在周末叫上天羽,约他一起去金牛湖。   金牛湖是这个城市边郊新开发的天然景区。原本是个巨大的军用水库,驻兵搬迁以后弃了水库的功能,可是烟波浩渺白鹭群栖,倒是有很好的风景,于是被政府看上,开发成了一个生态旅游区。天羽应酬的时候,也陪客人去过一两次,都是坐在车上走马观花,到了地方直接去会所吃饭喝酒,连一点印象都没留下。但是阿浩好像对那个地方很感兴趣。   “那地方荒不拉叽的,有什么好玩的?不去。”   天羽故意在电话里说。阿浩说:“你就放心吧,包准好玩。”   天羽当然不会真的拒绝。最近心情不好,他也早就想找地方消遣,何况这还是阿浩第一次主动约他出去玩,他也有点蠢蠢欲动。于是早早地就把周末那天空了出来,到了那天开着车去接阿浩,一路到了金牛湖。   景区开发不久,离市区也远,虽然是周末也没什么人。车子一直开到湖边,天羽下了车,被清凉的湖风一吹,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精神一振。   在城市里待久了,到这种荒山野外就是舒服。眼前看不见湖,要爬上一个很高的堤坝,然后豁然开朗。金牛湖虽然是个水库,可是湖域广阔,一眼看不到尽头,对面是连绵山峦,泛着淡淡的烟青色,水面波光粼粼烟波荡漾,天际线的尽头一片水天相接之色,成群的白鹭一阵又一阵飞过,风景壮阔,竟然不输一些著名的景区,让天羽也看得赞叹起来。   想不到这“荒不拉叽”的地方还的确有些风景,天羽心里憋了很多天的闷气,对着大湖几个深呼吸,还真畅快多了。   他在堤坝上吹风,阿浩却没上来,天羽回头看阿浩从车上拖下一个包裹。   “你忙什么呢!快上来啊!”   天羽大声喊他,阿浩关上车门,拎着一个塑料包几步爬上了堤坝。   “包里是什么?”   天羽看那个包鼓鼓囊囊的,问阿浩。阿浩豁的把包拉链拉开。   “帐篷。今天在这过夜。”   两人一起在湖边休闲山庄里吃了中饭,就去爬山。天羽平常都去健身房,很少到野外活动,一爬之下就发现根本不是阿浩的对手,阿浩显然是爬山爬惯了的,蹭蹭蹭就上去了,天羽一开始还能和他飚着速度,十几分钟以后明显被阿浩甩开了距离。阿浩轻松地爬到上面的山坡,边爬边回头笑着看天羽,天羽喘着气,看到阿浩嘴边戏谑的笑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要说爬山的速度他李天羽绝对不慢,可是跟这个阿浩比起来,他承认,只是慢了那么一点……但是阿浩故意挑衅的举动让天羽心里痒痒的,像被什么一个劲地撩拨。   小样儿,现在逞能耐,等你上了我的床,看我怎么整治你!   天羽狠狠地想。也不能怪他这个时候想这些。上次在他家里以后,阿浩让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小子根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还留在他身边,还特意单独约他出来,还准备了帐篷夜晚留宿在这个没人的荒郊野外……叫李天羽不乱想都不行。   所以,现在阿浩脸上的笑容,看在李天羽眼里跟挑逗简直没两样。天羽抬头看了看笑吟吟地站在上坡的平台上等他的阿浩,心里是既兴奋,又有点酥酥麻麻的期待。   说不清是猎物上手的兴奋,还是别的什么。对阿浩,李天羽总觉得跟以前那些伴不太一样,毕竟这段时间,两人或多或少也经历了点事。不过他也懒得去想有多少不一样,眼前有可能得到这个俊美的男人,让他只顾着冲动起来,嘴角挂着暧昧不明的笑,回望着前面的阿浩。   “你不行——”   等到天羽也爬上那个平台,阿浩嘲笑地拖长了声音,指了指手表。   “我行不行,你能知道啊?”   天羽等平复了气息,故意瞥了阿浩一眼说。阿浩也看不出是听懂还是没听懂,笑着从背上的背包里拿出矿泉水,递给天羽。天羽也觉得自己真有点丢脸,包都背在阿浩身上,他两手空空,居然还爬不过阿浩,想了想也真是不服气:“哎,你是不是跳舞的啊?我还以为你是登山队的呢!”   “跳舞的怎么啦,跳舞的肺活量大啊!”   阿浩好整以暇地抖了抖长腿,笑着说。天羽看了看他的腿,是比他的要长,怪不得步子跨得快!天羽找着借口。不过,第一次见面时阿浩就露了一手,连阳台都敢翻,天羽知道阿浩多多少少也算是有点本事在身上,否则,一般人在力气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跟阿浩玩闹的时候,他却从来没有沾到过半点便宜。现在,他也见怪不怪了。   剩下的一段距离到山顶,阿浩没再跟天羽比赛,两人放慢了步子慢慢爬,边说话边欣赏风景,悠然自得。到了比较陡的地方,阿浩抢着先上去,回头细心地伸手来拉天羽。到了山顶,天羽看到天高云阔,一时不想下山,阿浩就又找了个阴凉干净的地方铺上塑料巾,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点心,给天羽吃吃喝喝。天羽看阿浩一样样往外拿,东西丰富得很,连浩然楼的外卖千层酥都有,惊奇地看着阿浩。   “这都是你带来的?”   阿浩嗯了一声,打开千层酥的盒子。   “给。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   上次阿浩在浩然楼请他吃饭,天羽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阿浩就记住了。   天羽有些感动,看着阿浩。阿浩却没注意,从水壶里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天羽,免得他吃干的东西不舒服。   天羽喝了一口热茶,一直热到肚子里。   “你一定很会照顾人。”   看着阿浩一会儿,天羽说。   阿浩没抬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着,眼睛看着猎猎起风的山林。   “还行吧。”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天羽却心里明白。   阿浩还是把他当恩人,总在想着还他的情。   所以知道了他的心思,也不揭穿?天羽咬着千层酥,边想边笑了笑。   他李天羽并不是什么好人。阿浩出于什么原因对他好,他不在意,重要的是,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把他弄到手。   也许只是时间问题。可是这个骄傲的舞男,天羽也不想那么快就勉强他。如果真的那样反而没意思。暧昧着发展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现在的确乐在其中。   下午两人去山里玩漂流,身上打得精湿的回来,到休闲山庄里找了个房间洗了个澡,天就黑了。天羽洗完了就穿着山庄提供的浴衣出去,看到阿浩也穿着一身浴衣,已经开始在湖边烧烤了。   晚上来了一些游客,也有零星的帐篷搭了开来。红红的夕阳滚到水面下去,阿浩的脸被火光和晚霞照着,更加俊美,身边还围着两个女孩子,不知道在说什么。   天羽走过去,那两个女孩看到天羽,眼睛就一下粘了过来,盯着他不放。   天羽也不去看她们,探头看了看阿浩正在烤的鸡翅,拿起一个来,帮着把蜂蜜往上刷。   “她们来借烤架的。”阿浩对天羽说。天羽还没说话,一个女孩子就抢着对天羽开口。   “你们就两个人吗?干脆我们一起烤吧。”   阿浩看了那个女孩的表情一眼,又看了一眼天羽,低头笑着。天羽把手上烤好的一个鸡翅递给那个女孩,那女孩惊喜地接了过去,天羽对她说:“还有我女朋友,在洗澡。”   等那两个女孩走了,阿浩摇了摇头。   “你摇什么头啊?”   天羽问他。阿浩手里不停,烤一根香肠。   “够狠的。”   天羽把一窜烤好的火腿肠一口咬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半蓦地送到阿浩嘴边。阿浩愣了一下,张开嘴巴吃了。   “你想跟她们玩啊?”   天羽又拿起一串鸡腿,要往嘴里送。   “哎,那个没熟。”   阿浩抢过来,放到烤架上和那串香肠一起烤,再刷上一层蜂蜜。   “想玩,等会再找她们呗。”   天羽轻佻地说着,在暮色里打量阿浩的脸色。阿浩笑了笑,抬起头,笑着看了天羽一眼。   “你对女孩子倒挺干脆的。”   天羽想,这是实话。   “我对她们没兴趣。”   天羽说,看阿浩没准备接茬,天羽挑了挑下巴问他。   “哎,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我?”   阿浩注视着手里烤的东西,想了想。   “……我喜欢孝顺的,通情达理的。”   阿浩说。天羽就知道他会给这种似是而非的答案。   “说具体点啊。长相啊,身材啊,三围啊……”   天羽逗着阿浩。阿浩听出他在逗他,倒没迟疑,立刻就回答了。   “你不是见过的吗。就那样的。”   天羽的笑容僵住了。   他想起了婷婷。天羽被噎了一下,不做声。   阿浩自从和婷婷分手后,再也没有提过她,天羽当然更不会提,早把这个女孩当成了过去式。现在看阿浩的表情,脸上淡淡的,神色间分明就没把人家忘掉。天羽的好兴致顿时打了个折扣,也没心思继续逗他了。   阿浩好像察觉了天羽有点不高兴,转移了话题。   “天羽,跟你商量个事。”   天羽以为是什么事,却是阿浩上的成人班选第二专业的事,阿浩第一专业选了法律,第二专业在金融和财会之间犹豫不决。天羽给了他一些建议,讲到这些东西,他自然是滔滔不绝,阿浩听得很专注,时不时跟他一起讨论。   天羽知道阿浩是一个很清醒的人,知道跳舞只是青春饭,不可能跳一辈子。他急于改变现状,寻找新的出路,只是,在某些想法上还保持着在李天羽看来十分可笑的天真。   所以,天羽直截了当地说:“我说过要你来我的公司。只要你想来,什么时候都可以。你再考虑考虑。”   阿浩却还是温厚地笑了笑,却摆明了是拒绝。   “我真是不明白……”   天羽侧过身,盯着他看。   “阿浩,有些话说得太白就没意思了。我告诉你,我不会做对我自己没好处的事,也不会在手底下白养一个人。我叫你来,只是给你个机会,这个机会最后属不属于你,那取决于你的表现。这是很公平很正当的一件事,你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   阿浩沉默了一下,说:“天羽,我知道你对我好。”   天羽想不通这个阿浩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顾虑。   这个社会,本来就是相互利用,越是亲戚朋友,越要互惠互利,这跟感情无关,是现在人的共识。要不然怎么会有新闻报道,那么多家长愿意花大钱把孩子送去贵族学校,只为了从小就培养孩子的人脉呢?自己送上门去要被他利用,他却不利用,李天羽不觉得这是什么美德,在他看来这就是迂腐。   利己不损人,或者损人的事情,谁不是每天都在做呢?   阿浩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忽然抬头看了一眼,笑了起来,把手里的烤翅飞快地吃完,拉起天羽就走。   “点篝火了,走!”   天羽被阿浩拉着转过一个山坡,眼前是一个大大的篝火,认识不认识的人们围成一个圈,笑着往中间添加粗枝的柴火,火苗一下窜得老高,火星照亮天空,人们一片欢叫。阿浩拉着天羽挤进人群,音乐响起,已经有人开始表演歌舞了,两人兴致勃勃地跟随着人群围坐下来看,表演居然很是丰富,看来是景区周末上演的固定节目,到了后半段的互动环节,玩起了游戏,人群开始疯起来,有人提议玩“贴烧饼”,就是两人一组贴在一起,站成一个圆,再有一个人追一个人逃,逃的人如果站在某一组的前面或后面,抓人的人就改成去抓那个隔着的人,直到抓到为止。这游戏是人越多、圆越大越好玩,顿时大家一致赞同,迅速找伴两两贴在一起,生怕落了单就要当抓人的那个。天羽也是一把把阿浩拉起来,抱住他就从后面贴上去,趁机抱得紧紧的不撒手,心想这游戏倒是给他占了便宜!   开始抓人了,跑的人满场子飞跑,逃的人尖叫着高一脚低一脚地围着圈子转,没一会就跑到两个人的前面站着,两人中后面的那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的人一把抓住,哈哈大笑,转身开始逃。没逃成的这个只得跑去抓,哪有那么容易,早被逃的人又贴到另一组去了。这回被贴的后面那人可机灵了,前面一贴,他就撒开腿飞跑,跑了几步就贴另一个,就这么一连换了几个人,追的那个还是没抓着,偏偏又是个胖仔,跑得气喘吁吁,看得众人又是笑又是闹,他也不恼,憨憨地只管追,看在大家眼里更觉得可爱,场面一片喧闹。   天羽搂着阿浩看得有趣,把下巴搁在阿浩宽厚的肩膀上,脸也贴得很近,阿浩心思都在看人追逃上,根本没在意,天羽也乐得吃豆腐,把整个身体重量都压在阿浩的背上,就像是挂在他身上,眼前腾腾的火光映着阿浩的脸,衬托得那张侧面更加俊美生动,看得李天羽一阵意乱情迷,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就想往那脸上一口亲下去。   忽然有人跌跌撞撞跑过来,这时候已经换了一组追逃的人了,逃的是个女孩子,惊惶地边尖叫边跑,一抬头看见阿浩,二话不说就直奔着跑过来,一头扑在阿浩身上,紧贴着就往阿浩前面一站。   阿浩立刻把天羽往后就一推。   “快跑!”   天羽一愣,追人的人已经伸手来抓了。天羽连忙一侧身才险险地躲过去,赶紧起步就跑,他刚才满脑子都是带颜色的念头,哪还反应得过来,跑得一慌,脚底下不留意又被草绊了一下,差点栽倒,狼狈的样子让人群一阵大笑,笑得李天羽下不了台,他一向耍酷耍惯了,忽然这么出糗,脸一下子就涨热起来,憋着劲一跑就是一整圈,速度飞快,把追的那个甩得老远,才挽回了点面子。   “哥们!还在找美女啊!”   看他一个劲只跑不贴人,人群里有人大声笑着逗他,大家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天羽一抬头看已经又跑到阿浩面前了,阿浩也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那个女孩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贴阿浩贴得很紧,还在回头逗阿浩说话。天羽跑了过去,阿浩忽然伸手来揽他,那女孩子惊叫一声,正准备跑,天羽却没去贴阿浩,反而往他旁边的一个女孩后面一站,把那女孩的同伴给逼跑了出去。   天羽站定了喘气,阿浩愣了一下,随后笑着逗他。   “挺能跑啊,怎么不再跑一圈?”   “你不服啊,等会咱们俩比比?”   阿浩笑了起来,忽然不理天羽,跟前面那个女孩低头耳语了几句,样子竟然还满亲密的。   可以啊,我跑得快,你小子速度更快啊。天羽看着那女孩笑眯眯点头的样子,正有点不舒坦,又一个逃的人跑到了。阿浩忽然手臂一伸,把那个人就往自己身后一拉,那人被傻傻地拉过来,还没站稳,阿浩前面那女孩就动了,只动了一步,往天羽身前的那女孩前面一站!天羽喘气还没定,哪想到情势居然急转直下,竟然又轮到他,一愣之下,已经被追的人一把抓住!   “抓到啦!哈哈!”   那人大笑着转身就逃,天羽也算反应快的,反手就去捞他,那人正往圈子里钻想找个人贴,就被一只胳膊拉着贴到一个人前面,天羽看过去,阿浩居然和身后那个人换了个位置,又把逃的那个拽到了前面那人的前面,这么一贴,就变成阿浩逃了。   天羽一愣之下,阿浩已经跑出圈外,看天羽站着没动,阿浩回头大笑。   “跑啊,呆子!”   天羽怔怔地看着火光中阿浩那一回头的笑脸。   两人跑了起来,阿浩欢腾奔跑,天羽眼里看不到其他,直追着阿浩跑去,围着人群跑了两圈也谁都没停,眼前是阿浩矫健的背影和全力奔跑的姿态,天羽几次堪堪抓到,又被阿浩领先,两人一追一逃,阿浩忽然转了方向,不再围着人绕圈子,改往湖岸跑去,天羽拔步就追,后面大家“哎哎”地大叫起来,阿浩跑了几步,到底还是被天羽追上,一把揪住了就扯住不放,这时候早离了人圈,天羽也不管什么游戏不游戏了,揪住了阿浩就不放手,胳膊一横用力箍着他的脖子耍横:“还跑不跑了?嗯?跑不跑了?”   阿浩边笑边还想反抗,天羽哪肯撒手,两个人打闹成一团,后面被他俩撂下的一大群人看着两个年轻健壮的大小伙子自顾自地玩成一团,把几十号人丢在脑后,面面相觑,叫唤起来,天羽和阿浩却置之不理,只沉浸在互相打闹里,直到都出了一身的汗,两人相视一望,忍不住放声大笑,天羽的心里忽然一阵说不出的畅快,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   等他们闹够了勾肩搭背地笑着回来,游戏这么一停,也不玩了,大家当然不肯放过他们,吵吵着要罚两人表演节目。   “表演什么节目?”   “随便!”   起哄声里,天羽嘿嘿笑着,看了阿浩一眼,过去就拿起了麦。   “我哥们说,要给大家跳个脱衣舞。”   人群哗的炸开了,起哄声口哨声不绝于耳,阿浩把麦抢了过去。   “我脱衣服?哥们你们要看吗?”   忽然有女的细锐的声音大叫“要看!”混在人堆里,大家一阵爆笑,一起往那个女孩看去,女孩也不在意,反而在女伴们的怂恿里又喊了一嗓子:“帅哥脱一个呗!”   鼓掌声起哄声响成一片,天羽嘿嘿笑着瞅着阿浩,看他怎么收场。阿浩笑着转身,往大音响的阴影后面过去,被挡住看不见了。   “别走啊嘿!”   “帅哥害臊了啊!”   人群嘻嘻哈哈地调笑起来,又是起哄不依不饶,正乱成一团,音响忽然一声重重的鼓点,把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Set it on fire!fire fire fire……”   劲猛的节奏蓦然响起,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影从音响后舞动而出。   踩着机械舞步,跳舞的人背对人群,手臂节度,寸寸鼓点,从左至右导过电流,在胸前蓦地炸开,音乐劲响,舞步一变,眼花缭乱的动作如同野火吐舌猛然蹿升,将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忽然一个由背至腰的曲弧,背影由背转正,一张俊脸满是邪佞,眼神一掠已看满全场,犹如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他腾跃跳至场中的麦克风,握住麦杆,恰是一轮节奏结束,那人动作倏止,屏息间一秒的顿静,鼓点忽震而起,那人上身猛抬,手拉麦杆胯下一个顶送!   尖叫四起!游客们哪晓得能看见这阵仗,全都张大了嘴巴看得目瞪口呆,阿浩单手扶麦,推来揉去,一根普普通通的麦杆在他手里竟成了活物,身前身后欢绕腾倒,忽然音乐转媚,他神情也跟着一变,手指移到胸前,几下之后,纽扣已解,他单手执着外套边沿,跟着节奏寸寸拉开,人群沸腾大叫!他眼角一抬,仿佛挑逗似的,动作却又一回,将外套掩了回去。不依的起哄声中,阿浩抬起下巴眼神下掠,说不出的锐利霸气,忽而下颚一挑,外套已被他刷地脱下,一甩飞出!   有人欢叫着去抢,乱成一片,众人没想到阿浩真的会脱,气氛热到了顶点,加上狂热的音乐,人人跟着扭动,冲只穿着衬衫的阿浩尖叫,要他再脱!阿浩邪笑又起,微勾手指,退了两步背过身去,火苗突窜,红光四起,阿浩肩膀一耸,微一回头,衬衫倏地外翻,沿着赤裸肩背节节下褪!   轰然响起的尖叫声和叫喊声,李天羽都听不到了。他只是站在人群中,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动也不动。他喉咙发干,身上起火,一股熊熊的火焰从脚底升起,将他整个吞噬,就快要把他灼烧了。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阿浩,看着他用魅惑的表情慢慢往下褪衬衫,看他在衬衫褪到腰间时又猛地拉起,看他转过身就那样敞着胸膛狂热舞动,看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对他喊叫……他看见了衬衫内阿浩健美的身体,若隐若现的阴影,他甚至看见阿浩忽然转向他,舞动着到他面前,扬起下巴用挑衅的目光向他勾了勾手指,那么大胆又放肆地看着他!   天羽什么也不知道了,他跟着阿浩的手指走出了人群,一直被阿浩引到了场中。音乐在响,鼓点在震,人群在跳动在欢叫,天羽扭动起了身体,随着阿浩的舞动摇摆,火光冶艳里阿浩望着他笑,绕着他舞动,天羽目眩神迷,犹如醉酒,想伸手去抓,却总是抓不到他,只有那张熏人欲醉的俊美的脸,将天羽全全包围,让他迷乱,癫狂……   狂欢过后是一片混乱的舞场,最后变成众人围着篝火乱跳,阿浩被一群男男女女拉着跳舞,天羽也被一群女孩围上,好容易摆脱她们,一转头却不见了阿浩。他转头四顾,离开了人群到湖边大大小小的帐篷,只见阿浩正站在一个帐篷旁忙弄着,已经把帐篷搭起来了。   天羽看着阿浩的身影,却没立刻过去。心里有什么一点一点地升起,成形,明亮,直到清清楚楚。   像模糊不清的雾气忽然散去,内里有东西就那么真切地显露出来,闪电一样照亮得明明白白。   天羽靠在树上,嘴角噙着笑。就带着那样的笑意打量阿浩,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刚才那一幕,笑意更浓,带着些志得意满和唾手可得。   这个游戏,也该到此为止了。   是不是就在今天,就在今夜,让这个明明暗暗的局结束呢?   天羽笑着,向阿浩走过去,手上帮阿浩弄着,眼角却掠过去看他。阿浩往帐篷里铺着防潮垫,厚厚软软。天羽的嘴角扬起。   他似乎已经预见到片刻之后,他和阿浩赤身相拥,在这垫子上翻滚纠缠……   是你要点我的火,别怪我让你负责到底。   天羽在心里说,转向扬起脸来的阿浩,对他一笑。   天羽不知道自己这个笑容,阿浩看懂没有。然而他没有隐藏。他想,阿浩看得懂,一直都懂。   聪明的人,不需要暗示第二次。   就像刚才,在篝火旁,他也看懂了阿浩的暗示。   人群很远,篝火也很远。只有湖边静静的水波荡漾,和月色下阿浩英朗挺拔的身影。   阿浩回望着他,对他笑了一笑。   “好玩吗?”   他问。   “好玩。”   天羽说。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阿浩说,低头把最后一个帐篷角扎牢,用脚踩了踩。抬起头,又看向天羽。   “我就是想带你散散心。你高兴就好了。”   说完,他啼笑皆非地看着天羽。   “你笑什么?”   天羽还不知道自己是满脸笑容。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在笑吗?我怎么不知道。”   阿浩瞅着他那个样子,微笑着摇了摇头。下巴刚毅而优美的线条沉浸在月色里,看得天羽的心如同这水波,一漾一漾。   “嗳,”   天羽懒懒地喊了他一声。   “你刚才,干吗真脱了?”   “还问我,都是你整的。”   “我叫你脱,你就脱啦?那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啊?”   天羽噙着笑故意说,抬起下巴,目光从眼帘间垂着,睇着阿浩。   “谁叫你脱了又没什么看头,只好我脱了。”   阿浩回答,竟然毫不落下风。天羽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反将一军,愣了一愣,反而嘿嘿笑了起来,盯着阿浩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没看头。你看过啦?”   “你跳舞那么逊,脱也好看不了。”   “喂龙浩!有本事你别拉我跳啊!”   “我哪知道你那么差啊。”   “丫的……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得了了啊,蹬鼻子上脸啊!叫声天哥!就饶了你。”   阿浩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就那么喜欢当哥啊。”   “我本来就比你大!快叫。”   “哪有逼人叫的。”   “你倒是叫不叫?不叫我动手了啊!”   天羽虚张声势地一胳膊捞出去,当然是捞不着,阿浩轻轻松松地一斜就让开了,天羽看着黑暗中他的样子,心里的邪火再也按捺不住,他上前两步拽住了阿浩就往身边扯,无意间碰到了阿浩的手。   手指相碰的瞬间,天羽停住了。   忽然,他紧紧抓住了那只手。   手指分开,一根一根地,缠进了指间。   抬起头,眼睛望进那双黑沉的眼眸。   没有闪躲,反射着夜色的浓郁、水纹的荡漾,明明暗暗,在那深浓的眼睛中幻化,沉淀,一路到底。   阿浩没有抽出手,也没有动。人群的喧嚷在远处,湖水刷岸,微音轻起。   压抑的寂静中,两人无声对望。   天羽的视线从阿浩的眼睛,移向他的嘴唇。刚毅的,薄薄抿成一条线。天羽望着那嘴唇,慢慢倾动上身。   嘴唇相贴,轻吮,然后,微微分开。   天羽抬起眼睛,看了阿浩一眼。   阿浩没有动。   天羽看见了他的眼神。胸口猛然巨热,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用力抱过阿浩的头,重重吻了下去。   舌尖舔过唇瓣,描摹着唇线的形状,性急地探入齿间,撬开那扇紧闭的门扉,挤入了湿润的口腔。舌尖相触的瞬间,天羽的身体都震了震,他已经很久没有光是接吻就如此冲动了,他紧紧压着阿浩,把他压靠在背后的大树上,按住他的头,卷起他的舌头重重地吮吸,缠绕,气息也越来越急,喘息声越来越重。   他听见自己失控间漏出一声呻吟,然后他的脖子被抱住。   舌头忽然被堵回了自己的口腔,被反追而入的舌头压住,勾缠吮噬。天羽怔忪间,已经被阿浩用力压住了肩膀,吻了回来。   纠缠的舌尖在唇齿之间滚动,耳旁是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天羽微微睁眼,看见阿浩紧紧闭着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附近忽然传来人声,两人才蓦然分开。   彼此贴近站着,看着对方,都有些尴尬。   沉默中,天羽定了定神,望着阿浩,哑着嗓子开口。   他刚说了一声“你……”口袋里忽然手机铃响,把他原本想说的话全打断了。   天羽恼恨这手机响的不是时候,不耐烦地掏出来,看了上面的名字,顿了顿,对阿浩低语:“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离阿浩远一点的地方,按下接听键。   “喂。”   “你在哪?”   萧南不紧不慢的声音。   “金牛湖。什么事?”   “我在仙隐农庄。你现在过来。”   “什么?”   仙隐农庄就在金牛湖景区隔壁,天羽愕然,没想到萧南也在附近。   “现在?我有朋友。”   “什么朋友啊?”萧南的声音懒洋洋的。“过来,有事。”   天羽看了身后的阿浩一眼。   “什么急事?明天早上再说。”   “别废话,来了你就知道。一个人来啊,我等着。”   不等天羽回答,电话挂了。   天羽握着手机皱了皱眉头。他知道他不能拒绝。   对阿浩说在帐篷等他,天羽发动了车子,开车去农庄。热吻过后,再讲话间难免都有点尴尬,但都是男人,也不至于太扭捏。天羽也不说破,上车时还给了阿浩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他心中有了底,边开车边回味着刚才的吻,心旌摇荡,笑容毫不掩饰地爬上眉梢。   这个舞男,终于还是藏不住了。   天羽从来都不喜欢强迫,阿浩的主动多少让他惊喜,又有点意料之中。这过程这结果都让他满意,给了他无比的享受感和成就感。觉察到阿浩吻他时掩藏不住的一股冲动,天羽更是几乎要笑出声来。   总是一副正直的样子,还弄什么女朋友故弄玄虚……   其实还不是早就对他有意?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预想着过后回到帐篷,和阿浩颠鸾倒凤的情景,天羽坐在车里身体就热了起来。他飞快地转了一个弯把车停进仙隐山庄的车库,走向萧南的房间时也满心都是急切和不耐烦。   萧南斜靠在沙发上,正在抽烟。   看见天羽进来,萧南示意他坐。天羽坐下了,问他:“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那天晚上之后,天羽就没跟萧南见过面。面子上不能和萧南翻脸,心底里的屈辱是去不掉的。好在萧南也没来找他,天羽也乐得不见这个人,清净。   萧南抬起眼皮,看了看天羽,还是抽着烟,没做声,眼光却从眼皮里掠出来,在天羽的脸上转。   天羽有点不耐烦。   他也不是没想过,萧南半夜喊他来可能是干什么。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兴致一起,不管他在哪里,一个电话就叫他过去。很久以前,两人刚刚在一起的时候,萧南对他随叫随到;后来两人利益关系纠葛深了,那层关系反而不如生意上的关系来得密切,天羽对这种夜半召唤也能说个不字,萧南除非是特别想要,多半也不会勉强,笑笑也就过去了,倒还显着些风度。   天羽曾经以为,他跟萧南那种关系的牵绊早就过去了。两人偶尔还上床,充其量只是萧南心血来潮,怀怀旧而已。   可是那天晚上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仍然是一条网中鱼。   他从来没有挣脱出萧南,也从没有真正自由过。   不过,他现在不愿去多想这个问题。他和萧南,彼此都还有用得着彼此的地方。过于深入地思考这种关系,本身就没有意义。   所以现在,他顺着萧南的眼光,任他打量自己。   萧南看了他一会,把抽了一半的烟摁熄在烟缸,挪坐到天羽身旁,伸出手捋了捋他的头发。天羽转头看了他一眼,萧南的表情竟然很柔情。   “还在生气?”   萧南很温柔地说,动作也很轻柔。   对他这一套,天羽早就厌烦了。随口说:“没有。”   萧南手背贴着他的脸滑了一下。   “你看看,还在生气。我是为了你好。你懂不懂?”   萧南语气特别轻柔地说。气息洒在天羽的脸上,热热的。天羽不动声色地微微偏开脸,抓住萧南在他脸上抚着的手按下,扭过头看他。   “你叫我来,不会就为了说这些娘们唧唧的吧?到底什么事。”   萧南也没再去弄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   “休息一会,跟我上飞机。”   “飞机?到哪去?”   天羽愕然地问。   “澳门。”   “去干什么?”   萧南把烟竖起来在桌上敲了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何黄出事了。”   何黄……天羽眼前出现了一张纵欲声色的脸。市委办公厅主任何黄,天羽在嘉年华的时候跟他熟络,也是凰龙的常客。此人好色,好赌,表面上比任何人都正人君子,骨子里却是五毒俱全。   听到他出事,天羽也有些吃惊。萧南跟他说了个大概,何黄借着官商团到香港旅游的时候转到澳门赌城豪赌,本来去那地方只要你不说,没人关心你是谁,就这么赌了也就赌了,偏偏何黄人在外地,做派更加肆无忌惮,喝了酒又输多了钱,脾气一上来,竟然抖出官样在赌城里跟人大打出手,惊动了警察。本来事情也不是不可转圜,偏偏何黄喝多了酒撒起酒疯,居然连警察也打了,还大喊“我上头有人”。警察也不是吃素的,逮到警局里立案严查,迅速摸清了何黄的身份。这现官不如现管,又不是当地的官,又不是中央的,一个外地市级干部哪放在眼里,一个报告把这事通告到了这边的省里。   何黄身份一门清,顺藤摸瓜,以前在凰龙聚赌的事免不了被牵连出来。在汉城本地没人碰凰龙,可如果事情大了,惊动上面查下来,也是一个棘手的事。   天羽听了,也知道这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怪不得萧南要亲自赶去澳门。虽然这事和他没太大关系,但是萧南有了麻烦,只要开口叫他,天羽不会拒绝。这几年沟沟坎坎,萧南没少出过手帮他。这个情,天羽是领的。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赶得这么巧。他和阿浩的这一夜,看来要泡汤了。眼看到嘴了吃不到,天羽不由地郁闷,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已是囊中物,早吃晚吃还不都是自己的,跑也跑不掉。分开几天也好,让那个总是吊着他的小子也尝尝被吊的滋味。   他发了个消息给阿浩简单说了不回去了,要去外地,别的也不多说。阿浩也只是回了一声好的,天羽却仿佛看出了点怨尤的味道,心里头一阵有趣,更觉得有滋有味。   当晚,他跟萧南到了澳门。   何黄的事比想象中棘手,原来他动手打了的也不是简单人,身后还有一番深深浅浅的背景。萧南和天羽到了澳门,马不停蹄,该走的关系该行的礼数,面面俱到。警方倒是好办,但是让对方放弃控告却费了一番周折。萧南不方便出头露面,都是天羽出面操作。只要对方肯松口,萧南有千百种方法让这案子转性,从官员赌博转成普通的治安纠纷,到时候找个人佐佐证移花接木,能保何黄全身而退。再不济,也能把这案子压在省里,内部消化。   天羽带着萧南的意思,和对方正面碰了几次,都不为所动。都是有来头有背景的人,互相打什么算盘也就都清楚,对方不缺钱不缺势,这种人才最难办,存心要把何黄往死里整。天羽也有耐心,对方总算也做了退让,答应不上法庭,但是坚持要在媒体和网络上曝光。   萧南此行毕竟是暗的,天羽有些话就只能点到为止。回来把情况跟萧南说了,萧南只是点了点头,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两人又在澳门逗留了一天,对方忽然传来消息,说愿意无条件揭过此事,上庭、曝光,全部收回。   天羽问萧南他做了什么。萧南只是慢条斯理地叉起一块水果,放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   看着他的神情,天羽也没再问。   他知道,萧南有的是手段。区别只在于,他想用还是不用。这是一个可怕的男人。他能走到今天,靠的不全是他的背景。这一点,天羽比谁都清楚。   这无动于衷的表情背后,隐藏了什么,天羽不是没见识过。他知道已经不需要再去追问对方肯放弃的原因了。   对于对自己仍然有用的人,比如何黄,萧南会做很多事。可是,当有一天他不再有利用价值,何黄在他眼里,连一条狗都不如。   当自己对他不再有任何价值的时候,又会怎么样呢?   天羽想起了那个晚上。   然而,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能真正摆脱萧南。只是,在那之前,别让自己变成他的敌人。   何黄的事解决了,萧南心情不错,要在澳门再留两天。   天羽一直没和阿浩联系。一边是因为他的确忙着,一边也的确有故意的意思。   这几天他没有一点动静过去,那个帅气的小子怕是已经有点不安了吧?   以前也曾经这么晾过他,那时候阿浩就隐约透着点不安了。这一次又这么不明不白地晾着,他肯定好不到哪去。   李天羽不是一个急色的人。所以他很懂得欲擒故纵。尤其是阿浩这样的伴,值得。只是,这几天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地会回味那天晚上的那个吻。一个不容易到手的吻,自然比那些轻易吻到的更有味道些。天羽细细地回味着阿浩有力而强韧的舌头纠缠住自己,一下下吸吮,带着压抑的冲动,忘情,竟然是那么令人陶醉。   天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他愕然了一下,不由笑了起来。   他真的想念阿浩。他想快点回汉城。   晚上,萧南带天羽去了澳门一家夜游城。   刚认识萧南的时候,两人在澳门厮混,曾经到这里来过。事隔几年,档次完全不一样,扩建过也重新装修过,设施和项目极尽奢华与心思,天羽感叹澳门到底是个富人的天堂。萧南要了个包间,坐下没一会,一些穿着各异的年轻男孩就悄没声息地走进来,训练有素地站着。萧南冲天羽一扬下巴,天羽摇了摇头。萧南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又点了另一个,剩下的人就躬身出去了,那两个被点到的男孩过来,跪在地上,恭敬地给萧南和天羽倒酒。   萧南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示意一个男孩到天羽那边去,手捏起脚边那个男孩的下巴抬起。那男孩大概十七八岁,长得很清秀,眉毛修过,眉骨那里向上挑起,透着点妖气。萧南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手上一勾,那男孩顺从地到了他身前。萧南拽下拉链,男孩捧出了东西,老练地含进嘴里。萧南享受了一会,把那男孩拖起来压倒在沙发上,就办起事来,不一会就传来阵阵呻吟声。   天羽坐着不动,也不管他们,自己喝酒。坐在他身旁的男孩向他靠过来,讨好地跟天羽搭话,天羽看这男孩小心翼翼的笑脸,摇了摇手,示意他什么也不用做,自顾自坐在沙发里放松。   萧南已经在沙发那头按着人抽插起来,毫不在意旁边还有人看着。男孩叫得很大声,不过这个二层的包间一侧是镂空的栏杆,下面表演的音乐声很大,天羽也不至于被萧南的动静吵到。倒是旁边那个男孩看天羽一直没动作,倒有点坐立不安,天羽给了他几张票子,让他出去了。   这里台上换了五六茬人,萧南才结束,提着裤子站起来。那男孩光裸着臀部,爬起来穿上衣服,还陪着笑过来点烟。萧南看也不看他,甩过去一张卡,男孩连忙拿起卡座刷了,恭恭敬敬地还来。萧南挥挥手,男孩一拐一拐地出去了。这里萧南看天羽半眯着眼睛,放松得有点犯困,过来挨着他坐下。   “怎么,不合意?”   “我累了,没劲。”   “胃口见长啊。我把最叫座的那个留给你,你丫的碰都不碰就把人放跑了?”   “得了吧。你自个儿乐就行了。”   刚才那男孩儿长得的确不错。到底是澳门,跟DESTINY不是一个级别的。但是天羽讨厌公共汽车,更讨厌这种千人骑万人压的。   要说帅,比阿浩是差远了。天羽想。就算脸蛋再怎么出色,可是谁都学不来阿浩身上那股子英气和雄性。这差别,就已经天差地远了。   想到阿浩,天羽一走神,旁边萧南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听说,你最近有个新的?叫什么?”   天羽喝了一口酒。   “谈不上,就一起玩玩。”   “玩得够久的啊。你好久没找人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啊?”天羽笑着看了萧南一眼。没找人是事实,不过也犯不着向萧南解释。   “行,你高兴就好。”   萧南无所谓地笑笑,向底下舞池看过去。   天羽也跟着看过去。音乐变了,台上就一束灯光,照着一个舞男的身影。   个子不是很高。跳得很一般。   可是,天羽却看着那个舞男,愣起了神。   头绳。那舞男的头上,也扎着根头绳。随着音乐节奏,那头绳在灯光下左右翻飞,亮片反着光亮,闪闪的。   天羽盯着看着,眼神渐渐迷离起来。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穿着金色皮背心的身影,披着金色的长发,那根像有生命一样的头绳在他的脸颊旁飞舞,他的眼神那么桀骜,姿态那么张狂,神情又是那么魅惑……   天羽看着那个舞男,入了神。   萧南顺着天羽的眼光,看向正在跳舞的人,了然地笑了笑。   天羽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房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了。   没有问,天羽知道是萧南的安排。他摸上那个人的头发,摸上他的头绳,再轻轻解开。头发披散下来,挡住了一张秀气的脸,那人抬起眼睛,乖顺地、又闪着些光彩地看着天羽。天羽看到他的脸,皱了皱眉,将他转过了身,推倒在床上。他从背后扒下那人的衣服,露出赤裸的背和翘起的臀部。   年轻的皮肤,充满弹性。背脊中凹进的一条线,长长地延伸下来,埋进挺翘的股缝间,蔓延到阴影之中……   天羽的呼吸加重了。他覆了上去。   整个过程,他一直压着身下的人,让他始终俯趴在床上。他手指绕紧着那长长的头发,每一下冲撞都听见身底下的人压抑的呻吟。天羽闭着眼睛,发出粗重的喘息,狠狠地抽动着。   眼前是簇簇跳动的篝火,明灭又妖冶的火光。外套寸寸拉开,刷地抛向人群……衬衫沿着肩膊,一点点地往下褪,含着肌肉线条的象牙色的背肌,生生地勾动他的心火……他大胆又放肆地睨着他,向他伸出手指,勾着他走向自己,他笑着迎了上来,贴着他的身体,抚摩着他的腰线,与他贴身摇摆……   “………阿浩……阿浩………!”   天羽激动地胡乱喊着,迸出激射的热流。   早上,天羽醒来的时候,看到昨晚的人竟然还没走。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回忆着昨晚居然没让他走,就这么睡过去了?   那人已经衣着整齐,在套房的客厅里往桌上端着什么。见天羽醒了,连忙走过来:“李总,您醒了?要起床吃早餐吗?”   天羽疑惑地看着他。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指着沙发上的一个包。   “把那个拿给我。”   他接过包就去掏皮夹。昨晚以为萧南都打发过了,看样子这个人还没拿到。   那人见他的动作,连忙按住了他的手。   “不是……您误会了。我不是要钱……”   “那你……?”   天羽疑惑地看他。那人停了停,恭敬地说:“我叫张书晨。”   天羽也不说话,拿眼睛看着他。张书晨垂着头,低声说:“李总,我不是出来卖的。萧总已经叫我去他的夜总会上班了。以后,我就是凰龙的员工了。我这次跟您和萧总一起回汉城,您有什么事,就吩咐我吧。”   天羽赤着上身坐在床上,愣了愣。   “那你昨天晚上?”   “是李总抬举我。”   张书晨恭恭敬敬地说。   天羽想不出萧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有一点他心里清楚:他又被萧南算计了!   在澳门逗留的两天里,张书晨一直跟着他们,跟前跟后。人很机灵能干,不该说的时候一句话不多说,要做什么事不等吩咐,就张罗到位。   “滋味怎么样?”萧南笑着问天羽。   “什么怎么样?”天羽冷笑。   “他以前想去凰龙,我没答应。这回看你还中意,干脆,带走算了。”   天羽最烦萧南这种什么都知道还装无辜的口气。   “不都是你算计好的吗?”   “这话说的。人可是你自己碰的,你不要,我能逼着你硬啊?”   萧南嗤了一声。天羽不想跟他兜圈子。   “你什么意思?安个人给我?”   萧南眯着眼,看着在前台拿酒布菜的张书晨,忽然喊了一声:“小张!过来!”张书晨立刻跑了过来,问:“萧总有什么吩咐?”萧南指了指天羽:“嗳,小张,我问你……我们李总人帅不帅?”   张书晨偷偷看了天羽一眼,低着头说:“帅。”   “温不温柔?”   “……温柔。”   张书晨低着头,脖子那里红了起来。   萧南笑着让他走了,回头凑向天羽。   “懂了吧?不关我的事。是这小子迷上你了。”   天羽没说话,只是冷笑。   飞机到汉城时是夜里11点。天羽毫不犹豫,下了飞机,直奔凰龙。   这个时间,阿浩在凰龙上班。天羽没有告诉阿浩他回来,想着自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表情,就遏制不住地兴奋和迫不及待起来。唯一让他不满的是萧南忽然来了兴致,也要去凰龙看看。萧南虽然是凰龙的老板,但平常交给陆成,并不常露面,只偶尔需要的时候才会去转转。天羽虽然不乐意萧南同去,想想也没什么,反正两人都是各乐各的,阿浩是萧南的员工,也肯定早就见过。   到了凰龙正是午夜,人最多气氛最HIGH的时候。陆成见萧南和天羽一起来了,赶紧送进了萧南专用的特别包间。张书晨也一起来了,萧南交代了陆成几句,也没让张书晨马上就去交接,留他在包厢里待着。这里早就有人进来直奔萧南,粘着坐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是萧南的哪个伴,萧南笑着张手搂了,喝了口酒就凑嘴口对口地渡过去。张书晨目不斜视,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酒水夜宵小心地布置起来。   这一切,天羽打从进包厢起,就完全没看到过。他的眼睛像黏住了般,牢牢地盯住了舞池中央。   一群妖娆的女人扭动着,踏着音乐的最后一拍退场。灯光转成紫色,投着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出现在阴影中。   当他出现的刹那,舞池里便爆出热烈的尖叫。几个黑衣墨镜的男人围住了他,他舞动起来。   再震耳欲聋的舞曲,再狂热放肆的喊叫,也不能让天羽回过神来。他的目光直直地追逐着那个始终被帽子遮住脸的男人,追逐着他的脸,他的手,他修长有力的身体,还有帽子的阴影中那灼灼发亮的眼睛。   “李总。”   张书晨把酒倒好放在天羽面前,天羽没反应。张书晨顺着天羽的眼光看向舞台。   从那人开始跳舞、底下开始尖叫的时候,张书晨就已经盯着看了半天了。   他收回眼光,把酒菜轻轻放到萧南面前。萧南和怀里的男孩调笑完,看了天羽一眼,眼光也跟着落到舞台上。   看了一会儿,萧南“咦”了一声。   “陆成总算找了个像样的了。”   天羽没听他在说什么。阿浩一舞结束,起伏着胸膛拿下帽子,对欢呼的人群欠了欠身就走下台。陆成过去对阿浩俯耳说了什么,阿浩立刻抬起脸向天羽包间的方向看了过来。   天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自己,却无意识地对着他笑。   阿浩看见他了。隔着五光十色的灯光、交错扭动的人群,阿浩透过那道窄窄的缝隙,对他笑了。   天羽不想在包间里见阿浩,正想起身出去,萧南忽然喊陆成进来。   “刚才那个跳舞的,是新来的?”   “您说阿浩?有一阵子了。”   “就这个还像点样。我怎么没见过?”   “您也好长时间没来了……”   陆成看了天羽一眼,好像奇怪他怎么没发话似的,犹豫了一下。   “就是上次李总……”   “就我上次说的那个小孩儿。”   天羽接过话说。萧南好像想起了这回事,露出点兴致。   “哦,就是他啊。陆成!把他叫进来。”   天羽愣了一下,看了看萧南,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虽然萧南好这口,但是天羽太清楚他的口味。这人对这方面挑食,他只对某几种特定的类型感兴趣,除此之外的,再帅再有味道也没兴趣。阿浩这种就是在他的类型之外,所以天羽也不担心萧南会起什么心思。   萧南想干什么,天羽自然也有数。   阿浩被陆成领进来了。包间里的人都在盯着他看,阿浩还穿着跳舞的衣服,没来得及换。这里萧南靠在沙发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这是萧总。”   陆成赶紧介绍。阿浩低头喊了一声萧总。   萧南还在打量他。   “你就是阿浩?”   “是。”   “来多久了?”   “三个月。”   “舞跳得不错啊。专业的?”   “中学的时候念的舞校。”   “哦……”   萧南放下酒杯。   “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阿浩顿了一下,把头抬了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一张五官分明的脸。张书晨和萧南旁边的男孩没有动,紧紧地盯着看。   萧南用玩味的眼光在他脸上扫着,看了一会儿,笑着转向天羽。   “行啊,天羽。”   没听见天羽搭话,萧南悠悠然地又转向阿浩。   “在这怎么样?待遇还成?”   “很好。谢谢萧总。”   “不用谢我,谁把你领来的你谢谁。”   萧南边剥着个桔子,边抬起眼睛看阿浩。   “听说,你是李总带来的?怎么,你们是朋友?”   天羽忍不住了。   “嗳,你查户口呢?信不过我带来的人?”   萧南撕下一片桔瓣给天羽,指了指陆成。   “你问问他,这里这么多跳舞的,我问过几个。我愿意问的,是我看得起。阿浩,你说是不是啊?”   阿浩应了一声是,没什么表情。   天羽有些看不得阿浩这样被萧南当下人一样地说话,语气里更把阿浩当成MB一般调侃。这让天羽心里很不舒服。他向萧南递了个眼色。   萧南就是一年不到凰龙,凰龙这365天8760小时里发生了什么,没一件萧南会不知道的。就是打死李天羽也不相信,他跟阿浩的这档事陆成会没跟萧南提过,萧南会不知道。顶多也就对不上号没见过人,就是知道才摆明了是故意找乐子,天羽已经忍了半天。他要萧南点到为止。一个伴而已,萧南不至于不给这一点面子。   这里萧南没再说话,天羽转向阿浩。   “没什么事了,你出去吧。”   阿浩这才把眼光投向天羽。   天羽向外面努了努嘴。   阿浩沉默着正要转身,萧南忽然喊了一声。   “等等。”   萧南扶着金红漆木的沙发扶手,嘴角泛起兴致盎然的笑。   “小羽,你的人,和我的人今天都在啊。”瞥了一眼张书晨,“哦,还有这一个,你的人有两个了。难得人这么热闹啊,怎么样,干脆一起上去乐乐?”   天羽听了他那句“一起乐乐”,还以为听错了。   “什么?”   “好久没玩儿这个了,还真有点想。怎么样,一起?”   萧南的眼睛里闪着某种暗示。   天羽僵硬了起来。   萧南居然想玩群的。   他差点就要忘记,萧南是个多么变态的人,萧南本来就有这个嗜好,可居然起兴在这个时候!   萧南笑着搂了搂身边的人。“怎么样小超,今晚上也让李总享受一下?”又抬头对着张书晨和阿浩:“你们俩等会儿一起上去,一起乐乐,啊。陆成!”   “萧总。”   “到上头弄个套间儿,大床的啊。”   陆成出去了。临走前碰了阿浩一下,阿浩身形动了一下,没再动。   天羽把酒杯放下。   “自己乐吧,拖着我们干什么。”   “别扫兴。”   “小超有日子没见你了,让我们这么多电灯泡杵在这儿,发电啊?是不是,小超?”   天羽不咸不淡地说。   萧南大笑起来。   “他呀,越刺激他越喜欢。我还不知道他这个骚蹄子?”   萧南捏着小超的下巴,小超赶紧跟着笑,点头。   “算了吧。刚回来,累得很。你要想玩,明天我介绍几个人给你。”   天羽淡淡地说。萧南仍然笑着,眼光掠过包间里的人。   “今天,一个都不准走。听见了?”   “等等。”   天羽指了指阿浩。   “他算了。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   萧南没说话,随后哼笑了一声,戏谑地凑向天羽。   “怎么,舍不得啊?放心,找乐子嘛,我又不会亏待他。”   “我朋友弟弟。我得照顾。”   天羽忍着心头的火,一字一句地说,把照顾两字念得很重。   萧南离开了身体,靠坐在沙发上,对着角落的张书晨。   “小张,你看,你还是没对李总尽心。要不然怎么你昨天才从他床上下来,他就没舍不得你啊?”   张书晨没说话。   萧南就像没看到天羽僵硬的脸色,搂住他的肩膀。   “没见过世面,就见一回。你以前也没见过,现在还不是什么都见过了?”   阿浩忽然上前一步。   “萧总。”   “阿浩!”   天羽厉声制止了阿浩,看向萧南,顿了顿,开口。   “他不是这号人。别勉强他。”   萧南和天羽对视了一会儿。包间里一阵安静,没有人做声。一会儿,萧南慢慢撒开身体。   “天羽,这话说得就没意思了。我萧南做事的习惯,你清楚。我会不会勉强人,你不知道?”   一阵轰杂的音乐敲进来,强猛的鼓点震得地板都在震,衬着每个人各异的脸色。   阿浩一动,被回来的陆成不着痕迹地拉了一下。   “萧总,李总。还要添点什么?”   陆成周到地问。   天羽忽然站起来,扭头对萧南:“去趟洗手间?”不等萧南答话,起身向外走。萧南扫了一眼陆成,跟着走到外面。   天羽到了走廊,转过身。   “什么意思?你?”   他遏制不住怒气!   “你为了个舞男,冲我发火?”   萧南看着他,觉得不可思议。   “你也知道他就是个舞男!就非要给我难看?”   “呵,新鲜啊?你那些个伴儿,我没少玩,没见你顶杠我啊?”   萧南慢条斯理地反问。   天羽压抑了一下怒气。   “行,算我欠你一回。卖我个面子。”   “你的面子?呵呵。”   萧南冷笑,不说话。天羽看到他那副嘲弄的嘴脸,摆明了就是你算个什么,新怒旧火,一起涌上来。   “我不过是问你要个人!你干什么就非要他?”   萧南盯了一会天羽发怒的脸,笑了起来。   “我告诉你,我还真不是非要他。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今天还就非他不可。”   “萧南!”   萧南忽然看住了天羽,用特别惊愕的表情看他。   “李天羽,你从来不为了伴跟我翻这个脸啊?怎么的这次?动真格的了?”   天羽压制着心头不断翻腾的火。   “不是。……我还没碰过他。”   萧南一愣,哈哈大笑。   “原来是这个。那好办,待会儿,我把他后面留给你。只留给你!这行了吧?走走。”   萧南伸手过来揽他。   天羽被他拽了一下,没动。   “萧南,”天羽声音降了下来。他平了一下火,刚才萧南在阿浩面前一点面子不给他,让他下不了台,这会儿冷静下来,知道跟萧南来硬的没用,放软了口气。   “不是我扫你的兴。这小孩儿认死理,一根筋。我以前想买他,他辞了职也不干。好的多了,他算个P,别到了床上哭哭闹闹的,搞得大家都扫兴。”   天羽自认已经把话说软了,也给了萧南台阶下。萧南总该做点让步。没想到萧南听了这话,脸色反而冷了下来。   “别废话了。进去。”   “你……”   “天羽,”萧南慢条斯理。“我是给你面子。换了别人像你刚才那样顶撞我,你知道会怎么样。我萧南想做的事,不爱听有人啰嗦。怕他扫兴,你就让他别扫兴。弄到刘飞那个地步,乡下人进城一趟不容易,残了,给家里添负担。”   天羽看着萧南,没再做声。   刘飞是萧南以前看上的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不肯顺从的。萧南开着车子把他接走,第二天就把人送回来。送回来的人,已经没有人样了。   从那以后,没有伴敢对萧南说不。   天羽看着萧南进了包间,慢慢跟着进去,心也沉了下来。   今晚,阿浩怕是躲不过去。他担心的是阿浩的性子,那么烈的人,如果当场给萧南难看,就像当初在DESTINY对他那样,这次不会有上次那么好命。   天羽皱着眉。现在也只有先带阿浩上去跟着自己,等萧南玩儿起来顾不上的时候,再偷偷让他走。萧南这会儿在兴头上,过了明天,他大概连人叫什么都记不起来。眼下也只有先顺着他再说。只是,阿浩也多半不能全身而退了。想到这个,天羽更是恼恨起萧南,恼恨自己只能被萧南牵着鼻子走。   进了包间,阿浩还站在原地,陆成在里面守着。萧南扫了一眼几个人,懒洋洋地:“走吧?”   天羽走到阿浩身边,侧向他耳边。   “先上去。”   他说得很低。阿浩听了,转过脸来,看着他。   “ 你叫我上去?”   阿浩像怕听错似的,重新确认了一遍。   天羽在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没时间跟他解释。他看到萧南的眼光扫过来,脸上没表情,只是动着嘴。   “别吃眼前亏。先上去再说。”   萧南偏了偏头,陆成在前面领路,张书晨和小超也跟过来。萧南要出包间,扫向阿浩,阿浩仍然一动不动。   天羽拽了阿浩一下。萧南也跟着停下,也不说话,就看着阿浩。   天羽心里一突,正要开口,阿浩忽然说话了。   “萧总。我有病。”   萧南像听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哈地笑了一下。   “什么病,艾滋?”   “我在海狼待过。”   阿浩没有起伏地说。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天羽猛地抬起头,看向阿浩!   张书晨没有听过这地方,小超看阿浩的表情却变了样。   萧南脸色一愕,停了停,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倒新鲜啊!海狼……”他转向天羽。“看来你是没舍得钱啊,人家不是不卖,是不肯卖给你啊!”   萧南又笑着转向陆成。   “行,凰龙现在连海狼的人也招进来了。他都跟谁搞过?”   陆成表情是真紧张了,连忙过来。   “对不起萧总,是我没打听清楚。他就是跳舞,不在客房的名单里,没跟客人接触过。您放心。”   萧南点了点头。   “海狼是脏贱了点。阿浩,脑筋不错啊?你说海狼,我还真有点怕。”萧南还是在笑,转身走回沙发坐了下来,叠起双腿。   “那就聊聊海狼呗?你都得了什么病啊?”   “萧总,海狼的情况您清楚。我一年出来的。”   萧南脸色阴了下来。随即,慢条斯理地笑了笑。   “行啊,一年。这病够大的啊。”   萧南眼睛一翻。“我凭什么相信你?”   阿浩仍然站着,脸色平静。   “您可以带我去医院检查。”   “凌晨1点?呵……你故意的?”   “如果我现在不说,出了事,怕担不起责任。萧总,您看得起我,我不敢不识抬举,更不能隐瞒。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您有什么吩咐,我去做。”   说完,阿浩垂手站到了一边。   所有人都在看萧南的脸色。   萧南坐在那儿,什么也没再问。眼光探灯一样盯在阿浩的脸上,仿佛想从那脸上找到一点破绽。   天羽没有去看萧南。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阿浩,说不出话。   萧南盯着阿浩的脸,盯了很久。直到他渐渐眯起了眼睛,眼光从缝隙中掠过去,嘴角忽然慢慢浮上一个奇怪的笑容。   那天晚上,萧南要阿浩当着他的面喝下一瓶白酒,然后放他走了。   酒是张书晨拿来的,阿浩喝完了,摇晃着走了出去。   天羽不知道阿浩说的是真是假。可是不管怎么样,天羽知道阿浩押对了宝。   萧南有一个死穴,就是他的命。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对自己的身体却是爱惜无比,他的伴要经常提供体检证明,才能在他身边久待下去。   天羽不相信阿浩的话。就像他知道,萧南也绝对不相信。   可是萧南还是放阿浩走了。后来天羽曾经问过萧南为什么,萧南居然大笑着对天羽说:“因为他是第一个敢跟我玩心理战的男妓。”   萧南肯定不相信阿浩。可是,按照萧南多疑的性子,他自己不敢冒这个险。就算他不碰阿浩,让阿浩碰别人,万一真是那种病,弄急了人狗急跳墙,在床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当天羽发现阿浩区区几句萧南绝对不会相信的话,居然真的能给萧南的手脚缚上绳索,不禁愕然阿浩对于萧南的心理,竟然能如此切中要害。   当然那个时候,天羽没有想到那么多。他的眼前是阿浩独自把一瓶白酒喝得涓滴不剩,走出去的背影,一如很久以前,在DESTINY那一夜,他留给他的那个背影。   天羽想要追出去,但他知道萧南的眼光在背后。直到张书晨悄悄走到他身边,在他手心里写了两个字:白水。   天羽愕然地看着张书晨。张书晨只是没有表情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让天羽愕然的事,总是在他没有预料的时候出现。就像到了第二天,他以为从此在凰龙再也没有阿浩这个人的时候,得知凰龙提拔了新的副经理,龙浩。   天羽问萧南这是怎么回事。萧南对天羽说,他叫陆成带阿浩去医院查过了。   萧南抽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说,你知道这小子一共跟我玩儿了几个心眼吗?首先,他跟我赌了个心理,赌我敢不敢冒这个险;接着,验证要到医院,就得等天亮,他虽然不见得能脱身,但是赢得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最后,他明知道如果第二天被我拆穿,会是什么下场,居然还敢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跟我赌一场,呵呵……   萧南眯着眼睛,慢慢吐出口烟。   “第一,这个人很有胆量;第二,他还很聪明。知道时间就是机会,有了时间,不一定有机会,可是没有时间,却一定没有机会。”   天羽说,你让他当副经理,是怀疑他?   萧南眯起眼睛。   “一个跳舞的,居然能有这样的脑子。你以为他花这么大代价给我设一赌,就是为了不让我玩儿他?告诉你,人家这也是在赌。他在赌我敢不敢把他留下来,当个人用。他这就是在吸引我的注意。赌赢了,能近我身边,输了,有你的人情,死不了。这个人,不简单。”   萧南最近有一批货破天荒地被海关扣了。萧南曾经提醒过天羽,最近局势不太定,叫他提防。天羽知道萧南正在调查内部的人。   天羽冷笑。   “他要真是个藤,能这么容易就让你起戒心,去摸瓜?”   萧南慢条斯理地说,也对。要说,这人还是你带来的,也得先从你身上查起。   天羽脸色也没变一下。萧南却喜欢他这样似的,透着满意。   “摸了他的底,不是那么回事,你怎么处理他?”   天羽问。萧南吐出一口烟。   “我萧南是爱才的人,喜欢有脑子有胆量的人。不要以为得罪我的人都没活路,知道古代的皇帝是怎么坐江山的吗?呵呵……”   萧南说完,不再搭理天羽。   有时候,天羽以为已经足够了解这个男人。有时候,又发现从来都不了解。   天羽知道事情并不像萧南嘴上讲的这么简单。萧南疑心极重,既然怀疑阿浩,阿浩在凰龙就不是久留之计。但是天羽也向萧南要了句话,只要阿浩没问题,萧南就不为难他,不仅不为难他,还要好好用他。   萧南的话做不做数,天羽先不考虑。他只想暂时保得阿浩周全,以后再为他安排。至于萧南的怀疑,天羽虽然想过,但很快抛开。   他想起的是在卧龙村,阿浩憔悴、褴褛的样子,想起他深深凹陷的脸颊,想起月色中自己抱住的,缩在被子里、爬满泪水的脸……   天羽想告诉阿浩,萧南提拔他是在怀疑他、调查他,他必须处处谨慎,不能犯一点差错。还有萧南从不会真正放过得罪自己的人,凰龙已不是久留之地,最好趁早离开……   他还想解释一下那天晚上的事情,并且告诫阿浩,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冒险的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事,在现在这种社会没必要也不聪明,最重要的是要保全自己。   他还有很多要跟阿浩说的。然而,他居然见不到阿浩。   确切地说,不是见不到,而是见了也像没见。   他从萧南那里问清楚了出来找阿浩的时候,阿浩手机一直没人接。有公司的事要忙,天羽也就先放一边,等阿浩看见手机记录打电话过来,一直忙到晚上七八点,忙完了公司的事也没等到。   天羽不耐烦了,接连几个电话打过去,阿浩终于接听。手机那头很吵,阿浩人已经在凰龙了。   “白天怎么不接电话?”   天羽没好气地问。   “上午和陆经理在医院,下午填了些资料,手机交上去了,刚还回来。”   阿浩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天羽却顿了顿,心里明了,气也消了。   “你还好吧?”   “还好。”   “你……胆子也太大了!敢这么玩儿迟早玩死你自己!不多说了,等会我到凰龙来,见了面再细说。”   天羽夜里到的凰龙,但四处都不见阿浩。他心里一突,心想萧南不会真的查到了什么,这头陆成来了,告诉他阿浩刚刚上任,正在四处熟悉流程,一会过来。   天羽等了一阵,终于看到阿浩,阿浩被陆成和另几个副经理领着,在凰龙各处穿梭,天羽看到阿浩神情气色都还好,看来萧南的确没对他怎么样,也放了心。阿浩过来跟他打了招呼,天羽见他周围有不少人,什么私己话也说不了,就说了几句场面话,暗示阿浩下了班去公寓找他,就先走了。   这里天羽回到家,只开了小灯,等阿浩过来。天羽想,等会阿浩来了,别的什么都先不说,先把他搂进怀里,就像那个在卧龙村的晚上一样,把他搂进怀中。   天羽等了很久,等到阿浩的一个电话。阿浩问他是不是已经睡了,天羽扭头看钟,凌晨2点。   “对不起,刚刚结束。太晚了,打扰你了。”   阿浩说着,问天羽他还要不要过来。   天羽一时没说话。他就着话筒,顿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是太晚了。算了,你回去休息吧。   电话挂了,天羽看了一会儿天花板。   这天,天羽给阿浩打了个电话。   “新工作挺好的?”   “挺好。”   “萧南没为难你吧?”   “没有。萧总没找过我。”   “哦……那还跳舞吗?课呢?不上了?”   “上,舞也跳的。就是基本工资变了。跳舞的费用另算。”   “那不错。那你那个加油站的工,不打了?”   “恩。没时间,已经辞了。”   天羽吸了一口烟,走到办公室的窗户口,慢慢把烟吐出来。   “那我想请你吃饭,你也没空了呗?”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很快回答。   “我来吧。”   “也好。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你方便吗?我去浩阳楼订位置。”   天羽打断他。   “不去外面,去你宿舍。”   阿浩没吭声。   “不方便?”   “不是。你知道的,我不会弄菜。”   “我也说过,不会弄就火锅。那行,明天中午,我去找你。”   天羽挂了。   丢开手里的筷子,天羽透过火锅白腾腾的浓雾,打量对面的阿浩。阿浩也吃停了,拿过天羽的杯子,给他续啤酒。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随便聊了聊,阿浩起身到厨房,再给洗点白菜叶。天羽坐着不动,眼光投在站在水池前面的阿浩。一样的地方,一样的背影,伸手抄上那腰,那背影拿着菜刀转过身来,嘻嘻笑着说,天羽,真棒……   阿浩过来了,把叶子倒进锅里。天羽叫他坐下,然后抬起眼睛,看着他。   “阿浩。跟你说几句话。”   天羽慢慢地跟阿浩说了情况。萧南的情况,那天晚上的情况,包括萧南和他的谈话,还有他想提醒阿浩的话。他说得很慢,但很有条理,很全面。阿浩听得很仔细,而且一直沉默。   天羽说完了,看着阿浩。   “没想到你会留下。我以为你会辞职。”   阿浩抬头,迎着他的目光。   “你也怀疑我?”   “如果我怀疑,就不会跟你说这些。不过,你这个人是有点捉摸不透。有时候,你显得特别清高,挺不屑钱这种事的。有时候又特把钱当一回事。”   阿浩像被说中了一般,沉默着不说话。天羽仍然慢慢把话继续下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还是总记着借我的钱,非想早点还上,我不说那些虚伪话。你要是为了你爷爷和你妹妹过好日子,没必要在凰龙久待,可以去更好的地方。”   阿浩听着,开了口,声音低,但让天羽听得清楚。   “我想过要走。但这时候走,他更不会放过我。”阿浩说着,眼光看着前面。“他想怎么样,无所谓。我现在不能走。陆经理对我很好,我不能害了他们。”   天羽没说话。半晌,点了点头。   “也好。既然决定留下,就小心点,记着我说的话。”   阿浩点了点头。   两人就都没再说话。   天羽脸上没表情,心里却是焦躁了起来。   自从来这里开始,他就一直端着,边讲话,边观察阿浩,但观察的结果没有任何让他感到安慰的地方。   他以为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阿浩会抛开在外人面前的那层壳,跟他说那天晚上他的紧张、慌乱、愤怒、屈辱,他对萧南恶心行径的控诉,哪怕是一句对自己的怨言。他撒了那样大一个谎他有没有怕,他当时心里在想什么,他有多少的把握去骗萧南……总之,一切哪怕只是一句掏心的话。   可是,阿浩对那个晚上,却只字不提。   天羽感觉到有一扇门曾经对他敞开,如今已经紧紧关闭。他甚至不知道阿浩此时在想什么,尤其是面对自己。   两人一停下来,只有火锅的滋滋声。   天羽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似乎随意、又毫无征兆地开口。   “你最近,好像不大愿意见我?”   他没有给阿浩在面子上否认的时间,抬起眼睛,直接地看着阿浩。   天羽端详着阿浩,把阿浩在这瞬间的沉默、默认,都收进眼里。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习惯性地摸烟。   “金牛湖那天……让你不自在了?”   “不是。”   阿浩说。   天羽打开烟盒,往桌子上磕出一支。   “我和张书晨没什么。他是萧南带回来的,在澳门有过一次,都不当真。”   天羽没有停,也不看阿浩,只是一直说下去。   “本来,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我和张书晨的事。但是,有些话,还是有必要敞开了说。阿浩……”天羽停了停,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觉得,跟你挺投缘的。”   天羽说着,沉默了一下,慢慢抬头去看阿浩。   “这缘分……我很珍惜。”   阿浩也在看他。两人的眼光对上,天羽停了停,站起来,走到了阿浩身边。   他站着,阿浩仍然坐着。天羽看着那张侧脸,那让他一直迷恋的侧面的线条,心里又涌起心动的感觉。   他在阿浩身旁坐下,慢慢伸出手,扣住了他的脸,把他转向自己,看着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天羽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金牛湖边,在月光下,这张脸也是这样面对着自己。在这么近的距离,天羽意外地发现自己原来真的如此思念这张脸。在没跟阿浩见面的这几天,在澳门的每个夜晚,或许在更早的时候。   他像受到了某种蛊惑,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瞬间,让他情不自禁地感到兴奋起来。不知道是为了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还是只是因为再次体会到多年没有的感觉。   他很近地凝视着阿浩的眼睛,然后开口,声音低沉,甚至有一些喑哑。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你……”   一直……很想像那天晚上那样……吻你……   天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下面这句说出口。他已经固定住阿浩的下巴,不容抗拒、而又沉迷地,慢慢送上自己的嘴唇。   和那天晚上一样温热的嘴唇。天羽像那晚一样厮磨着。可是那嘴唇却并没像那晚那样张开,让他进入。   天羽焦躁又不解地拉开距离。他还想再次贴上去,就在这时,听见阿浩低沉、干涩地,说了一句话。   “所以在DESTINY,你要买我?”   天羽定住了。   阿浩站了起来,从他的身边离开。   天羽回头看着阿浩的背影,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他忽然想起了那晚在包间里,萧南对他说,看来是你没舍得钱啊……   那晚的事儿太多,天羽顾不上这茬。现在想起来了,也只是有点惊,很快镇定下来。他飞快地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要说的话,也很快知道该说什么。他慢慢站起来走到阿浩背后。   “对不起……”   真诚的声音。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而且,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我……”   天羽伸手去搭阿浩的肩膀,声音愈加真诚、渴望。   “……现在是真喜欢你……”   阿浩转过身,天羽的手也落空了。天羽有些不满,按捺着去看阿浩,两人面对面站着,阿浩比他高,低头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说不出是透着什么表情,却让天羽直觉地感到不舒服。   阿浩一直看着他。天羽甚至觉得,这是阿浩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在看着他。   然后,阿浩开口了,说了一句让天羽错愕的话。   “天羽。我龙浩记你的情。我亏欠你。”   天羽疑惑。   “什么意思?”   阿浩仍然看着他,停顿着,慢慢开口。   “要是你还看得起我,就把我当朋友。你的情,我会还……”   天羽盯着阿浩的眼睛,从愕然到不敢置信……   他就那么看着阿浩,问:朋友?什么朋友?上床的朋友?   阿浩没回答。天羽看着他的表情,想发作,又压制下去,尽量平静地解释。   “那天我带你回来,是有想法……但是后来我们认识了,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知道。我没有想勉强你,也没有看轻了你。我没告诉你这件事,是觉得既然现在跟当时已经不是一回事,没必要说出来,影响咱俩关系……我知道你不好受,要是你心里过不去,觉得侮辱,我向你道歉。或者你要怎么解气,你说……”   天羽嘴上说着,心里却是烦躁和郁怒,在克制着。他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表白,换来的居然是阿浩这句话。他设想过阿浩知道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好心收留、好心帮他,而根本是别有用心后,会震惊,会失望,会难过,但就是没想到阿浩会立刻给了他这么一个决绝的答案,居然立刻就用“朋友”两字给他俩定了性,竟然全盘否定他后来为他做的那些事。这是天羽不能容忍的,那让他觉得自己像被人耍了,他不惜现在放下身段,放低姿态,也不能让自己倒反过来被人拒绝。   可是他说完以后,阿浩的表情是沉默的,却是毫无动摇的。   天羽按捺着,喊了一声“阿浩”,等着他的反应。   可是阿浩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天羽发火了。   “你至于吗?犯得着吗?就算当初我要买你又怎么样,我没强奸你!你别把这当理由!”   阿浩在天羽的斥责中,紧紧皱着眉,低声。   “不是你。是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你什么问题?”天羽冷笑。“你想说什么,你不是这号人?还是你对我没这意思?”   话说到这个地步,天羽索性把话全部挑明。“是,我一开始就对你别有用心,这我不否认。可我后来做的也对得起你了,你装不知道我的心思,我就配合你,你要一早明说你没那意思,我也不会陪你玩暧昧。那时候你不拒绝,现在你说当朋友?你把我李天羽当你盘里的菜了?”   阿浩还是不说话,似乎承受着天羽的怒气。然后,他慢慢开口。   “是我的错。”   这句话完全触怒了天羽。天羽低骂了一句操,揪起阿浩的衣领拽到面前,瞪着他的眼睛。   “他妈的谁要你认错?你一直在我面前装就算了,我李天羽从来不干强人所难的事儿!”天羽冷笑,“朋友?是朋友在金牛湖你吻我?你都跟几个朋友这么干过?”   阿浩和天羽对视了一会,推开他的手,越过天羽身边。   天羽忽然吼了一嗓子:“龙浩!”   他转过身,盯着阿浩。   “你不就是为了那天那句话吗?就为了我叫你上去,你当我不知道?!可当时那种情况跟萧南那种人来硬的根本没用!我是为了保你,救你!我叫你上去,没打算让你真跟他们干,我都想好要偷偷放你走!萧南那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当时我也没法跟你解释,就这句话你就受不了了?你是不是还特恶心我呢,所以这几天躲我跟躲瘟疫似的?”   天羽越说越是怒不可遏,把积蓄了几天的怒气都发泄出来。阿浩听着,仍然没有说话。   天羽见他不说话,盯着他,一字一句地:   “我告诉你阿浩,你还真别特把自己当回事。别说那天我没真心让你做,就是真叫你上去又怎么了,你就比别人清贵?你就是烈死的主,别人就都是婊子了?这圈里混的谁都别太看得起自己!”   天羽盛怒之下说得粗野,看到阿浩紧紧皱起了眉头。那表情更让天羽心怒难当,他不是一个不冷静的人,更不是一个会在跟伴儿的事情上不冷静的人,但是天羽觉得阿浩现在沉默、隐忍的反应,简直充满了对他的嘲笑、轻蔑和不屑,让天羽难以忍受。阿浩现在跟不跟他好,已经被天羽放到了后面,他觉得自己正被这个舞男轻视、嘲弄,更烦他这种就自己洁身自好、别人都特脏、特配不起他的做派,让天羽反感得不行,他想他算什么东西,一个跳舞的舞男,他李天羽竟然被一个舞男轻贱,看不起,简直是笑话!   他冷笑,盯着阿浩,他要折折他的傲气,告诉他该怎么认清现实。他冷笑着对阿浩说:“你不是说记我的情吗,行啊,那你还上?我还告诉你,我不缺钱,你要还就拿你自己还,还一次勾一笔,咱俩都省事。”   阿浩猛地抬起头,看着天羽。天羽看着阿浩的眼神,那眼神和之前阿浩的眼神都不同,天羽明白那眼神的意味,但他冷冷地迎着这眼神,却倍感痛快,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了一会儿,阿浩移开视线,走到一旁,穿上外套。   他背对着天羽,开口。   “你给我的那笔钱,我没还债,放在银行的帐户里,没有动过。本来想分笔汇给你。明天我把卡和密码给你。”   阿浩说着,听不出起伏。   “我爷爷那边,我知道你额外多给了钱。这钱我也会还你的。”   天羽笑,慢悠悠地:   “跟我清账?”   阿浩没有说话,走向门外。天羽冷眼看着他。   打开门时,阿浩停住了。   “天羽。”   阿浩说,声音很低,然而清晰。   “谢谢。”   然后,他走了。   天羽看着那扇关起来的门。他想起来这是阿浩的宿舍,他觉得真他妈的特别好笑。   他低头看着那张杯盘狼藉的桌子,看了一会儿,然后一脚踹了过去。   “我操!”   天羽狠狠地骂,坐在椅子上……   天羽来找阿浩的时候,本来就是带着不满的。这几天阿浩一直疏远他,天羽不是没有感觉。他来就是想要质问阿浩,责怪阿浩,但在进门时,他忍住了。他想过要跟阿浩好好沟通,解释,而且佩服自己,居然愿意在一个伴儿身上花这么多耐心。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如此的低姿态,对方不仅不领情,反而惺惺作态地说什么“朋友”,天羽一下就爆发了。事后他回想当时,感到无比惊诧,记忆中还从来没有在处理这种事情上这么急躁、冲动,表现得活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   天羽以前也不是一次没被人拒绝过。他曾经看上一个工作中认识的人,喜欢他清清爽爽的样子和看自己时总透着点意思的眼神。天羽对这种眼神很敏感,并且很快就单刀直入。他没费什么劲,第二次约对方单独喝酒时,就把那人带上了床。对方在床上的表现让他吃惊,紧紧缠住他吸他还不让他退出他的身体,摆出各种媚态撩拨得天羽在他体内就再度硬了起来。至今天羽仍对这场性爱印象深刻,他干得很过瘾、很爽,看到一个大男人被他干得哭叫、高潮不断,化成了一滩水,天羽充满了爷们征服和驾驭的快感。   从床上下来对方对他说,不要有第二次不要再约他出来,他有老婆他不能对不起老婆,虽然天羽很让他动心,在床上很让他疯狂,但是请他不要别再找他更别去纠缠他……   天羽诧异地听他说着呆呆地看着他,那样子让那个人更坚决地对他说不要迷恋上他,他从来不喜欢别人黏糊……   后来天羽跟萧南说起,萧南笑得差点滚下床,天羽按着他两人都乐得不行,哈哈大笑……   再后来有一天天羽接到对方电话,对方说想见他,想念他,想被他干被他操……   这个人让天羽恶心了很久,也是他第一次被“拒绝”的经历。他被拒绝得少,因为他很少打无准备的仗。即使后来遇到一两个直男,彼此也处理得特平和特和谐,天羽只是觉得有点遗憾,过后仍然是哥们、把交情,没有丝毫地不愉快。   所以天羽觉得但凡拒绝他的,除了直人,就是虚伪的人。天羽只会对对自己有意思的人出手,如果一开始那人就没意思,天羽也没时间没兴趣耗下去。   因此,这一次自己竟会如此地愤怒和不冷静,这个龙浩,也算真是有本事。   天羽想自己是看走眼了。他对他花了这么多心思,甚至还搭进一点真心,倒头来竟然被人耍得团团转。他想起了金牛湖那一晚他和阿浩的吻,阿浩把纠缠的舌堵回自己嘴里,伸进舌头夺去主导,用力地吮他,掠夺他,让天羽有强烈的感觉,强烈到愿意放弃主导权,让阿浩主导自己……   天羽低骂了一声。那个吻,那个当时让他春风得意的吻,现在想起来,只能更加清晰了天羽的结论。阿浩就是在耍着他玩儿,引着他,勾着他对他好,帮他,让他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天羽忽然笑了起来。他想起自己还曾经想教给阿浩“能利用的人就要利用”的道理,还笑阿浩傻,自己送上门去他不利用。现在想来,自己被人家早不知道用了几次,居然还傻不拉叽地追着人家问你怎么不用啊,有便宜怎么不占啊……   这利用了人的好歹多半还给点甜头尝尝,可自己陪人家玩了半天,连个腥都没沾着,天羽想到这里就眯起眼睛,嘲笑自己一心想玩什么雅痞,早知道将人捆了按住就上上完就扔,不仅要上还要让他爽,爽到死,爽到天堂,爽到他跟别的女人男人都再也做不了,哭着求着自己去上他、干他……   天羽在那阵愤怒的劲头没过之前,脑子里一直乱七八糟地想象着这些。在想象中阿浩是那么不堪、阴险、虚伪,几乎要跟过去那个可笑的男人划等号,而天羽也在这阵子想法里找到了发泄的痛快。   然而等这些想法过去之后,天羽冷却下来,沉静下来,头脑也跟着冷了下来。   于是,他很清楚。阿浩不是这种人。阿浩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样。   所以李天羽就更加郁闷。   以前不管跟怎样的伴合还是分,这还是李天羽第一次有这种反应。所以他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对阿浩动了真心。   思考的结果是否定的。李天羽又想了一下他真正郁闷的理由。他其实很清楚真正的理由。   因为阿浩眼里揉不得沙子,而现在他就是那颗沙子。   李天羽其实是很不愿意承认这个结论。阿浩不愿意、坚决不做的事情,他做过,看过,玩过。阿浩不屑为之、深恶痛绝的事情,他做,还做得很洒脱很无所谓很觉得不是一回事。   李天羽想这大概就是阿浩拒绝的原因,因为他跟他不是一种人,在他眼里自己大概和萧南才是一路人。这原因让李天羽很是冷笑了一阵,笑到李天羽察觉到自己原来也介意这种事,他为了这个发现而感到诧异。   天羽在开会的时候接到电话,天羽看了看上面阿浩的名字就掐断了。   下午在办公室时,秘书进来说有一位叫龙浩的先生找他。   天羽头也没抬。   “说我忙着,不见。”   秘书出去了,又进来。   “李总,他说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天羽仍然对着电脑,有点不耐烦。   “不就是来送东西吗?让他把东西留下。”   那张银行卡。阿浩还真是急着跟他撇清关系。   过了一会儿,秘书又进来,犹豫着。天羽扫了她一眼。   “还有什么事?”   “李总,龙先生说有话想和您谈,他说您先忙工作,他在外面等您忙完。”   天羽听了,握鼠标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行,那让他等着。”   秘书出去不再进来了。天羽慢条斯理地对着电脑,悠然地打着魔兽世界。他很是轻松愉快地打着怪物,和同工会的MM调情,说“她”一定长得特别倾国倾城特别沉鱼落雁她就是个人妖,MM笑着说操你知道我是人妖你还跟我调情……   天羽边玩儿边把游戏声音开得很大,他还叫秘书把门打开串串风,让游戏的声音响得外面都听得见。他瞥见外面待客的沙发上阿浩一个人坐着,没有不耐烦的表情也没有等待的焦躁,只是坐在那里。   天羽起身走出去,阿浩听到动静抬头看着他,天羽看到阿浩好像要站起来,天羽喊:“小张!帮我倒杯咖啡来!”然后转身回办公室。   小张端进来了,又出去,眼光好奇地在阿浩身上打转。大厅间里人人都听见了天羽放得很大的游戏声,不时抬起头看看阿浩,表情奇怪。   天羽后来出出进进,和员工谈笑几句,要点儿报表材料,或者就是把咖啡倒了换杯白水。   他一眼也不看阿浩,阿浩也不再每次都站起来,只是低着头等。   天暗下来,员工陆续招呼着下班。秘书进来说李总,要下班了,您还有什么安排?   天羽说不用,你先走吧。秘书想说什么,又没做声,天羽看她:   “龙浩还在外面吗?”   “是的,李总。他还在等。”   天羽嘴角微微扬起,停了一会儿。   “行,你走吧。让他进来,把门关上。”   阿浩进来了,秘书把门带上。   天羽抬头看阿浩。阿浩穿着一件短夹克,两条长腿包裹在普通的牛仔裤里,衬着宽肩,窄腰,还是帅气逼人。天羽随意、自然,一点也没有之前的冷淡,在阿浩开口之前说:“走吧。一起吃饭。”   阿浩说不了。天羽不紧不慢地关了电脑,说,当不成情人还不当朋友了?还是你连我请你吃个饭都不敢了。   阿浩笑笑,表情里却透着坚决。天羽想了一下,说行,不吃饭也行。别在这里说话,跟我去一个地方。   天羽把车开到了江边。天暗下来,灯火亮起,远处的大桥光点闪烁,附近没有人声,只有江水拍着岸边,轮船鸣笛航行。   天羽坐在岸边的草坡上,望着江心的轮船,沉默了一会儿,对身旁的阿浩开口。   “昨天是我话说重了。那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阿浩说,我知道。   天羽没有看他,仍然看着前面。   “阿浩,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看法。我不解释。每个人走到每一步,都有原因,不能说谁就是对的,谁就是错的。你不喜欢,我不勉强你。只不过,看事情也不能绝对了。太绝对了,跟自个儿,跟别人都挺过不去的。”   天羽不知道阿浩懂他的意思没有。他想他还是试图挽回。从阿浩来找他不是丢下银行卡走人,而是非留着要跟他说几句话,天羽就觉得事情还有转机。   他相信阿浩是喜欢他的。在这种事情上,他的直觉很少出错。阿浩从来没有用那种他常常遇到的别有深意的眼神看过他,但是他就是能感觉到。所以在金牛湖的树下,当天羽很近地凝视阿浩的眼睛,第一次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借着黑暗遮掩的情意,天羽立刻就失控了。   天羽把思绪拉回来,转头看向阿浩。   “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阿浩坐在岸坡上,风吹着他的头发,阿浩在风里微微眯起眼睛。他没有立刻说话,天羽感受到他在整理着思绪,也感觉到阿浩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所以天羽没有再催促,他转头看江面,感受江上吹来的温润的、含着水汽的风,安静地等。   之后,他听到阿浩沉静的声音。   “天羽,我习惯了有的想法闷在心里。昨天,我想告诉你,但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就是个有钱人。和那些有钱人一样,有权,有势。你帮我,对我好,我能大概知道原因。我跳舞的这些地方,碰到过一些人,我反感。但,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没看轻我,把我当朋友,尊重我。”   天羽没做声,等着阿浩的下文。   “在老家,我看着你给我爷爷喂饭的时候,我就想,不管以后怎样,我交定你。我最难的时候,是你在我面前。我想过那个时候谁能在我身边,没想到……会是你。”   天羽沉默。他想起了阿浩那段难捱的时日,想起在那里见到的阿浩的样子。他低声阻止阿浩。   “这件事我有责任。……是我欠你的。”   阿浩眼神平静。   “你不欠我。我爸的事,不怪任何人。和你更是无关。要说欠,是我欠你。”   天羽没做声,随后淡淡一笑。   “所以,你一直不明着拒绝我,就是为了报答我?”   阿浩看着江面,没有回答,却像在想着什么,许久才开口。   “我小时候,喜欢小汽车。每次去县城,就跑到商店趴在柜台上面看。我缠着我爸我妈给我买,他们没办法,只能拉着哭闹的我离开。后来,我爸给我用面捏了一个小汽车。我一开始不要,拿了就扔,我爸就重新再给我捏。渐渐地,我就喜欢了,而且不想着店里的了。长大以后,我明白,商店的小汽车不是我的。只有面团汽车,是属于我自己的。”   天羽去看阿浩。   阿浩一字一句地开口。   “天羽,你就是商店里的小汽车。我想要过它,但是,它不属于我。”   天羽一愣。他看着阿浩,直白地反问:   “怎么不属于?”   阿浩沉默。天羽疑惑,随即又明白,慢慢地:   “……如果你介意的是这个,大可不必。我看人不看这些,你也别自尊心太强,看低了自己……”   他想,阿浩原来就是在自卑,嫌两人差距大,又捧着所谓的自尊,死要面子地不肯顺从。这个想法让天羽感到有点愉快,之前那点被阿浩划清界限的不爽,消散了不少。   可是,阿浩却回答他说:   “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   天羽没听到阿浩回答,侧头看他。阿浩沉默了一下,也回过头来,看着天羽。   天羽狐疑地打量阿浩的眼神。阿浩沉静、专注地凝视着他,目光没有闪烁,更没有躲避。夜色中,天羽看到那深黑的双眼里隐忍着什么,又散发着什么。那眼神里有一种让天羽又陌生又熟悉的东西,天羽说不出那是什么,又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两人沉默地对视。忽然间,天羽有点明白了。   他非常惊讶地重新看阿浩。   他为自己的想法而惊诧,在夜色中盯着阿浩的脸,似乎想确定自己的想法。   然后,他意外地、惊诧地、语气夸张地问阿浩:   “你不会是因为……想跟我来真的吧?”   天羽惊讶地说完,又审视阿浩。忽然,他蓦地笑了出来。   他笑得控制不住自己,越笑越开怀。   “操!”天羽笑骂,玩味地、得意地,心里的痛快一涌而出……   阿浩无声地转头,沉默……   天羽是真的想笑。   不仅想笑,而且打心眼里舒服,畅快,好像憋闷多时的一口气呼了出来,全身舒坦。   他原先的诸多推断全被推翻,居然是这么一个人让他始料未及、出乎意外的答案。而这个答案让他有一种享受感。他得意,高兴。原来他从来没有失败。   他就那么沉浸在这种享受感、优越感里,笑着,调侃似地对阿浩:   “你小子……可以,藏得够深啊!你行……”   他满面微笑,意味深长地笑着看阿浩。阿浩不再回头,只是沉默。天羽眼瞅着阿浩清爽的发根,黑夜中带着孤寂的背影,笑着,手伸过去,搂住阿浩的肩膀,渐渐地用手指在那肩上摩挲,然后身体倾上前去,靠近阿浩的脸,在阿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亲了一口,就想亲第二口,他轻轻摸着阿浩的脸,沿着那令他着迷的下巴的线条一口口亲过去,直到阿浩避开,低声地:“天羽!”   天羽丢开了手,噙着笑,愉快,戏谑。然后,他眼望前方,想了一会儿。   “阿浩。今天换了别人,我都可以哄、随便说点好听的。可是对你,我不愿意这么做。你太纯,太认真。我喜欢你的真,所以也挺怕。怕让你太当了真,以后会伤你。”   阿浩没有声音,天羽继续说着。   “阿浩,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是开心。想得太多,反而成了负担。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我也给不了保证。可是,不代表我现在的感情就不是真的。”   天羽说着,转向阿浩。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浩面容沉静,望着江中。然后,点了点头。   天羽回过头来。   “我这么说特混吧?以前,我身边有人整天缠着我问,我没说过这些。你不一样。我不想让你以后恨我,不想你伤心。这是真心话。——阿浩,等你在这个圈子混久了,你就能体会我今天说的。”   李天羽觉得他和阿浩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这种肺腑的态度他自己都有点意外。后来他曾经想,如果当时他没这么肺腑,他说不定就轻易地得到他,当场把他揉进怀抱里,压倒在江岸边,在浓情蜜意、甜言蜜语以及江风和草皮混合的味道里和阿浩做爱。   当然那是很后的时候回想,而当时的李天羽坚定地认为应该让阿浩明白这一点,以后两人的关系才可以更顺遂、更长久。   然而他看到阿浩沉默的、似乎受伤的侧影,还是心疼了,他搂紧他,想补上点好听的话。   “傻瓜……我又没说我现在就不真啊……你真会装,你说我怎么惩罚你……”   天羽一边低声地在阿浩耳边说,一边伸手去摸他的胸膛。   阿浩手臂轻轻一格,天羽的手就不由自主被震开。阿浩转头看他,没有丝毫的情动,静静地:   “让我把话说完。”   天羽做了个那继续说吧的表情。   阿浩看江心。   “天羽,我说过的,一定会做到。我记你的情,永远不会忘。”   天羽一笑。   “行了,别老说这些。你昨天还说做朋友,你做得到?”   阿浩静静地:   “婷婷来找我,我和她在一起。”   天羽顿了顿,看阿浩。   你说什么?   阿浩的声音在夜风里传来,低沉,坚定。   “天羽。把我当兄弟。我也会一样。”   天羽看阿浩,不可置信……   第四章   文化名城大会在汉城召开,进入这个月,天羽的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天羽承办了名城会主要的外宣产品和户外广告,这是以前就和市委宣传部谈好的大项目。这个蛋糕能落在天羽的盘里,萧南固然起了作用,天羽也没少在背后下功夫。晚上接连的应酬,陪吃陪玩,把几个层面的人拉拢得服帖,也趁此机会结识了一些人。不仅是为了名城会的外包,天羽想为以后星海的扩张铺路。   忙到月中,和几个朋友喝酒,一帮企圈里的人,都笑天羽现在成官商了。天羽笑笑说,现在我是知道了,没有官,哪有商?   酒喝到后来就有人问,嘿天羽,最近没见你带人出来呀?收性了?   天羽喝了口酒,说你们想看我带男的呀,还是女的,还是不男不女的?你点,我带。   大家就笑。后来结了帐走人,天羽直接把车开到DESTINY。   DESTINY里知道他底的人不多。天羽每次也不多留,有看得上的就带走,看不上就离开。DESTINY的经理TONY看到天羽,很是埋怨他很久不来,连他们换了一批新“少爷”都不知道。   TONY聊着聊着,问他:“听说你和我们原来那个阿浩好上了?”   天羽说,听谁说的?   TONY笑得暧昧。   “汉城就这么大。你们真在一起?”   天羽眯起眼睛。   “没有的事。”   “怪不得。”TONY打开酒瓶。“前几天阿浩还来过,托我给他女朋友找个餐馆的工作。我当又是你玩腻了人家,还说怪可惜的。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他那个女朋友之前跟了个台湾老板,搞大了肚子,台湾老板拍拍屁股走人了,这个女人打了胎,没出路了,居然回头再来找阿浩,阿浩居然还就收留她!”   天羽第一次听说这事。他吸了口烟,认真地:   “他想感动全中国?”   TONY摇头。   “看不懂。不过那个女的确实漂亮,不是一般成色。换了我,说不定也昏头……”   天羽没再问。   那天他带了一个“少爷”去外面,好好舒服了一次。之后他去DESTINY,还是点了同一个人,TONY心里有数,问天羽要不要包,天羽想想说不用,之后腻了,也就没再去。   天羽每次去凰龙,看到阿浩不一样了,衣着也不同。凰龙在陆成下面有几个副经理,各有其职,也要穿统一的制服。天羽每次去,陆成还是让阿浩专门招呼。两人喝喝酒,聊聊天,有时候天羽带朋友去,叫阿浩一起凑兴,打个牌杀个人玩个桌游什么的,阿浩也一起陪着玩。人多的时候,天羽就让阿浩去忙,不用总在他跟前。   天羽带官爷团到凰龙消遣时,阿浩带人安排妥帖,之后几次市府和区里几批人自己去凰龙,点名要阿浩安排。天羽后来知道,打趣阿浩说,现在有理由招他进公司了,来外宣部专门跟政府官员公关。   阿浩说我哪是那块料。   天羽就眯起眼睛,笑。   “怕什么?我还会吃了你?”   阿浩就说,等你开了舞厅,再来挖我吧。   天羽觉得阿浩这个回答一点趣味也没有。他想起自己以前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阿浩回答他说,我怕你吃了不消化。   陆成有一次跟天羽说,阿浩管理做得不错,就是人太忙,他想让他不用跳舞,专心做管理,涨他的工资。   天羽说:“这事你跟他自己商量,问我干吗?”   陆成就有点纳闷,不过很快领会。   天羽觉得两个人做情人还是做朋友,都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那晚从江岸回来后,天羽想起了中学时的体育课代表,那个被他吻了、躲他,上了他的床,又躲他的男生。天羽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就像多年前他觉得没意思一模一样。   天羽从来不喜欢折腾。他觉得人的激情有限,折腾不起,耗不起。听到阿浩说婷婷后,天羽明了。天羽挺感谢婷婷,让他原本还有一股子劲头的,忽然也就没意思了。所以他丢手也就丢了,丢得很干脆,很爷们。   第二天张书晨来找他,帮萧南带东西给他。天羽把张书晨带回公寓。在床上的时候,天羽很爽快,边爽边想着,其实就是这么回事,今天换了阿浩,不也就是在身子底下趴着的。有什么区别,一样都是干。   那天张书晨把酒换白水的事,天羽后来问过他,为什么要冒险帮阿浩。张书晨没回答,只是抬起头,拿眼睛看着天羽。天羽一愣,张书晨就又低了头,低声说,我不想您为难。   天羽看了张书晨一会儿,让他走了。   后来天羽去凰龙,点名叫张书晨。阿浩做经理不再跳舞后,张书晨接替了他,在午夜领舞。天羽去了几次叫他,张书晨满脸是掩不住的高兴,一下舞场就进天羽的包间。有时候天羽坐在包间里看他跳舞,张书晨边跳着,边远远地看他来了,在台上就露出笑容,不管跳什么动作,眼睛都看着天羽,却也不是勾引的表情,就仿佛只是视线移不开。   两人比过去熟了,张书晨也没有失了分寸,天羽有时故意逗他两句,张书晨还会脸红。   天羽饶有兴味地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他红通通的脸和脖子。他仔细看张书晨,发现他其实长得很不错。线条柔和的脸盘,清秀的眼睛,眉毛弯弯,整个人秀气,舒服。张书晨看天羽打量他,有点不自在,但绝不是不舒服的不自在。天羽把他的每个反应都看在眼里,笑笑,继续抽烟。   他知道张书晨对他有心。但他从来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上床时都没仔细去记他长得什么样。加上他是萧南给他的人,天羽知道萧南的小九九,对这个张书晨自然是不咸不淡。可现在,他第一次认真看他,竟觉得这个男孩儿看久了,也挺耐看。   后来天羽请人来凰龙上头的包厢吃饭,张书晨也来作陪。席上闹起来,对天羽轮番上阵,都是生意上有求的人,天羽不好拒绝,眼瞅着就喝高了。又有人来灌酒时,张书晨斯斯文文地站起来,说:“我们李总胃不好,我代他敬众位老总、领导。”说完一杯白酒一饮而尽。之后,他把冲着天羽的酒都接了过去,天羽意外地看着他白着一张脸,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酒替自己挡下。   那天张书晨喝到进医院洗胃,在宿舍躺了两天才缓过来。天羽去看他,张书晨很惊讶,也很受宠若惊。天羽心里很有点过意不去,说你明明不能喝,干什么这么拼,张书晨就笑笑,低了头,没说话。   天羽看到他坐在床边,阳光照着那张秀气的脸,竟然显得非常好看。   天羽忍不住走过去,抬起张书晨的下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他有些感动,又有些心动。他对张书晨说,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   张书晨抬头迎着天羽的视线,眼神里有些犹豫,又有点痴。他轻轻地说:“李总,您能吻我一次么?”   如果是平时,天羽听到这种话会不屑一顾。可是,当时,他低头看着张书晨带着期盼,又隐藏着受伤的眼神,慢慢弯下腰,吻了他。   那天,他把张书晨压在床上,从下午做到晚上。张书晨第一次在和他做爱的时候完全放开,发出沉醉的、不再压抑的快乐的呻吟,天羽不断地吻他的嘴唇,好像在补偿之前从来就没有吻过他。   萧南知道天羽和张书晨在一起,早料到般:“怎么样,我就知道你好他这一型。”   天羽说那我还要谢你了?   萧南很直接地在天羽裆部摸了一把,笑问怎么谢?   天羽没理会。他不去问萧南把张书晨安在他身边是防什么,就像他也不会让张书晨介入上床之外的事。   萧南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那个龙浩呢?腻了?”   天羽在沙发上叠起腿。“你凰龙的堂堂副经理,我哪敢惹?还得陪个笑呢。”   天羽又问萧南:“你不是查他吗,查到什么没有。”   萧南品了口酒。“没什么,目前还安分。脑子确实不错,之前大黄的人找事,陆成给打了,这小子搞定的。”   天羽吃惊。“他?不可能吧。”   大黄是个著名的刺头,来头很硬,萧南轻易也不得罪他。喜欢泡凰龙,又经常惹事砸场,性子暴躁,发作起来谁拦谁挨打。   “大黄赌球输了,来撒酒疯,还把陆成打了。那小子倒挺有胆,跑去跟大黄侃起球来了,嘴皮子不错,侃得大黄眉开眼笑,倒回头给了陆成一笔安抚费。”   天羽第一次听说这事。萧南眯眼:“这小子是个人物。再看一阵,我让他管点上面的生意。”   天羽吃惊。萧南是一脸盘算的表情。   天羽进了包间,没多久张书晨推门进来了。天羽张开手臂,张书晨就高兴地偎进他怀里,笑得有点羞涩。   “我今天跳得怎么样?”   “好。好得不得了。”   “你根本就没看,敷衍我。”   张书晨有点撒娇地说,又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张书晨是比之前放开多了,不过在天羽面前还是常常会拘谨,不敢太造次。   天羽就揉揉他的头发,笑着说“你老是直勾勾地看着我跳,我想不看都不行。”   天羽边说边摸着张书晨长头发上的头绳,自己也无意识地反复摸着。天羽又就着灯光看张书晨头发的颜色,端详了一阵。   “嗳,去染个颜色吧。”   “什么颜色?”   “金色。”   天羽说,摸了摸发间的头绳。张书晨没说话,伸手把头绳解下来了,放在天羽的手心。   “你喜欢这个?”   天羽看看那头绳,还给张书晨。   “解下来干什么,绑着吧。”   张书晨低头看看头绳,就没说话,然后忽然问:“李总……我以后能不叫您李总吗?”   天羽笑。“你想叫什么?”   张书晨想了一下。“我想叫哥。天哥……行吗?”   天羽没做声。张书晨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天羽在走神,好像想着什么。天羽回过神来,笑了笑。“行啊。你想叫什么叫什么。”   张书晨说:“天哥……你叫我晨晨行吗。我在家里,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天羽有趣似的,搂他:“今天要求这么多啊……恩?晨晨。”   张书晨眼里闪出光彩,贴进天羽的怀里,情动似地,在天羽身边连喊了几声“天哥”,喊得绵软,动情,喊得天羽身上都忍不住热起来,就去摸张书晨衬衫里。   正情热着,张书晨燥热地看着天羽,忽然低声问:“天哥……龙经理是怎么喊你的,也喊天哥么?”   天羽停住,将张书晨推开距离,低头看他眼睛。   张书晨顿时露出失悔的表情。   天羽说,问他干什么?   张书晨低头,抿了抿嘴唇。   “第一次的时候……你喊他的名字……”   天羽没说话,也没表情。张书晨脸色也害怕起来,沉默地,然后道歉。   “对不起,天……李总。我不该这么问的……”   天羽看着他,却笑了,歪过他的下巴。   “行啊,在吃醋啊……看不出来,还是个醋坛子啊?”   张书晨看到天羽表情,松了口气。   天羽笑着压近他,戏谑地:“你嫉妒他啊……”   张书晨也毫不撒谎的,诚实地说,恩……   天羽喜欢他坦白、爽诚的反应,手伸进去摸他,嘴上说:“嫉妒他,就把我弄得更舒服点……”   张书晨不说话了,和天羽热烈地接吻。   两个人倒在沙发上,天羽脱了张书晨的裤子,连同内裤一起丢在地上,抚摸着他细嫩的大腿,自己也压了上去,用膝盖分开张书晨,张书晨呻吟着,天羽抱起他的大腿,捏揉摸弄着他浑圆的臀部,挺翘的双丘……   正在这时,包间门忽然被人推开。两人刚刚进入状况,一呆,张书晨狼狈地立刻背过脸。天羽火大,对着门口怒斥:   “谁让你进来的?!”   进来的人也怔在门口,反应过来,立刻低头道歉:“对不起”,匆匆就往外走,带上门。   天羽抬头,看见阿浩的脸。   门关上了。天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张书晨听见人出去了,又见天羽不动,扭头向门口看了一眼。   “是谁?”   天羽没说话。张书晨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声音,眼睛落在天羽脸上,无声地打量天羽的表情。   天羽忽然用手捏住了张书晨的下巴,笑。   “看什么?再看就把你吃掉……”   张书晨看到天羽再度充满欲望的眼神,放松下来,笑了。天羽继续压着他动作起来,张书晨紧紧搂住了他……   名城会临近,又一批外宣品要做,萧南打电话给天羽,说他接了批外贸的单子,让天羽和这批外宣品一起,往国外送。   天羽知道萧南总是无孔不入,有好处的事他从来都要利益均沾,两人也一直都是这样互惠。这里萧南要挂电话前说,派了个人跟这批货,下午就到天羽那去,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学学。   天羽挂了电话,也没放在心上。到了下午,秘书说金贸集团的人来了,还加了句“您见不见”,天羽没在意这句话加得蹊跷,说让他进来。人进来了,天羽写完手上的文件,随意地抬头。   他定住。   “……你?”   阿浩只是笑笑。   天羽知道刚才秘书为什么表情怪怪地加上一句“您见不见”了。他惊诧地看着阿浩,疑惑。   “萧南叫你来?——你什么时候进了金贸了?”   阿浩说:“是陆经理叫我来的。”   天羽疑惑地看着他。   天羽知道这肯定是萧南的意思。萧南上次说想让阿浩管管上面的生意,没想到这么快,还是到自己这里。天羽后来给萧南打了个电话,萧南说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一单生意简单,让阿浩熟悉熟悉流程,练练手,如果是做生意的料,以后就当多个会做事的人。   天羽犯疑:“你不是怀疑他吗?”   萧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说是跟货,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和天羽那批外宣品一起,让阿浩走个进出口的流程,了解各个环节。金贸集团是萧南手下的贸易公司,基本东西阿浩已经熟悉过,上过手。天羽指派了公司里的一个人带着阿浩,前前后后,办手续,走程序,阿浩认真而充满兴趣,用心地学,时不时问些问题,也挺像模像样的,不像有人接触了几个月,说出来的话还像外行。   天羽见阿浩对做生意的确有兴趣,想起他上学习班的时候学的就是经济,也有心教他。跟日本人谈一笔生意时带阿浩一起去听听,长长见识。谈判会上,天羽用流利的日语和那帮日本人一直说笑,聊东京的料理,札幌的螃蟹,银座的酒吧餐厅,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始讨论合作细节,逐一敲定。日本人高兴起来,中午吃饭时开始大聊汉城的妞,天羽也聊起新宿的红灯区,时而一起哈哈大笑,合作气氛热烈无比。   和日本人告别后,天羽转头就吩咐同去的人:日本人讲的广告费用支付肯定有诈,明天就带人飞日本,确定另外那家日本代理,然后告诉这边已经选中别人,给他们三天时间考虑……   阿浩在旁边看了,意外,被震到的样子。天羽看他流露出的钦佩的神色,也不由得意,他告诉阿浩这都是生意场上的技巧和经验,让阿浩学着。   一个多星期下来,阿浩天天到天羽这边来,那边签单走货,这边清点交易,都和天羽的人一起操作。天羽看阿浩虽然是个新手,也会弄出错,但学得快,记性好,而且心细,一些细节问题都能想到,提出来,脑子确实好。天羽看得出阿浩自己也很在意这个机会,吩咐负责进出口的人多带带他。   两人除了生意上的合作的事,并不太说别的。在一起聊的也是走货和进出口的事,天羽教阿浩一些东西,阿浩就听着。天羽问他怎么会进金贸,阿浩说他并没有进金贸,只是陆成交代他跟着金贸的人来跟这批货,学一学,来了才知道具体到天羽这办事的只有他一个。   天羽想了想,问阿浩:“你知道为什么会让你,而不是别人来吗?”   阿浩停了一下,没做声。   天羽说:“不是因为我。萧南在观察你,想用你。”   天羽沉吟了一下,还是对阿浩开口:“阿浩,在凰龙做副经理,和参与金贸做贸易,是两回事。你想清楚,做决定。”   他抬起眼睛,看阿浩:“要是你真喜欢做生意,这也算是个起步的好机会。不过,就算以后有机会经手大的,也不要介入太多。听我的。”   阿浩点了点头。   两人谁也没提凰龙包间的事。   一个星期后,货点付完毕,等着出海关。天羽正在办公室里,阿浩打电话约他,说请他吃饭。   两人在餐厅里碰面,随便聊着吃着。到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阿浩看了看天羽。   天羽把他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他不紧不慢地夹了一口菜,问阿浩:“有话对我说?”   阿浩沉默了一下,开口。   “天羽。有一件事,我有点疑问,想请教你。”   “问。”   “我不懂生意,可能是我弄错了……”   “什么?”   “我点货的时候看了一下数目,估算了一下,和账目上的额度好像不一样。账上拨过去的货和那边过来的款项有相差,是不是我们这边货量弄错了……”   天羽没做声,端详了阿浩一阵,忽然:“他们让你看账目?”   阿浩说:“没有,是金贸的人带我去银行教我开信用证的时候,看到的。”   天羽抽出一支烟,慢慢点上,不说话。   随后,他看阿浩,问:“你怎么想?”   阿浩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看天羽。   “希望是我多心了……我在金融课上学过这种案例,按账上的情况看,很像是有人在拿这批货洗钱。”   天羽沉默着抽烟,听。   阿浩停了一会儿,抬起眼睛看天羽。   “这只是我的猜测,可能我知道的情况不多。不过,你还是小心点好。”   天羽抽了会烟,笑了笑,掸一掸烟灰。   “可以啊,阿浩……”   他眯起眼睛,看阿浩,审视他。   “怪不得萧南看上你。连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阿浩看着天羽的眼睛。   “……你都知道?”   天羽笑了笑,抽了一口烟,没做声。   阿浩也沉默了一下。他慢慢开口。   “天羽,萧南干什么我不管。我只是怕你被他利用,做不上台面的事。”   天羽微笑,眼神掠过去。   “你这么关心我?”   阿浩没笑,也没接天羽的玩笑。天羽微微眯起眼睛,抽烟。   “阿浩。你这个刚碰生意几天的人都能看出问题,轻易看到上面的账目,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天羽把烟灰轻轻掸进烟缸。   “这话对我说过就行了。不要再跟任何人提。尤其是金贸那边。记住了吗。”   阿浩没说话。天羽一副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样子,阿浩低声开口:   “天羽,别再帮他做这些事。会出事的。”   天羽看看他,微微一笑。   阿浩沉默。   天羽开车送阿浩回宿舍,到了楼下,天羽说还想聊聊,叫阿浩先别下车。   两人坐在车上,天羽关了车灯,只在黑暗的车里坐着。随口聊了几句,停下来,气氛安静。   天羽想了一下,说:“那天在包间,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阿浩知道他问的什么,说:“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天羽笑笑。   “我要知道是你,肯定不赶你出去。”   阿浩听了这开玩笑的话,也笑了笑。天羽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忽然恶意似的、戏谑地转头,问阿浩:“吃醋没有?”   天羽以为阿浩会尴尬,却看到阿浩只是包容他的戏弄似地,笑笑。   天羽故意追问:“有没有?”   阿浩平静地答:“没有。”   天羽打量了他一会儿,真的没有在阿浩的表情里找到异常,转头叹服地点了点头。   “行,说放就放。张书晨还吃你的醋,冤。”   阿浩笑了起来,天羽也笑。两人笑声渐止。安静中,阿浩转过头,看着天羽。   “他人挺好。也真心待你。”   天羽看阿浩。   “好好对他。”   阿浩看着他的眼睛,说。   天羽看了阿浩一会儿,没说话,回头看前面。然后笑了笑。   “你真的一点不吃醋?”   阿浩觉得他的话孩子气似的,不回答。天羽叹了口气。   “你不吃他的醋,我可白吃婷婷的醋了。唉——”   那声叹气很夸张,阿浩笑了。天羽也跟着笑。笑完了,天羽透过车窗,看外面。   “我有个朋友开了个面包房,卖卖西点蛋糕什么的,生意不错。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婷婷去他那上班。”   阿浩扭头,吃惊。   “你不是在帮她找工作吗?餐馆乱。面包房干净,活轻松。底薪1500,卖出去还有提成。不会亏待她。”   阿浩沉默,也看前面。   “谢谢你天羽。我心领了。”   天羽笑笑。“不想再欠我的?”   阿浩没说话。天羽慢慢地:   “我给你的钱,你还回来了。过生日时候送给你的衣服,你也不要。要说欠,你还真没什么欠我的。你也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朋友一个忙。你要是真把我当兄弟,就别说废话了。婷婷什么时候想去,什么时候上班。”   阿浩看着天羽。天羽回头看他。   两人视线碰在一起,阿浩看着他,忽然举起了一只手掌。   天羽一愣,随即会意,笑着,也举起手掌,拍了过去。   两人手掌相击,然后,握在一起。   彼此看看对方,都微微笑了。   天羽看着阿浩下车,回头对他摆手,上了楼。   天羽目送着阿浩的背影进了楼道,直到消失不见。他回过头,慢慢发动车子,开走。   天羽边开车,边回想着刚才的击掌。   他知道,这像一个兄弟盟,也代表着他和阿浩的那一点念想尽了。   早在阿浩告诉他重又和婷婷在一起的时候,天羽就知道,依阿浩的性格,是不会再跟他在一起了。   他没有再强迫他,哪怕只是一次,一偿所愿。天羽并不是故做潇洒。他觉得阿浩放得下的,自己只会更放得下。但他想,比起别人,阿浩到底还是有点不一样。要说哪里不一样,大概是他总让自己看不透。总是让他出乎意料。这个舞男太聪明,又藏得太深。他想看看,这个舞男究竟能走到哪一步,自己和他,以后又究竟会走到哪一步。   天羽回了公寓,刚洗了澡出来,听见门铃响。他打开门,张书晨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天羽意外。张书晨抿着嘴进门,不做声。   天羽问:“怎么了?”   张书晨抬头看他。   “……你刚才是不是送龙经理回宿舍的。我在宿舍楼上看见了。”   天羽还以为是什么事。   “是啊。”   张书晨脸色有点僵。   “你们……这么晚,到哪去了。”   天羽回头看他,笑:“你又吃醋?不会吧你。我到哪去还得跟你汇报了?”   张书晨抿了抿嘴唇,低着头。   “别人我不敢管……他不一样。”   天羽好笑地在沙发上坐下。   “他怎么不一样?”   张书晨抬头,盯着天羽的眼睛,眼里闪过受伤的神情。   “你……昨天出来的时候,又喊的他……”   天羽愣了愣。   “是吗。喝多了吧。”   张书晨没说话,低着头,垂手站在那里。天羽看他的样子,觉得有点可怜,想伸手拉他过来坐下,张书晨低声说了一句:   “天哥,我哪儿比不上他,你说,我改。”   天羽有点厌烦他这样,按着耐心。   “没有的事,他是他,你是你。”   张书晨却不抬头,低声地:   “他在床上……是比我骚,还是比我贱……”   天羽厉声:   “过了啊!闹闹脾气可以,别过头了啊?”   张书晨抬起头来,天羽一愣,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反抗的神色。   “天哥,我不敢要求什么,我不配。可你别再把我当别人,你要是不记得我的名字不知道喊什么,随便喊阿猫阿狗,就是别再喊他了,我听了难受。”   天羽要发作,看到张书晨眼里隐隐的泪光,又不耐烦,挥了挥手。   “行了!没事就回去吧。”   张书晨转过身,往门口走,又回过头来。   “天哥,今天就把我不敢说的话都说了,龙经理是不会对你有真心的,他……”   张书晨似乎想说什么,又停住。天羽听了那个真心,却冷笑。   “真心?”   天羽抬头看天花板。   “张书晨,知道我为什么喊他的名字?”   张书晨看着他。   天羽慢慢地,却好笑似的。   “因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张书晨定定地看着他……   阿浩又跟了几笔生意,虽然仍是主要在凰龙的夜场上班,但陆成告诉天羽,萧南已经交代,过一阵子就让阿浩去“上面”,做点实质性的生意。   陆成又笑。“这小子有头脑,也有野心。爬得很快啊。”   天羽淡笑。   名城会开了两天,结束了。萧南不在国内,天羽照常要去凰龙照应。这天在包间,看到不少新面孔,问陆成:“进了新服务生?”陆成说:“换了一批,都是刚招的。”   凰龙的服务生、艺员都经常换,除了正式职工,其他的都不让他们久留,过一阵就换一批人。做久了难免知道的多,但这些人也只在堂内打杂、表演,凰龙核心的东西,一点都不接触。   天羽打量这些新面孔,习惯性地、审视地。他看到一个男孩,大眼睛,嘴角微翘,正在和人说话,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很甜。长得算是比较出众,天羽多打量了他两眼。   这里陆成看到,会意,问天羽要不要叫来看看。天羽摇手,没进包间,就坐在大堂里。他看了会表演,目光四处逡巡起来,在舞台后面一个很隐蔽的角落里看到阿浩。阿浩靠在柱子上,神情放松,正和另一个人说话。两人站得很近,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阿浩笑了起来,很开心地,眼神注视对方,带着笑意。一会儿那人探头过来,贴着阿浩的脖子说话,阿浩也侧过脸和他窃窃私语,然后一起笑着。   天羽看着另外那个人,灯光过去时才看清他的脸,竟然是刚才那个有酒窝的男孩。   天羽问身旁的张书晨。“那是谁?”   张书晨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   “他叫周小舟。”   “刚来的?”   “恩。”   “不像啊。”   张书晨停了一下。   “他是龙经理介绍来的。本来人都招满了,是龙经理向陆经理求情,才让他进来的。”   天羽看他们俩的亲密,也不像是刚认识的。他点点头,没再问,看过去时,周小舟不知道说了什么,阿浩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周小舟又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这天天羽到凰龙,听到有包厢里乱哄哄的。张书晨要看热闹,拉了天羽过去,天羽一过去,就听到有人在大发雷霆,有个服务生在惶恐地不停道歉,是那个周小舟。   “对不起,这件衣服我赔给您,多少钱,我照价赔偿……”   “照价?5万8千8!你赔得起吗?!”   酒水单被狠狠甩在周小舟脸上,周小舟脸色惨白,只知道低头不断道歉。周围一群看热闹的人,却没人敢出头帮腔。   天羽看了一眼,是个常到凰龙来的暴发户,刘六。刘六是彻头彻尾的农民暴发户,什么都不认,只认钱,派头,排场。刘六往沙发上一坐,大腿一跷,指着裤子上被沾到的酒迹。   “给老子舔!一点一点舔干净!”   周小舟又是惊恐,又是愤怒,低着头一动不动。刘六忽然猛地揪住周小舟的头发,狠狠摇晃着,逼着他跪在地上,周小舟满脸屈辱,挣扎着要站起来,又被刘六拽倒。   “不舔老子整死你!”   有人从外面赶了进来,架开刘六揪着周小舟的手,把周小舟拉了起来。   周小舟像看到救星一样,往那人身后躲。   阿浩平静地:“我是他的经理。您有什么要求,请跟我说。”   “要求?他不舔是吧,那你舔!”   周小舟拉着阿浩,阿浩轻推开他。   “这件衣服,我们按双倍赔偿,今天刘老板玩的都算在我的账上。您玩得开心,别让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扫了兴。”   阿浩回头示意,两个女郎坐在了刘六身边,一边一个,都是艳色。   刘六看了两个女人一眼,看着阿浩,说:“龙经理,不是我不给你们陆经理面子,今天这么多人看到了,我刘六觉得不舒服。这样,他泼到我身上的酒,我还给你,你,或者他,谁站这儿让我泼一次,我出出气,今天的事就算了。”   说着,刘六往酒杯倒了一半的酒,站了起来,开始旁若无人地解裤子,对准酒杯。   周小舟看出他要往里面撒尿,扭曲着脸,挺身往前走,阿浩把他扯住,周小舟还要往前走,阿浩一用力,将他推到旁边。   “站那别动。”   阿浩严厉地喝。   周小舟神情痛苦,喊了声“经理……”   阿浩面向刘六,挺直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等……   刘六正往外掏家伙,天羽走过去,搭住他的肩膀。刘六回头看见天羽,吃惊,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哟?李总!……”   天羽嘲讽地看他露着下面的德性。刘六赶紧系上裤子陪笑:“李总,让您见笑啊……”忙不迭地整理衣服。   天羽慢条斯理地笑。   “刘老板,发那么大火,是不是我的人得罪你了?我帮你出气。”   刘六一愣。   “你的人?”   天羽朝向阿浩。   “阿浩,我怎么交代你的。刘老板是老朋友了,你不把他服务好,就是不把我服务好。”   刘六听了这话,愣了愣,换上一张脸,堆笑。   “原来是李总的人,误会,误会……”   天羽也笑。   天羽让阿浩和周小舟各给刘六敬了杯酒,刘六喝了,还说了一番客套话。等带着人出来,天羽叫张书晨先回包间,张书晨看了阿浩一眼,走了。到了走廊,周小舟连忙过来恭恭敬敬地道谢,天羽让他回去做事,周小舟看阿浩,阿浩对他点了点头,周小舟才离开。   这里阿浩看着天羽,尴尬地笑笑。天羽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了一根给阿浩。阿浩接了,摸出火机来给天羽点上,也点上了自己的。两人走进旁边没人的楼梯间,吸烟。   天羽吸了一会儿,透过烟雾,看阿浩。   “下次别犯傻。犯不上。”   阿浩也抽着,皱着眉。   “够变态的。”   “以后再有这样的,别硬碰。把陆成喊来。他是萧南的人,能有点面子。”   “没什么。也不能不扛事。”   天羽没做声,抽了口烟,想起来似的。   “刚才那个,叫周小舟是吧?你挺维护他啊。”   阿浩怔了一下,笑笑,没说话。   “朋友?”   阿浩点点头。   “你带进来的?”   “原来的单位解雇他了,没地方去。我请陆经理帮的忙。”   天羽吐出口烟,眯起眼睛,看烟雾上升。   “你为朋友,倒挺豁得出去的……”   天羽后来回包间,张书晨布置了很多小点心来,笑着说天羽刚才摆平变态的样子特别帅。天羽听了好笑,在张书晨眼里看到的却都是崇拜和情意,又不由地情动,搂着张书晨吻了一会儿。   那天张书晨闹过一次后,比以前乖巧了。天羽流露得很明显,他不喜欢缠人的人,张书晨学聪明了,不再提阿浩。有一次在床上,天羽笑着问他现在怎么不提阿浩了,张书晨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他知道了阿浩和天羽还没上过床,他很平衡。天羽听了,觉得张书晨十分可爱,压住他疼爱了一阵。   张书晨听了天羽的话,把头发染成了金色。天羽喜欢在床上紧紧揪住那金色的长发,把自己的利器插进张书晨的身体,打桩似地一下一下夯着。每次看到那散乱着的金发,天羽都能轻易激动起来。他觉得自己有毛病。   天羽喂张书晨吃了几口点心,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天羽起身去厕所。   走廊这层的厕所有人在吐,天羽推门进去就被满地狼藉熏出来,转身去楼上的专用厕所。那里只有内部人去,一般都空着。   天羽懒得等电梯,往上爬了两层,要出去时,听见旁边电路房的门开着,有人在里面说话。   天羽听了那声音,停了脚。里面说话声忽然停了。天羽靠过去,看了一眼。   周小舟满脸委屈,阿浩正捧着他的脸,小心地对着灯光。   “打到哪儿了?”   周小舟歪过头,指了指脸颊侧面的一道印子。阿浩手指伸过去,为他揉着。   “老混蛋王八蛋,我咒死他全家……哎哟……”   周小舟叫疼,又委屈地:   “哥……你轻点……”   阿浩用手掌为他揉着。   “你啊……下次做事小心点……”   周小舟笑,深深的两个酒窝。   “不是有哥你嘛……”   “我能一直罩你啊……”   “你不愿意啊?”   “别动……”   灯光映着阿浩温柔、疼惜的脸。   天羽静静地在门口看着。   天羽回到包间时,张书晨期期艾艾地说,他的生日要到了,想请天羽吃一顿饭。   天羽说,想要什么礼物?明天带你到商场,尽管挑。   张书晨高兴地望着他。   第二天,天羽带张书晨去了最高档的商城,张书晨一开始有些拒绝,说这里太贵,到一般的商场就可以了。天羽把他带进金碧辉煌的商场大厅,说,今天这儿就是你的。别给我丢脸。   张书晨的脸上绽开了开心的笑容。   他试穿了很多衣服,要了一件风衣,又试穿了一套西装,系上领带,自己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非常满意,兴奋地问天羽怎么样。天羽看他的确变得精神很多,叫服务员把衣服包起来,张书晨翻了翻价格,低声对天羽说还是算了,天羽不理会,直接叫服务员包上。张书晨兴奋地望着他,眼里闪着光彩。   之后他又要了一个耳钉,说自己早就想有一款这个品牌的首饰,自己戴的耳钉都不好意思出门。天羽这才留意到他一直是戴首饰的,天羽自己对首饰没兴趣,也不懂,见张书晨喜欢,又给他买了一副同款的手链。张书晨没再拒绝,享受似的,接受天羽的大方。   天羽又给他买了一个包,一对对戒,两人才从商场出来。吃过饭上了车,天羽刚开了一段,张书晨的手就摸上了天羽的腿,直摸到重点部位。   天羽笑着打开。   “干什么呢?”   张书晨仍然摸着,说话声音也有点不一样。   “我忍不住了……”   他声音火热地说。   天羽回头看了看他滚烫的眼神,直接把车开到宾馆,开了房间。   两人单独在电梯里,张书晨就忍不住,迎面紧贴着天羽的腰,隔着牛仔裤拿鼓胀的下身去蹭他。天羽打开门进屋,就把张书晨一把按在门后,三两下拽了他的裤子,搓着他光裸的屁股,用力揉他举得直挺挺的东西,狠狠地:“叫你发浪……”   张书晨着化成了一滩水,勾引着天羽,眼神姿态骚得不行,天羽也不脱衣服,直接把裤子拉链拉开,把张书晨背过去,站着就干了起来……   张书晨比以往都来得火热,天羽站着打了一炮,又到床上,边骂张书晨骚边狠狠地干他,张书晨激动得大声尖叫,天羽边操他边胡言乱语地骂着婊子骚货,张书晨听了却更加兴奋,两人直干到满身大汗,精液射得满床都是。   等结束了,张书晨满足地对天羽说,太爽了,天羽的东西太棒了。天羽说浪货,越来越浪,张书晨直笑。   等两人洗了澡,天羽让张书晨先下去把车开出来,他打个电话处理一下公事。   这里天羽打完了电话,出去关上房门,正往电梯那走,走廊那头一个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男孩。天羽觉得眼熟,仔细一看,竟是周小舟。   周小舟回头等着,接着,另一个人从房里走出来,关上了门。   两人肩并着肩,一起向电梯走去。   天羽定着不动,看着前面两个人。   阿浩和周小舟正走着,背后有人拍他肩膀。   阿浩回头,定住。   周小舟看着天羽,好像也傻了,站着不动。   天羽问阿浩:“这么巧?”   两个人都完全没预料到的,答不上话。天羽淡淡地:   “在这干吗呢?”   周小舟显得有点慌乱,还有点紧张。   “……没干吗……我们……来找个朋友……”   周小舟不停地看阿浩。阿浩的表情也有点僵硬,那表情看在天羽眼里非常心虚。   “哦,哪个房间?这儿老板我认识,帮你们找找。”   “谢谢李总,不用了……”   天羽看看周小舟拿在手里的房卡,笑了笑。   “这里开房可不便宜啊。”   周小舟当场被拆穿谎话,尴尬地站着不动。电梯到了,天羽走进梯里,问站在外面的两人:“不走?”   天羽看着阿浩,阿浩也看着他。天羽面无表情地按了电梯,关上了门……   天羽一走出宾馆就骂了一声:我X你妈!   当晚天羽到凰龙,要了个最里面的包间。陆成要去叫张书晨,天羽摆手,然后说,你把周小舟叫来。   陆成去了,一会儿领着周小舟进来。周小舟见到天羽,脸色有点难看,进来低着头不做声。天羽坐在沙发上,对陆成:“把门关上,任何人不许进来。”   陆成了然地笑笑,关紧门走了。   这里天羽也不说话,点起一支烟。周小舟站了一会儿,忍不住:   “李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天羽抽烟,抽了一会儿。   “没什么,随便聊聊。你是龙浩带进来的?”   “是的。”   “你们认识多久了”   周小舟抬头看了天羽一眼。   “认识……三个月了……”   “三个月……”   天羽眯起眼睛。   “怎么认识的?”   “他朋友认识我朋友,一起玩的时候就认识了。”   天羽继续抽烟,慢慢地。   “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周小舟一惊,飞快地看了天羽一眼,不说话。   “不方便说?”   “……没什么关系……”   天羽笑了笑,弹了一下烟灰。   “今天你们开房间,不会是两个人打牌吧。”   周小舟不说话。   天羽看他。   “凰龙不用可疑的人。你说你跟他没关系,那你们两在房里干什么,说出来,我觉得合理,就放你走。”   周小舟咬着嘴唇,低着头。   “你也可以胡乱说。你自己看。”   周小舟脸色更难看。   天羽不做声,等着。   许久,他听到周小舟极低的声音:   “是……是开房……”   “开房干什么?”   周小舟头也不抬,声音更低。   “……就是……那事……”   天羽慢条斯理地抽烟。周小舟也不再说话。包间里安静了片刻。   “你们这关系,维持多久了”   “……两个月……”   天羽没说话。   他吸了一口烟。   “龙浩不是有个女朋友吗?”   周小舟停了很久,回答:   “已经分了……”   天羽猛地抬起眼睛。   “什么时候?”   周小舟低垂着头。   “……就是……一个多星期前……”   天羽看着周小舟,不再开口。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将烟头狠狠摁熄在烟缸……   李天羽从来没这么愤怒过。   不仅愤怒,还很想笑。   他想,他看上的居然是这么一个玩意。他被人耍,被人玩,还被耍得很彻底,玩得很彻底。人家说有女朋友了不跟他玩了,人家还说记他的情一辈子要还……   天羽一桩一桩地回想过去的每个细节,阿浩的每句话,每个表情。阿浩压着他的肩膀似乎情难自已地吻他;阿浩痛苦地说所以那个时候,你要买我?阿浩用深浓的眼神向他要真心,阿浩微笑着伸出手,来和他击掌……   每个细节回想起来都是那么讽刺、那么令人反胃,天羽边回想边笑,他笑自己真他妈的阴沟里翻船,他李天羽阅人无数耍人无数玩了不知道多少人,如今居然被这么一个货色耍得四六不分南北不明,如一只没头的苍蝇而不自知,不仅不自知,还上赶着说喜欢他,给他女朋友找工作,给他男朋友去出头,保护他、救他,不让别人碰他,掏心掏肺地说不想以后伤了他,还大度地、姿态地告诉他他愿意放手,他要和他做朋友……   他想自己从头到尾看在阿浩的眼里不知道有多么可乐,在周小舟的床上阿浩是不是已经拿自己说笑了多少回,说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凯子,凯得二五八万还当自己是个情圣,天羽似乎都想得到阿浩那朗朗的笑声,那笑声就仿佛响在他的耳朵……   “他妈的装B!”   李天羽恶狠狠地咒骂。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所有能想到的恶毒的词汇,也不能平息他的愤怒。他在赶走周小舟的包间里吸烟,眼神在烟雾中瞪得可怕。   他要让这个舞男知道,什么叫后悔。   他要让他尝一尝玩火自焚的代价,让他像一条狗一样,跪在他的脚底,舔他的脚心……   天羽带着张书晨,坐在包间里。   服务生恭敬地说,陆经理出去了,交代如果李总来有什么吩咐,直接交代我们。   天羽点了点头,说拿一瓶酒。   红酒拿来了,红艳地漾着晶亮。服务生周到地布置着下酒菜,打开红酒,给天羽和张书晨倒上。天羽端起来,尝了一口,放下,阻止了张书晨的酒杯。他抬起眼睛,问服务生:“你的经理是谁?”   服务生茫然,不知哪里出错了:“是龙经理……”   “把他叫来。”   服务生有点不知所措地出去,一会儿,阿浩跟在他后面走了进来。   “李总。”   阿浩说。天羽慢慢晃着酒杯,看着里面红色的酒液,像血一样的红色。   “知道你们这酒,有什么问题吗?”   天羽慢吞吞地问。阿浩倒了一点酒,喝了一口,疑惑地看天羽。   “喝不出来?”天羽笑笑,忽然手一翻,一整杯酒全泼在阿浩的脸上。   张书晨惊愕地看天羽。服务生惊到了,大气不敢出。   “现在呢?”   天羽慢悠悠地问。   阿浩一动不动。酒液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他的脸往下滑,聚到下巴滴下,雪白的衬衫领口被大片红色晕染开,一片狼藉。   阿浩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擦。似乎已经预料到天羽的发难,默默承受。   天羽起身,走到阿浩的面前,抹过阿浩脸上一滴酒液,往阿浩嘴巴里送进去。   “尝尝……尝出来了吗?”   天羽抬头,含笑盯着阿浩的眼睛,戏谑地,冷酷地。   “一股骚味。”   阿浩猛地抬起眼睛。他的眼神和天羽碰在一起,天羽直直逼视,看到阿浩眼里的怒火和隐忍。天羽拍他的脸。   “我说错了?你不服气?”   眼神隐忍、压抑。阿浩皱紧眉头,依然沉默。   “你不服气,我给你机会,让你解释。”   天羽坐回沙发,目光冷冷地看着阿浩。   “说吧。”   包间一片死寂。天羽忽然起脚一蹬,茶几上的酒瓶碗盏掉地,摔得粉碎。   “你他妈说话!!”   包间外已经围来一些人,没人敢进来,鸦雀无声。   阿浩低沉地:“您喝多了。小刘,给李总重拿酒来。”   阿浩抬步往门外走,天羽冷冷地:   “你今天敢走出这儿一步,我让你光着身子进来,横着被人抬出去。”   阿浩停住脚步,天羽示意已经吓呆的服务生把包间门关上,对阿浩。   “就我们四个人,我给你留点脸。过来。”   阿浩似乎强忍着,转身走了两步。   “再过来点儿,站那儿。”   天羽笑,指了指灯光中间。   阿浩站在灯光下,狼狈的头脸,却挺直如标枪。   天羽叠起双腿,仰起脸看着他,神情慵懒、放松。   “脱吧。”   阿浩猛抬头。张书晨沉默地看着天羽。   “又要装你的清高吊样?脱呗!全部脱光。”   阿浩终于忍耐不住。   “别太过分了!”   天羽冷笑。   “你别误会啊?就算你现在扒光了躺在地上,我也没兴趣,我就是好奇,你不是从来不跟人玩儿吗?我就想看看你扒光了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是少个球还是少个把。”   阿浩攥着拳,不动。天羽对张书晨。   “去,替他脱。”   张书晨看了看阿浩的拳头,没动。天羽笑。   “他敢怎么你,我就怎么他的人。”   张书晨有些犹豫,但还是站了起来。   阿浩不等张书晨靠近,忽然刷地一声,脱下了制服外套,丢在地上。扯开领结,扔开。用手揪住已经被酒沾潮粘在胸前的衣领,往下一拽,扣子崩出的声音,衬衫前襟就已经敞开,阿浩一翻把衬衫脱下,露出赤裸的上身,丢在地上。   天羽面无表情,看着他所有的动作。   阿浩光着精壮的上身,面对面地俯视天羽。天羽和他对视,等了一会儿。   “继续。”   旁边那个服务生忽然颤声:“李总,都是我做得不好,不关龙经理的事……李总,您……”   阿浩将手移到了皮带上,抽出,解开牛仔裤的裤扣,拉下拉链。   他做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天羽。背着光,看不清的视线,却牢牢地锁着天羽的眼睛。   天羽不动,也没表情,看着他。   阿浩仍然盯着天羽,将手放到牛仔裤的两边,往下褪。   天羽忽然起身冲上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甩了阿浩一个耳光!   阿浩被他打得歪倒一边,天羽的眼睛瞪得很大,涨得赤红:   “你他妈的叫你脱你就脱?!你犯贱?!”   阿浩被这一耳光打懵了,甩过头来,怒瞪着天羽,骂:   “你王八蛋!”   “我王八蛋?”天羽吼。“我是王八蛋,才被你当白痴耍得团团转!”   天羽回头,对着服务生和张书晨:“出去!”   张书晨看着天羽和阿浩,对天羽:“我留下来……”   “滚!”   天羽吼。张书晨沉默,带着服务生打开门。门外仍然站着很多人,有人透过开门的缝隙往里看,看见阿浩赤裸的上身和凌乱的裤子,都噤若寒蝉。张书晨关上了门。   天羽回头,攥过阿浩的下巴,捏紧。   “你为了周小舟,裤子也愿意脱是吧?要是我想把他上了,你是不是还愿意替他被我上?”   阿浩猛地推开天羽的手,把裤子扣上。天羽转过他的身体,把他推到墙上。   “龙浩,”天羽贴着他,瞪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   “你今天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耍我?”   阿浩看着他。   “你接近我,逗我玩,就是为了利用我往上爬?”   阿浩的沉默让天羽全身窜起疯狂的怒火,这怒火烧得他快要炸开,沉默就等于默认,但是他要他亲口承认,亲口承认他从头到尾就是把他当凯子,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他,耍他,现在他达到了目的,他不再需要利用他了,所以就把他一脚踢开,还拿什么真心什么朋友的鬼话玩儿他!   阿浩猛地将开他要走,被天羽狠狠地按回墙上。   “心虚了你?!说话!!”   天羽吼。   阿浩忽然猛地大吼。   “不是!!”   “不是?”天羽冷笑。“那是什么?是你真心?”   “我说是真心你信吗?!”   阿浩爆发似地吼,眼睛紧瞪着天羽,也涨红起来。天羽一愣,怒骂:“真心?你他妈的还当我是凯子?你真心两个月之前在金牛湖钓我,调过头就跟周小舟搞在一起?你真心拿女人来糊弄我,怎么不说你还要跟男人开房?你真心就别对我说什么兄弟朋友的鬼话!!老子恶心不起这一套!!”   阿浩起伏着胸膛,紧紧皱着眉头。天羽指着阿浩,一字一句地说:“龙浩,我告诉你,你可以对我虚情假意,可以不上我的床,到今天我还是这句话,我李天羽从来不勉强谁。可是你不应该骗我,我这辈子最痛恨别人骗我,我是不是什么好人,我玩人可我从来不骗人!你说一句不行再找别人,我二话没有,可你边跟别人搞边逗着我玩儿,我就不能这么饶你!”   天羽说着,拉开距离,看着阿浩,忽然扬起嘴角笑。   “你厉害,真的,能这么耍我的,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想过怎么着你吗?你说我跟那些变态不一样,我也不能让你失望了。我确实跟他们不一样,说不定比他们更变态。”   阿浩抬起头,难忍、压抑地:   “天羽!”   “不要叫我!”   天羽怒吼。   “你怎么不辩解?你不是很能装B吗?你刚才不还在说真心吗?怎么不反驳没话说了?说你他妈的是真心!!”   天羽说完,忽然猛地凑上前去,一把掳起阿浩的下巴,狠狠盖住了他的嘴唇。阿浩将开他甩过脸,天羽用手牢牢扳住他脸颊去堵他的嘴,他满脑子的怒火上冲,直冲到头顶,他咬着阿浩的嘴唇,舌头用力去顶阿浩抗拒的牙关,边嘶咬边胡乱地吼“你有什么不一样……你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天羽近乎撕裂阿浩般地啃噬,顶开他的牙关重重地压住他的舌头,凶狠粗暴地卷动吮压,嘴里有血腥和刺裂的疼痛,不知是谁咬破了谁,两人像困住的野兽般纠缠撕咬,直到天羽手腕吃痛,被阿浩推开。两人赤眼相瞪,天羽一口啐地,狠狠地:“不过这个味儿!”   阿浩眼中闪过一种神情,天羽根本不去看。阿浩嗓音压抑:“我跟他没什么!”   “没什么?你们开房看电视?”   “我现在说不明白!”   “你是说不明白,你他妈的不敢认!”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陆成的声音:“李总,是我,陆成!”   天羽:“走!没你事!”   陆成犹豫又急促的:“李总,周小舟失踪了,不知谁报的警,警察来了……”   天羽一愣。阿浩原本低着的头猛然抬起,对上天羽的眼睛,眼里满是惊怒和惶急。天羽看他一眼,冷笑:“怎么,着急了?”   阿浩惊急:“……你做的?”   天羽怔住,随即大怒,反而笑:“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阿浩紧看着天羽,仿佛要看出他说的是真是假,眼神从不相信变成惊怒:“你把他怎么了?”   天羽心里像被刺猛划了一下。   “心疼了?你说我把他怎么了?”   阿浩忽然一把抓住天羽:“你把他藏哪了,快放了他,听我的,天羽!”   天羽看着阿浩脸上完全不加掩饰的担忧和焦急,一股陌生剧烈的愤怒直窜心头,猛地甩开他的手:“我他妈的凭什么听你的?!”   “他不能有事!!”   阿浩吼!   天羽愣住,定定看着阿浩。他回过神来,忽然一把紧扼住阿浩的下巴,扼得阿浩的脸痛苦地扬起,咬牙切齿:“你这么担心他是吧?你妈B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天羽说着将阿浩猛力一推背转身,将他狠狠抵在墙上,撕扯开阿浩没扣好的拉链,手指扣进他的牛仔裤里!   阿浩回头怒喝:“干什么!”   天羽冷笑。“干什么?”他贴在阿浩耳边,眼睛涨得通红,凶狠地一字一句:   “干你!!”   手上用力,将阿浩的牛仔裤就往下扒!   牛仔裤连同白色内裤被硬扒扯下一半,露出半裸的臀部和深深的股缝,压抑的低吼从阿浩喉咙深处发出:“放开,别逼我!”   天羽置若罔闻,紧覆住阿浩赤裸的背,一手压制着他一手抽开皮带,下身毫不犹豫向阿浩的臀部紧贴上去,随着他的反抗用力摩擦,喘着粗气把他的裤子狠狠再往下撕扯,手在露出的皮肤上用力抚摸、揉捏。天羽觉得有一把烈火在烧着自己,他像被架在火的中心,浑身就像要爆炸了般,他听见自己边跟阿浩缠斗边激动混乱的声音:“我他妈的把你当宝……舍不得碰……你妈的跟别人乱搞……我今天就干死你,干死你!……”   天羽像发烧了似的红了眼,手沿着阿浩的大腿根就往前抓,忽然手被一股大力扭转,身体也被猛然反撞开,天羽被撞得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他回过神来,抬头,阿浩站在他面前,脸上的眉眼已经不再是天羽熟悉的那一个,天羽看见他不停起伏的胸膛,听见他满含愤怒的声音,一字一句,像从内心深处滚出:   “……我以为你不一样,你跟他们都一样!!”   阿浩再没有看天羽一眼,捡起衣服打开门,冲了出去。   天羽面无表情,在地上坐了一会。他慢慢爬起来,整好衣服,坐在沙发上。   门外已经没人。片刻后,陆成走了进来。   “陆成,”   天羽说,没有表情。   “告诉萧南。我要让龙浩在汉城待不下去。”   第五章   凰龙把阿浩开除了。   没给任何原因,直接开除。城里各个夜总会、酒吧、舞厅,只要是场所,都早早晚晚地被打了招呼。阿浩搬出了凰龙的宿舍,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陆成在天羽面前没多提,天羽知道他办事妥帖,也不问。   萧南知道以后,在电话里:“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天羽不耐烦的:“动了你的人才了?”   萧南笑:“保他也是你,赶他也是你。可惜了这小子,我还真有心栽培他。”   天羽冷笑着挂电话,知道萧南没一句真话。   那天警察在凰龙什么也没查到,意思意思地问了几个人就走了。之后失踪的周小舟也突然回来了,连声道歉说是个误会,他就是在朋友家住了一阵子,租房的房东看屋子里东西带走了,怕他不付房钱,就报了警。   陆成听了就说,你跟阿浩解释一下,他对李总有误会。   周小舟连忙陪笑,我已经跟浩哥解释过了,都是我的错。   后来陆成问天羽,要不要开除周小舟,天羽头也不抬:“他爱怎么着怎么着。”   陆成会意,什么也没做。天羽后来去凰龙,看到周小舟,就想周小舟既然还在汉城,龙浩八成也还在。不过天羽平时应酬,到各个城里走过,看过,确实看不到阿浩,知道陆成做得到家,该打招呼的地方,一个没落下。   不能跳舞,一个没学历、没其他任何工作经验的舞男,想在汉城这地方找到个挣钱的工作,就是痴人说梦。除非打打短工和零工,能养活自己就不错,别说养他爷爷和供他妹妹上学,更别说还那一笔外债。   离开汉城,也许还有奔头。要是不想离开,除非回来求他李天羽,求他再让他回凰龙。   月头的时候,龙浩爷爷的保姆打电话给天羽,说她被辞了。   “他们家的孙子说找了村上的人来照顾,以后请不起我了。”   “你没说工钱已经付过了?”   “说了,他说这个钱也是要还李老板的。到这个月底就不能请我了。”   挂了电话,天羽骂了一声。   龙浩,你清高,你再清高,看你能不管你爷爷和你妹妹?   天羽去DESTINY,TONY陪他,两人看着台上的几个舞男跳舞,TONY摇头:“这水平,没法看。要是阿浩在,哪轮得到他们上台。”   天羽看他一眼。“他没找过你?”   “没有。”   TONY边喝酒边瞥了天羽一眼。   “我可是听说了。你做得够绝的啊,现在哪个城都不敢要他。你这是玩哪一出,因爱生恨?”   “我像吗?”   “哈!”   TONY笑。“得了吧!你们这些公子哥,玩谁还不是玩。我是同情阿浩,好好一个男孩子,现在像他这样的人不多了。亏人家提到你的时候,是一口一个好,你就这么对他,够狠。”   天羽停住。“他怎么提我?”   “说你人好,心好,跟那些乌七八糟的混蛋不一样。靠,我说两句你的坏话,他还不高兴呢。”   天羽不做声,喝酒。TONY看他。   “够了吧,点到为止。他那个人,不容易。你何必呢。”   “那他求我啊!”   天羽不耐地接口。   “他回来求我,我就放了他。”   TONY愣了一下,笑。   “你们这些大少爷……”   豹头从云南回来了。   豹头这一趟去得长,听说在西南有点麻烦,这次去是困住了,不知道他是怎么脱身事外的,总之回来的时候,神清气爽,看来是摆平了一件大麻烦。   萧南还没回国,接风洗尘的事,都是天羽张罗。天羽对豹头这一次的事略有耳闻,但知道的也不多。见面一番礼数后,也只是说几句场面的慰问话,他知道豹头这样的人物,不想别人提的事情,就最好一个字也别提,可是也不能透着一点不了解、不关心,那只会让对方心生不满。因此天羽话说得聪明、宛转、周到,豹头听了也很中意,自然而然地告诉他,这次去云南的确是陷进了一场边境的麻烦,差点还有牢狱之灾,幸好手下的人可靠,卖命,现在已经过去了,事情处理得也很漂亮。   至于是什么麻烦,豹头不细说,天羽也猜得出来。豹头在汉城很有根基,可是汉城的黑道生意,还不足以让他有这么大的身家。私底下做的交易,不是走私就是贩毒,都是不能放在这种场合提的,天羽也不想知道。   豹头回来以后,来凰龙也勤了,豹头原本留在凰龙的人手也增加了,看来是想把凰龙当成一个据点。天羽不过问,这是萧南和豹头之间的协议,他知道怎么拿捏其中的分寸。   天羽有一次路过一个加油站,停下来加油,觉得地方有点熟。他开了一段,看到一个便利店,踩了一脚刹车。   24小时便利店,大玻璃里面,两三个店员无所事事地在聊天。   天羽看了两眼,走了。   那天以后,他再没见过阿浩。   他的银行账上隔一段时间,会汇进一笔钱。数目不大,却固定地不间断地在汇。天羽每次看到那个账目上多出来的钱,就扫过两眼,甩到一边。   他知道,龙浩不可能回来求他。龙浩就是要饭,也不会来求他。   他想起在DESTINY,那个说着“我不干了”的年轻的背影,像雄狮一样骄傲、清高的背影。那时候,在DESTINY的包间里第一次看见那个背影,他觉得那背影很美,那正直得让人觉得好笑的拒绝,对他都充满了吸引。可是现在,他厌恶他身上这股子劲,厌恶这股子骄傲,想把它狠狠踩在脚底。   天羽不知道阿浩去了哪,在做什么,靠什么过活。没有任何消息,这个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但天羽感觉他没离开汉城。不仅是因为周小舟还在,就是一种感觉。   账上又有钱汇进来。天羽看着账目上的数字,忽然非常恼火。   他能想得出这些钱是现在龙浩收入的几分之几,他有一种摆不平的挫败感。   做错的人是他,对不起自己的人是他,为什么他宁肯死撑也不能说一声错了,为什么他就不能来道歉?!   “妈的!”   天羽骂,把账户的网页狠狠关了……   过了一个多月,天羽在公司里忙接一批韩国的演出项目。星海的经纪公司计划已经提上日程,第一步是和演出公司合作,承办演出项目,天羽也考虑以收购的方式,把汉城的几个小演出公司兼并过来重组。   这天办公室的饮水机没水了,迟迟没人来换,天羽正忙得烦躁,发了一通火。秘书连忙去问,说每天换水的人病了,马上就派别的工人来。   过了20分钟,天羽低头写文件,有人敲门,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人扛着一筒水进来,走向屋角的饮水机。   天羽头也不抬地:   “你们这是什么服务效率,病了就该立刻换人来,下次再这么慢,就换别家送。”   送水工不回答,沉默地换着,把空了的筒卸下来,提起新的一筒,放上架子。   天羽抬起眼睛。   “嘿,说你呢?”   仍然没有回答。天羽看着那人的背影,忽然停下了笔。   他的眼睛跟随着送水工换水的动作,越来越疑惑。   宽阔结实的背,窄腰,长长的双腿。蓝色的帽子戴在头上,露出后脖颈上的棕赫色的短发。   天羽的眼神从疑惑到惊愕,定定地、沉默地望着他。   送水工利落、快速地换完了水,提起换下的空筒,一言不发,转身走向门口。   在他快要跨出门的时候,天羽开口。   “站住。”   送水工停住了。帽檐下汗水涔涔的脸没有刻意拉低遮挡,也没有什么表情。   天羽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他,不做声。   送水工站了一下,没听到天羽有下面的话,继续向门口走去。   门外有人进来,是进出口部的小刘。   “李总,这个签单……”   小刘和送水工打了个照面,愣住了,忽然惊讶地:“阿浩?”   他惊愕地打量阿浩:   “你是阿浩吧?我是刘恒啊!进出口的那个!你怎么……干这个了?”   阿浩对小刘笑了笑,没说什么,提起筒出去了。   小刘愕然地回头,目送阿浩出了大门,回头看天羽:   “李总,怎么回事啊?那不是龙浩吗?他不是金贸那边的红人吗……”   天羽站着没动,机械地给小刘的单签了字。他转身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   楼下,穿蓝色工作服的身影走出公司大门,将空筒扣上自行车的后架,推着满满的有五六个筒的沉重的自行车,跨坐上去,用力地骑走。   天羽看着他骑远,消失在街口,转过身就叫秘书,问是哪家送水公司。   天羽在办公桌前独自坐了一会儿,拨了电话。   “喂,你们这有个叫龙浩的送水工吗”   “我查查……是有一个。”   “我是他的朋友,很久没联络了。麻烦给我他的住址。”   天羽去了那个地址。   他把去的原因归结为他想亲眼看看,龙浩现在是个什么惨样。当着他的面,在那个破落的地方,他是不是还要再摆出那副清高的嘴脸。   那是个很偏僻的小区,靠近城郊结合部,小区破旧,灰暗,老旧的窗户里散发出阵阵霉味。天羽把车停在狭窄的楼下,在车里等着。灯光渐渐亮起,夜幕降临,直等到夜色浓黑,才有个人影出现,骑着自行车,疲惫地停下,把车锁住。   天羽盯着那个身影,盯着那个人边摘下帽子,边往楼道里慢慢地走。亮起的灯光昏黄,照着他一脸的倦容。   他掏出钥匙,打开一楼的锈迹斑斑的铁门,进了屋,门关上了。   天羽从车里下来。他站在一楼的窗台下。窗户是开着的,没有窗帘,透过窗户就能看进屋里。他看到阿浩打开灯,连外套也不脱,就直接走向空荡荡的单间尽头的床,趴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天羽隔着窗户看着,阿浩始终都没再动。直到天羽觉得烦躁,转身上车,把车开走。   他不知道自己来这儿干什么。他觉得自己有病。   天羽打电话给那家送水公司,说愿意付双倍的钱,指定以后公司的水都由龙浩来送,不让他白送,条件是提高龙浩的工资。送水公司同意了。   周一的时候,送水工来了,却不是阿浩。   “怎么回事?”   天羽恼火。   “那小子是怪胎,不愿意去您那涨工钱,已经辞工了。”   送水公司答复他。   天羽撂了电话。   陆成有天碰到天羽,告诉他周小舟辞职了。天羽问有没说去哪里,陆成说不知道。   萧南回国了,身边竟然带着一个外国男孩。萧南打电话给天羽,叫他晚上来“尝尝鲜”。   天羽说不去,萧南也没勉强。萧南回来,天羽也用不着再去凰龙照应,去得是越来越少。张书晨打过几次电话给他,天羽跟他说最近忙,走不开。   张书晨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说:“那我能去你那找你吗?”   天羽说:“不用,我再联系你。”把电话挂了。   天羽躺在床上,萧南压在他的身上。   萧南慵懒地、闲散地,一点点地亲吻着天羽赤裸的胸膛。天羽眼望着天花板,任他埋首在自己胸口,脑子里想事。   他以为萧南带着那个外国男孩,自己至少一阵子用不着应付他,想不到没多久,萧南还是把他约在酒店。   萧南还是和以前一样,每次从外地回来,不管时间长短,都要跟他来上一次。这几乎成了两人的习惯。尤其是这次萧南去得时间长,在床上反应显得很激烈。天羽嘲讽地想萧南难道还没被老外干够,或者是已经干够了老外,尝够了新鲜,又回来吃起土味来了。   天羽很久没去凰龙,也没找人,跟萧南倒也正好发泄。两人很激烈地做了一次,结束后萧南依然很有情绪,天羽却不想再碰他,等着萧南这股子劲过去,洗澡回去。   萧南边亲吻着,边伸出舌头舔。那湿漉漉的感觉让天羽不舒服。他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别弄了。”   萧南仍然意犹未尽,感叹着。   “还是黄种人好。那些老外远看人模人样的,上了床简直不能开灯,就是个没进化干净的猴。”   萧南又吃吃笑着,趴在天羽耳边:   “不过那玩意儿是真大,操,你真不想试试?”   “那你继续试去呀,来找我干吗。”   天羽随口说。萧南听了这话,怔了一下。他捏住了天羽的下巴,逼天羽眼神移下来看着他。萧南打量着天羽的脸,慢慢地用手指抚摩着他的脸颊,下巴。   “知道我最喜欢你哪儿吗”   萧南对天羽说。   “皮肤。”   萧南的手指一点点地,顺着天羽的脖子滑下来,眼神也跟着手指移动。   “跟白瓷似的,掐一下就是个红印……”   天羽脖子上感到疼痛,他躲开萧南用力的手指。   “发什么疯。”   萧南却再次把他的脸扳过来。萧南很少在床上对他用这么大的力,天羽一时没有动。   萧南固定着他的下巴,也不说话,就这么摸着他,身体也完全压上了天羽的身体。他低头凝视着天羽的脸,眼光在他脸上的每一个地方扫过。   片刻后,萧南慢慢地:   “小羽。你真漂亮。”   天羽最烦别人说他漂亮。他忍耐着反感。   萧南仍然捏着他的下巴,天羽感到下巴上的痛感。他被萧南逼着向上抬起脸,对着他的眼睛。   萧南看着天羽,看了他一会儿。   “我想干你。”   萧南一字一句地说。   天羽僵硬了一下。   他吃惊地看着萧南。   萧南从来没有要求过进入他。天羽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萧南这样是因为他不愿意,而是他知道萧南有固定的癖好。他喜欢干某一种类型,又喜欢被某一种类型干。尽管在床上他玩各种花样,但他这方面的口味很少改变,因为这样他才兴奋得起来。   天羽也曾经在和伴玩儿的时候,动过感受一次的念头,事到临头又放弃了。他觉得比起被进入的陌生的体验,趴在别人身下的不快会折损床上的乐趣。他喜爱的是驾驭,征服,而不是臣服。   但他拒绝不了萧南。   天羽笑笑。   “干什么,还没玩够?”   他想用话带过萧南的念头,可是看到萧南的眼神,他没再开口。萧南按着他的肩膀,嘴唇落了下来。   天羽忍着他的吻。萧南边吻他,边背转过他的身体。遮住下身的被子被拉下,露出天羽赤裸的下身。萧南压上了天羽的背,下身肿胀的热量在天羽的股间蹭着。   天羽压抑着屈辱感,把头搁进枕头里。   他沉默,准备默默承受。   萧南趴在他的后背,忽然开口。   “天成的刘强看上你了,跟我来讨你过一夜呢。你就跟他乐一次去。”   天羽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   “什么?”   “他可是个纯1,你们俩就互搞吧,看谁搞得过谁。”   萧南觉得有趣似的,声音带笑,继续吻天羽。   “我跟他说,我还没给你开苞呢……他要想开,就得玩我剩下的……”   天羽猛一翻身,将萧南从身上掀了下来。他看着萧南。   萧南也不翻脸,赤身露体坐在床上,大剌剌地看他。   “你不愿意?”   萧南慢条斯理。   “人家不白玩儿,明年给星海的项目,这个数。”   萧南举起八的手势晃了晃,玩味地看天羽。   “我可是为了你才答应。你说,我对你怎么样?”   天羽不说话,下床穿衣服,裤子。他套上了衣服,站在床头。   “我X你妈。”   他给了萧南四个字,走向门口。   他听见萧南忽然在他身后大笑。萧南笑得非常愉快,大声,然后萧南追上来一把抱住了天羽,把他压在墙上忽然没命地狂吻,边吻边说我喜欢死你了小羽,接着就情绪高昂地躺在床上,仿佛完全忘了之前,只是让天羽去干他……   天羽觉得萧南就是一个疯子。永远不可理解的疯子。   韩国娱乐公司来人了,天羽招待他们,席间娱乐公司说这次来中国还有挑人的计划,天羽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作为今后天羽的经纪公司与韩国公司合作培养的艺人。   这方面天羽也有准备,给韩国方面看了一些少男少女的照片,都是星探前期市场探测回来的。韩国那里没看到满意的,详细说了要求,特别强调了长相和才艺。领头的倒是反复打量天羽,说可惜了李总是老板,不然倒是很合适。   天羽说笑了些场面话,想了想,说:“我有一个人选,长得不错,也会跳舞。”对方很感兴趣,天羽就吩咐副手,带他们去凰龙见见张书晨,自己还有别的会,就不陪同了。   这里韩国人去了,天羽打电话给陆成,讲了情况,叫他给张书晨收拾一下。陆成答应后,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李总,您不来?”   “不了。也别告诉张书晨,紧张了跳不好。”   天羽这里散了会,副手打电话给他,说韩国人没看上张书晨,倒是在凰龙里看到门口挂的龙浩跳舞的大照片,一眼就看中了,正在找人。   天羽一愣。   “龙浩早不在凰龙干了,怎么还有他的照片?”   “听说是以前爱看他跳舞的客人要求的,龙浩以前很叫座。”   这里挂了电话,韩国人那边也找来了,埋怨天羽没把最好的人选给他们,还问那个“DANCING美男”现在在哪,他们想尽快找到人见见。天羽只好推脱说,这个人早就辞职了,他们也找不到人。   韩国人听了也很直接,说李总,我们也听说了这个人跟你很熟悉,你应该可以找到他,还是李总把人留着,是另有打算。   天羽不耐。   “你们就非要这个人?”   “我们看了他跳舞的录像,目前是条件最出色的。”   天羽没再出声。他还不想得罪韩国方面。他答应会去找那个“DANCING美男”试试。   转头他问副手这帮韩国人从哪儿看到龙浩跳舞的,副手说陆经理给调的录像,还向韩国人介绍说龙浩当初就是李总引荐的。   天羽听了,有点意外,冷冷一笑。   这个陆成,倒有点人情味了。   天羽扔给副手那个地址,交代他见到龙浩以后,不要提自己这边,只说是陆成叫他去的,把韩国人那边的意思跟龙浩说清楚。   副手答应了要去,天羽又补充一句,不管他有没有兴趣,告诉他这是个机会。   副手点头去了。很快又回来了,疑惑地说李总,没有人,邻居说已经搬走了。   天羽猛地抬起眼睛。   “搬走了?搬哪去了?”   “不知道,一个星期前就搬走了。”   天羽坐了一会儿,说,给我找。   副手为难地:“这有点难,汉城这么大,找个人就跟大海捞针似的。再说还是个外地人,户籍都查不到。”   天羽火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把人给我找出来!找不到就到他老家去问!”   副手没料到天羽会发火,连忙答应着走了。   天羽看副手关上了门,手一扬把手里的文件狠狠掼在桌上。   他盯着对面的墙壁,仿佛在盯着阿浩本人,直到烦躁、郁闷地骂出口:   “龙浩!至于吗你??”   天羽瞪着天花板……   过了几天,确实找不到阿浩。   韩国人等不及,先回国了,临走时丢下一个邀请函,说找到阿浩以后,可以请他直接到韩国面试,他们承担路费。   天羽叫人继续找。副手告诉天羽,婷婷在面包房干了几天就走了,现在不知去向。天羽让他去找周小舟,他相信只要周小舟还在汉城,阿浩就不会离开。副手很快就打听到周小舟住的地方,可是回来答复天羽说,这个周小舟好像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   “听说他是个混黑社会的。”   天羽疑惑,也没多问。   他不相信他找不到龙浩。他要逼他走的时候,他没离开汉城。现在他要找他了,他就走不得!   天羽想,他有的是办法找到龙浩。就算龙浩真的混不下去,真的离开汉城,他依然能把他随时随刻捏在手心,只要他想、他愿意。   天羽不信,他拿这个舞男,就真的没有办法。   晚上天羽回到公寓,台阶上坐了一个人。车灯晃过他的脸,那人抬头看见天羽的车,立刻站了起来。   天羽看见他的脸。   “你怎么来了。”   天羽进屋,把车钥匙扔在桌上。张书晨跟在他身后,沉默地进房间。天羽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抬起眼睛看张书晨,等了一会儿,张书晨也没说话。   “有事吗?”   天羽问。   张书晨低着头,低声地:   “天哥。你好久没来凰龙了。”   天羽头靠在沙发上。   “最近很忙。”   张书晨没说话,一会儿,慢慢开口。   “你是不是腻我了。你要是腻我了,要直接跟我说。我不会纠缠你的。”   天羽疲倦得很。白天处理一件公司遗留的官司,已经弄得他精疲力尽,实在不想看着张书晨这张埋怨的脸。他耐着性子。   “过两天有空,我再找你。我累了,你也回去睡觉,别瞎琢磨。”   天羽说着站起来,拿衣服要去浴室。张书晨不动。   “我能留下来吗?”   “今天没心情。”   “我不是想做。我想和你一起睡。我不会吵你的。”   天羽拿起衣服,又放下,看他。   “回去。”   天羽说完就进了浴室,关上门。   他出来的时候,张书晨依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不动。天羽坐在他对面,看了他一会儿,穿上外套,拿车钥匙。   张书晨忽然猛地站了起来,抢过天羽的车钥匙,狠狠扔了出去。   钥匙掉地的脆响,天羽一愣,火了:   “来劲了你?!”   “李天羽!你是不是玩儿够我了?我是人!不是你的一条哈巴狗!”   张书晨带着哭音,爆发似地喊。天羽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惊奇地看着他。   “张书晨,你别跟那些人一样啊?没劲。”   “没劲?对你来说什么是有劲的?问你要点感情就没劲了?我受够了,我不想再天天等着,等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可怜我!”   天羽不耐烦。   “别提感情,我一开始就说过。”   “不提感情,我能提什么?”   天羽冷笑。   “你也别说这个。萧南叫你来问我要的,就是感情?”   张书晨沉默了,眼圈泛红,然后,一字一句地:   “是,当初是萧总叫我来跟着你,告诉他你的情况。可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对你用的都是真心!”   天羽没再反驳。他有点烦这个局面。   “行了。我对谁都一样。你要还想跟着我,就别再叽歪这些。”   张书晨沉默了一下,忽然向天羽卧室冲过去。天羽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张书晨已经飞快地拉开床头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串东西。   “那这是什么?”   一串彩色、廉价的链子,被张书晨紧紧地攥在手里。   “这个破玩意儿,你当成宝贝一样收到现在,为什么?”   天羽看清他手里的东西,脸色冷了下来。   “放下。”   张书晨抓着那个链子,似乎要把它攥断。   “就因为这是他的东西?”   “放下!”   天羽喝!   张书晨被天羽的喝声吓得一震,随即嫉恨地:   “对谁都一样?你骗谁?”   他忽然抓起链子,就要往窗外扔。   天羽一步抢上前去,用力拽住张书晨,一把将链子从他手里抢了过来。张书晨失去平衡,连退几步,背撞上墙角。   天羽低头看了看链子,确认没有什么损坏,将链子塞进口袋。   他抬头看张书晨。   张书晨看着他,已是满脸眼泪。   张书晨走了,走之前什么也没说。   天羽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那串链子。   廉价的、已经开始褪色的彩珠,串在两根绳子上,不再鲜亮,更没有光泽。天羽觉得好笑,自己竟然无聊到为了这么一串破玩意发火。   他瞄准房间角落的废纸篓,对了对准心,起手一丢,链子落进了纸篓中。   没有什么是他舍不得扔的。天羽冷酷地想。   副手来告诉天羽,龙浩找到了。   天羽抬头:“什么地方?”   副手给了天羽一个地址。天羽扫了一眼,蓦地看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工地?”   天羽把车停在这个破烂的工地旁。满脚都是泥沙,灰尘漫天。碎石和砖块堆在附近,搅拌机轰轰作响。一些民工穿着污迹斑斑的衣服穿梭在工地里,推着建筑钢材和石块。   天羽皱着眉看脚下,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向一个民工打听龙浩,民工茫然地摇头。又问了几个,没一个听说过这个人。民工们都好奇地对着他打量,天羽被漫天的灰尘和风沙吹得直皱眉头。   他想副手肯定是看错人了。龙浩再混不下去,也不可能来干这个。   天羽转身准备返回车上,眼光扫过前面半空中一个背影,他站住了。   一个工人踩在脚手架上,正在高空作业。他背对着这里弄着什么,然后对上面扬了扬手。一捆钢材被机器慢慢吊起,升到空中。工人侧过身,踩在一块只有三四十公分的板上,在距离地面八九米的地方移动。底下有人大声向他喊着,好像是叫他小心。工人身体半转,要移动到另半边。脚踩到另外一块板上时,脚下的板忽然一晃,他的身体也紧跟着失去了平衡,猛地晃动了一下。   他反应很快,两手飞快地抓住了凸出来的一段架子,稳住了身体。底下的工人又冲他大叫着什么,那工人对下面摇了摇手,表示没事,脚踩了踩板,确定稳固后,背转过身又继续作业。   底下那人转过身,看到天羽,立刻阻拦:“离远点,远点!不能靠近这里,到外面去!”   天羽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紧靠大楼的地方。他退后了几步。   十分钟后,那工人从楼里出来,扛着一个麻袋,背上精湿。他走了一长段路,把麻袋往楼后面的车上卸下,又返回去。一连扛了七八袋,才挺直腰,抹了一把汗,去拆麻袋的线口。   天羽走到他的背后。对方察觉身后有人,警惕地回头。   “很能撑啊?”   阿浩顿了一下,看了天羽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继续拆着手里的活。   “民工都干上了,下一个是什么?捡垃圾的?”   天羽冷笑。   “回你那个小县城跳舞也比这个来钱。死撑也要跟我对着干是不是?你这是在跟谁叫板呢,等我来求你回去?”   阿浩不理会,只是解开麻袋,倒出里面的石子。   “我见你一次,你就换个地方。给我打钱的时候怎么不躲了?有能耐你就躲,咱俩看谁耗得过谁。”   天羽一直盯着阿浩,可是阿浩一次也不看他,满是汗水的脸在安全帽下面,沉默地做手上的事。   天羽厌恶他的沉默,那就是一种对他的无视,蔑视。他焦躁地:   “你就是存心让我难看是吧?什么脏贱你干什么,别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辙!你就是摔死在这儿我也照样看着!”   见他不回答,天羽一把拽过他的胳膊。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你……”   他话没说完,阿浩忽然转身,把一个东西扣到了他的脑袋上。   天羽一愣,阿浩已经又背过身去,解下一个麻袋。   天羽摸了摸头上,是个安全帽。   几个民工走来跟阿浩打招呼:“换班了!还不下工啊浩子?”阿浩答应着:“快了。”   民工们好奇地打量着衣着体面光鲜,却歪歪斜斜戴着一顶旧安全帽的天羽。   “朋友啊?”   “恩。”   几个民工眼尖地扫过天羽手腕上的名牌表,脚底下的皮鞋,羡慕又奇怪的表情,看了看两人,走了。   这里两人都没出声,天羽觉得自己的表情有点怪。   “……到我车上去。”   阿浩搅着石子,拌入黄沙。   “我还有活。”   “行。我不怕你躲。”   天羽去了工棚,问那些工人,知道阿浩不跟他们一起住工棚,单独在工地外面一排棚户区里住着一间小平房。天羽给了一个民工钱让他带路,到了一户低矮的平房。民工拿了钱走了,天羽发现门竟然没锁,只用一条链子虚扣着。他打开链子推门进去,看着这大约10平方米的黑暗小屋,知道的确是没有锁门的必要。   四周的墙上糊着报纸,墙边一张板床。不知被什么熏得漆黑的屋顶,挂着一盏老式的日光灯。天羽摸到了开关,打开,灯却不亮,最后还是在床头找到一个台灯,打开了。   天羽把手里的安全帽搁在一边,就坐在床上等着。   天黑了,一个人满身脏污地推门进来。看到天羽,顿了顿,转过身,把手里的安全帽挂在门后。   阿浩撸了撸满是灰尘的乱糟糟的头发,背对着天羽,沉默地脱掉外面那件脏污的工服,露出里面黑色的背心。他把工服浸在盆里,打了水开始洗头,洗脸。   他沉默地做着这一切,仿佛屋子里没别人。天羽冷眼看着他把头洗完了,转过身,拎着盆进了后面的院子,脱了背心,举起冷水从头上淋头浇下。然后拿毛巾擦了擦身体,湿着裤子走回屋里,翻出一件干净的背心和运动裤,换上。   天羽在灯光下打量阿浩的脸。他的心忽然抽了一下。自己也说不清那瞬间的痛感。   阿浩瘦了。原本刀削斧凿般的下颚显得非常消瘦。脸颊在阴影里凹陷着。   天羽想起了几个月前,他不停地请阿浩吃饭,一点一点地把那凹进去的脸颊补平了。他还笑话过他,说他是小猪,小笨猪。当时阿浩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眼神里透着没有防备的亲近,温柔……   阿浩忽然开口。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我就特地来看看,你现在什么样。”   阿浩坐在了床上,台灯昏黄的光照着他赤裸的胳膊。   “你现在看到了。回去吧。”   天羽不说话,沉默片刻。   “你说实话,为什么干这个。”   阿浩不回答。   “你别跟我说是因为我。我没逼你那么狠!你要不是有原因,你就是存心向我示威。——你是不是就是故意的?”   阿浩停了一会儿。   “钱多。每天结。”   “别拿钱说事,日结的工地拿钱少一半!周小舟呢,看你落魄了,走人了?”   阿浩没做声,天羽也没再问。周小舟那样的男孩,天羽见得太多了,娇气,现实,没钱想供着他们,那是不可能的事。   天羽的眼光转过去,停住。他看见了阿浩胳膊上布着大大小小的裂口。有一块疤,不知被什么划拉过,一道黑色蜿蜒的伤口,布在阿浩原本光洁的皮肤上,丑陋而醒目。   天羽不说话,瞪着,然后走过去,坐在了阿浩旁边。他抓住阿浩的胳膊凑向灯光,碰触到阿浩时,阿浩往后避,天羽抓着,手上带着劲,硬是将那些伤口拉到灯光底下。   阿浩不等天羽看清,把胳膊抽开来。天羽扭过他的脸。   他仔细看着这张消瘦疲倦的脸上有没有伤疤,细细扫过每一处,眉毛,眼睛,直挺的鼻梁,上薄下丰的嘴唇,消瘦的下巴。还好,没有什么伤痕破环了这张脸。天羽一松,忽然瞥见阿浩额头上湿漉漉的额发下面,有一道印子,斜斜地划过,被头发遮住了。   天羽用力抹开阿浩额前的头发,去看那道伤口,阿浩避开了脸,把天羽的手挡开了。   天羽松开手,从身上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他抽了一会儿烟,很久不说话。   然后,他一字一句地:   “你说一声错了。我让你回来。”   天羽说这话时气恼、不甘心,可他认了。亲眼看到阿浩沦落到这个境地,他心里就像被什么抽了似的,一跳一跳地疼。他不想去想这是为什么。如果来求他,那就不是龙浩,不是那个他几次忍不住去他的窗下等待、就为了看他一眼,自己都觉得自己犯贱的龙浩!   但他听不到回答。天羽转过头,盯着阿浩。   “你从头到尾就不觉得是你错了,是吧。”   天羽盯着他。   “你恨我,就非得要我先向你低头,是不是?”   阿浩虽然脸色憔悴,却表情沉静,沉静到让天羽觉得他从头到尾都没当自己在这个屋里。   “做这个因为我需要现钱,没别的。我不恨你。”   “少口是心非!我做了就不怕你恨。”   阿浩沉默了一下。   “最近有人找过你吗?”   “什么意思?”   “那天周小舟的事,是我误会你。对不起。我不恨你,你怎么想的,我明白。”   他停了停。   “做完这个月,我就不在这里了。萧南那些人,以后能离开,就早点离开。天羽,听我一次忠告。”   “你要去哪?”   阿浩没有做声,也不打算回答。天羽心里有什么慢慢腾上来。他用力地抽了口烟。   他在弥漫的烟雾里看着对面的阿浩。阿浩现在的样子,已经没有当初的影子。天羽的脑海里是另一个身影,金色的长发,金色的皮背心,头绳像有生命般,在充满活力和生机的年轻身体上跃动。灯光照着一张神采飞扬的脸,那脸在鼓点落定中抬起,一个王者的微笑,雄狮般地,骄傲、张扬……   天羽狠狠地把烟头扔在地上。   “让你说一句错了,他妈的就这么难?!”   阿浩沉默、坚决。   天羽知道他不会回答。天羽想,那是因为他的心里没有自己。如果他心里有自己,自己可以为了他服软,他为什么不可以为了自己屈服?   李天羽从来不会在意别人心里有没有自己。他觉得那无意义也没必要,可是现在他觉得在意,而且在意得难受。   他站了起来。   “龙浩,算你狠。我李天羽心里对你怎样,你自己明白!你要耍我,你就耍,再耍聪明点儿!”   委屈、憋闷、恼火一股脑冲上头顶,他李天羽什么时候这么犯贱过,这样死乞白赖过,求着萧南时都从来没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像一只追着得不到的东西却不肯放的下贱的狗!他想找地方发泄,他踢到脚边一个破木凳,提起来就朝对面墙上砸去!   木凳发出沉闷的响声掉在地上,天羽手上一阵剧痛,抬起手,手上全是血,掌心被钉子扎破,木刺密密地刺进里面。   阿浩立刻过来,拉过天羽的手。   天羽满心的火加上吃痛,根本就不想让阿浩碰他,狠狠甩开。   “滚!”   阿浩不理会,强行把天羽的手拉过来,拉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用水冲洗伤口。水流过伤口,冲下血水,又碰到那些木刺,天羽一阵刺痛,忍着。   阿浩用毛巾擦去血水,把天羽按坐到床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个酒瓶,倒出一点白酒,倒在干净毛巾上。他拉过天羽的手掌,避开那些木刺,小心地用蘸着酒的毛巾擦伤口。按住止了血,又拿来一个镊子。   他在天羽面前蹲下。天羽看了他一眼,阿浩也看着他。然后把台灯移近,拉过天羽的手,低头去找木刺。   天羽挥开他的手。   阿浩盯了他一眼,严肃、不容拒绝地,再次把手按上。   天羽冷笑:“我不就跟那些混蛋一样吗?你关心个混蛋?”   阿浩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用镊子小心地一根根拔去那些木刺。   天羽又一把把他的手掀开。   阿浩忽然猛地抬头。   “你懂事点!”   阿浩吼!   天羽怔住。阿浩瞪着他,脸上隐忍着火气。然后用力把天羽的手拉过来,垫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头凑得很近地,在掌心找细小的木刺。   天羽不再动。   细细的镊尖,一根根拔去扎在肉里的刺。每拔出一根,就带走一分刺痛。   温暖的手,在他手心移动。   谁也没有说话。屋里是一片寂静。   天羽感到从那只手上传来的热量,隔着皮肤,渗透进身体。疼痛在一点点地消失,那只手有力,却很轻柔,有节奏地、控制地,一下一下轻轻镊去那些细小的刺,那些扎在肉里、心里的刺。   天羽抬起眼睛,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埋着头,专注、凝神的阿浩。   他看着他的脸。他一遍遍地看着他英挺的眉,沉静的眼睛,他直挺的鼻梁,削瘦的、黝黑、疲倦的脸颊……   天羽忽然地俯身。他紧紧堵上了眼前的嘴唇。   他吻着阿浩的唇,渴望地、难以自控地,撬开他的唇瓣,越吻越加深。他伸手抱过阿浩的后脑,固定住他的头,紧闭双眼,无法自拔地深吻。只有吻,才能排遣他心里陌生的焦躁与难过,他动着唇舌,深深地卷住阿浩的舌头。   阿浩没有躲他,天羽感觉到他的犹豫,但是渐渐他的气息也紊乱了,天羽听见他压抑的深沉的喘息,然后阿浩抱住了他。   两人开始无声地、渐渐激烈地吻,交换着炽热的唇舌。阿浩用身体承接着天羽的整个上半身,在接吻的间隙天羽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他沙哑地喊“阿浩”,被阿浩堵进他的嘴唇里。直到吻快要失控,阿浩抬起肩膀抱着天羽的上身在床边坐正,天羽抓住他,把他拉进怀里,头用力搁在他的肩膀上,将阿浩搂进胸膛。   他紧紧扣着他的背,贴着阿浩的耳边,沙哑地:“回来……回来我好好待你……”   阿浩靠在他的怀里。天羽用力抱着他,手绕过他的背后抚摩他的头发,贴住他的脸。   “我一定待你特别好……真的……”   天羽不断说着,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零碎的情话,将吻印在阿浩的发间、耳垂,低头一下一下,亲他的肩膀。他觉得有一种陌生又急切的情绪,让他无法掌控。他想得到他,他想要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强烈。或许因为这是第一个他想认真去征服的人,第一个他想认真征服却征服不了的人。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天羽在冲动的驱使下有真切的错觉,觉得他真的喜欢这个人,喜欢到像傻瓜一样束手无策。他以往的经验、方法、手段在这个人面前都完全没有作用,让他只能放下自己去索求,去做自己从来不屑做的事。他温情又焦躁地,贴在阿浩的耳边,催促他的回答:   “恩?阿浩……恩?……”   他把阿浩的沉默当作默认,热烈和急切地吻阿浩的脖子。阿浩喊他“天羽”,天羽不理会,紧紧抱住阿浩在他的颈项间不停地吻,直到阿浩架开天羽的胳膊,用力扶住他的身体。   “天羽!”   阿浩望着天羽,克制、痛楚。   “天羽,你还不明白吗?”   阿浩语气里带着急切,凝视着天羽的眼睛,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无奈、忧伤。   “我要的是能和我一起吃苦,过日子的人,不是一时的感情。天羽,我心里有你,可我知道,你不是能和我在一起的人。我也曾经想过,不管将来的事,只要现在,但是我怕,我怕我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天羽,你明白吗。明白我的话吗?”   天羽看着阿浩的脸。这是阿浩第一次坦白对他的想法,第一次告诉他,他心里有他。天羽对阿浩的话不以为然,这些不是问题。天羽摸着阿浩的脸,带着激情未退的微熏,他说:“你要什么……承诺?我给你……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保证……”   天羽顺溜地说着,又要去吻阿浩。   阿浩沉默了。   他无声地扶正了天羽的身体,摸摸凝视他。   然后,阿浩一直望着他,不再开口。   天羽,我们走不到一起的。   很久以后,天羽仍然记得阿浩说这句话时,当时的表情。   第六章   凰龙。灯红酒绿,香环鬓影。人群在喧嚣的音乐中热舞,舞台上是扭腰动臀的舞男。天羽走进来的时候,正是午夜人最拥挤的时刻。天羽带了一大票的朋友,包了一个大包厢,酒就要了二三十瓶。他叫了凰龙最亮眼的公主少爷来作陪,几十个人在豪包里,K歌,跳舞,闹得很HIGH。天羽情绪很高,连K了好多歌,唱到高潮的地方吼得一屋子的人都在尖叫,又和人划酒、玩色子,连陆成都很有些吃惊,说很久没看到李总玩得这么疯了。   有个朋友笑问,嘿天羽,你可是好久没带咱们这么乐呵了,今天这是为了哪一出啊?天羽斜叼着烟眯着眼睛笑,说为哪一出?为我失恋,你信么?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有人吼了一嗓子说你失恋?你会失恋?失贞吧你?   所有的人都大笑,起哄!天羽也大笑,大声地说:“操!”   张书晨还在凰龙,天羽以为那晚之后,张书晨不会再跟他了,但是张书晨仍然和天羽在一起,从来不提那一晚,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天羽也不去问,两人现在在一起,不会提到别的话,就是见面,做爱。天羽叫他来,张书晨就来,想不到这个人,几天不见他,张书晨也不再来问他,为什么不找他。   天羽出差去上海,晚晚都待在衡山路的酒吧里。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个驻唱的歌手,第一眼就被他吸引。那歌手俊秀、忧郁,用空灵的声音,唱着一首忧伤的歌,天羽听着那首歌,然后把钱扎在酒瓶上,让服务生递到舞台,请那个歌手一直反复唱那首歌,给几次钱,就唱几遍。   然后他请那歌手喝酒,那歌手谢绝,走了。天羽第二天就再去,仍然和前一晚一样,等到歌手唱完,请他喝酒。到第三天,那歌手终于坐在了天羽的桌前。天羽看他低头抿着酒杯里殷红的酒,俊秀的眼睛,忧郁、干净的眼神。   走出酒吧后歌手和他告别,天羽把他拖过来,吻他。那歌手立刻把他推开。天羽再次拖过他,他再次推开。天羽第三次把他固定在怀里,压在墙上吻他的时候,那歌手抱住了天羽。   后来在床上,天羽叫他再把那首歌唱一遍。那歌手说,这首歌叫《不值得》。然后他唱起,一句一句。   你在敷衍我   一次一次忽略我的感受   我真的感到力不从心   无力继续   这感情不值得我犹豫   不值得我考虑   不值得我爱过你   这种回忆不值得我提起   不值得想起   不值得哭泣   这段感情早就应该放弃   早就不该让我浪费时间找奇迹   这样的你不值得我恨你   不值得我为你而坏了心情   不为你而放弃爱情   不为你而毁了心   天羽在上海留了一个星期。回汉城以后,他觉得思念那个歌手。他打电话给他,在网上和他视频。然后那歌手从上海来了汉城。在天羽怀里,那歌手问他,你想我么?天羽说,想。那歌手又问,你爱我么?天羽说,爱。   副手说龙浩拒绝了韩国人,韩国方面想让您做做工作。天羽说,告诉他们,中国人口有13亿。   天羽有一天一个人喝酒。他打电话叫那歌手过来,歌手打车赶来,天羽看到他,却又叫他回去。那歌手不高兴地问他,什么意思,天羽说,刚才想你来陪我,现在忽然不想了。   歌手走了以后,天羽想起张书晨。他觉得他现在更愿意张书晨来陪他。于是他拿出手机拨张书晨的号码,可是拨到最后一个数字,他发现想法又改变了。   天羽想,从过去起,他就常常这样。这一刻的感觉,下一刻就改变。他想起大学时的那个学长,他想不起来自己从哪一刻开始享受他的体贴,又从哪一刻开始觉得他烦。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分钟就会改变,但改变就改变了,顺理成章。   几天后天羽和那歌手分手,那歌手走的时候,问他,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快就走到头吗?   天羽问,为什么?   歌手说,如果我一直拒绝你,你就会一直放不下我。但你得到了,就很快厌倦。你再喜欢的人,也会跟我一样的下场,你只不过是执着于得不到的东西。   那歌手走了以后,天羽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他想,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他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长久、稳定地爱上谁,只爱谁。他最爱的始终是他自己。   天羽的演出经纪公司要成立了,这是一个不依托萧南的关系,由他自己打拼的公司,天羽非常重视,虽然韩国人放弃了龙浩,但是最终选定了一个16岁的女孩带到韩国训练,并计划作为双方联合培养的艺人。   萧南对娱乐经纪不感兴趣,完全没有插手这一块。天羽自在,这让他的手脚更宽。萧南最近和他见面很少,天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也不关心。他觉得萧南对他的热度在减退,这让他感到轻松。   这天,萧南忽然出现在他办公室,要他晚上到汉阳。   天羽说:“今天不行。”   “不行?”   “明后天随你。”   萧南挑眉毛:“今天什么日子?”   天羽没回答。萧南看了看日历,笑了一下,坐在了沙发上。   “我还当是每个月大姨妈。不就是你老爹死的日子吗?你下午去一趟墓地,晚上我等你。”   “就今天不行。”   萧南拿旁边的水果来吃。   “我就想今天。明天我就不想了。”   “明天你想不想,随你。”   天羽皱着眉头。他现在不想看见萧南。萧南也没动怒,他说:“不说你老爹,我还想不起来,你老爹是怎么死的?我想想……”   萧南装模作样地想了想。   “哦,我想起来了,你老爹不就是贩毒暴露了自己寻死的吗。这么轰动的事儿,怎么也没上个报纸?”   天羽把手里的笔扔出去。   “你闭嘴!”   萧南笑,笑得不屑,阴沉。   “上次刚说过,这么快就忘了。要是没有我,你老爹能那么风光大葬,死得那么光彩、体面?你李天羽,早就被当成毒贩的儿子监视起来了,没被条子审废了,也被唾沫星子淹废了。哎,你还别跟我说你老爹是被陷害的,十个毒贩九个是被陷害的,剩下一个也是冤枉的,被抓的都这么说。”   萧南看看天羽,不疾不徐:   “别怪我跟你翻旧账啊,我就特讨厌听不行这个词儿。晚上十点。老地方。”   萧南走了。   那天晚上,天羽没去汉阳。他一个人喝酒,在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天羽从刚学会喝酒的时候就爱喝白酒,不爱喝红酒。他觉得男人应该喝白的,表现男人的气概。虽然他不是一个东北大汉,但是他可以练出那样的酒量。所以天羽很少喝醉。   他边喝酒,边想起他爸。   21岁那年,天羽继承了他爸的公司。那年,他认识的萧南,也是那年,他父亲被发现误服过量药物,死在办公室里。   天羽对他爸其实没有太多记忆。父母离婚后,他跟着母亲生活,大部分记忆都是他妈的,对他爸,他在很长一段少年时期,很少能清楚回忆出他的样子。直到高中毕业,他妈嫁到国外,天羽才到了他爸的家庭,到他爸出事,总共生活了不过两三年。   他爸是市里有名的企业家,他妈也不差。所以天羽从来没降低过生活质量。现在回想起来,天羽对他爸的回忆是模糊的。他甚至已经记不清他的长相,他的声音。他能记得的都是一些零星的琐事,小时候有一次去公园,他爸给他做了一只草蚂蚱,天羽丢开一堆高级玩具只玩它,因为没见过。高中的时候,天羽在学校打球跌伤了腿,他妈叫人每天背他进教室,有一天是他爸来接他,没让司机背,自己把他从座位上背进了汽车。后来大学了,住在一起,他爸发现了天羽藏在床下的裸体男人的杂志,和天羽谈话,谈到最后一言不发……   他爸死的时候,天羽并没有感觉到很悲伤。几年以后的现在,天羽反而奇怪,现在想起的都是他爸的好处,可是当时,过去,他想起的和父亲有关的记忆都是不好的。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爸很少回家。在他和他妈生活的时候,他爸和别人组建了家庭。在离婚时他妈来问自己是不是愿意跟她一起过,他爸只是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父亲死后,文件中发现一个文档,记录着他被迫和被骗贩毒的过程。天羽那时候刚刚和萧南一起,他让萧南摆平了这件事。他爸最终以过劳死在工作岗位上,得到员工和商界的尊敬。   天羽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简单。他刚刚接手这个公司,他要这个公司,他不能让父亲的事影响自己的未来。   天羽有时候想,萧南常常提到这件事,大概是因为这是一个把柄,因为可以刺伤他。但是天羽常常想不起来,他是否真的是因此悲伤,还是只是纯粹地想要掩盖。   他想,从这个角度说,他天生是一个冷酷的人。或许他也悲伤过,或许他想到的只是自己。就像他有过很多的人,很多的伴,但是在这样的夜晚,他一个人独自喝酒,却想不到找谁可以让他说说这些以前的事。   他始终觉得,他真正拥有的,只有自己。   天羽醉眼朦胧回到公寓时,看到门口有人站着。天羽看不清他的脸,像是萧南,又像张书晨,又谁都不像。他把那人带进屋,却看到龙浩的五官,天羽好像说了很多话,又好像发了火,最后他酒气上冲,就一把把龙浩按到了床上。   他做得很凶,很激烈。听见龙浩痛苦又愉悦地呻吟。天羽挺动着腰身,压在他的身上,释放的时候,天羽紧紧抱住他,他说,爱不爱我?   早上天羽醒来,看见旁边的人,怔了一会儿。   萧南坐在床上,边抽烟,边看着他。   “……是你?”   天羽说。萧南把烟灰掸在床下的地板上。   “酒醒了?”   天羽看了他一会儿,坐了起来。他撑住很疼的头,回想昨晚说了什么,想不起来。他打量萧南,萧南光着身体,只是坐着抽烟,没有什么不快。   天羽爬起来,穿上内裤,把地上萧南的内裤扔给他,套上裤子,系着皮带。   萧南的视线跟着他。天羽回头看看他。   “快穿。我要开会。”   萧南仍然抽着烟,悠闲地。   “昨晚怎么不来?”   天羽哼笑。   “你来了不是一样?”   天羽穿好衣服,洗漱完,对着镜子飞快地打领带,镜子里瞥见萧南仍然坐着。萧南抽完一支烟,拿出一个大红喜帖,搁在床上。   “15号。跟机,别迟到啊。”   天羽瞥了一眼。   “谁结婚?”   “我。”   萧南说。   天羽愣住。他回头……   萧南的婚礼办得无比盛大、隆重。新娘是同样来头和背景显赫的人物。为了避免省里的影响,婚礼在香港办,包了专机接来宾客,光新娘的一个头纱就价值几万。   婚礼是典型的萧南的风格,极端奢侈,豪华。天羽之前不知道萧南要结婚,婚礼当天也用不着他帮忙,他在邮轮上擒着酒杯,看萧南和新娘宣誓,深情款款地亲吻。萧南英俊,迷人,风度优雅,不时温柔地与怀中的新娘耳语,露出成熟、体贴的笑容。人们艳羡地赞美郎才女貌,赞美婚礼处处显耀的富贵奢靡,赞美这一对天作之合。   天羽感叹萧南的演技,感叹他将一场高级交易演绎得如此感情充沛,有滋有味。   婚礼后萧南和老婆到国外蜜月旅行,天羽回到汉城,立刻着手对其他几家演出公司的并购,并以最快的速度把资金迁到位。   他有预感,他脱离萧南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陆成有事打电话给天羽时,告诉他张书晨要辞职。   天羽并不意外。他和张书晨已经很少来往,他对萧南的作用也到头了,要走也不奇怪。天羽想了想,打电话给张书晨,请他吃饭。   张书晨来的时候,还是和第一次见他时候一样的安静,乖巧。天羽在张书晨的眼里眉间,都没看到他有埋怨自己的意思。两人很平和地吃了一顿饭,天羽送给他一套首饰,是张书晨曾经提过想要,天羽却没搭理他的东西。   张书晨并没有客气,收下了。天羽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张书晨说,想找个对自己好的人。天羽没接话,张书晨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   “天哥,我要走了。走之前,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是关于龙浩的。”   天羽说,什么事?   张书晨眼神平静。   “以前我不告诉你,因为你不会信我。现在我要走了,没有必要骗你。你知道新东吗?”   天羽听说过。新东是一个黑势力,活动范围在江汉地区,曾经发展很大,后来出过一桩案子,牵扯到一个名人,被有关地方压下去,但没有完全弹压,据说是背后有背景。豹头和天羽聊天时曾经提起,豹头说,如果说在汉城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待的不舒心的,就是这个新东。新东如果看上汉城,就是一个两拼的局面,但新东和豹头不同,豹头是一条道走黑走出来的,新东却有“官白”。什么是官白,豹头没明说,天羽也明白。   张书晨说:“周小舟是新东的人。龙浩也是。”   天羽没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呡了一口。   “我知道你不信。就当听着吧。周小舟进凰龙,是新东让龙浩安排的,他们想在凰龙干什么,我不清楚。他们俩装成一对,在外面开房,是和新东的人接触。那次被你看见,那不是第一次。”   天羽停了一会儿。   “你怎么知道?”   张书晨沉默了一下。   “我和周小舟上过床,套过他的话。”   天羽看他。   “我听到周小舟在宿舍给新东打电话。周小舟拉拢我。我对他说,你和萧总玩弄我,我恨你们。他看我没说出去,信了我,让我帮他们掩饰。周小舟和龙浩以前认识,龙浩是不是新东内部的,我不清楚,周小舟说,龙浩做这件事是有条件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新东保护他女朋友,他刚拒绝你,得罪萧总,怕你们会对他女朋友不利。”   天羽不做声,张书晨继续说。   “新东本来想叫龙浩直接跟你好,龙浩不同意。周小舟说,龙浩好像和凰龙有过什么协定,但龙浩不肯说,他只知道和龙浩到金贸有关。”   “后来你把龙浩赶走,周小舟说龙浩不会离开汉城。他没告诉我原因。还有……龙浩在工地的地址,是我给你们公司人的。我知道你在找他,就去找了周小舟。他告诉的我龙浩的地址。”   张书晨说完,沉默了一会儿。   “我只知道这些。是真是假,你可以去问。我以前想说,怕你觉得我是在嫉妒,胡说八道。今天我要走了,说出来,你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就当我是在造谣吧。”   张书晨停了停,声音也低沉下去。   “天哥,我知道你心里有龙浩。我不想看你蒙在鼓里。他不是简单人。以后,你防着点吧。”   天羽只是听着。   张书晨说完这些就走了。   天羽后来并没把时间用来思索张书晨这番话上。   如果是一个月前,他会立刻找到周小舟,问个究竟。或者仔细推敲张书晨话里的细节,看是否存在漏洞或找到吻合的依据。   可是现在,他听了就听了,毫无想法。   也许张书晨说的都是事实,也许是在夸大其词,也许是在造谣。那又如何?天羽想。龙浩已经和他没关系。他未来怎样都和他无关,他过去怎样,就更和他无关了。天羽现在想到这个人,只是觉得累。他既没劲再去折腾龙浩一次,也不想再折腾自己一次。   所以李天羽没什么反应。他把这件事丢在脑后。   天羽的演出公司成立了,在他忙于新公司运营的时候,豹头找到了他。豹头提出投资他的演出公司,天羽非常意外。   他是曾经动过脑筋,想利用黑市运作融资,但后来觉得风险太大,而且不想和豹头这样的黑帮搭上利益关系,所以放弃了。没想到豹头竟然会主动找上他,表示对娱乐经纪有兴趣,想参与公司股份。   天羽和豹头谈笑应酬,心底却盘算豹头真正的目的。   他知道,豹头会看上这么一个还没成形,连真正的经纪包装都还谈不上、只是初步接演出和票务的新公司,绝不是他表面上说的“有兴趣”那么简单。豹头当初进凰龙,萧南给天羽的那个原因,天羽也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按照豹头的头脑、在汉城的势力,恐怕不只是看上凰龙那些地下生意。天羽一直怀疑豹头和萧南私底下有别的交易,但这不是他需要过问的,他也不想知道。   现在豹头找上他,天羽不得不想,豹头是不是也跟对萧南的交易一样,其实另有目的。   但天羽明里暗里地等着豹头开口,豹头却始终不谈别的,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投资,洗点白钱。   天羽思考了几天,答应了豹头。他知道豹头一旦看上了,自己迟早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豹头的投资不小,加上牵线国内其他大的演艺经纪,短短大半年,将天羽的演出公司扩展成为演出集团。   星海也仍然在运作,半年中,萧南曾经有意成立一家广告公司,并入星海旗下,天羽思索再三后,向他提出拒绝的意见,理由是用详细的数据和方案,证明这家公司单独运营、由星海前期铺路,可以比并入星海有更快、更多的收益。   萧南看了天羽非常仔细、周到的方案,没说话,微微一笑。天羽也没说话,等他的下文。   后来,萧南只给了他一个简单的字:“行。”   天羽有时候想,他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表现得过了,过于急切、明显。   然而他想,萧南也很清楚,总有一天,他对萧南而言将是毫无价值,两人各走各的路。   到那个时候,萧南会把他当成石头一脚踢开。这一点,天羽从不怀疑。他不先有动作,萧南也迟早会有动作。他只是无法预期到时候萧南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萧南结婚后和结婚前没什么区别,天羽以为萧南结了婚多少会收敛一点,没想到甚至比过去更变本加厉。天羽纳闷,萧南玩得那么大,他老婆竟然能忍得下去,萧南却笑:“闹?闹大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得了,她的事也不少。老头子面前,好着呢。”   天羽理解不了这些太子的婚姻。   萧南有一次和天羽在凰龙看跳舞,舞台上是陆成刚请来的一个钢管舞男,据说是获过全国比赛大奖的。那舞男身材很好,近乎赤裸,只穿着一件三角底裤,在黑暗的灯光下跳得十分火热。   萧南也看得津津有味,笑着转头问了天羽一句:“嗳,你看比那个龙浩怎样?”   天羽很久没想起这个人,忽然想起,脑海中模模糊糊有他以前跳钢管舞的样子。天羽只看阿浩跳过一次钢管,记得他腾挪跳跃的样子,还有抬起下巴,飞出的一个眼神。天羽想着那个眼神,感叹了一句:“尤物”。萧南一愣,兴趣就不在天羽身上,眼光直粘在那舞男三角裤中饱满的一团上。   在工地最后一次见阿浩后,天羽再也没有见过他。开始的时候他常常想起他,时间长了,便不再那么频繁。只是偶尔路过一些和阿浩一起去过的地方,才会想起这个人。想到他的时候,天羽会想他是不是在别的城市跳舞,还当着舞男,或者找了别的工作,不知道现在混得怎么样。不过也只是想到而已,很快就转移到别的念头和事情上。   这大半年里,天羽和一个男孩儿挺热烈地好过,好得还挺轰轰烈烈的。那男孩儿是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学校的重点抚培对象。天羽开始也就玩玩,可男孩儿非常纯情、坚决、执着地追求他,到后来天羽发现自己特别看不得男孩儿不知所措地面对着他的样子,满眼的渴望和悲伤,却又特别束手无策、特别无助。那无助的样子让天羽有一种熟悉,心疼。这男孩儿为了留在汉城和他在一起,和家里出柜,也不在乎学校里的影响,闹了个天翻地覆,愣是把父母安排好的高薪工作都不要了,断了自己所有后路。他对天羽说这么做不是逼他跟他在一起,他只要留在能看见他的地方,和心爱的人一起呼吸同样的空气他就满足了。他爱他,他就敢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敢为所爱的人牺牲,奉献。   这些纯真、热烈的话,听在天羽耳朵里幼稚。可是,天羽喜欢这种坦白,投入和不计后果。   他想,谁都害怕受伤,可怎么有的人就能这么豁得出去呢?   天羽觉得玩也好,谈恋爱也好,都得跟这样的。否则,累。   天羽回到办公室,公司下属告诉他,一批厂商委托的广告酒在进D城夜场的时候被扣了,可能是分销处不懂规矩,没按规矩办事,被当地的黑组织扣了。   “查过没有,是什么组织?”   “叫新东。”   天羽记得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   他布置分销处,备了东西去跟对方打点,该补什么该给什么,叫底下人尽管给。他知道跟这些道上的人打交道,钱永远是最有用的。可是分销处的人去了回来,说对方不肯放货,还说他们不懂规矩,要公司老总亲自去提货。   天羽有点火。但这些道上的人能躲则躲,不惹为妙。他给豹头打了个电话,果然豹头不愿意趟浑水,只叫天羽亲自去一趟,给足诚意,他们有了面子,自然好办。   豹头问是D城哪个夜场。天羽说了夜场的名字,豹头听了,沉吟了一下,说:“你怎么会惹到他?”   天羽说,谁?   豹头没再多说,晚上派了个手下到凰龙,给天羽讲讲拜码头的规矩,该行的礼数。这手下告诉天羽,新东在D城有两个势力范围,这个夜场所属东城,东城是一个绰号叫“疤龙”的人的地盘。这疤龙是新晋的老大,之前名不见经传,几个月前单打独斗挑了东城的老大,一战成名,做了东城的头领。听说此人不怎么出头露面,但做事极有胆色。他就给天羽讲了一件事:D城修公路的时候在大桥下面的江滩上挖了个大坑,淤积了好几万方河沙,靠这河沙一年有近千万的净收入,新东几次想抢食,把这个金矿从另一个势力手里抢过来,都没能得手。这个疤龙刚接手东城没几天,靠着手段,硬是把这块铁盘子啃了下来,投钱买了一批大型装载机和筛沙机,把沙场收入翻了三四倍,又把原来那势力的兄弟一个不少都留下继续在沙场分钱,人人服气,在道上很快传开了名头。再加上新东的背景,现在是道上的红人。   天羽听着,对这种所谓的黑帮老大充满了厌恶。亡命之徒,除了会打打杀杀,还懂什么?表面上人五人六,就是一帮附骨之蛆。   但眼下,他必须面对这么一个角色,必须讨好对方。天羽打听对方有什么喜好,这手下想了想:“道上传得多,见过的不多。听说年纪不大,脸上有道疤。咳,出来混不外乎财和色,李总你就只管出血呗!”   天羽如约到了D城,下车的时候,一辆轿车和一辆面包车停在那里接他。   车里下来几个人,请天羽上车,态度很客气。为了以防万一,豹头派了两三个身手好的人扮成天羽公司里的人,一路跟着天羽。天羽上车后,对方摸了摸他和随从的身,然后彬彬有礼地说,这是规矩,李总不要介意。   这些人比想象中客气,但天羽还是有些紧张。这和面对豹头不同,在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对方深浅,心里没底。他跟着车到了一家很大的夜总会,谨慎地下了车,门外已经有人等着,把他们领进去。   天羽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都有精悍强壮的人守着,打量他。长廊很深,进了电梯,出来又走了七拐八弯的一段。到了一个弯口,跟天羽的人被拦住了,领头的人说,李总,我们老大就在前面,请您一个人进去。   天羽点点头,单独跟着领路的人到了一个房间前面。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领路的进去,恭敬地说:“浩哥,人来了。”   天羽走进了房间。   房间很昏暗,男男女女,坐了七八个人。壁灯光线很暗,一屋子烟酒缭绕的味道。见天羽进来,都抬起头,打量他。   天羽适应了一下黑暗的光线,看到沙发中间坐了一个人。几个大汉坐在他两边,神情凶悍,警惕。这个人的身形隐匿在黑暗里,天羽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黑色的衣服下敞开的前胸,坠着一根金属的链子,在微微反光。他陷坐在沙发里,背靠得很深,看不到五官,黑色的头发垂着,露出刚毅冷硬的下巴。   看样子很年轻,天羽感到意外。   领路的人对天羽:“这是浩哥。”   天羽点头,喊了一声:“浩哥。”   领路的人说:“李总,我们浩哥等你很久了。”   天羽想看清那个疤龙的样子,但是实在太暗,看不清。他在几个男人的示意下坐了下来,把手里提的箱子放在茶几上。   “浩哥,之前不懂规矩,多有得罪。这点小心意,给兄弟们当点零花,不打不相识,大家交个朋友。”   天羽低姿态地说着,把箱子推了过去。有人接过打开,都是现金。天羽观察黑暗里的疤龙,见他只是坐着,抬也不向箱子抬一眼,昏暗的灯光照着他没有表情的唇角。天羽心里一突,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多大胃口。他掂量着开口:   “只是一份见面礼。知道兄弟们辛苦,我这次来,就是不想亏待大家。浩哥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天羽还要说点什么,疤龙忽然向他抬起了脸。   天羽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声音像被人一把扯去,卡在喉咙里。   他震惊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嗡的一声。   异样的沉默中,其他人发现异常,都看过来。疤龙抬起头:“你们先出去。”   人们退出去了,包间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天羽从震惊中回过神,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笑了。   “好大的排场啊……‘浩哥’。”   天羽说,把“浩哥”两个字念得很重。他打量那张脸,随即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包间。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种地方。想不到现在故境重演,只不过跟当初换了个个儿。天羽脑海中浮现出记忆里那个站在自己面前擦汗的舞男身影。不知道自己刚才进来时,在他眼里是个什么光景,是不是就像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   “这个惊喜真是太大了。”天羽从怀里掏烟,冲对方亮了亮,“不介意吧,浩哥?”眯起眼睛,点上。   “‘疤龙’、‘浩哥’……你让我怎么想的到,居然会是你。呵呵……”天羽笑着,感慨、自嘲。天羽说你说这世界上的事还真是……诺基亚那句广告词怎么说来着,一切皆有可能?   龙浩没有回答。   天羽想,这“惊喜”是太大了。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   那个阿浩,眼前的“疤龙”?!他什么时候进的黑社会,又怎么会变成老大?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这个人就是龙浩。   这一切太匪夷所思,又来得太快太突然,突然得让天羽根本来不及思考。   天羽说,早说是你想见我,打个招呼就行。不用绕这么大的圈子。还劳动这么多兄弟,我挺过意不去的。   龙浩抬起头。   “天羽,我今天请你来,是有件事和你商量。”   天羽料到了,把烟摁熄在烟缸。   “你兴师动众地请我来,自然不是来叙旧的。谈正事吧。我的那批货,还请浩哥给个面子,高抬贵手。规矩我清楚,你开个价。”   龙浩把现金箱推回到天羽面前。天羽扫了一眼。   什么意思?   “在你进门的时候,货已经给你公司的人,随时可以取款。”   天羽笑了笑。   “那真是谢谢了。你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听我说这两个字吧。”   龙浩仿佛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那张黑暗中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天羽,你是不是有一批东西跟着凰龙走货,这个月20号发泰国?”   天羽疑惑。“你怎么知道?”   “把这笔交易停掉。豹头已经把凰龙的一部分生意转给新东,我会接手。以后凰龙的生意一半是我们做的,跟你也会有合作,在这之前,你最好不要直接跟凰龙谈其他生意。”   天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脑子里一懵,盯着阿浩看,还当自己听错了。   “我已经跟泰国那边接触过。这几天他们会找你撤销合同。”   天羽一下站了起来。他瞪着黑暗里的龙浩,震惊的程度甚至超过刚才第一眼看见他的脸。他用力克制住自己,按着嗓子:   “龙浩,你想干什么?你打我公司的主意?”   “大家走一个道的,难免会有竞争。合作做市场,有钱一起赚。”   天羽不再说话。他听见自己的脑中嗡嗡作响。他在房间里快速走了几步,胸口有什么灼烧上来,直冲头顶,再也压抑不住,他猛地折回,指着阿浩: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新东的人?!当初为什么接近我?”   张书晨的话在天羽耳边作响。天羽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大得出奇,太阳穴鼓鼓地跳动。   他从来都没相信过张书晨的话,因为那太过离奇!可是眼前这一切又怎么解释,那个一无所有的阿浩,社会底层的舞男,短短几天就摇身一变变成了流氓头子?!这不是拍电影,他李天羽也很清醒。   阿浩向他抬起脸。天羽在那张脸上找不到熟悉的表情,熟悉的眼神。这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到底谁才是陷阱里的动物?都是为了今天?就都是为了在今天隆重登场,亮明正身?   天羽怒极,反而笑了。   “你老板给了你多少?”   天羽又痛又怒。   “打听一下我值多少钱,不过分吧?”   还和以前一样装哑巴?哈!真操蛋啊,天羽想。他上前,揪起龙浩的衣领,揪得他站了起来。   “你是不是想回来报复我?”   外面的男人们冲了进来,几个大汉架开天羽推到角落,一脚踢在天羽的肚子上。   “住手。”   天羽被男人们推搡着,推到阿浩面前。天羽仰起脖子,抬头盯着阿浩的眼睛,阿浩从上面俯视着他。   “天羽。照我说的做。”   他回头,吩咐身后的人:   “送李总回去,不要怠慢。”   架着天羽胳膊的手放开了。天羽动了动恢复自由的手腕,走向阿浩。旁边人警觉地要拦,被阿浩的余光扫开。   天羽抵上阿浩的身体,鼻端近得要抵上他的鼻尖。   “阿浩……”   天羽轻声说,脸压上他的肩膀,贴上阿浩的脸颊,气息拂过他耳后的发丝。   “你行啊……”   第七章   新东与泰国的一笔数额可观的生意黄了。泰国方面在签约前3个小时突然变卦,与香港大禹集团签了专属贸易合约,摆了新东一道。没有人知道大禹为什么会突然插了一杠和经营范围毫不相关的生意,对手还是在内地有帮派背景的新东。   新东在这笔生意上投了一笔钱,钱打了水漂事小,面子丢了事大。这是新东进汉城的第一个大动作,也是新东红人疤龙入汉城后拍板经手的第一笔大生意。新东的面上企业新鑫当日股价下跌,损失不小。   天羽坐在办公室里,听着下属汇报,手指无意义地在桌上敲着。   “李总,新鑫会不会查到大禹那边,我们要不要做防范?”   天羽笑笑。   “防什么?做生意,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天羽转了转手里的一支笔。   他不管龙浩到底是谁,也不管他怎么混了黑社会,想抢生意,还早了十年。   他一直在等龙浩的下一个动作,等自己什么时候,再被一群人绑着送到什么黑黝黝的包间里。他给了新东一个下马威。李天羽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凡事他计划得很周详,找到适合的时机、想好退路,才会行动。所以他不怕。凡事有了分寸,就可进可退,至于后面的路怎么走,要看对手怎么动。   只可惜,他等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新东不仅没有任何反应,龙浩也没再露过面。就好像这次的事烟消云散,从来没发生过。   在做这一切之前,天羽见过龙浩。   那一晚,他约龙浩见面,在一个地下停车场。龙浩单独来了。天羽靠在车门上,掏出烟盒,低头嗑了嗑,嗑出一根烟。   “我查过你。在DESTINEY你就是个舞男,和新东没有关系。你家里的事,你说的过去,都是事实。”   他看向龙浩。   “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为什么进新东,还有为什么针对我。”   预料中的沉默。天羽不急着听回答,等了一会儿,才把眼光投到龙浩脸上。   “我今天约你出来,只是想听一句实话。看在我以前,”   他停顿,慢慢吸了一口烟。   “……确实喜欢过你的份上,你今天给我一句实话。”   阿浩抬起头,和天羽的视线碰在一起。两人在灯光下看着彼此,像要看进眼眸最深处。   “是我利用你。”   “利用我?为了什么,钱,出人头地,一步登天?”   天羽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别把我当傻子。阿浩,我现在还喊你一声阿浩。你是不是这种人,我心里有数。上次在场面上,你不方便。今天……”   他沉默了一下。   “今天,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你说,我信。”   声音在静静的地下车库回响。烟灰烫了手指,天羽才听到阿浩的回答。   “我只是做想做的事情。”   “不后悔?”   龙浩沉默了一下,坚定地:   “不后悔。”   天羽不置可否,擒起手中的香烟。   “周小舟是新东的人?”   阿浩停顿片刻,点头算作回应。   “那天你和他在宾馆,是和新东的人接头?”   “是。”   “这么说,那个时候,你已经加入新东了。”   阿浩停顿了一下。   “是。”   “你送水,做民工,都是做给我看的吗。”   阿浩沉默了一下,仍然回答了一句“是”。   天羽抬头,在烟雾中看着模糊不清的水泥顶。   “你还是没告诉我原因。”   阿浩的眼光掠过他,像在看遥远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也有。”   天羽一笑。   “就像商店里的小汽车?”   天羽慢慢地转过身,看着阿浩,眼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像第一次看见他,又像从来没有这么看过他。   “你知道,过了今天,我是不会再给你解释的机会了。”   阿浩看着天羽。灯光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   “我明白。”   天羽迈动脚步,走到阿浩面前。他站在离阿浩很近的地方,抬起脸,近距离地凝视他,然后抬起手,拨开阿浩脸颊旁长长的碎发,露出被遮挡的左半边脸。   在那张原本光洁的脸上,眼睛下方,有一道粗深的长长的疤痕,一直从眼下延伸到脸颊,突兀、狰狞地布在半边脸上,让人看而心惊。   天羽打量着那道疤。   “有想要的东西,就会有代价。”   视线慢慢上移,看进那双眼睛。   “就像这个疤……也是代价之一,对吗。”   豹头告诉天羽,他已经和新东有了协定,新东月底就进凰龙,和豹头东西分治,赌场钱庄还归豹头,地面上的生意交给新东。“新东看上了你在凰龙的出口渠道,也想尝口鲜。我是你的投资人,也算半个自家人,提醒你一句,好汉不吃眼前亏。”   天羽对豹头道谢,言谈洒脱,丝毫没有受了委屈的样子。豹头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是聪明人。   新东进了凰龙。萧南来电话,说来了个老朋友,要和天羽聚一聚。天羽心中明白,走进凰龙的时候,萧南已经等在那里了。   萧南坐在沙发上,神色悠然,远远地看见天羽,笑:“你迟到了,咱们阿浩可是等你很久了。”   想了想,哦了一声。   “错了。现在该叫浩哥了。”   笑着擒起杯酒,隔着距离对另一头的龙浩示意。   “过去叫阿浩叫顺口了。名字吗,叫起来透着亲热,浩哥,不介意吧?”   龙浩在沙发的另一边。   “萧总客气了。”   萧南微笑着喝了口酒,眼光落在龙浩的身上,不说话,嘴角带笑。   通常萧南用这种眼神打量人的时候,是不说话的。很少有人能抵得住他这种直视的眼神,然而龙浩和他对视,脸上没什么动静,也没有移开视线。   萧南看了一会儿,噙着笑。陆成走进来,萧南转头。   “哎,陆成,你看谁在这呢,招呼都不打一个?”   陆成陪着笑。   “哪能呢,早看见了,一早就问好过了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该什么礼数,就什么礼数。你白跟着我了?”   陆成连忙:“是是,我疏忽了。”   走到龙浩面前,曲着腰恭恭敬敬地来点烟。   “浩哥,我是凰龙的经理,以后叫我小陆就行。豹老板那些场子都收拾好了,浩哥接管后有什么事就吩咐,兄弟们在这也尽管放心。以后,还请浩哥多多关照。”   龙浩按下陆成要给他点烟的手。   “陆经理,像以前一样叫就行。我在凰龙跳舞,从这出去的,兄弟们都知道。没什么不好讲的。”   萧南笑笑。   “一个下人,用不着跟他们客套。英雄不问出处啊,可惜,当年凰龙没留住凤凰,倒给新东的张老板送了一条龙。不过不这样,也显不出咱们的缘分。阿浩,你现在是人物了,凰龙也跟着沾光,以后仰仗新东的地方很多,既然是老朋友,天羽,我们是不是该惊喜啊?”   天羽没做声。   “萧总对我的关照,我是不会忘的。”   龙浩说。   萧南的目光和龙浩对视,四目相对,随即笑开。   “客气。”   喝酒布菜,过了三巡,下面音乐声变换,是舞台表演开始了。这二楼的包厢正对着楼下,视野一览无余,舞台上的舞男舞娘一拨拨地扭动起舞,带动起HIGH热的气氛,底下舞池中人声鼎 沸,又是疯狂一夜的开始。   萧南叫过陆成:“这都跳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上点档次的没有?”   陆成低头:“现在这些跳舞的,是和以前不能比了。”   萧南转向阿浩:“你看,让你看笑话了。”环视众人:“你们没看过浩哥跳舞吧?以前他可是凰龙的台柱啊!连我们最挑剔的李总,也给他迷得晕头转向呢。”   萧南戏谑的目光在天羽脸上转了转。   “今非昔比了。”萧南敲了敲沙发扶手,看着龙浩的眼神忽然露出惊讶:“阿浩,这脸上的伤可够深的啊?”   龙浩抬起了头。灯光照亮他的左半边脸,没有遮挡的疤痕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可怖。   “旧伤疤了。”   萧南仔细打量那道疤,啧啧两声,十分遗憾地:   “可惜啊,好好一张俊脸,被道疤毁了。”   龙浩听了,忽然笑了笑。   从进包厢起,他一直没有什么表情,这忽然轻轻的一笑,让所有人的眼光不由自主聚到他的脸上。   “我倒是很感谢它。”龙浩平静地说。“没有它,就没有今天的疤龙。”   萧南看着他,没接话,面带微笑。   两人对视彼此,包间内一阵安静。   片刻,萧南忽然转移了话题。   “听说泰国那笔生意,新东有些损失,星海和新鑫之间还闹了点误会。怎么样,解决了吗?”   天羽接口。   “以后有钱,就是大家一起赚了,还分什么星海、新鑫?萧总,你这是把我和浩哥说生分了。”   他把眼光转向龙浩。从天羽进来起,龙浩就没有看过他,现在,他像终于注意到他的存在,眼神专注地落到天羽身上。   天羽想,龙浩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背后做的动作。他观察着龙浩的眼睛,那眼瞳太深,看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一阵激烈的鼓点从包间栏杆外透过来。萧南“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既然没有误会,也该找点乐子了。天羽,今天阿浩是客人,又是你的老熟人,怎么也该表现表现吧?”   天羽警惕地看着萧南向他走来,有不好的预感。   “干什么?”   萧南走到天羽身边,转过他的肩面向包间外下面的舞池。   舞池中几个舞娘正在蛇一样扭动着,跳着脱衣舞。薄薄的衣服被她们挑逗地往下褪,男人们火热地叫喊,气氛淫靡又颓败。这是凰龙每夜都会上演的戏码,天羽疑惑,不知道萧南要他看什么。   舞娘们向两边散开,现出一个已经脱成三点式的舞女,拖着一把椅子。她将椅子转过来,分开大腿坐了上去,向前紧紧贴住椅背,边脱边做出不堪入目的动作。音乐变成了呻吟声,喘 息 声,舞池中的男人们渐渐陷入情欲的癫狂。   萧南贴近天羽耳边,轻笑着。“你的腰比她带劲,跳起来肯定更好看。”   天羽一震。   “什么?”   他想他没听清。   萧南把陆成叫过来,指了指那舞女贴着的椅子。   “去找一把来。”   椅子很快找来了。萧南哈哈一笑,探头过去凑近龙浩。   “阿浩,看过天羽跳舞没有?一定没看过吧!哎我告诉你,他那腰啊……要劲有劲,要软能软,特带劲儿。难得今天高兴,咱们让天羽跳个舞,这可是一般人绝对看不着的。”   天羽不敢置信地盯着萧南。他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   他想过萧南在今天这个场合会干点什么,却没想到萧南竟然会拿他开刀。   现在龙浩身份变了,是萧南明面上轻易动不得的人。可是萧南动得了他,于是萧南就拿他下刀,做给龙浩看?   这还真是典型的萧南作风。天羽想,这就是今天萧南叫他来的目的?知道他和龙浩当年那点事,就当着龙浩的面,羞辱他,甩龙浩脸子?   哈哈!   天羽想笑,可是笑到嘴边,却是让头皮发炸的怒意。   “萧总,玩笑开大了啊。”   萧南扫了他一眼,挺惊愕的。   “别啊小羽,不就是找乐吗?都是自己人,跳得不好也没人笑话你,来来来,跳一个,这样,你跳完了我跳,好不好?”   萧南说完就哈哈一乐,好像说了个特好笑的笑话。   龙浩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陆成不动声色地向包间里伺候的人打眼色。有人开始向外面退。   “一个都别走。这么不给李总面子啊?”   萧南说。所有的人都不动了。   天羽的视线和萧南碰在一起。萧南笑着,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天羽端起茶几上一杯酒。他缓缓晃动杯中的液体。他想如果现在他手一翻,泼萧南的那张脸,一定很好看。   但他没有。他从容地喝下那杯酒,然后对萧南笑了笑。   “我不会跳。”   萧南慢条斯理地走到他面前,撑下身体。   “咱们李总,还不好意思呢。跟我这么久了,还这么脸嫩?”   天羽抬头,瞪着萧南。   如果是以前,如果换了一个场合,也许,李天羽就当被狗咬了。李天羽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违抗萧南,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很清醒地知道,他还没有能正面和萧南杠上的资本。   但是现在不一样。当着龙浩的面,不一样。   要他李天羽在龙浩面前当个下贱的婊子,让龙浩看他的笑话,他做不到!   萧南玩弄地看着天羽的眼神,低下头,贴近天羽的耳边。   “翅膀硬了?星海的大股权你还没到手呢。”   天羽一僵。   他的眼神和萧南相抵,一动不动。   天羽站了起来,走向那把椅子。   “来来,给点掌声鼓励!”   萧南满面笑容,啪啪地鼓起掌来。   天羽缓缓将椅子背转过来,坐了上去。   他要星海的大股权。他要摆脱萧南的资本。他这么做了,未必能得到;可如果他不做,就一定得不到。   在天羽的脑海里,这是一个简单的运算模式。为了这一天,他忍耐了很多年。他不该在乎多忍耐这一次。   很久以前,刚和萧南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服从过类似的要求。那时候他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当一个人对着一群禽兽,穿着和光着,又有什么区别呢?   天羽面无表情地解开衣扣,把外套脱在地上。   他想起了坐在对面的龙浩,也曾经在他面前做过这个动作。当时他高高在上,而他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舞男。   他在用什么表情看着自己?天羽忽然想,不知道自己脱的动作够不够火辣,够不够下贱 。   “啧啧。”萧南不太满意地指挥。“天羽,别光脱啊,你得动腰,你得跳!”   天羽在数双眼睛的注目下,缓缓动了一下腰。   领带,接下来是衬衫。天羽把手移到衬衫领口,一个一个,往下解纽扣。   解到最后一个,他解了很久也解不开。手在抖动,妨碍了动作。包间顶上刺目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和身上,让他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个动作都能被包间里所有人看见。   皮肤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天羽想,原来舞男的感觉是这样的。   原来他一直是个舞男。   萧南盯着天羽迟缓的动作,不满意地走上前去,抓起天羽的手。   “来来,我教你。”   萧南笑着把天羽的手拉着,拉向天羽的胯下。   “抓住这儿,再顶几下……”   手伸到半途,被拉住了。   龙浩松开手:   “萧总,我是客,以后多有叨扰,理当由我先表示一下诚意。”   他回头,手下已经请天羽站了起来,提起那张椅子。龙浩提着椅背,向面前放下。   “这椅子舞我跳过,兄弟们捧场,都看过。萧总,我借花献佛,来一段。”   萧南很惊愕。   “阿浩,你这是说笑话了,谁吃了豹子胆,敢让新东的大哥跳舞?”   “萧老板说得对啊!”“谁敢?!”龙浩身后的大汉们忽然呱噪了起来。有个光头走了出来,嗓门很大:“萧老板说的太对了!浩哥是有头有脸的人,想跳舞,留给自家兄弟看就行了,这让萧老板高兴的事,当然是我们来了!”对萧南咧嘴一笑:“萧老板,您别见怪,我们兄弟都是粗人,跳舞这么高级的事是不会,玩玩抢椅子抢板凳什么的还行!以后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粗人玩得疯,您大人物可不能见怪啊。”   话说完,手一招:“弟兄们,抢椅子喽!”呼啦一下,龙浩身后的一帮男人一拥而上,嘻嘻哈哈七手八脚地抢起那把椅子来,局面顿时闹哄成一团。   “再多拿几把椅子来!”   “凰龙的哥们一起上吧!”   WAITER慌忙看陆成,陆成看向萧南。   萧南看不出脸色,点了点下巴。   抢哄声,闹腾声,新东的人勾肩搭背拉着凰龙这边的人灌酒划拳声。场面一下子乱了。   龙浩好像也挺无奈似的,转向萧南。   “都是粗人,没什么教养。让萧总看笑话了。”   萧南慢慢勾起嘴角。   “好说。”   “要是萧总不介意,我请李总单独说几句话。”   萧南抬头,和龙浩对视。两道眼光无表情地互相打量。   萧南目送龙浩离开包间,在沙发上坐下,伸出手。   陆成为他手指上的烟点上火。   萧南微微眯起了眼睛。   凰龙外的停车场,天羽大步向前走着。手臂被龙浩拉住,天羽将开他的手。   龙浩用力拉住了他,将天羽拉转过身。   天羽站住脚,手习惯性地伸进裤子口袋掏烟,抬起头来看龙浩。   “你追我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 ”   今天晚上他就是个笑话。天羽又自嘲地在心里更正,不是今晚,他一直都是个笑话。   “看够了,满意吗?”   天羽勾起嘴角笑了笑,把烟叼进嘴里,笑得放肆而又浪荡。   “看够了就滚,别跟着我。”   他笑着说,转过身,往前走。   “你还要跟着他吗!”   天羽停住脚步。龙浩走到他面前,身影挡住了远处刺眼的灯光。   “离开萧南。”   龙浩说。   天羽抬起眼睛。黑夜中龙浩的眼睛很深,很黑。他专注地注视着他,让人有捕捉到温情的错觉。天羽观察着那双眼睛,好像被感动了,重复了一句:   “离开?”   离开……多动人的字眼。天羽又想笑了。   “凭什么离开?凭我?还是……凭你?”   天羽取下烟,笑容随着夜风散向四面八方。   “你搞错了,浩哥。我为什么要离开?我的钱,权,地位,哪一样值得我离开?恩?你倒是说说看。”   “脱离他,你一样可以重新开始。”   天羽听了龙浩那句“重新开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先是惊愕,然后失声大笑。直到笑得抖动着肩膀,天羽才收了笑声,抬起头,看进龙浩的眼睛里。   “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犯贱,我心甘情愿的。知道我李天羽今天的一切是怎么得来的吗?就是做像今天这种事换来的,不,比这更下贱、更像个婊子。你要想听,我可以说三天三夜,保证让你满意,还不带重复的。”   龙浩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天羽看着他的眼神,忽然被激怒了。   “你可怜我?——是不是很爽?看我和你一样,也他妈的就是个舞男!是不是很爽?!”   愤怒,屈辱,羞耻和懊恼……烈火一样灼烧他的全身,将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炙烤得痛入骨髓。没错,他就是个舞男,他才是真正的舞男!面对这个世界,他连像龙浩那样说出一个“不”的机会都没有!但他不甘心,他已经走上了这条道,他必须要得到,要占有,没有这些他赖以倚仗的钱、权、地位,他就什么都不是,连个完整的人都不是!   “浩哥!看以前作践你的人被人作践是什么感觉?是不是特刺激?我不怕人看,尤其不怕被你看。你动我的公司,骗得我团团转,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吗?现在目的达到了,感觉怎么样?爽吗?有我以前想象干你的时候爽吗?!”   天羽吼着,心口汹涌翻滚,堵在胸口的一团烈火叫嚣着要喷涌,宣泄。   龙浩望着天羽。既没有被激怒的反应,也没有怜悯的表情,只是低头望着他,脸上深深的伤疤,在夜色中浓不见影。   似有一声叹息,许久,龙浩低声开口。   “萧南会有一批外贸品,下星期从星海出单。把你的仓库提前放满,让他走别的码头。我知道你想问原因,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天羽,按我说的做。”   天羽抬起眼睛,看了龙浩半晌。   “浩哥,你这算什么?透消息给我,是想帮我什么?要是没打算明说,那算我求你……”   天羽低声说,扬起下巴,气息拂在龙浩的脸上。   “……别总是一副特关心我、特为我好的口气对我说话!行、吗?!”   天羽吼完,瞪着龙浩,忽然又笑了。他伸手将龙浩推向身后的墙,身体压了上去,轻声地:   “干嘛这么关心我?难道说……你对我还有兴趣?”   天羽轻轻抖着肩膀,低低地笑。   “对了,你以前嫌我不是正经人,不肯和我好。现在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了,咱们正好玩玩……”   说完,他倾身向前,吻住龙浩。   被龙浩胳膊一振,将开。   “怎么,”天羽笑得吃惊。“你不会到现在还在装丫的清高吧?浩哥,你现在可是黑社会。不知道黑社会比我这种人,干净多少?”   龙浩紧绷着唇角,隐忍而克制。   “别作践自己。”   天羽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笑。   “你懂什么?”   如果能脱身……早脱身了。他也努力过,尝试过,尽力过……   可是又怎么样?也许走上这条路的那天,就注定无法回头。   不过……   天羽端详着龙浩,开口。   “龙浩,就算有一天,我李天羽走投无路,也决不会来求你。”   星海传媒旗下的演艺集团紧密融资。天羽将娱乐经纪公司的路越铺越大。原本的星海文化只常规运营,外贸生意也只按面上走。   天羽觉得,他没有太多时间了。   他曾经以为萧南最终一脚踢开他是迟早的事,区别只在于萧南彻底厌倦之前,从他的利益链中断走的那部分是大还是小。可是,那天晚上之后,天羽忽然明白了。他明白自己错得很离谱。萧南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就算萧南有一天对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他也仍然是萧南手中的一个玩物。萧南不会让他的玩物堂堂正正地洗白做人,哪怕玩废了,也只能是个玩物!   天羽明白这一点时,从心里往外的发凉。   他直觉地预感,也许他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萧南。   显然,萧南早就察觉了他想脱身的念头,也清楚他并购组建经纪公司、扩张自己势力的每一步,但萧南并没有采取行动。天羽不会天真到认为那是萧南看不上这些小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他知道萧南迟早会动手,只是,想不出萧南会怎么做。   所以,那天在凰龙包间,就是一个警告?   以为自己已经开始强大,他却在告诉你,他仍然用一个手指,就可以摧毁你。   天羽想着,冷笑。   可是,李天羽也不再是21岁的李天羽了。   天羽镇定从容地安排事务,一边按计划运转,一边未雨绸缪地准备退路。   只要他仍然还拥有可供操控的力量,哪怕萧南将他的星海全毁了,他也不至于到走投无路的份上。   还能坏到哪去?难道拍他干男人的裸照放到网上?天羽想着,嗤笑了一声。   “离开萧南。”   脑海中想起龙浩的话,天羽眼神冷了下来。   说说这四个字,谁都会。龙浩,你叫我离开,就凭红口白牙?你说一句离开,我就能离开了?说些他妈的轻飘飘的话,有什么用?   天羽想起从以前起,龙浩就是一个独善其身的人。他知道他对他不谈真心,就断然要只和他做朋友,他怕“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就干脆不陷进去。   这么理智干脆、这么懂得置身事外的一个人,除了嘴上说说,还为别人做过点什么实际的?   天羽冷冷地想,能救他的,只有他李天羽自己。   凰龙包间的事后几天,萧南到过天羽的公寓。萧南很有兴致地问起那天跳脱衣舞的感觉,天羽本来沉默,终于在萧南几番话后耐不住血性,挥了萧南一拳。   萧南揉着被打的脸,不怒反笑。   “真带劲儿,我都硬了。”   “你他妈就欠人干。”   天羽说。   萧南听了这话更是兴奋,将天羽推坐在沙发上,坐上天羽的大腿,趴在他耳边。   “你说对了。我求你干我,我好想被干啊……求你了心肝……快干我……”   天羽忍着极度的恶心,看坐在他身上,毫不掩饰地摆出淫荡表情的萧南,对他说:萧南,你够贱。   萧南笑着回答:我就喜欢贱。   新东进汉城的进程,忽然变成一场反扑。新东以令人惊愕的速度噬入汉城。   先是新东面上企业新鑫并购了国资企业瑞华集团。速度很惊人。之后,新鑫旗下组建外贸公司新龙,汉城的主要外贸出口线都受到冲击。汉城中心区原本的时代广场在没有任何预兆下停业改装,不久,一座庞大、奢华到令人很难相信它只是一个洗浴中心的“华世”盛大开业。   像汉城人熟知的凰龙一样,华世也同样散发着黑暗的味道。但是很多人知道凰龙的背景,却对华世背后新东的水深一无所知。   渐渐有些小道消息流传开,比如新鑫啃下瑞华这个很多人想啃、但非常难啃的硬骨头,用的只是一张轻飘飘的纸;比如时代广场改造项目原本是信飞集团投的标,但信飞的执行董事忽然改口,将上次投标会上的投资预算忘得一干二净。再比如传言华世的老板是个年轻人,新东的黑老大之一,不仅是新东老板张强一手提拔的膀臂,而且这些暗面的事就是他在替张强达成。关于这个人的传言被渲染得很夸张和耸动,但是他很少在华世出现,在华世露面更多的是一个叫翟勤的光头,他打点华世场面上的运营,据说是新东疤龙的手下。   华世开业后,曾因涉黑嫌疑被警方调查,一个叫龙浩的人作为嫌疑人被请到公安局配合调查,但警方很快因为证据不足仓促放人。此后,没有警察再动过华世,甚至在华世发生规模不小的群体事件后,第二天的各大媒体也没出现过只言片语。   天羽在各种场合听着这些传来传去的消息,他会和一群人一起感叹几句,猜测新东背后的后台,八卦一下华世老板是不是就是新东这位上位很快的疤龙。   有人问他:“李总,听说凰龙也有新东的场,这些消息,你应该比我们灵通啊?”   天羽笑:“这是上面关心的事,我们做生意的,哪懂那么多?”   听着这句“上面”,大家心领神会。   就有人来敬天羽的酒,明里暗里地请他做中间人,牵线攀一攀新东的这根高枝,问天羽,想必李总和这位红人也是有交情的?   天羽笑,说,我倒是想。   龙浩有时会来见天羽,要求他做一些事,天羽不理会,但龙浩有办法让他按他说的去做。   “浩哥,我请你告诉我,”天羽有一次问他,把请字念得很重。“你到底想干什么??”   但龙浩不会回答。   这一晚,天羽去了一家会所。在豪华包间里,和豹头推杯换盏。   几天前,龙浩曾叫他推掉这次和豹头的见面。但天羽准时坐在了包厢里,随身带着预签的合同资料。   气氛很好,豹头介绍新的合作伙伴给他认识。天羽谨慎、仔细地调查过对方,至少现在他和豹头是利益共同体,他不认为这次探路性的小额生意会有什么问题。   所以当包间的门忽然被大力踢开,很多人冲进来抽出砍刀砍过来时,天羽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惊愕地站起来,混乱间被豹头推着冲到外面走廊上,茫然地向外跑。天羽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追到脑后,一道疾风向他砍来,脑中一懵,本能地抬手臂去挡,旁边忽然有人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推到一边,接着飞起一脚踹在后面人的胸口,连人带刀子踹翻,头一偏躲过后面劈来的刀,拧住手腕一撸就把刀夺进手里,用刀背将周围几个人撂倒!   “浩哥!”   一群男人冲进来,开始一场混战。天羽还来不及看清这一切,被那人拉住冲向外面,塞进一辆停在门口的车。   龙浩关上车门:“开车!”   车子疾驶出去,上了高架,天羽喘着气,心还在乱跳。   龙浩转过头来,手还紧紧攥着天羽的胳膊。   “我不是叫你不要来吗?!”   龙浩咆哮!   天羽回过神来,惊疑交加。   “到底怎么回事?”   龙浩不理会,转头对司机说了天羽公寓的地址。天羽一把拉住他。   “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不然以后别想我听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指派!”   龙浩浑身散发着戾气。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待在家里,哪都别去!”   天羽扭头对司机:“停车!”   龙浩抓住了天羽去开车门的手。   车开进江边,远远地停在外面。天羽烦乱地掏出烟来塞进嘴里。   “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你不想让我卷进去?是不是这么回事?”   从龙浩第一次介入他和泰国那笔生意,他就起了疑心。以新东的背景和强硬手段,龙浩完全没必要觊觎那笔生意。   “要是你还不说,不管你是不想我妨碍你,还是想帮我,下一次像今天这种局面还会出现。”   龙浩不可置信地:“你今天是故意去的?”   “我要是不这样,你什么时候肯说实话?”   “你!”龙浩又惊又怒,“如果我没赶到,你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   “那就说实话!”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天羽一顿,眼睛直视着龙浩,然后,一字字地开口。   “你是不是警察?”   龙浩愣住了,脸上闪过僵硬。   “第一次见面,在我家,那个阳台不是什么人都能爬上去的。那可是六楼。你是警察,这就好解释的多了。你潜入凰龙,现在是新东?你在调查,或者在找什么证据,至于我……”天羽沉吟。“我能帮你更快地进入凰龙。而现在你所调查的事情,你的任务,出于某些原因我不能卷入,所以你就千方百计阻挠我介入。所以你无法对我解释,因为你是个警察。是不是这样?”   “你一直都很神秘,我总是看不透你。如果你是个警察,这些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只有一点,我想不明白……”   沉默片刻,天羽低声开口。   “……在你家,我看到的,你对我说过的话……那些也都是演戏吗。”   “……不是!”   “所以我那样逼你,你也没有离开汉城,因为你‘不能’离开。”   天羽想起了那时他守在龙浩的窗下,看着他将疲惫的身体扔进黑暗的房间。想起在那个破败的工地上,那个扣在脑袋上的安全帽;想起在破旧的平房中,昏黄的灯光下,他吻他。   “那时候……在工房……那也是做戏?”   天羽看着龙浩,微微笑着问,笑得有点苦涩。   龙浩紧紧抱住了天羽的肩膀。   “我不是警察。”龙浩说,神情带着痛苦,紧紧凝视着天羽的眼睛。   “天羽,我是有不能说的事。但是,我没有骗过你。”   声音带着痛苦,但坚定。   “萧南和豹头在利用星海,你会变成他们的挡箭牌,被他们拖下水。我现在也没有把握,但是我不能看着你被他们逼上绝路。天羽,因为一些原因,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全部,如果你信我,就按我说的去做。我不知道每次是不是都能像今天这样赶得及,所以你先答应我,别拿自己冒险。天羽,答应我。”   龙浩收紧了手臂。天羽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量,他的手指嵌入他的肩。天羽沉默地看着龙浩的眼睛,看着他眼里写满的担忧和痛楚。   “既然你是为了帮我,我不是扛不起事的人,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这是个陷阱。如果萧南发现你知道,你会有危险。”   “萧南想对付我,不用这么多弯弯绕。”天羽冷笑。“虽然他是个混蛋,但要真想对付我,用不着等到现在。没错,这两年他是利用我的公司,洗了不少黑钱。不过我也不是没留一手。真要查起来,我能让账面上合法,合理,他们查不到什么。他有我不少把柄,可是他落在我手上的也不少,这一点,我们半斤八两。至于豹头,”天羽沉吟了一下。“他只是星海演艺的投资方,其他的那些违法不违法的勾当,都跟我无关。再说,他要图我的什么?别跟我说是钱。”   龙浩皱起眉头。   “不是这么简单。”   “那是什么?”天羽看了一眼龙浩,伸手往怀里去掏手机,表情变得冷酷。“我不接受不明不白的好意,你不说,我就直接问萧南。龙浩,别把自己当救世主,别忘了,你的底细我还不知道。”   天羽掏出手机,开始拨号码时,龙浩开口。   “他贩毒。”   天羽安静下来,表情有点疑惑,半晌才说:“你说什么?”   “萧南和豹头在贩毒。”   天羽看着龙浩,沉默,震惊。   萧南……贩毒?他疯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要利用你,利用星海的出口渠道。”   “这不可能。星海的每一批货都要经过我的手,还有那么多出口的关卡,我走的都是合法的渠道,他们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贩毒。那是毒品,不是儿童玩具!我会看不到吗?”   龙浩紧皱眉心。   “现在我还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已经对星海做了什么。但是,萧南和豹头一直在和边境毒贩打交道。金贸已经几个月没有出口,豹头又在这个时候投资给你,这不是巧合。也许他们只是还没动手,等真正动手的时候就晚了!”   天羽飞快地思考。有什么在脑海中串联在一起,天羽心中一惊,一阵凉意涌上心头。   “萧南一直在找替罪羊,我担心那个人就是你。”龙浩的声音沉重。“他如果真的这么打算,要是发觉你已经起了疑心,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你,所以不想让你知道。”   天羽没有仔细听龙浩说话,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久远的场景。黑暗的办公室,趴在桌上的男人,头歪在一边,没有了呼吸。他临死前的表情,他桌上开着的电脑,还有电脑中的一个文档。   “天羽……?”   察觉他神情有异,龙浩按住他。   “别担心。我一直在对付他们,会阻止的……你相信我。”   天羽没做声。他忽然感到一种未知的恐惧。萧南,豹头,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他也许可以看穿第一层第二层,却永远不知道那下面还有多少面具。每个人都不可相信。   天羽把目光聚到龙浩的脸上。   包括这个人。   天羽推开了龙浩的手。   “信你?”天羽反问,从头到脚地打量他。   记忆中金色的身影,牵引着所有阳光和热力的身体,是那么温暖、光芒四射、毫无杂质。那光影下飞扬的生命力,像磁石般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那才是让他着迷、沉沦,无法自拔的!   可是眼前这个人——黑色的头发,黑色的衣服,黑色黯沉的目光,还有脸上的伤疤。天羽嫌恶地盯着那道疤,这个好勇斗狠的证明,这个黑社会!!   “你要我怎么信你?你,一个舞男,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新东的浩哥,华世的老板!这可能吗,一个山沟里的穷小子,做的到吗?浩哥,你转变得太快了,你上位得太快了。快得让我觉得蹊跷,让我都不敢认了。这还是当初那个阿浩吗?那个别人给200块都不敢要的阿浩?那个跟我说什么小汽车、说我们不是一路人的阿浩!”   天羽说,愤怒地:   “你说,换作是你,你会不会怀疑?”   龙浩的脸色由僵硬,到黯淡,最后是沉默。   “这没什么难的。”他缓慢地说。“手狠,强硬,就能上位。谁能下得了手,谁就会走到这一步。”   天羽看着他平淡甚至麻木地叙述,心底的厌恶一直涌到心口。   “没错。所以你的事迹可是传遍了。威压瑞华,胁迫信飞,搞搞威胁恐吓,明里打砸抢,暗里捅刀子。”   天羽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想必你爷爷和你妹妹也不用再过苦日子了吧,如果真是你爷爷,靠。”   天羽冷笑说,看见龙浩的脸色变了。   他紧紧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一种报复般的快感从天羽心头升起。这个舞男,这个让他厌恶的黑社会!他蹲了下来,靠近龙浩,嘴唇靠得很近,气息融在龙浩的脸上。   “知道吗……以前我有多为你着迷?只是闻到你的味道,我他妈的就要疯了。现在……”   他贴近龙浩的耳边,一字一句。   “……我一看到你脸上这道疤,我就想吐!”   他说完,站了起来,不再去看龙浩一眼,大步离开了江边。   豹头来了电话,向天羽解释那天的事。豹头说是仇家找上门,连累了天羽,改天一定摆酒,好好给他压惊。   天羽笑说那可不敢当,能为豹爷挡刀,是我李某的荣幸。   月初,天羽在办公室,萧南来了。萧南带来一笔签单,天羽老样子和他定了分成。这是两人做惯的事,很快就谈定。谈完了公事,萧南提起那天和豹头的事,天羽说已经解决了。   萧南在沙发上悠闲地跷起腿,指尖在腿上随意地点着。   “听说那天是龙浩救了你。这龙浩还真对你有情有义啊。”   天羽对着电脑看文件。   “你这是夸我有魅力了。”   萧南砸了砸嘴。“要不是他脸上那道疤让人倒胃口,我还真想尝尝味道,这变成人物了,是不是有滋味儿点。”   “那就尝尝,你萧总想搞定的人,还不简单。”   “不一样了。”萧南拖长了声音。“新东来头很硬,我也轻易不敢动啊。”   “你们这些大人物,就慢慢拼来头去吧。我们小老百姓看戏就成。”   天羽心不在焉地回答,站起来把打印出来的文件塞进墙边的书柜。感觉到背后萧南忽然靠近,他转过身,萧南的手臂已经缠上他的腰。   “发什么浪?”   天羽不耐烦。   萧南吃吃地笑,眼光毫不掩饰地扫过天羽的腰和腿,手伸过来,翻了翻天羽的衣领,然后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抬起来。   天羽无所谓地任他动作,脑子里在想下午的会议。   “你跟他上过几次?”   萧南忽然问,声音很温柔。   天羽一愣,才反应过来那个他是指龙浩。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是啊,”萧南也笑着回答,慢条斯理地:“你养了一个好情人嘛。”   “谁养谁啊?”天羽也笑,笑得让萧南看得目不转睛。“我不是在靠你养吗?你说是不是,萧总。”   萧南盯着天羽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放开了他。   “你今天很主动啊。”   “哦?”天羽回到办公桌前,拽了拽领带。“那萧总是不是给个面子,快点把这笔签单的账入了。”   萧南笑了起来,笑得很愉快,好像天羽的回答很合他的心意。   “少不了你的。我你还不放心?”萧南说,似乎要离开,又回过头来。   “你不想知道,你那个小情人现在在干什么?”   “不想。”   天羽说。   萧南拉开门,走了。   那天江边后,天羽再也没有见过龙浩。   新东的事还是不断传进耳朵里,但龙浩却没再出现在他面前。天羽吩咐外贸出口部正常走单,尤其是和金贸的合作,一切如常。除了人事上一个进出口部的单据员休了产假,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   转眼过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间风平浪静。   龙浩是消失很久了。但天羽并不关心。   有时天羽想起萧南那天的话。   龙浩在干什么?   他能干什么?除了和萧南黑吃黑,他还能干什么?   天羽想起以前的龙浩。他那时就很有野心。他不会只是一个舞男,当时的他也是这么认为。   现在呢?在凰龙的地下,赌场深处黑暗的包厢,男人们被像丢垃圾一样丢到龙浩的脚下,发出哀求和讨饶,而龙浩面无表情地俯视他们,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   这个世界是没有人不带着目的做事的。天羽想。   龙浩也一样。他也一样。   所以天羽没去留意龙浩是不是已经很久不出现了。直到有一天,天羽在办公室,秘书说有人找。天羽叫她把人带进来,然后抬起头。   他愣了一下。   来的是一个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周小舟?”   周小舟坐在沙发上。天羽靠在椅背上,隔着书桌打量周小舟。   还是那张脸,却变了一个人。印象中那个柔弱、怯懦的男孩模样不复存在,眼前是个穿着黑色背心,在坚实胳膊上文着青色的文身,眼神锐利、机敏的男人。   那时在凰龙抖抖霍霍的样子,装得很像。和龙浩一样,都很有演戏天分。天羽不禁想,新东专门出产这样的角色?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是新东的人。”   周小舟说。天羽示意他继续。   “最近阿浩有没有找过你?”   周小舟问得很直接。   “你觉得,我有需要回答你吗?”天羽平静地问。周小舟没说话,看了天羽一会儿,天羽在那眼神中看到隐藏的怒意和焦躁。   “他失踪了。”半晌,周小舟说。   天羽没什么反应。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思忖了一会儿。   “这跟我有关系吗?”   “李总,你知道会是谁下的手。”周小舟说。“你能从萧南那里,问到阿浩的下落。”   天羽微微一笑。   “恐怕我没这样的本事。”   “你有,而且必须。”   周小舟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他的失踪,和你有很大关系。”   “和我?”天羽反问。“是吗。”   “李天羽,”周小舟忽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直盯着天羽,带着一股让天羽不明所以的愤怒。周小舟仿佛在压制着什么,起伏了一下胸口,慢慢地开口:“做人不要装糊涂。”   天羽前倾身体,拉过桌上的电话机。   “周先生。我没叫错吧,如果这是你的本名。你跑到我的办公室,如果只是想来说教,可以请回了。”   拎起电话,按下键。   “阿浩现在有危险。”周小舟站了起来,走到书桌边。“李天羽,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去找他在哪里,而不是坐在这里和我磨嘴皮子!”   秘书走了进来。“李总。”她茫然地犹豫是不是要请客人离开。   “这是你们和萧南之间的事。”天羽面无表情,抬头看着周小舟。   “要我帮忙,可以。给我一个理由?”   周小舟和天羽对视。天羽审视着他,他也在审视着天羽。   然后,周小舟转过了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天羽看了秘书一眼,秘书出去了,关上了门。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龙浩为什么会进黑社会吗?”   周小舟说。   “我告诉你。”   “如果你只是想编个感人的理由,就免了。你和龙浩的演技我已经领教过了。”   “你就当我在编吧。他为了你不知死活,你可以当看戏。”   “为我?他进黑社会是我逼的吗?”   周小舟忽然抬起头来,爆发:   “为了什么?!都是为了毁你该死的犯罪的证据!”   天羽一愣,停住。   “你说什么?”   周小舟转过头,盯着地面,开口。   “我和阿浩是老乡,以前就认识。新东要摸凰龙和豹头的底,派我通过阿浩混进去。凰龙那地方,水很深,没有内部的人往里带,我进不去。阿浩仗义,我刚到汉城时身上没一个子儿,是他收留我,给我吃给我住。我不想出了事连累他,把新东的事跟他明说了。新东也想有个内应,要收买他入伙,阿浩不肯。他是个清白人,不肯趟这种浑水。新东就看上了你。”   “我?”   “新东知道你和萧南这层关系,动了你的脑筋。阿浩知道以后,找到新东,对他们说,他愿意把我带进凰龙,条件是不把你卷进去。”   “他把我带进了凰龙。但是有一就有二,那时候萧南提拔他,让他进了金贸,上头觉得是个机会,他比我更方便混进凰龙的核心,就威胁他,要他卖命。阿浩脾气硬,不吃这一套,新东也怕他反过来投了萧南,卖了他们,所以没来硬的。”   “本来事情就这么样了,不过,新东弄到了一样东西。他们一直想弄到萧南的把柄。结果,没弄到萧南的,却在萧南电脑里找到了另外一个东西。”   天羽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东西?”   “是你洗黑钱的记录。所有的暗账,一笔一笔,都记在萧南的电脑里。”   天羽已经猜到,也隐约猜到了后面。   “我查过他的电脑。”   “萧南是聪明人,他做什么事情,都会想好后路。你就是他的后路,他怎么可能不留一手。”   “新东得到这个东西只是意外,可是,他们发现用你可以要挟阿浩,就给阿浩看了那份资料。新东给阿浩指了两条路:要么,给他们卖命,要么,把资料送到公安局。”   “之后的事,你也看到了。阿浩低了头,和我装成一对在外面开房,和新东上面接头。上面知道你对他有心思,要阿浩跟你好,接近萧南。阿浩不同意,他把接头的事录了音,反过来逼新东,如果新东对你下手,新东自己也逃不了干系,就算能摆平警察,惊动萧南是肯定的了,之前的计划也鸡飞蛋打。所以,新东没法再逼他利用你,可阿浩也为此得罪了新东,如果不是后来他运气好,发生一件事,他早被人害了。他冒那么大风险,就想从新东手上毁了你犯罪的证据,可是,你却一脚把他踢出了凰龙,让他在汉城待不下去!”   天羽不说话,震惊地审视着周小舟。   他第一次听到这些。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为了他?   这是那个龙浩吗,那个跟他说“不是一路人”,把他推得远远的龙浩?   有什么在脑子里叫嚣,天羽觉得什么都乱了。   ……有什么弄反了。都反了!   张书晨和周小舟的话在他脑中交错盘旋。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又隐约验证了什么,但那结果让他很难接受!   “你们他妈的一人说一个版本,我信谁?”   周小舟不看他,声音没有起伏。   “我今天不是来求你帮忙的,只是来说事实。阿浩不告诉你,他不想让你觉得欠他的,他想为你扛。可他现在下落不明,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为你做过什么,你不知道,有眼睛的人看的到。你可以不信我,可以不领他的情,但阿浩是什么样人,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我不指望你们这些有钱人剩多少良心,如果你还能念着他为你做过的事,就去帮他。他现在非常危险。”   天羽没动。他盯着桌面,许久,一字一句。   “就算如此,他没必要为此进新东,也不是他当堂口老大的理由。你最好说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周小舟不说话了,他看了看天羽。   “你说的对。”   周小舟说,眼神沉了下去,沉默了一会。   “他本来可以不进新东。”   他静默了很久,忽然说:   “你知道他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吗。”   天羽心里一咯噔,抬头看周小舟。   周小舟一字一句。   “是萧南在他脸上,一刀一刀刻出来的。”   “……你说什么?”   “阿浩进了金贸,一直在收集证据。他想为你洗白,被萧南发现了。你赶走阿浩以后,萧南也在找他,后来找到了。是张书晨报的信。”   天羽变了脸色。   “张书晨一直在替萧南卖命。他曾经想从我这儿摸阿浩的底,不成,就拿着他从萧南那儿得来的话,离间你和阿浩。他这么干过,没错吧。”   “萧南抓了阿浩,折磨他。萧南是怎么折磨人的,用的什么手段,你比我清楚。那疤,是萧南用螺丝刀,一刀一刀,挖在阿浩脸上的。”   “你问龙浩为什么要进新东,为什么当了堂口老大,为什么要当黑社会。你应该先问问萧南,他对龙浩做过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他进黑社会的真正理由。不过那不应该由我说,应该由他亲口告诉你。”   周小舟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萧南整治人的时候,会拍下来,事后看了找乐。”   他站起来,把东西放在天羽面前。   “这是我弄到的。如果你不信,就看看吧。”   轻微的咔哒声,光碟退出,屏幕回归黑暗。   整个房间笼罩在死寂里。   天羽坐在沙发上,盯着那片黑漆漆的屏幕,就像它还没有放完。   然后,紧紧地闭上眼睛。   眼前是混乱的晃动的影子。   血肉模糊的脸,刀尖挖起血肉时痛苦的嘶吼和被血糊过不屈的眼睛……   “有想要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这刀疤,也是代价之一,对吗?”   “一看到你脸上的疤,我就想吐!”   ……   天羽一点一点地弯下腰,垂下身体。   他用两手抱住了头。   “李总?”   陈飞迎上来,诧异地陪着笑。   “唷!您难得来啊,大驾光临。有什么吩咐?”   天羽走进旧货仓。   “你们萧总不是去云南了吗,叫我来看看。”   “您放心,有我在,保管出不了错儿。”   天羽四处看了看,眯起眼睛。   “就这么几个人,管得动货?”   陈飞一愣,已经听懂了天羽的意思,嘿嘿笑着。   “嗨,您知道的……最近没怎么整治,整治了,萧总也得过来乐乐不是。”   仓库地下室传来不清晰的呻吟踢打声。   “又关进来人了?”   “嗨,总有些不识抬举的……都关了好几天了,再硬的也没个人样儿了,现在估计就吊着气吧。”   天羽似乎起了兴趣,脚步走得有些急。   “看看去。”   陈飞把地下室大门打开,露出下边一个过道。黑暗的发霉的腐味扑出来,和着难闻的血腥气。呻吟声和抽打声传来。   天羽快步走向那间透着光的暗室,心脏越跳越快。   他推开门,看清了里面的景象。打人的把脸转向他,被打的人全身血污被吊着,耷拉着脑袋。   天羽看着那张脸,面无表情,把门关上了。   “就这一个?”   “是啊。萧总到外地去了,再说,皮痒的毕竟少不是……”   天羽向里面走。开着门的,没开门的暗室,都打开看了一遍。   陈飞不知道他到底来是什么意思,有些疑惑,也不好问,跟在后面。   天羽直走到走廊尽头,确定地下室里再没其他人。   这是萧南带他来过的地方。萧南整治人都会带到这里,一般不会带到别处。进过这儿的人都知道,这里头什么滋味。萧南甚至为此养着陈飞这一帮人。   不在这儿,在哪儿?   天羽站在最后一间黑暗的空暗房里,焦躁地转身。   一个人靠在门口,悠然看着他。   “找谁呢?”   萧南抱着胳膊,慵懒地笑着。   陈飞惊愕地凑上前去。   “萧总?您不是去外地了吗?您这是……”   萧南摆摆手让陈飞出去,没进房间,就在门口黑暗里打量着天羽。   “有事回来了,就顺道来看看你。”   萧南戏谑地,眼光在天羽脸上打转。   “找什么呢?”   天羽没有回答,注视着他。   萧南高大,英俊。穿着面料高级的西服,领口微微敞开,暗纹格的领带慵懒地坠着。他斜靠在门边,似笑非笑,仪态是那么优雅,潇洒,风度迷人。   如果这是有人第一次看见他,会想这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   天羽常常在电视上看到萧南。在某个高企论坛,或是高校讲座。电视上的萧南是这个城市著名的青年企业家,他微笑着和希望工程的孩子们合影,在大学生们崇拜的眼光中侃侃而谈。镜头中的萧南,儒雅,亲切,笑容自信而又温暖。   天羽不记得上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他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他没有仔仔细细看过这个人。   “别不做声啊。”萧南悠然地。“你在找龙浩?他不在这儿。我跟你说过,他现在不一样了,我怎么好随便动他。”   “你也不是没动过啊。”   天羽说。   萧南看了他一眼。   “在生气啊。心疼了?”   他脸上挂着戏谑的笑,看着天羽慢慢地走到他面前。   “狗娘养的。”   天羽盯着萧南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吐。   萧南一愣,反而笑。   “知道吗,小羽。”萧南说。“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放不下你?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恨死我了吧,还反抗不了。你越这样,就越得劲儿。我喜欢。”   “滚你妈的。”   天羽抬头,注视萧南。   “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萧南低头,用气音温柔地:   “我已经给你留了脸。要不然,你以为他还有活路?”   “他帮的是我,你要下手,也得找正主啊。”   天羽说,还含着笑。他抓起萧南的手,凑到自己脸边。   “就这,冲这儿。也来几下,刀那都轻了,上电钻啊!你不是就喜欢这张脸吗,我不要了,白送你。”   萧南没说话,看着他。   “你不动啊?”天羽睁大了眼睛。“那我动了啊?”   一拳头猛然砸在萧南的脸上,萧南没防备,被打飞出去摔倒在地,天羽一脚跨上前拽起萧南的领子揪到眼前。   “我X你八代祖宗!!”   天羽吼着,两眼充血,一拳又一拳砸在萧南脸上,将萧南的脸打得翻到了一边。陈飞带人赶来惊愕地赶紧架开天羽,天羽边被架开边狠狠地踢从地上爬起来的萧南,吼着:   “狗娘养的!你挖人脸爽,老子他妈的让你更爽!你个欠干的B!狗娘养的!!”   陈飞有手下不认识天羽的,上前凶狠地踹了天羽一脚。   萧南抹着嘴角的血,冷着脸走上去,一巴掌把那个男人扇得转了一个圈。   “滚!”   陈飞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连忙低眉垂眼,放开天羽,识相地带人退了出去。   天羽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喘着粗气。   萧南理了理乱了的衣服,在嘴角抹了抹,摊开手掌看了看血迹。   “发泄完了?”   萧南问,轻描淡写。   天羽没回答,瞪着地面。   在看到萧南的第一眼,直冲头顶的愤怒就山呼海啸般将他淹没了。   眼前是弥漫着血腥味的昏暗的房间,举着一把刀在阿浩脸颊上细细挖动的萧南的脸,在特写的镜头中无比清晰,放大。他的表情非常享受,微微眯着眼睛,比着刀尖,刀尖停顿下来时,忽然高高抬起手肘,又快又狠地剜下去。他的表情是那么舒畅,愉快,几个男人死死按住剧烈挣扎起来的刀下的身体,天羽听到的是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嘶吼……   当那张脸和眼前这张脸重叠的时候,天羽脑子都是红的。   如果手边有一把刀,他想,他刚才也许已经杀了萧南。   “他在哪儿?”   天羽问,语气就像问“你吃了吗”那么平常。   “别紧张。龙浩不在我手上。如果他在,我会让你错过好戏吗?”   萧南的语气,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天羽没再看他,走向门口。   “小羽。”   萧南喊他。   “你为了一个男婊子 ,要和我翻脸啊。”   天羽回头,看着萧南,错愕地:   “婊子在骂谁 婊子呢?”   萧南在黑暗中注视天羽,然后缓缓地走到天羽面前,走到他看清的地方。   他打量着天羽,静静地审视他。   “你来真的?”   许久,萧南问。   他的脸是肿的,黑暗中看起来,像一个魔鬼。天羽却从来没觉得萧南这么顺眼,好看。   天羽笑了,笑得很邪,很痞。   “你他妈的不会自己看啊?”   天羽说。   “我就是来真的。”   当天羽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忽然一阵坦荡,痛快。好像什么沉重的混沌的东西一下被释放了,全身都轻飘飘的。   他想,对啊,多简单。就是这么回事儿。   李天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种话会出自他的口,但现在他说了,还说得特别自然、特别理所当然。他想,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他真不知道,但就在他说的时候,大概就是在他说的那一秒,他突然发现了,而且认准了。一点儿错没有,就是这么回事。   他对龙浩是来真的。   这得多可笑啊?搁在过去的李天羽,他一定特别惊诧、特别轻蔑。他,李天羽,说他来真的,这真是火星撞了地球,世界都火星了。这种场面中的男人对他来说就和一个傻X没有两样,特虚伪、假、可乐,笑死人了都。所以李天羽从来没预想过,有一天他就是这么一个傻X,而且讲出了一句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傻X的话。   他只是纳闷,这么长的时间,他都在干什么呢?怎么这么简单的事,他直到今天才明白,才弄清楚了,还绕了这么大一个弯。   所以,李天羽想,原来他就是一个傻X。   好在,他现在不傻X了。   所以他带着笑,笑容在黑暗里散向四面八方,从内到外地通透、舒爽。   不难啊,原来。   原来承认爱上一个人,真的,一点都不难。   萧南的表情挺震惊。   他看了天羽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最后哈哈大笑。   “哈哈!”   萧南笑着,笑容特别深,特别玩味,一点不愉快都没有,还眯起眼睛,第一次认识天羽似的打量他,眼神里透着新鲜,得趣。   几年以前,萧南第一次在酒桌上见到天羽,用的也是这么一个眼神。那天的细节天羽已经忘了大半,却始终记得萧南这一个眼神。   这是一个暗示,或者一个明示。有时候萧南的情绪变化很明显,有时候,他就只用一个眼神。   “逗。太逗了。”   萧南笑得挺开心。   “我没听错吧?这玩笑挺好笑的。”   他目光下移,捡起天羽肩膀上一根头发,轻轻扔开。   “……所以怎么着,要和我撕破脸了?”   萧南贴近天羽耳边,声音很轻柔。   “你不是早就翅膀硬了,想飞了吗?”   天羽冷笑。“我搞什么动作,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我没那么绝情。"萧南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坐下。"你搞小动作,我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你是我一手拉起来的,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我自己亲手再压下去,我也不忍心。”   “你帮我的,我领情。”天羽承认,他感激过萧南。“说到不忍心,你是要等我以为能翻盘的时候,再给我致命一击吧。”   “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错,是什么吗?”   萧南抬头,一脸遗憾地看天羽。   “你一直都错误低估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小羽。这就是你最大的错误。”   天羽目瞪口呆。他不知道萧南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说这句话的。   “我不会这么做的。”萧南似笑非笑,表情甚至可以称的上温柔。“我舍不得。”   “只有一点我很好奇,现在就跟我摊牌,你没这么傻啊?你要的那些东西呢?不想要了?”   “想要。是你逼我不要的。”   “一个龙浩,就让你变傻了。”   萧南举起手指,悠闲地擦了擦手上的戒指。   “早知道,我就把他的整个脸都挖掉,可以让你更感动我。”   “狗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天羽说。   萧南抬起眼睛,视线从戒指上移到天羽脸上。   “你威胁我啊?别紧张,你不简单,握着我的把柄不少。我还真吃惊,我的小羽毛还挺有本事,背后鼓捣点什么,还真能让我出一身冷汗来。这几年没白跟着我,我倒真不能不顾忌。所以别像只猫一样,总伸着爪子不放。”   天羽审视萧南。越恼怒的时候,他反而越平静。天羽猜,萧南应该已经火到了极点。   “我也很好奇,我应该早就对你没用了。留着一个有异心,又没什么利用价值的人,不是你萧南的作风。别跟我说你还舍不得我这道菜,还是亮个底吧。”   萧南沉吟了一下,微笑。   “果然痛快。”   他抬起眼睛,眼神凌厉、玩味。   “大股份你不要了?”   天羽笑笑。   “我想通了,钓鱼的蚯蚓,是吃不到嘴的。”   萧南站了起来,笑得很温柔。   “所以我说,你总是在犯错。”   他走近天羽,然后凑向天羽耳边,嘴角上扬,低声地:   “股份已经转到你的名下,就在今天上午。祝贺你,李董事长。星海完全是你的了。”   天羽吃惊。   “不仅是星海。你的演艺集团,外贸公司,以后我都不会再插手。”   “……你在说笑话?”   “你随时可以查。”萧南把手机举到天羽耳边。“打一个电话,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天羽盯着萧南近在眼前的微笑,猜测着他的用意。   “什么条件?”   “谈条件就伤感情了。我都已经给你了,还会问你要条件吗?”萧南敲了敲手指:“不仅不要,还有好事给你。我有一批东西,压在手上挺麻烦。这个月底你不是有批货去澳门吗?把我那批东西捎上。东西一到,自然有你的好处。”   “什么东西?”   “没什么,不过是几箱儿童玩具。当然……加了点料。”   萧南微笑着,就像在谈论天气似的。   天羽没做声。他在黑暗中注视萧南。他一直等萧南开这个口,可是当真的听到时,天羽还是如被重锤狠击。   他走上前,弯下腰,伸手一点点揪住萧南的领带,指节发白。   “你要我当你的替罪羊?”   萧南笑,笑得很狂放。   “放心,都是些粉末,很好处理。我都安排好了,我的手段,你还信不过?”   “那是贩毒!不是过家家!!”天羽一把将萧南揪站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冲得眼前一黑。   他知道这个答案,他一直在等萧南亲口说出来,但当萧南说出来,一切都得到验证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控制从四肢百骸窜起的愤怒和震惊!   “你要我帮你贩毒?出了事,再替你去坐牢?!”   “别说得这么难听。”萧南推开天羽的手。“我也不会亏待你。你我都是商人,追求的都是利益。你看,我有好事,什么时候忘记过你?”   “这就是你留着我的目的?”原本还抱着一丝幻想,甚至侥幸,这几年萧南对他不薄,或许萧南还不至于做得这么绝,可是这一刻,都被这盆冰水淋了一个彻底的清醒。   “你留着我,就是为了有一天让我当你的替死鬼,替你去死??”   “别这么极端。”萧南嗤笑。“只是带你分享最高的利益。”   “要是我不干呢?”   萧南哈哈一笑,好像听到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他嘴角扬着微妙的笑意,叹息了一声,拖长了声音。   “都做过好几次了,才想起来拒绝,是不是太晚了啊?”   天羽的心一凉。“你说什么?”   “龙浩想保你,”萧南好整以暇,“可惜是马后炮。他以为阻止了几次我的计划,就能让你不贩毒了?可惜,他防得了现在,防不了当初。记得你在东南亚办的那几场演唱会吧,哎呀,舞台效果真是不错,灯光啊舞美啊,是挺一流,新设备是成箱成箱的,运起来也挺重吧?”   刺骨的凉意顺着天羽的心一直往下,直到脚底。   他想起那场演唱会豹头阔绰的投资,亲自引进的日本进口演唱会器材,想起了那些巨大的集装箱,出海的码头……   “……你和豹头串通起来,害我?”   为什么豹头会看上他一个刚起步的经纪公司,三番两次要投资,几次出资主动牵线去东南亚办演唱会,现在他都明白了。   他想起了豹头的脸,豹头感慨万千地说不想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要做几年正经生意,不用再提心吊胆,平安是福……   “你们早就算好了,拿我当后路?”   所以,萧南一直把他像狗一样捆在身边,放走了他到哪去找这么一个现成的冤大头,为他把所有的罪都背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他以为萧南盘算的不过是商场上的利益链,却不知道萧南的目的从来就不是那些,而是他这个替死羔羊!!   心坠到了谷底,拖着他往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沉。天羽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已经是个毒贩了。”萧南说,一字一句。“我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   天羽瞪着地面,拳头一点点收紧。   “别轻举妄动。”   萧南悠然自得地抚了抚天羽肩膀上的褶皱。   “出了事,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你。说不定,你不仅贩毒,还吸毒……就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   他玩味地看着天羽脸色的变化。   “再说,警察会相信你吗?”   萧南凑近天羽耳边,轻声地:   “别忘了你老爸是怎么死的……要是找警察有用,他还会自杀吗?”   许久,天羽慢慢抬起眼睛,看萧南。   为什么这么对我?   萧南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凝视着天羽,毫不为他目光中的痛怒绝望所动。   你离不开我的。   萧南说。   “无路可退。”   第八章   天羽开着车,在泥泞的道路上。   外面下着雨。雨刷单调地刷着车的前挡风玻璃,又很快被糊成一片。昏黄的灯光照着路面,密集的雨点落地的声音隔着车窗,听起来很不真切。   天羽把着方向盘,车子出了城,开向城郊。在一座山的山脚下,天羽停了车。   手机在响。天羽摸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来,上面一亮一亮的,是陌生的号码。   “天羽!”   手机那头传来低沉急切的呼唤。   “我到华世了,我没事!你去找了萧南?快回来!”   天羽把手机贴紧耳朵,听着那声音。   “你去哪儿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对不起,我刚刚弄到手机,联系上周小舟。他说你去找萧南了,快回来,我不在他那,别轻举妄动!”   “你没事就好。阿浩……”   天羽又沉默了。   阿浩似乎察觉到什么。   “你怎么了?”   “没事。”   “你在哪儿?”   天羽抬头,看了看滂沱大雨笼罩的夜幕。   “东山。”   “东山?”阿浩重复。“在那里干什么?”   “……”天羽没有做声。车尾忽然控的一声,被什么东西撞上,天羽猛然向前,手机从手里滑了出去,掉出车窗。   一个满脸惊慌的司机来敲车窗玻璃。天羽打开车门走下车。   “对不起对不起!雨太大没看清!没撞坏吧?你看这……喂!喂!”   司机愕然看着天羽头都不回,径直往山上走去。   点着打火机,燃起两根香烟。天羽把一根放在墓碑前,一根塞进嘴里,顺着墓碑旁的平台坐了下来。   雨很快把墓前那根烟打湿了。天羽很有耐心地又重新燃起一根,凑着碑前放上。   缭绕的烟雾混着雨丝,空旷的墓园一个人都没有,天羽静静地坐着,抽烟。   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这个地方。当年他老爸死的时候,他买了全市最豪华的墓地,按当时最奢侈的标准置办墓园,一手操办了轰轰烈烈的葬礼。这场葬礼上了电视、上了报纸,而李天羽也成为孝子贤孙的典型,被叔伯前辈们拍着肩膀,叹息着感慨:“你爸没白疼这个儿子。”   天羽记不得当时自己的表情。他想,看起来应该是悲伤的,凝重的。尽管,他的心里只有麻木。他曾试着回忆他爸疼爱他的细节,可以哭出眼泪,可是挖遍了整个记忆,却似乎屈指可数。印象中他爸是个沉默的人,很少在家,也很少会把话挂在嘴边。天羽只记得吃过他为自己煎的荷包蛋,那是他当时唯一想起的事。   他爸死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看到现场的人。   那天夜里,他本来是去向他爸示威 ,告诉他已经在外面弄了房子,第二天就搬出去。在那之前,父子俩刚刚为此争吵过,天羽告诉他爸,他只是一个他用来伪善的工具,然后摔门而去,听见背后是长久的沉默……   当天夜里,他就在他爸的办公桌前,看见了尸体。   天羽看见歪着头,眼睛瞪得很大,死状并不安宁的父亲,他在一片死寂的办公室里站了很久,才拿出手机拨打了110。以至于在警察后来的调查中,曾经仔细盘问他,在他到达现场和拨打电话之间的这段时间里都在做什么。   天羽什么也没做。他只是一直看着那个办公桌,看着那个他很熟悉,又很陌生的人。   烟烫到了手指,天羽丢下烟头,又抽出一根。   墓碑上镶着他爸的照片。黑夜中是一团黑影。天羽边抽着烟,边在烟雾中注视那照片。他已经有些想不起他爸的模样了,现在,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曾经想过,等他爸老了,不再风光了,他要怎么报复他。在那一夜,他永远地失去了这种机会。   律师公布了遗嘱,公司,产业,所有的资产,全部留给李天羽。除此以外,没给天羽留下一个字。   天羽想,到死,他爸都不了解,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就像现在,天羽想,他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爸。   临死前他在想什么?他最后牵挂的人是谁?……在最后那一刻,他感觉到的是怎样的绝望。   对那种心情,天羽曾经无法理解,也不想体会。在发现那个因为被骗贩毒而自杀的文档后,天羽销毁了它。当时,他认为那不过是个借口。一个懦夫抛弃亲人和责任的借口。   然而,现在,他似乎有点明白那种心情。   天羽静静地坐着,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雨密密地打在上面,天羽伸出手,擦去照片上的水珠。   “爸……”   天羽苦笑。   “我来看你了。”   又一阵急骤的雨落下来。天羽疲惫地倚着墓碑,雨水冲刷着他的脸。   天羽想,这也许是那场葬礼上,他本应该流的眼泪。   有脚步声跑来,停在他的面前。雨伞遮住了天羽的头顶,密集沉闷的雨声敲打在伞上。   天羽抬起眼睛,看见了蹲在面前的人。一张同样被雨打湿的脸。   雨水顺着发尖,滑过那脸上深刻的刀疤。   天羽沉默地望着他。两人默默凝望。   身体被揽进怀里,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裹住天羽湿透的身体。温暖的手指,轻轻擦去了他脸上的雨水。   “……回去吧……”   天羽闭上眼睛,听着耳畔低沉、温柔的声音……   天羽被阿浩带到市区的一个公寓。推开门,房间很简单,朴素,完全不像是现在的龙浩应该居住的地方。   阿浩翻出一个大毛巾,裹住天羽,又进里屋翻出干净的衣服塞进天羽的手里。   “快去洗个澡,别着凉。你都湿透了。”   阿浩走进浴室,匆匆地打开莲蓬头调好水温。走出来见天羽没动,他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肩膀。   “什么都别想。先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来,把湿衣服脱了。”   阿浩为天羽脱下湿透的外套,拉出衬衫。   停顿了一下,见天羽还是站着不动,伸出手,解开他衬衫的纽扣。   天羽沉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在阿浩解开最后一颗扣子时,抓住他的手。   阿浩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天羽凝视着那双总是沉默又深浓的眼睛,他挺直的鼻骨,坚毅的嘴唇。他移动视线,望向他俊挺阳刚的脸颊,伸出手,抚上那道伤疤。   阿浩一僵,微微侧过脸要避开。天羽固定住他的脸。   “……为什么不告诉我?”   “……”   阿浩向后仰了仰,把脸隐藏在阴影里。   “……没事。已经淡了。”   阿浩笑了笑,躲避天羽的目光。   天羽用手指抚摩着那道伤疤。指尖下的深浅凹凸,像一把刀,挫过他的心。   “……如果周小舟不说,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天羽问,声音喑哑。   “那时候,我逼你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知道他李天羽现在是什么心情吗?!   “……你为我扛这么多事,有没有问过我愿意不愿意?!”   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在萧南带笑的脸扬起那把刀的时候,在周小舟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在萧南告诉他利用他贩毒的时候……天羽明白了一切。他明白了阿浩看着他的那种眼神,在他遇见他和周小舟的那个宾馆,在他拷问他和周小舟关系的凰龙包间,在黄沙满天的工地,在那个破旧昏暗的工棚,在他贴着他的耳边,对他说一看到你的疤,我就想吐……   “……我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阿浩……”   天羽用力勾住了阿浩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他望着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脸颊,这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从不知道面对他是这样地令他心痛!   “你怎么……怎么能这么傻呢?!”   阿浩握住了天羽抚在他脸颊上的手,手心的热度传进天羽的手背。天羽甚至能感觉到那里传来的脉搏的跳动。   “我不傻。”   阿浩低声地说。   “我说过,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   天羽抬起了头。阿浩很近地凝视着他,那眼神深浓,坚定,柔情。   “我也有。”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凝视对方,都陷入了沉默。   一会儿,天羽推开阿浩,捡起地上的湿外套。   “萧南不会放过我。”天羽说,很平静。“我不想连累你。趁你还没介入更多,到此为止,不要再插手了。我和萧南的事,我自己会解决。阿浩,今天我把话撂在这,以后,你离我越远越好。如果你再牵扯进我的事,我先给你好看。”   天羽说完,沉默地往外面走。   他的手落到房间门把上,胳膊被抓住,被用力拉转过身。   “放开!”   天羽猛地挥开,却被龙浩推到墙上。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连累?”   “萧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不想毁了你!”   “我不在乎!”   “你……”   天羽气急:   “这事本来就跟你无关!你干什么要把自己搭进去!”   “无关?!那这样就有关了吧?!”   阿浩忽然用力抓住天羽的头发,抬起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   天羽停了一秒,手中的外套掉在地上。他猛地按住了龙浩的后脑,勾住他的脖子,疯狂地回应。   火热的舌卷进天羽的口中,不容抗拒地进入,索取,深深地纠缠。炽热的呼吸,浓重的喘息,彼此交换。唇瓣才分又再胶合,舌尖勾缠着剧烈地滚动,两人紧靠在墙边,激烈地亲吻,直到吻得快要窒息,龙浩才放开了他。   两人喘着粗气,看着对方。   龙浩起伏着胸膛,紧紧抚着天羽的脸,哑着嗓子。   “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   天羽注视他,然后用力抱住他,将他按在床上。   他压在龙浩的身上,重重地吻他,几近疯狂。   他吻他的头发,他的眉,他的脖颈,他那令他沉醉的下巴,在那上面啃咬,看他因疼痛而皱起的眉,看他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的眼神,隐忍着什么又爆发着什么,像一道闪电,紧紧击中天羽的心房!光是闻到他的味道,他就疯狂不已,他觉得自己已经为这个人疯了!   “……你这个傻瓜!”   天羽紧贴在阿浩的耳边,痛苦地呢喃。他拨开阿浩的头发,捧住他的脸,用嘴唇吻上那道伤疤,反复地、一遍遍地亲吻,伸出舌,细细过那疤痕的每一寸每一分,,,似乎那就能让它抚平,消失,从阿浩的脸上,从他的心上!   这是属于他的伤口,是他一个人的,没有人可以碰它。他要留下他的印记,这是这个人属于他的标志,只属于他!   他抬起身体,捉住阿浩的下巴,俯视他,声音有点抖。   “……这儿是我的,只有我能碰它!”   阿浩起伏着胸膛,不出声地望着他,那眼神令天羽全身的血液都往下涌。   从没有一场做爱让天羽这样冲动得眼前一片发黑。他脱着自己和阿浩身上衣服的手都在颤抖。他撕扯开阿浩的衬衣,皮带,拽下他的裤链,贪婪而又粗鲁地抚摸他,他矫健的、富有弹性的肌肤,他完美的蕴含着力量的肌肉线条,他赤裸的肩、胸和腰……天羽俯视着那刚毅的,俊美阳刚的面孔,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他就像一个从没入过欢场的毛头小子乱了章法,没了节奏,只知道迫不及待地埋下头,在那裸露出来的健美胸膛亲着,吻着,含着,抚摸他,取悦他,寸寸往下……   这个气息,这个味道,都是属于他的,那个甩着五彩的头绳,在绚烂的灯光下舞动的金色身影,那个在金牛湖畔与他贴身共舞、深情吻他的男人,那个在江边默默凝视他,眼神中带着深深忧郁的阿浩……   “……阿浩……阿浩……!”   天羽抖着嗓子,喊他的名字。   他感到阿浩绷紧了身体,有一股隐忍不发的力量。那雄性的力量感让天羽沉醉,他继续往下,吻着阿浩的腰线,扯开他内裤的边缘……那里傲人的尺寸和硕大震慑了天羽,他头晕目眩……   他的手忽然被用力抓住。阿浩猛地一个翻身,将天羽压在了身下。   那力量很大,天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阿浩压住了身体,动弹不得。他对上阿浩的眼神。阿浩起伏着胸膛,紊乱而急促的热息喷在天羽脸上,带着压迫般的气势,紧紧抓住他,低头俯视他。   那眼神深浓,又带着急躁,有柔情,更有压抑的欲望。   天羽的手臂被抓住,分开,牢牢扼在枕后,然后阿浩低下头来。   ……那是怎样的一个吻!阿浩像暴风雨般激烈,又像江南的雨一样缠绵,深浓的吻,滚热的呼吸,纠缠的舌尖,推拒,排挤,缠卷,浓重的喘息。天羽从没有被一个人这样吻过,充满着怜惜和抚慰,感官的世界里只剩下唇齿相缠,快感和冲动从四面八方涌进肺腑,抽走他肺里的空气,让他心脏狂跳,让他窒息……   天羽睁开眼,看见紧紧闭着眼睛吻他的阿浩。眼睫的阴影落在那张让他沉醉的英挺脸颊上,他的表情是那么投入,那么沉迷……阿浩放开天羽的唇,他用一只手按住他,一路向下,吻天羽的身体,吻他的乳首,他一把就拽下了天羽的裤子,连同内裤,扔在脚边……   天羽要抬起身体,却被阿浩推回床上。阿浩的手覆上了天羽火热的下身,他没有犹豫,低下了头……   天羽向后仰起了脊背。   他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喘息……他的手插进阿浩的头发里,紧紧地抓住他,感受着他上下的移动。   并不熟稔的缺乏技巧的抚慰,却没有任何一次口交可以带给天羽这种灭顶般的快感。一想到为他做这事的人是阿浩,他几乎要到了迸发的边缘……天羽呻吟,满足地,沉醉地……他向下看阿浩,看到他抬起头看他,眼神像一只年轻的雄狮,散发着雄性的征服,在圈属他的领地……   天羽全身着火,难以自控……他猛地坐起来,粗鲁地推开阿浩,抓住他,翻身就要覆上他。   可是,他却被推回床上。天羽一愣,阿浩已经欺了上来,压在了他身上。   灼烫、粗大的硬物顶上天羽腿间。天羽一僵,惊愕地抬起眼。   阿浩居高临下,蹙着眉,呼吸粗重地望着他,眼中满是难以忍耐的情欲。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里交换着气息,眼神。天羽从他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   “……天羽……给我!……”   阿浩紧紧抱住他,忍耐地低吼,声音急切,沙哑。   天羽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阿浩,每个毛孔都喧嚣着男人的野性,阿浩的手指嵌进他的肉里,强壮的身躯紧密贴合在他身上,极力忍耐的表情,密布在锁骨的汗水,性感,迷人……   天羽的目光落在他脸颊上的伤痕,在黑暗中被汗浸湿……他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被阿浩抓住,合在掌中亲吻。   天羽无声地凝视他,慢慢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背。   他放松了身体,躺进床的凹处。无声地默许……   阿浩吻他,疯狂而又疼惜……   初次尖锐的痛楚让天羽有被撕裂的感觉,那从未经历的剧痛给了他巨大的冲击。身体随着阿浩的律动而激烈地晃动,他感受着从没有过的痛楚,也深深感受着阿浩的力量与雄壮……   他从不知道这种痛竟然是那么深,深到入骨,无论是痛楚还是欢愉……   李天羽第一次知道做爱除了发泄和肉欲,原来还有第二种感觉,一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不只是肉体交合的行为,不是感官的刺激,没有发泄的空虚,而是来自整个心,让他可以忍受痛苦,接受所有的不能接受,只想去迎合,去取悦,去满足……他觉得他第一次完整地拥有了某个人,也被那个人所拥有,他忽然明白如果心里有一个人,是在上还是在下,是主导还是承受,是什么体位什么姿势都不重要,更无关尊严,征服和占有,只想和他一起飞,一起攀上无上的顶峰……那是一种巨大的满足和,把他高高地托起在空中……   混合的男性味道,紧密纠缠的身躯,失控的节奏,狂乱的喘息,呻吟,嘶喊……   十指交缠,摩擦,深深地撞击……   高潮来临的瞬间,阿浩高高地昂起头,天羽陶醉地看着他无与伦比的性感的表情,一倾而出……   “…………天羽…………!”   阿浩迸发的瞬间,天羽听见他从喉咙的深处,喊着他的名字……   天羽是在迷迷糊糊中醒来的。   天光大亮,已经是中午了。天羽睁开眼睛,看见有人影在外面客厅晃动。他起身,刚一动,一阵撕痛就让他倒吸一口气。   “醒了?”   阿浩推开房门,走到床头前。他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牛仔裤,头发刚洗过,还没干透,湿漉漉地覆在脸上,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   两人目光相遇,天羽忍不住把眼光移开了。他从来没有在做 爱的第二天感到尴尬过。   阿浩的表情也有点不自然。   “我买了粥,好消化的……吃一点?”   天羽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后的那个早上,阿浩也是这么在床前对他说,他买了饭,放在桌上……   看到阿浩神清气爽的样子,天羽觉得有点恼火。   阿浩见他脸色不快,坐在床边把他搂进怀里,不好意思地低声凑近他耳边。   “……还在疼?”   天羽开始不支声,被问烦了,粗着嗓子:   “你试试!”   阿浩一愣,内疚地搂紧了他,低声:   “是我不好,我昨晚……太用力了……”   任李天羽纵横欢场,听到这话脸上竟然挂不住。他还没法适应自己被人压着做了,还是被这个他口口声声要“干”的阿浩。他想以前看这个阿浩那么正直的样好像挺能忍的,原来都是假象,真到了床上……   天羽侧头,瞥了阿浩一眼。   “以前没做过?”   他觉得阿浩不像是有过和同性的经验。   阿浩有点窘迫。   “……和男的,没有。”   天羽心里莫名其妙的高兴。他虽然从来不在意这个,但是阿浩不同。他对阿浩有一种占有欲,一想到他是阿浩唯一发生过关系的男人,就感到说不出的得意。   阿浩忽然固定住天羽的下巴,对着自己,顿了一下,难问出口的样子,“……怎么样……?”   天羽看着阿浩那难得一见的新鲜表情,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好笑。阿浩捏着他下巴的手紧了。天羽看到他脖子那里红了起来,没想到阿浩有这么纯情的一面,觉得他可爱的不行,存心想捉弄他,故意睨着阿浩,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   “还行。”   天羽故意说,眉梢挑的高高的。   阿浩看着他,俯下身,贴着他耳朵。   “还行?还行你出来那么多次……”   天羽僵住了。阿浩低低地坏笑。天羽猛抬腿要踹他。   阿浩笑着躲开,又搂住了天羽,两人半是打闹半是调情地在床上纠缠了一会儿,阿浩才放开他。   “你……”   阿浩有点犹豫,眼神也深沉起来。   “……第一次这样?”   天羽知道他指什么。   “……你以前……没……”   天羽渐渐恼怒起来。他想阿浩以前八成以为自己在别人身子底下也趴过很多回,尤其是萧南。突然就一股无名火上来,忍着疼,狠狠翻身,一个大劲就把阿浩掀倒在床,压住他。   “以前?以前都只有我搞别人的份!就是萧南也是我下面趴着的!就你……”天羽恶狠狠地捏住阿浩的下巴。“要不是我让着你,你才是我下头趴着的!说,你怎么还我?”   阿浩不再嬉笑,沉默地望着天羽。   他的表情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天羽深深地被吸进去。天羽忘了刚才的气势,情不自禁地看着阿浩出神。   阿浩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天羽的脸。   他的目光在天羽的脸上移动,眼里有很深的东西,天羽觉得,阿浩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他。   “……天羽……”   阿浩喊了他一声,却没往下说。   天羽看着他,也没说话。   仿佛有着默契,虽然都沉默,但彼此都明白。   天羽缓缓地低下头,两人的嘴唇自然而然地相触。阿浩抬手压下天羽的脖子,轻柔地吻他,疼惜,温柔……   阳光透过大玻璃窗照进来,满屋都是明亮……   之后,阿浩慢慢把以前的事告诉天羽。   天羽最想知道的是他是怎么进新东的。阿浩告诉他,在他和周小舟搭档为新东做事的期间,曾经在一次接头时被卷入一场帮派械斗,混乱中阿浩无意间救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中年男人。当时那男人落了单,被七八个人堵在一辆车里砍,阿浩眼看就要出人命,用路边一根工地上的棒子把那些人打散,跳上车开出去,自己胳膊上也挨了一刀。把那人送到医院,那人捡回一条命,对阿浩千恩万谢,说阿浩是他救命恩人,问他是不是新东的自己人,日后一定报答。阿浩不想和新东过多牵扯,没多说就走了。   后来阿浩离开凰龙,在天羽在工棚见过阿浩不久,萧南的人就找到了阿浩。萧南抓了阿浩后,新东忽然来问萧南要人,而且是新东老大张强亲自出面。萧南虽然错愕,也还是把人放了。阿浩一出来就直接被接到新东,那时阿浩才知道,当初无意中救的那男人,竟然就是新东的黑老大张强本人。   张强是什么底细,没有人知道。和萧南明摆着的背景不同,张强这个人到底有多少水深,谁也摸不透,但是新东的势力是摆着的,萧南一声不吭地给面子,也是摆在明面上的。张强接出了阿浩,告诉他,把他捞出来,一来是报恩,二来是看上他的身手胆气,要他进新东,给他张强办事。   张强跟阿浩讲明了,现在不管他愿意走黑道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否则出了门,还是要落在萧南的手上。唯一能罩他的,只有新东。   “所以后来,你就进了新东?”   天羽问。阿浩恩了一声。   阿浩只字未提在萧南那里遇到了什么,天羽也没有问。他想起了以前那个唯一敢对萧南说不的人,被送回来时的不成人形……   阿浩的身手,是在家乡的武术学校练出来的。天羽上次去他老家,沿途也看到不少武术学校。阿浩告诉他,他们家那里民风彪悍,是武术之乡。乡里镇里都是武术学校,那里也没有幼儿园,许多孩子小时候都会进这些武校待个几年。阿浩也待过,学过散打,参加过武校的表演,出去走过场子。也因为有过武术的底子,身体柔韧性反应度都好,9岁那年才被舞蹈学校老师看中带走。虽然后来上了舞蹈学校,但直到十四五岁阿浩还在参加县里武术队的比赛,还获过奖,赚点零钱贴补家里。后来因为个人兴趣,功夫一直没丢,到汉城跳舞那会有空时还会去练练自由搏击。   “怪不得你敢翻我家阳台。”   天羽想起初次相处的那个晚上。阿浩笑了。   “我小时候老师说,以后我就该干消防员,爬高蹿低什么的,我最拿手。”   阿浩被张强安排进了新东,先待在新东的漂白企业新鑫,做成了几笔生意后,张强看他有做生意的头脑,对他提拔得很快。开始还只是白面上的事,后来黑面上也让他参与。不久,张强命令他单打独斗,挑了D城东城的老大,这场单挑当着道上人的面,一战成名,张强顺理成章地扶植阿浩当上了东城老大,“疤龙”的名头也就此传开。   之后的事情,阿浩不细说,天羽也猜的到。阿浩通过沙场的事确立了威信,表现让张强十分满意,在张强的一手扶持下,短时间内迅速上位,又在张强的安排下进入汉城,主管华世和新龙,俨然已被张强提拔为心腹之一。   这个过程,阿浩说的很简单,有的地方只是一两句带过,天羽听了,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他知道阿浩为张强做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事,才可以换来这样的“地位”,这样的重用。   当初阿浩走上这条路是迫不得已,可是,一旦一只脚踏进了这条路,就再也难以回头了。说什么抽身,都只是安慰自己,走上这条道上的人,只会越陷越深,有几个人能全身而退?何况阿浩已经为新东,为张强做了太多事,这些事不管是不是出自他的本心,他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单纯的舞男了。今后等待着他的,难道就是一条走到底的黑路吗……   天羽的心往下沉。   阿浩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萧南逼的。可是归根结底,是他李天羽逼的。   如果阿浩不是为了他而为新东做事以致被萧南抓住报复,如果阿浩不是为了不想连累他,即使被他赶出凰龙还是什么也没说,如果阿浩不是为了阻止萧南利用他贩毒而蹚进这趟浑水,再度被萧南盯上,以身犯险……   如果不是他,他现在还是一个干干净净的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和黑社会沾边。   天羽沉默了一会儿,问:   “你还要继续给他卖命下去吗?”   阿浩没做声。   “你进新东这么短的时间,张强就这么信任你,这不合常理。就算你救过他,这些人都是多疑的。你为他做的事越多,以后……”   天羽没说下去。   阿浩沉默地听着,然后,无声地笑了笑。   天羽看着他的那个笑容,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一刺。   “他并不是信任我,只是需要一个出头鸟。”阿浩冷静地说。“我是他竖的靶子,这个靶子越大,他在后面就越安全。等到挡够了外头的刀枪,这靶子用到头了,再废掉,换另一个,就像当初那个东城老大一样。今天他让疤龙上位,明天还会有疤虎,疤蛇。只要是为他去做肮脏事,这个位置上的人就不会断。”   天羽有些吃惊地看了阿浩一眼。他没想到,阿浩早已经看得这么透彻。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给他当靶子?……这句话卡在天羽喉咙里,却没问出口。   已经没必要问了,答案他很清楚。   见天羽皱眉沉默,阿浩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萧南一直在盯着你,也在盯着我。我要让他以为我们已经翻脸,他就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所以在D城包间,我只能那样见你。你别生气。”   所以那时他宁愿被他误会,也不解释。就跟当初他赶走他时一样,宁愿被他那样羞辱,被逼的无处可去,也还是一句话都不解释。天羽的目光落在阿浩脸上的伤疤上,心里一阵阵的翻腾。   他恨他的不解释!   “你真能忍,你怎么就是憋着不说呢?”天羽心痛。“要不是周小舟来找我,你还要闷着头扛多久?我在凰龙都把你逼到那份上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说?你要是那时候就把真相说出来,至少——就不是非得进黑社会!黑社会,你当那是儿戏吗!”   他想起过去阿浩的清白,正直。那个在DESTINY骄傲转身的背影,那个锁着眉头说他们在洗黑钱的青年,那是一个像阳光一样容不下黑暗的人。他简直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现在却在一条肮脏龌龊的道上,做着过去他最深恶痛绝的事情。他是怎么忍的这一切?   就因为想保护他,因为不想连累他,怕萧南会因此而对付他。   天底下有第二个这样自以为是的傻子,笨蛋,白痴吗?!   胸口像被什么汹涌翻腾的东西堵着,让天羽窒闷,难受。他内疚,又觉得无以为报,又沉沉地陷入自责。他从来不想欠了谁,尤其不想欠龙浩的,可是他欠他的却已经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让他无所适从。他真的很想问阿浩,这样做,值不值?   阿浩把他的手握进手心。   “你别多想。我做这些不全是因为你,也有别的原因,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我现在做的事,我进新东,都不后悔。你要是还觉得欠我的,就信我,只要你信我就够了。”   手心传来沉稳而坚定的热度。天羽抬起头,阿浩凝视着他,直看进他的眼底。   “天羽,以前我只是个跳舞的,一无所有,只能看着你被萧南摆布。现在不同了。我要带你走。离开他。”   天羽不说话,看着阿浩。他就那么沉默地看着,看了很久。直到阿浩忍不住了,说,你别这么肉麻地看着我行不行。   天羽忽然伸手猛地一拽,把阿浩拉跌在了床上。他压住了阿浩,捏着他的下巴抬起。   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阿浩不回答,只是笑。眼里带着宠溺,微微笑着,一点一点漾开。   说!   天羽讨厌他含糊不明的笑,手上用劲。他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的心在跳,有多久没有感觉到。   他逼问了很久,阿浩才说:在你欺负我的时候。   天羽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阿浩笑了。笑得宠溺又深情。   就像你现在这样,凶巴巴的样子欺负我的时候。   天羽在窗前,坐着翻书。落地窗外有阳光柔柔暖暖地洒进来,笼在他身上。对面阳台上有个年轻女孩,正在梳头。天羽察觉到视线,看过去,那女孩连忙把脸转过去了,又一下一下地梳着,时而向这边瞥一眼。   天羽索性放下书,大大方方地看她,直看到那女孩红着脸进了房间。   天羽看着外面明晃晃的阳光,心里很平静。   阿浩前几天失踪是处理帮派纠纷中发生一点意外,现在已经解决了。阿浩几次破坏萧南的贩毒计划,早已被萧南盯上,所以阿浩失去了联络,周小舟以为是萧南下的手,去找了天羽。阿浩回来一听说天羽知道了真相,猜到他会去找萧南,怕萧南对他不利,急忙阻止他。天羽那一晚的反常,在他父亲墓前那样,他后来没有提,阿浩也没有问。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愿触碰的伤口,天羽想阿浩比别人更能明白。   两人像遵守着什么默契。阿浩只是无声地紧了紧天羽的手。天羽也回握住了他。   阿浩告诉天羽,天羽当初和泰国的那笔生意,只要船一到泰国码头靠岸,里面就会多出料来。这是萧南和泰国一笔数目很大的毒品交易,事到临头被阻止,萧南损失很大。萧南最近活动很频繁。现在他也没有萧南下一步行动的准确情报,只知道萧南在谋划一个更大的计划。   阿浩说,这两天你就先住在我这里。这儿知道的人少,安全。   天羽说,你要跟我同居?   阿浩笑。又问,昨天萧南没有为难你吧。   天羽停顿了一下。   “没有。”   阿浩观察着他,没说话。   天羽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安抚地笑了笑。   “放心,我对他还有价值,他还不会对我怎么样。”   阿浩没有再问。   天羽推了两个会,打电话给秘书说,今天他休息一下,有事情让副手代理,没事就不要找他。秘书应下了,犹豫了一下说,萧总来过一个电话,说您那个号码的手机一直关着,让您开机后给他打个电话。   秘书又补充说,萧总说您要是太忙,没时间回他,就看看他给您的短信。   天羽挂了电话。常用的手机前一晚在接阿浩电话时就已经落在车外的山里,他打开另一部。刚开机的手机有提示音,有短消息进来。   “别紧张,我出国了。是不是松了口气?这几天就留给你喘喘气,想想我的好。转告你的小情人,他给我找了不少乐子。再见,宝贝儿。”   天羽面无表情地看完。   第二天到办公室,天羽叫来助理,让他把几个外贸经理叫来。人来了,天羽把人叫进去,等几个外贸经理出来,脸上都有茫然的神色。   “前几年的外销单,这些压箱底的东西,李总要它们干什么?”   “这别是查我们的账吧,天地良心,谁在背后嚼舌根子,翻起旧账来了?”   “我看这事蹊跷,怕是啊……要变天……”   天羽对着电脑上的网页,一页页地往前翻着。他神情专注,冷峻。   天羽对着电脑上的网页,一页页地往前翻着。他神情专注,眉头微微蹙着,冷峻而平静。眼神停留在一个页面上,他看了很久,关掉了网页,思考着。   天羽又做了一些事情,等夕阳的光打到桌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天色已经晚了。他觉得有些疲惫,站起来走到窗边,向外面望去。眼神掠下去,他站住了。   楼下的绿化带边,一个人斜靠在树干上站着,旁边停着一辆自行车。那个人仿佛在等人,在树干上靠一会,又来回慢慢地踱一踱,神情放松,眉宇间都有一种透出来的快乐。他时而看看表,时而蹲下来逗弄过路人牵着的帅气的小狗。金色带着橘黄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把他年轻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穿着休闲的衬衫,牛仔裤,看上去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可是英俊逼人的面孔即使隔着空中的距离也看得那么清楚。   天羽站在窗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有推着童车的人过来问路,那个人为她指了路,蹲下来,笑着捏了捏孩子的小脸,眼睛忽然张得很大,做出鬼脸的表情,把孩子逗得咯咯直笑。   目送她们过了马路,那个人仰起头来,望向天羽的窗口,视线和天羽碰在了一起。   他笑了。   天羽也笑了。   天羽隔着玻璃,示意他上来。   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喧闹声。声音从进出口部那边出来,进出口部的小刘嗓门特别高。   “这不是阿浩吗!好久没见你小子了!跑哪儿发财去了?”   天羽在门口看过去,阿浩正被进出口部的好几个人围着打招呼,七嘴八舌的很是亲热。都是阿浩原来在这学走货时候熟悉的人,阿浩和他们一一打着招呼,这里小刘问他:“上次送水的那个是不是你,那时候你不是在金贸的吗?怎么回事儿啊?”   阿浩笑了笑,说:“混的不好,给裁了。”   小刘纳闷地说你那么能干一人,能给裁了?   有个美女惊叫了一声说,阿浩,你这脸上是怎么弄的?   小刘说我看挺好,有男人味多了。现在在哪儿做事?   阿浩说,到外地待了段时间,现在又回汉城了。   小刘笑了起来。   “现在汉城有个华世,老板名字跟你一模一样,也叫龙浩!那个龙浩可是厉害了,汉城没人不晓得,该不会就是你吧!”   说得周围人都笑起来了。   “对啊!听说那个龙浩也很年轻的!”   “阿浩啊,叫你华世的手下给咱们VIP啊!”   “碰到黑社会我们就说跟你是熟人啊!”   众人嘻嘻哈哈地说着,开着玩笑。   阿浩没有插口,听着大家说着,笑笑。   “下次大家去华世,我请客。”   众人一片欢呼。   阿浩走进天羽办公室的时候,天羽敏感地在他神情中看到一丝沉郁,但是在看见天羽的刹那就消失了,露出笑容。   外面的话天羽也听见了,不去提,只问:   “你怎么来了?”   阿浩说:“等你下班儿啊。”   “等我下班干什么?”   天羽故意问他。   阿浩回答得理所当然。   “给我做饭啊。”   “……”   天羽差点呛到。   他瞪着阿浩,像在看一个不明物体。阿浩抱着手臂,笑吟吟地任他打量。   等两人站到楼下,天羽对着那自行车看了半天。   “你骑这个来的?”   他多少年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东西叫自行车。   阿浩有点抱歉地拍了拍车坐垫。   “开车就要被他们跟着,只好骑这个出来了。上车,我带你。”   天羽打量着那车后面硬邦邦窄小的一块,脑子里回想着上一次骑这玩意儿是高中还是初中。他看阿浩站在那儿等着他,那句“我还是回去开我的车”就勉强吞了回去。他跨开腿要往后面坐,阿浩拉住了他。   “不是那儿,这儿。”   阿浩拍了拍前面的横杠。   天羽不动,半天说,什么?   阿浩脸上浮现怪异的神情,声音低了些。   “你那儿……后面太硌了,不舒服。前面好点……”   天羽听清楚他的意思,脸上腾的一下竟然是过不去,兜住了车把。   “我骑,你坐后面去!”   阿浩却趁势把手臂环过来,一抬一架就把天羽按坐在了前面的横杠上,不等天羽反应,阿浩脚上一撑,就往前骑起来了。   “走喽!”   阿浩笑着大声说,天羽当然不会任他摆布,就要往下跳,阿浩单手摁着他,另一手把笼头摇摇晃晃。   “哎,摔了摔了!”   天羽怕他真摔了,果然没动,阿浩两手去扶着笼头,两条胳膊把天羽夹抱在了中间,胸口贴着他的背,稳当当地往前骑,脸上满是笑意。   天羽的企划部经理开车从车库出来,迎头碰上,纳闷地看着,打招呼不好,不打招呼也不好,还是探头出来。   “李总,回去啊?”   天羽尴尬地笑笑。   “……是啊。”   “明天见啊!”   天羽在横杠上笑得僵硬。   “……明天见。”   阿浩一路骑着车环着天羽招摇过市,时而低头笑着和天羽说两句话,为了躲交警尽钻小街小巷,穿过卖吃小吃摊的小街,穿过人群的吆喝,穿过飘着浓浓花香的绿地花园。一路上不时有人看看他们,眼光都是善意的,像看着两个调皮闹着玩的大男孩子。天羽开始还很别扭,看阿浩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他再扭捏倒显得不大方,也无所谓了,见前面有人,还叮铃铃地按着车铃铛。阿浩笑着,骑过墙角的树荫时,前面一串压低的树枝垂下来,阿浩猫下腰来躲过,头低下来擦过天羽的脸颊。天羽感到那里被轻轻地一吻,愣了一下,阿浩已经直起了腰,没事人一样,扬起脸往前骑着。   天羽觉得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六七岁,即使是在那个年纪也没有过的纯情。天羽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有想起这个词的一天,这个词跟他仿佛天生就不曾搭调过,却在这个刹那让他有了种陌生而新鲜的滋味。   车子到了下坡,阿浩停住不骑,让自行车就那样飞快地俯冲下去。风哗地一下扑面而来,吹得两人的头发不断翻飞,混合着季节味道的温润的风一下把天羽包裹住了,似乎有什么从胸口宣泄了出去,胸襟间剩下的只有通透和畅快。   “哇喔————!”   阿浩欢呼着,张开两条长长的腿往下直冲,享受着扑面的速度感。他飞扬跳脱的面容,在风中意气风发。天羽也畅快地笑了,跟着阿浩发出欢呼的声音,彼此的笑容渗透在风里,随风带向四面八方。   渐次亮起的城市灯光里,晚霞的金晖拥住了两个共骑一车的年轻人。两人偎依着如风般地穿梭,简单快乐的背影融进深沉的暮色……   天羽去了一趟香港。他跟阿浩说是去谈一笔生意,谈完了就回来。   从美国请来的人见到了,但是情况并不乐观。无论是国际案例还是国内的法律,在被萧南陷害的这件事上,天羽已经清楚,他很难全身而退。   这个结果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他只是进一步确认细节和各种可能的后果。当他和那几位国内外的名律师谈了三天之后,天羽客客气气地送上礼金,周到地将人送走,出手的大方让几个律师都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天羽把自己关在酒店的房间里,一个人抽烟。   窗外就是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天羽来过很多次香港,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从来也没时间去仔细看过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现在他看着那繁华的灯海,梦一般的香港,忽然觉得真的很美。以前他没时间留意这些,以后,也许都要成为一种怀念了。   他想起了星海。他爸创立星海的过程,曾经在无数的报纸电视台和网站上被报道过,那些辉煌的崛起过程,天羽都淡忘了。他只记得自己刚接手的时候想过,要把星海打造成一艘航母,而不只是一条豪华的游轮。他雄心壮志,野心勃勃,他付出过代价,但认为那些都是值得的。   他是一个投机分子,知道只有高风险,才有高回报。这个圈子里的一切都很现实,而他只是选择了遵守游戏规则。这是个人人在玩的游戏,每个人都明白,只要规则还在,游戏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只是玩的人和被玩的人在换而已。天羽觉得这没有错,在他手中拥有着实实在在的东西的时候。钱,名誉,地位。说起来很俗,却是不变的真理。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也一直在这么做。他知道他回不了头,但是并没有后悔。   所以天羽想,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他一直都有准备。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时间已经不多了。当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时,他的心态竟能够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天羽惊讶于自己的平静。   他专心地看着一艘船驶出港口,忽然很想听阿浩的声音,尽管几个小时前他打过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   “吵醒你了?”   天羽听到阿浩那声低哑的“喂”,看了一眼手表。凌晨1点了。   “没有。生意谈得怎么样?”   “还行。”   天羽又点起一根烟。   “想什么呢,睡不着?”   阿浩开玩笑似的语气。   天羽没有立刻回答。他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去。   “想你。”   天羽说。   “……”   电话那端没声音,阿浩似乎还没习惯。   “明天到机场来接我。”   阿浩犹豫了一下。   “明天走不开。我派人去。”   挂了电话,天羽回想着自己刚才讲的那一句。他想,阿浩可能不相信,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他第一次对人说这两个字。   天羽到机场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了。阿浩派的人还没跟他联系,也许路上堵车还没到。天羽跟着人流向出口走着,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一个身影。   那个人站在接机的人群里,异常醒目。黑色的修身西服,衬着里面V领的黑色背心,整个人帅气逼人,俊美的样子让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在看他。   他看到了天羽,向他大步迎了过来。   “不是说走不开吗?”   行李被阿浩接过去,天羽的目光凝在他身上。   “骗你的。”   阿浩说,笑着瞥了他一眼,走向停车场。   两人一起走向车子,随便地聊着路上的话题。天羽上了车,阿浩把行李箱放进车后厢,过去打开车门,跟着坐进驾驶座。   他把车门关上,刚回过头,就被猛然倾身过来的天羽吻住了。   天羽压在阿浩身体上,迫不及待地吻他。在看到阿浩的第一眼,他就有吻他的冲动,只是分开几天,却积攒了那么多的想念,他想把他那件背心从V领那里扯下去,狠狠甩开,想将他压在身下。阿浩用力抱着他,回应他,两人在漆黑一团的车里深深地拥吻。   唇舌好不容易分开,天羽微微拉开距离,低头看阿浩。   外面掠过的一道车灯照亮了阿浩黑曜石般的眼睛,还有似笑非笑的嘴角。   “你怎么耍流氓啊?”   阿浩含笑问。   天羽俯视他。   “就耍你流氓了,不满意,你反抗啊?”   阿浩不回答,忽然手臂一托,将天羽从副驾驶座上整个拖了过来,天羽被一股大力揽过去,不得不两腿分开,面向阿浩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阿浩用力搂住他的背揽向自己,嘴唇追上来堵住天羽的唇。   两人头颈交缠地吻在一起,身体紧密贴合。天羽最敏感的地方紧贴着阿浩强壮有力的腰腹,一团火热下冲,鼻端和唇舌间全是阿浩的味道,那雄性荷尔蒙的味道让天羽失控,他的吻变成了啃咬和宣泄占有欲的撕扯,他紧紧跨坐在阿浩腿上,用力抓住阿浩的外套向外翻。   天羽从来不控制自己的欲望,他没想在车里就失控,可是现在火却刹不住了。那天晚上心疼他,没舍得碰他,心甘情愿地让他满足,可是他李天羽想要的从来没变过。   天羽喘着粗气,气息里都是浓烈的情欲。   “……今天不会再放过你了。”   他哑着嗓子,伏在阿浩耳边。   “让我上!”   他粗野地挑逗。嘴唇贴着阿浩的侧脸吻过,手上一用力就把阿浩的西服外套翻扯了下来。   阿浩发出一声压抑的痛楚呻吟。很短,天羽却听到了。天羽一顿,往下拽的阿浩的外套好像卡住了什么,拽不下来。   天羽看了阿浩一眼,阿浩下意识地挡着一边的袖子。天羽推开他的手,缓下动作,慢慢将他的袖子翻了下来。   看清阿浩的前胸,天羽火热的头脑像被泼了水,猛然冷却。   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左胸下三寸的位置,从右臂下绕过去固定住,纱布很厚,但因为刚才的动作浸出了斑斑红点,还在扩散。   一阵沉默。   天羽的视线移到阿浩脸上。   “没事,小伤。”   阿浩心无所谓地笑笑。   天羽没做声。他盯了一会儿,把阿浩的外套拉上去,不触着他的伤口,给他掩好。然后抬起腰,坐回副驾驶的座位。   “开车。”   他冷冷地。   阿浩观察着他的脸色,有点忐忑地发动了车子。   “回我那吧?”   “去医院!”   天羽猛地回过头。   “你想死啊?没看见出血了吗?”   阿浩打着方向盘,车开上机场高速。   刚才的气氛荡然无存,激情退却的烦躁涌上来,天羽不耐地扯了扯衣领,几个扣子在他手里崩开。   “怎么弄的?”   “真没事。”   阿浩低声。   天羽忽然发火。   “你能不能别整天弄得浑身是伤?不是这儿就是那儿?我就走了三天,你搞成这什么死样子?”   阿浩沉默了一下。   “我就是干这个的。”   “那你他妈的就别干!老子不想哪天为你收尸!”   天羽不想发火,却控制不住。他分不清自己是心疼还是愤怒,他看不得阿浩身上的伤口,一道脸上的疤就够他受了,他现在特别受不了这个。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一刻都没在外头多留,不是为了回来看这个的!   “我以后会小心的。别生气了啊。”   阿浩像哄孩子似的口吻。   天羽:“谁干的?”   “没谁。看我不顺眼吧。”   天羽没再说话,看着前面,想着什么。   “是不是萧南?”   他平静地问。   阿浩看了他一眼,笑着转过方向盘。   “我得罪的人多了,你以为就一个萧南啊。”   “你别瞒我。”   “真不是。”   天羽觉得阿浩没说真话。但他知道阿浩不想说的事,他问也没有用。   阿浩看着他的表情,笑着逗他。   “李总,你要是心疼,就赏小的一个笑脸吧。”   “滚蛋,再弄成这副德性,就滚回床上去。”   阿浩好笑。   “回床上干什么?”   “趴窝!”   阿浩哈哈笑了。   笑完了,他凝视了天羽一眼,单手打着方向,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天羽的手。   “别担心。”   阿浩说。侧脸沉静而坚毅。   “我说过的话,还没做到。为了这,我也不能有事。放心吧。”   天羽没有说话,沉默。   天羽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电话响了。他接起来。   “我猜你也差不多到了。”萧南懒洋洋的声音。“怎么样,想我没有?”   “想你怎么还活着。”天羽回答。电话那头传来笑声。   “我死了,谁来给你过生日呢?小羽,过几天就到日子了吧,每年的这天我可都不会忘的,怎么样,感动吗?”   天羽看着桌上的日历。他确实已经忘记了日子。   “我给你的生日礼物,还喜欢吗?”萧南拖长了声音,情绪很高。“送得早了点,不好意思啊。”   天羽握电话的手紧了一下。声音降到了冰点。   “是你动的他?”   “我早说过,他给我找了不少乐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他身手不错,挺能扛,就这么要了他的小命,我还真舍不得。”   “萧南,你口才有退步啊。直说,想怎么样。”   “你知道我要什么。”萧南悠闲地。“别动手脚,我耐心不多。找到个可心可意的不容易,真弄死了我还得赔你一个阿猫阿狗的,费事。”   萧南笑着,挂电话前说:“生日快乐!”   天羽料到萧南会下手,在看到阿浩伤势的第一眼,直觉就告诉他。   萧南不是一个会吃瘪的人。他的目的性从来都很明确。这一点,没有谁比天羽更了解。   天羽拎着很多东西进厨房的时候,阿浩惊奇地看着他。   “这是怎么了?”   “喂猪。”   阿浩靠在门框上,带着享受似地看着天羽麻利地切切弄弄,在灶台上铺开了一大摊。天羽做菜的本事是初中时就打下的基础,那时候他父母整日整夜地不在家,保姆做的饭菜也让他吃腻,他就自己拾掇着弄,也不知道是有天分还是什么,居然就像模像样的,几菜一汤的规模难不倒他。但那之后他就很少再亲自动手,每次做饭时他都会想起一个硕大的空荡荡的屋子。   他知道阿浩喜欢吃他做的菜,上次在凰龙的宿舍,阿浩把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天羽刷刷地打着鸡蛋。他一点都没有别扭的感觉,认真地把鸡蛋用孜然粉撒了摆在一边,在那边锅里翻动着排骨,做得非常专注。   窗外正落下去的红滚滚的夕阳把光芒斜洒在他的脸颊上。阿浩站在门边静静看着,然后走了进来。   天羽正把酱油往排骨里倒,一双手臂从背后环抱住他。   “别闹。”   天羽手一动,差点洒多了酱油。   阿浩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笑,凑近他耳边:   “你好像我老婆。”   天羽抬脚就踹,阿浩笑着躲开,一伸手却又托住了天羽手里要倒出来的酱油瓶。天羽想起了上一次,他也是这样伸手抱住了阿浩的腰。天羽忽然说上次在你宿舍我抱你,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阿浩笑而不答。   天羽转过头,用力往排骨里倒酱油。   “哎哎,咸了啊!”   “咸不死你!”   吃过了饭,阿浩抢着要洗碗,天羽让他回床上养着,进厨房忙碌。   忙完了,他洗了手走进房间,阿浩躺在床上对他笑。   “当病号的感觉真好。”   天羽在床边坐下。   “伺候得爽吗?”   “爽。”   阿浩指了指自己怀里。   “你坐到这儿来,就更爽了。”   天羽一愣,以前阿浩从来不会说这种话,他现在渐渐看清这小子的本来面目了。   天羽摔了一个苹果到他怀里,作为回答,却见阿浩猛地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了?碰着伤口了?”   “没有。”阿浩说着,脸色却有点不对。   天羽当他是装的,却见阿浩神情是真不对,连忙到他身前,拉开他衣襟。   “哪儿疼?又崩线了?我看看!”   阿浩看着他紧张的动作,咧了嘴笑。天羽抬头看他的脸,笑意盈盈的哪有半点痛苦的样子,把衣服甩了回去。   “装吧你就,装。我要再上当就是孙子。”   阿浩拉住他。   “别,李总,天羽,天哥。”   天羽诧异地看着他,阿浩居然嘟着嘴,挤眉弄眼地,嗲着嗓子:“你不疼我,就没人疼我了。”   说完了两个人都一片死寂,大眼对小眼,没人吭声。   阿浩先绷不住,“哈哈”地大笑出来,笑倒在床上。   “不行,太肉麻了这个!”   天羽也笑,给了他脑袋一下。两个人笑了半天,渐渐安静下来。   天羽坐在床旁的椅子上,从怀里掏出烟盒。   他抽出一支放进嘴里,点着了火。抬起眼睛,看着阿浩胸口,看了一会儿。   “还疼吗?”   他静静问。   “快好了。我都听见长肉了。”   阿浩安抚地贫着。   天羽没再说话,只是抽着烟。屋里一时沉默下来。   “过几天,我要去北京一趟。”阿浩开口。   “是个投资会,谈正经生意。翟勤他们都跟着,不用担心。”   天羽吸着烟。烟雾漫过他长长的眼睫阴影下的眼睛。   “你答应过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信。”   天羽说。   “自己小心。”   阿浩点了点头。   “你也是。”   天羽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仍然抽着烟。   阿浩看他把烟头摁进烟缸,又抽出一根叼进嘴里,起身坐到床边,伸手从他嘴里拿走了那截烟。   “少抽点。你烟瘾太大了。”   天羽眯起眼睛。   “嫌我有烟味?”   阿浩扬着眉毛,笑而不答。   天羽和他对视,从他手里拿回那根烟,点上,塞进嘴里,对阿浩招了招手。   阿浩俯下头来。天羽深深吸了一口烟,把烟拿开,勾住了阿浩的脖子,含着那口烟,吻上他的唇。   袅绕的烟雾在两人唇舌间散开。阿浩拥他入怀。   淡淡烟草的味道,和着晚风轻轻弥漫……   阿浩去北京了。这一趟要去一个星期,天羽告诉他自己这星期也会很忙,不用挂心,忙好自己的事。   天羽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时叫一些人进去。公司里笼着奇怪的气氛,员工议论纷纷。有很多传言,又谁也没个准。   天羽叫来秘书,让她把齐副总请来。   年届六旬的齐正风是天羽父亲的左右手,星海的元老功臣。天羽父亲去世后,忠心耿耿地留在星海,一直辅佐天羽。天羽也没有亏待他,对他一直像对自己家长辈一样尊重。   齐正风走了进来,天羽请他坐下,沉默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材料送到他手上。   齐正风疑惑地打开材料,神情渐渐从震惊到不敢置信,眼光惊愕地在天羽和手中的材料上交错着。   “迪宁集团副总裁兼外贸部总监,年薪和股份、分红里面都写了,明天迪宁的刘总就把正式聘书送过来。”   天羽语气凝重。   “星海这边给您的待遇,条款里也写了,您仔细看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齐正风盯着材料,半天才抬起了头。   “李总,你……”   他嗓子发颤。   “……你要赶我走?”   天羽摇摇头。看着眼前这位头发斑白的老者,心情复杂。   “齐叔。”   齐正风一愣。天羽很少在公司这么称呼他。   “公司这些年什么情况,您最清楚。有些事,我不说您也明白。”   齐正风沉默。他知道天羽指的是什么。   “最近公司会有些变动,您应该也感觉到了。迪宁的刘峰是信得过的人,他一直想请您过去。我自作主张,已经答应了。您到他那儿,我放心。”   齐正风看着天羽的眼睛,眼里都是担忧。   “天羽,你老实告诉我,公司究竟到了哪一步?”   天羽没有作声。   “你瞒不了我,你安排我离开,清算财务,你这是想干什么?你……”   齐正风饱经风霜的眼睛像是看透了一切,带着急切和担忧,望着天羽,却没说下去,转头把材料放在了一边。   “我不会在这时候离开公司的。小羽,心意我领了。齐叔年纪大了,帮不上你什么,但是你有什么难处,我跟你一起扛。”   天羽心中一暖,感激地望着齐正风。如果说这些年来,身边还有一个真正为他好,把他当自己孩子一样看的人,就是这个老人。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把他送走,而且是越快越好。   “齐叔。”   天羽低声喊。   “您跟着我爸,帮着我,走了这大半辈子。我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就让我这个做晚辈的为您做一次打算,行吗。”   齐正风看着天羽,眼里凝聚起越来越多的担忧和惊惧。   他早有某种感觉,只是不愿相信。现在这份摆在面前的材料让他的不安急剧扩散。公司连日来的动荡都预示着有大事要发生,天羽的一些举动,都让齐正风本能地感觉到,他正在放弃星海。他可以猜到他这么做的原因和目的,却始终不愿相信,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这个六旬的老人想到了什么,他从心底感到恐慌。   “天羽,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   他顿住了,要说出口的词让他痛心。   但是,他还是艰难地、难以接受地开口:   “……去自首?”   晚上,天羽从公司出来,已经夜幕四沉。   他不想回到住处,开车漫无目的地在高架桥上兜转。霓虹灯下的车河明明灭灭,光影映着他的脸。   天羽忽然不知道想去哪,有点茫然。他路过一家酒吧,想进去喝杯酒,车子停进了车位,却又意兴阑珊,重新推挡开走,背后是门僮莫名其妙的眼神。   他在城里转了很久,也不知道想去哪。以往这个时候,他要么在应酬的酒桌上,要么在声色犬马的温柔乡和刺激场,还真回忆不起来有这样无处可去的时候。   停车等红灯的时候,旁边一辆车飘出电台主持人柔柔的声音:“今天是26号,点歌送祝福的朋友很多……”   天羽听了那个26号,蓦然一愣,随即自嘲地笑。   今天是他的生日。   天羽几乎完全忘了这个日子。从初中起,就没有过生日的记忆了。小时候他过生日,每次都是大操大办,不像是给他过生日,倒像是企业的年会,父母应酬着商场上的伙伴,到处谈论的是生意和商务,他被打扮得像个金童,独自一人在桌边傻傻坐着。   后来他觉得过生日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在他可以自主生活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过过。也有狐朋狗党闹着给他过,但那不过是找个借口用他的钱花天酒地。   天羽能想起的最近一次生日是萧南给他过的。在他刚跟萧南的那一年,萧南在他生日那天包下了整个天星,说要送给天羽一个惊喜。那个惊喜是四个赤裸精壮的男人躺在床上,萧南指着他们,兴致高昂地对他说,你试过六人行吗?   天羽嘲笑那些喜欢过生日的人。这个日子对他来说从来都不特别。   可是在今天晚上,他却很想身边能有个人,陪他喝喝酒,说说话。   他摸出手机,调出那个熟悉的号码,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不想把这种情绪带给远在外地的阿浩。很多事,他不想让他知道。   后来天羽把车开到了江边。江对面鳞次栉比的高楼灯火辉煌,江面上的倒影碎金摇荡,附近有人群传来欢声笑语,情侣们亲密地依偎着从他身后走过。   这些繁华热闹,却都和他无关。   李天羽并不多愁善感,也很少有脆弱的时候。但他却从没有像今晚这样,希望身边至少有个人,而不是一个人。   他看着远处的江面,想明年的这一天,他大概来不了了。这或许是他在外头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却孤身一人,无处可去。   他觉得很讽刺,不由自嘲地笑了。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开车回去的路上,天羽接到一个电话。是DESTINY的经理TONY,让他有点意外。   “帅哥,怎么这么久不来?”   TONY调侃的声音。   “有你震场子还不够吗?”   天羽随意敷衍。   “得了,你这个金主不捧场,我哪来的钱赚?过来吧!今晚有特别节目。”   电话那边是喧闹的劲歌热舞声,天羽却丝毫提不起兴致。   “自个儿乐吧,我要回了。”   “洁身自爱了你?”   TONY笑得诡异。   “我可是听说了啊,你现在有伴了?还整得挺深情的?怎么的,为他守身啊?”   天羽把方向盘打过去,嘴里回答:   “算是吧。”   TONY显然没想到他竟然承认,愣了愣,“我靠”了一声,很震惊。   “天下红雨了吧!哪个绝色,本事也忒大了!”TONY改了语气,不再贫,“你就当来跟我聚聚,不干别的总行吧,捧个场行不行?”   “改天吧,改天我请你。”   TONY没再说话,停了停,说了一句:   “不为别的,今天是你生日吧。我当你是朋友,来吧。”   天羽不做声了。   天羽走进DESTINY的时候,这里和他曾经无数次走进来时一样。   舞台上有舞男在跳舞,天羽坐进包厢,看着台上。   这个角度他非常熟悉,他想起第一次在这里遇见阿浩,他也是坐在这个包厢,就坐在现在这个位置。   他回想起第一眼看见那个身影时的情景,好像就在昨天,历历在目,嘴角不由浮现一丝微笑。   TONY走进来,天羽问他:“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   TONY笑。“我是记不得,自然有惦记你的人记得。”   他指指外面那些灼灼打量天羽的视线。“记挂你的人多的是。”   天羽喝了口酒,不作理会,TONY起身拍了两下掌,音乐声忽然停止,灯光也暗了,有人拿着麦克风讲话。   “各位好朋友,今天是我们DESTINY一位贵宾的生日,他是这儿很多人的梦中情人,不过很可惜,今晚献给他的特别舞台,已经被人包下了!”   起哄声尖叫声四起,天羽瞅TONY。   “搞什么鬼?”   TONY笑。   “当然是你的追求者了。”   “别折腾,没兴趣。”   TONY一脸神秘。   “话别说得太早,看了就知道。”   忽然一片黑暗,好像停电了一样,人群有些骚动。天羽并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低头喝酒。   一束光线突然亮起,聚向舞台的中心。那里出现了一个舞男的身影。   逆光让他的脸和身体都是一片阴影。他的衣着不像一个要跳舞的人,却像画上的模特,漆黑的短皮衣,贴身的西服衬衫和领带。黑色长裤包裹着他长长的双腿,勾出矫健挺拔的俊美身形,他站在台上,垂首而立,只有朦胧灯光自上而下,将他笼在中心,看不见他的脸,也没有任何声音。   无声让人群的躁动达到顶点,忽然一声重重的鼓点如砸般落下,仿佛将一个火星突然引爆,那雕塑般的身影猛地抬头,突然动了。   当他动起来的刹那,整个DESTINY发出尖锐的叫声,天羽受不了那噪音,抬起眼睛,向台上看了一眼。   杯子凝在他的嘴边。   那一瞬间,他恍然如梦。   时光倒流,他回到了那一天,那一眼。   台上的人在独舞。   那是一个充满力与野性的肌体,每一个关节都有生命般地跳动,精准地随着每一个节奏折合,鼓动。没有人能看清他自哪个部位舞起,又自哪个部位终止,看到的只有眼花缭乱的肢体,如飞瀑直下的舞步。他动一动手指,就有三四种变化,他嚣张跋扈地挺动前胸,欲破衣而出的肌肉让人群爆出轰然的喊叫!那身体就是魔力,暴风雨的中心,整个舞台都变成一场气流的漩涡,他在那漩涡的中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看众生颠倒,让人还来不及喘息就被他扼住了喉咙,夺去了呼吸!   他倨傲狂放的眼神扫过下面目瞪口呆的人群,忽而挑起嘴角的一笑引来一片尖叫,他的眼神掠过重重人头只聚向一个方向,看向那里的瞬间连神情也变得温柔。   当人们正看得呼吸急促,那急剧舞动的身影却忽然一个停顿。由动入静只一眨眼间,之前的激烈仿佛不存在,他侧身而站,身体从纷繁炫目的动作中解脱,一个潇洒地舒展,将右手凑近嘴边。手掌忽然蓦地张开,鼓气一吹,漫天飞舞的白色羽毛从他手心扬起,飘飘洒洒,犹如满天花雨,飘然而落。   沸沸扬扬的羽雾穿过人们失魂落魄的脸,穿过他睥睨天下的表情。他被笼进一片光与羽的世界,高高在上。   他扫视人群,像国王在巡视他的臣民。   他嘴角上翘,一个王者的微笑。   天羽一动不动。   握着杯子的手发紧,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眼前这个身影和记忆中无数次地重合,他好像穿越了时光,回到了过去。他被带回了那一夜,就坐在这里,就这样地看着他,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他同样的微笑。   那个金色背心的身影,那个在第一眼就攫去他的目光与呼吸的舞男。后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那些试探、误解,没有他带给他的伤害,也没有那一道伤疤。他不会再要花钱买他,他要让他们的相识有一个全新的开始。这一次,他不会再浪费那些时光,他会好好地待他,珍惜他,告诉他,他不是商店里的小汽车,他有他想要的,他有真心……   人群炸开,DESTINY的屋顶要被沸腾的叫喊声掀翻,台上的人却恍若未闻。   他专注地眼望着一个方向,打开了嘴边的麦。   “在这个舞台,就在这里,我曾经跳过这支舞。那一天,我认识了一个人。”   “以前,这支舞是跳给所有人看的。今天,我只为他而跳。”   人群响起了口哨声和欢呼声,叫声,夹着兴奋和艳羡。   天羽直直地望着舞台,和阿浩望过来的视线交缠,已经有人顺着阿浩专注的目光看过来,纷纷回头,眼光聚向天羽的包厢。   “知道我今天是为谁跳的吗?”   阿浩忽然在台上大喊!   人群轰然爆发出热烈的响声回应。   “李天羽!到台上来!”   阿浩朝向天羽的包间,猛地纵声呼喊!   叫声和口哨声四起,震耳欲聋。人群纷纷转过头来,把眼光投向了天羽的包间,眼神里有羡慕,有嫉妒,有感叹,也有感动和祝福。   天羽看着台上,阿浩站在那里,眼神毫不掩饰地直直望着他。TONY在旁边笑吟吟地推了他一把。   “还不快上去?”   天羽看TONY的笑容,分明是早就知道一切。   “你们串通好的是不是?”   “还问什么,人家在台上等着你呢!”   TONY一把把天羽拉站起来。天羽站起来的刹那,人群又爆发出欢叫和掌声,天羽却什么也没听到,他走出了包厢,看到阿浩从舞台上跳了下来,直直地向他走来。   人群自然地分开为他们之间让出了一条路,天羽有些恍惚地看着阿浩走到他的面前,阿浩深情地望着他,伸出手,却是用一根手指勾住了天羽的皮带,霸道而又邪魅地倒退,勾着天羽一步步走向舞台。   这动作太过挑逗性感,周围的人们都在尖叫,口哨声起,哄声响成一片,天羽却恍若未觉。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人,他被他勾着,引着,眼中满满地是他深情的眼睛,含笑的嘴唇。他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中了蛊惑,迷了心智,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随阿浩走上了舞台,走到了灯光的中心。音乐渐起,灯光转柔,一曲旋律响起,低沉性感的女声笼罩了整个DESTINY:   “I'm lonely lonely lonely,I'm lonely lonely in my life……”   音乐声醉了人们,人们开始沉醉地舞动。   阿浩眼睛凝望着天羽,轻轻地舞动身体,眼神始终不离天羽的眼睛。他轻轻笑着,笑得温柔,深情。他贴近天羽,低下头,眼神暧昧、炽热又魅惑地一一扫过天羽的眼睛,鼻尖,嘴唇,扫过他的脖颈和锁骨,靠过去,像要亲吻又离开,留下让人发疯的距离。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那眼神天羽在平时的阿浩身上看不到,散发着无可救药的性感和……挑逗。他很近地对着天羽舞动,轻轻贴着他的腰,微笑着,将双手搭住围成一个圈,慢慢从天羽头上套下,套到他的腰后,手臂一收将天羽圈向自己。两人的身体贴在了一起,腰胯紧紧相贴,炽热的呼吸交缠,听见彼此的心跳。阿浩额头抵着天羽的额头,鼻尖对着他的鼻尖,圈着他贴面而舞,彼此的热息静静交融,在中毒般的音乐里圈着天羽的身体轻轻摇摆……   “……lonely lonely lonely,I'm lonely lonely in my life……”   天羽听着旋律反复吟唱着的lonely,毒性的音乐迷醉了人群,迷醉了这个夜晚,迷醉了他的整个世界。   “I'm lonely lonely lonely,God help me to survive!”   他曾经是那么孤单,以为这个世上只有自己。他曾一往直前,告诉自己他拥有一切,茫然四顾时却两手空空,发现自己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他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他不在乎,当他停下脚步,回头四望,才知道自己一直只有一个人。   “That's why I'm lonely lonely lonely,I'm so lonely lonely lonely……”   天羽伸出手臂,勾过阿浩的后颈,贴着他的胸膛沉醉摇摆。他凝视着近在眼前的双眼,那里只映着他的身影,在那双深浓的眼瞳里看见自己。那双眼睛中的自己是陌生的,他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张美丽的脸孔,可以笑得这样纯粹,真实,满足。   他们贴身摇摆,呼吸相缠,眼神片刻离不开彼此。   朦胧的灯光投下,笼着两个相拥的年轻身影,耳鬓厮磨,缱绻缠绵……   世界也在此刻忘却,万事万物与他们无关。   天羽知道,他再也不会孤单。   舞台上洒下漫天金纸,从两人肩头飘过,梦境般的花雨里,阿浩低头,捧起了天羽的脸颊。   他深深地凝视他,低语。   “生日快乐。”   语音落下,阿浩缓缓倾身,吻住了天羽的嘴唇。   尖叫声响彻DESTINY,无数欣羡的眼光笼罩了他们。   在恍如白昼的灯光下,在无数双眼睛的注目里,他们深吻彼此。时间在此刻凝固,世界也停止转动,一切都已忘记,停滞在这一刻……   DESTINY后场的楼梯间,昏黄的灯光照着两个贴身靠在墙边的身影。两人面对面站着,阿浩拥天羽在怀,天羽抱住他用力翻转,将阿浩抵在墙上,欺身而上。   “北京的生意不要了?”   天羽低问。   “去他的生意。”   阿浩挑眉,笑。   “你早就预谋好的是不是?”   天羽的手抚上阿浩的胸。阿浩攥住他不安分的手。   “高兴吗?”   天羽注视着阿浩的眼睛,指尖慢慢移动,挑开一颗纽扣。   “你说呢?”   阿浩的胸膛在天羽手下起伏。   “我跳得怎么样?”   阿浩低笑着问,那笑容是勾起来的,有一些蔫儿坏。   天羽凑过去,嘴唇贴近阿浩耳边。   “要是有人跳得比你好,我的魂一定会被他勾走。”   腰上一紧,阿浩把他搂向自己。   “你还想着别人?”   “为什么不想?”   天羽扬眉。   唇上热息靠近,阿浩凑近他的唇,似笑非笑,语气里带着霸道。   “今天我让所有人看见了,你是我的人。以后你找不了别人了。”   天羽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迎向自己。   “那你要有思想准备,以后我这一身的火,就只冲你一个人撒了,看你受不受得了……”   阿浩笑,眼神邪魅,却又深情。那眼神看得天羽受不了,他的下身一阵阵发紧。   “我的礼物呢?”   天羽缓慢地问,声音低沉,沙哑。   阿浩没有回答,天羽凝视着他的眼神,手伸过去解开阿浩的领带,抽出来丢在地上,他的手沿着阿浩紧实的腰线伸进去,拉起阿浩的衬衫,一点点地拉出下摆。   安静的狭窄空间里是衣料的摩擦声和渐渐加重的呼吸,忽然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两人低头看去,一个打火机。   两人抬起头来,不禁相视一笑。   天羽搂住阿浩的腰,贴近他耳边。   “哥们,借个火。”   阿浩垂首而笑,露出宠溺的笑意,偏过头,嘴唇距天羽很近。   “请问,附近哪有旅馆?”   天羽的唇吻上阿浩的耳后,吻过他清爽的发根。   “拐过这条街有一家,四星的……”   阿浩仰起脖子,天羽吻上那优美有力的颈项线条。   “……有便宜点的吗?”   天羽的唇落在他的脸颊。   “……你能住多少的?”   “……30的,有吗?”   天羽的唇移至阿浩的唇旁,呼吸缠在彼此之间。   “成。”   嘴唇落下,天羽猛然吻了上去……   手下是阿浩跳舞的黑色皮衣,这个刚才让整个DESTINY都为之疯狂的人,光芒四射逼人臣服的男人,就在他的手下,他爱抚他,随心所欲。天羽头晕目眩。他紧扣着阿浩紧实健美的腰,粗鲁甚至凶狠地拽住他退出楼梯间,离不了这一吻似的,嘴里和阿浩纠缠着,用背抵开一间空客房的门,将阿浩拖了进去。   反手锁上了门,他拥抱着阿浩向黑暗的屋里撞去,两人纠缠着倒在房里的大床上。   黑暗中天羽将阿浩全身的衣服一件件扒去,那件漆黑皮衣,那带着浓烈禁欲气息的西服衬衫,那包裹住他修长双腿的紧身长裤,天羽扯下它们,扔在床下。阿浩起身吻他,天羽猛地推开他,把他按倒在床上,身体压了上去。   他感到阿浩身体的僵硬。阿浩肌肉绷紧了,但是并没有翻身压住天羽,夺过主导权。他默默地放松了力道,窗外透进的光反射进他深浓的眼瞳里,是纵容,是默许。   天羽看到的是身下一具完全展开的完美的男性身体,充满了力量与美。平滑紧实的腹部,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脖颈,胸膛,腰腹,到矫健修长的腿,和那腿间蓄藏的无比雄壮的隐秘地带……这是充满了雄性占有欲的阳刚的躯体,现在却静静躺在他的身下,天羽能感觉到那身体的肌肉的力量因为僵硬而紧绷,却隐忍着,温和顺从地承接着他……   天羽呼吸急促。   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太久。他再也不能等了。   插入的时候天羽发出沉闷地闷哼,他艰难地往前挺进,急于占有让他无法自控节奏和力道。他挺动腰深深地进入,在那副无声忍耐的背脊上印下无数的吻。他总觉的进的不够,把自己傲人的粗长的阳具深深地往里顶着,手伸过去握住阿浩紧攥成拳的手,直到他终于再也不能更深,将自己的全部都埋进了那紧致的地方,他知道这是阿浩的第一次,他拼命忍住那紧致得让他发疯的束缚感,停了下来,感受着结合的感受,紧紧连接在一起密不可分的地方传来的脉动,告诉他他终于占有了这个人,占有了他的身体,他的心,他的全部,这个从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就疯狂想要的男人……   天羽不可扼制、疯狂地动了起来。   他在这具伏趴在他身下的完美身体上驰骋,遗忘了以往所有引以为傲的技巧,遵从着最原始的欲望,用最原始的方式占有。他紧紧拥抱住阿浩微微颤抖的背,狂热地、失去节律般地进出,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粗涨的分身进出着这具躯体,带给他的刺激无法形容,他将整个上身趴伏上去,凶暴地摆动着腰撞击,窒息般的快感冲入大脑,脑中是一片白光闪过……   “……阿浩……阿浩……!!”   他激动地喊他的名字,动作越来越快,直到再也无法忍耐,颤抖着呻吟……   天羽喘着粗气,甚至有些挫败感,他从来没有这么不持久,他太激动了,从进入阿浩身体的刹那他就濒临迸发,一想到他身下的人是阿浩,他就有种要一倾而出的疯狂快意……   他剧烈喘息着,转过阿浩的脸,才发现阿浩满脸是汗,手紧紧揪着床单,没有得到解放,俊美刚毅的面孔疼得扭曲,却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着。   天羽愧疚又心疼地吻他,在他耳边:“疼吗?”   阿浩摇摇头,天羽撩开他湿了的头发,吻他,手伸过去抚慰阿浩的下身。阿浩翻过身,将天羽搂住,天羽微抬起身体,在黑暗中俯视阿浩的脸,看着阿浩在他的动作下呼吸加重,微微蹙眉,仰起阳刚优美的脖颈,压抑又忍耐着,那性感的表情让天羽无法自已……他再度冲入进去,这一次他抚慰他,撩拨他,用尽技巧地取悦他,看着身下这个不会屈从雌伏在任何人身下的男人,纵容着他的进入,忍耐着他的冲击,望着他的眼神有无穷无尽的宠溺和包容,天羽又痛又爽,再度陷入了疯狂。   他长久地抽插,仿佛没有尽头……   在交合的顶点,阿浩终于从喉间泄出一声压抑的、深深的低哑呻吟……听见那充满忍耐的声音,天羽猛然乱了呼吸,他紧紧抱住身下的身体,用尽全力深深地顶入最深处……   渐亮的天幕,也阻止不了无止尽的激情……   后来天羽问阿浩,为什么他们第一次认识的那晚他记得那么清楚,阿浩只是笑,不回答。   ——天羽讨厌他这样笑!   天羽每天回到阿浩在小区的住处,和他在一起。   有时候两人也会到天羽的公寓,在那张初次相识时他们共同躺过的床上做爱。自从那一次之后天羽没再要求进入阿浩的身体,他抚摸着阿浩的伤疤在他受过伤的胸口亲吻,然后示意阿浩进入他。阿浩搂着他在他耳边说不想让他疼,天羽说我能受得了……   他知道阿浩和他一样是1,那一次雌伏在身下是阿浩对他的宠爱,换了对别人他决不可能,阿浩不是能趴在别人身下的人,而李天羽心甘情愿地愿意为他做承受的一方。他知道攻取和占有才能真正令阿浩得到快感。他想让阿浩得到真正的快乐。   阿浩律动着在他身体里解放,抱着天羽进了浴室,在热气蒸腾的浴缸里阿浩难以自控地又进入天羽的身体,天羽被压在浴缸的边缘,水流带着泡沫和精液流走,天羽在激烈的摇晃中再次和阿浩一起达到了高潮,他沉溺进这让他上瘾的性爱……   知道他们同居的人不多,天羽一直很谨慎。阿浩很忙,天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阿浩有时会说一些,知道天羽不喜欢他那些黑道上的事,说的很少。阿浩问天羽,你好像没有以前忙了,生意怎么样,天羽笑笑说,去他的生意。   天羽知道他在做的事瞒不了阿浩多久,只求有这段平静的时间。   有一次两人靠在床上看电视,新闻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脸,画外音播报着我市著名企业家某集团总裁萧南在美国考察洽谈合作项目……画面上的萧南衣冠楚楚,微笑着和外国人握手,对镜头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两人都没有说话地看着,谁也没有换台,把那段新闻看完了。天羽似乎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面无表情。阿浩看着新闻上萧南的脸,问天羽。   “他最近找过你吗?”   “没有。”   天羽说。   “要是他找你,告诉我。”   阿浩看着他。天羽明白他的意思。   天羽漫不经心地调侃。   “他找我上床,也告诉你?”   阿浩没说话,天羽自觉这话说得过了,正想往回收,阿浩翻身压住他。   “别再让他碰你。”   天羽在阿浩眼里看到不掩饰的严肃,扬起嘴角。   “你吃醋?”   “我吃醋。”   阿浩毫不犹豫,一字一句。   天羽盯着他半晌,忽然拧住他的下巴,抬起。   “上次在凰龙,你闯进来看见我和张书晨那样,你吃醋没有?”   阿浩凝视他,半晌,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天羽听见那声叹息,猛地捧住他的头,没头没脸地亲上去……   阿浩把他揽在身下……   那一晚阿浩用力吻遍他全身,烙印般在天羽身上留下道道红印和吻痕,遍布身体的每一处……   在凰龙,阿浩有时会出现,每次来直接进后面的包房,不会出头露面。在凰龙阿浩身边跟着的人太多,和天羽就不会说什么,有时两人一起在包房里喝喝酒,说说话。有几次周小舟也来了,天羽看到他比过去更帅,却很沉默,坐在包房里,阿浩和天羽说话的时候,周小舟抬起眼睛看着他们,长久地沉默。   一次天羽去凰龙,阿浩刚应酬了出来,喝高了,周小舟扶着他出来。   “哥,哥……还好吗?”   周小舟轻声地问,把阿浩的头靠在他肩膀上。   天羽走过去,周小舟抬头看见他,停了一下,天羽不动声色地把阿浩从他手里接过来。   周小舟没说什么,看着天羽把阿浩带进车里。   天羽告诉阿浩,周小舟对他有意思。阿浩愣了一下,失笑说不可能。   天羽说,错不了。   阿浩斩钉截铁地说,绝不可能,你就别瞎想了,他哪可能是那个意思,他那是……   阿浩却又不说了,说人家有女朋友,别乱说。   天羽在这个圈子泡大的,什么没见过,周小舟虽然藏得很好,但他看阿浩的眼神天羽看一眼就明白。他逗阿浩,说周小舟也不错,长得又好看,阿浩随口说我又不是喜欢你好看。天羽听了越发有意思,打蛇随棍上,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他逗了阿浩半天,阿浩才低声说,你人好,心好。   天羽冷笑,说我要是好人,这世上就没坏人了。   阿浩把他后面的话堵进嘴里……   周小舟的事天羽并没放在心上,只是觉得阿浩每次提起周小舟时都不大自然,好像隐瞒了什么。   天羽听说了一个让他震动的消息。陈云被“双规”了。陈云是省里的核心人物,说是手眼通天也不为过。而且,他是萧南老爹官阀集团的重要人物。他告诉阿浩时,阿浩似乎并不太关心,可是天羽却很震惊。他的消息来源很可靠。内部消息称陈云因经济犯罪、贪污渎职、涉黑势力等多项问题被规,据说警方搜集到大量证据,因为证据确凿情节严重,背后集团想捞他都捞不出来,陈云这次翻身恐怕无门,也或者是背后势力怕被涉及到更上头的人物,所以牺牲他了事。   天羽嗅到了一些味道。   “如果不是内部的人掌握了重要证据,提供给警方,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扳倒他。会是什么人呢?”   阿浩只是听着,好像并不关心。   天羽在办公室里,副手汇报说加拿大那票货单还没有回来,天羽皱起眉头。这是星海最后一笔大生意,天羽一直在等这单生意结束。星海上上下下还有几百号人,天羽可以不管星海,但不能不管他们。   没想到因为海关新规则调整,这批货在周转上迟迟耽搁,天羽也沉不住气了。他掌握的消息,萧南最迟半个月后就会回来,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阿浩也是早出晚归。不管他回来得多晚,天羽都会等他,然后在阿浩进门后拦腰抱住他亲吻,压着他一起倒在床上。   有时他甚至等不到阿浩洗完澡。他会在阿浩还在冲凉的时候就走进去,在喷洒的热水中抱住阿浩赤裸的背。阿浩冲着泡沫眼睛还没有睁开,被他环抱住,转过身来,天羽就着热水的水流抚摸他的身体,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阿浩抹去脸上的水,张开眼睛,捉住天羽游走在他身上的手,将他的手反剪到背后,凑过来吻他。   水雾蒸腾,弥漫,将淋浴间笼成一片熏然,黄色的灯光朦胧地晕出两个缠绵的身影,在热水冲流下拥吻……阿浩将天羽抱起,放在宽大的洗手台上。呻吟和喘息从浴室的门缝里渗出,镜子里映射着两个激烈动作的身体……   两人之间在一起的时间,几乎大半都在床上。天羽像有着无止尽的欲望。天羽对阿浩说这是他以前欠下的,现在加倍偿还。   在一次激烈的做爱后,天羽筋疲力尽,躺在床上半天仍然失神。阿浩轻轻抚着天羽被汗湿透的头发,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羽。   “怎么了?”   天羽回过神来,问他。   阿浩看着他的眼睛。   “最近……怎么这么疯?”   阿浩轻抚着他,问。   天羽回望着他,勾起嘴角笑。   “你让我找不了别人,你自找的。”   阿浩笑了。天羽也笑了。他没说话,看着阿浩,眼光一点点地掠过他英挺的眉,深邃的眼睛,棱角分明的下巴。天羽抬起手拢住阿浩的后颈,贴着他耳边说,我一靠近你就忍不了……   阿浩呼吸粗重了,手臂紧紧拥住他……   两人和TONY一起聚过。TONY举着杯子感叹说你俩这缘分,就叫世界真奇妙。他指了指天羽,说起来我还是你们俩的大媒,当初你在我这儿看上他,还是我把他给你领来的,你们说这酒该不该敬我。   TONY知道当初那一幕阿浩天羽已经说开,也就没有顾忌,这里阿浩笑着给TONY倒酒,TONY指着阿浩对天羽说,我的大少爷,对人好点,人对你真是有情有义,就你以往那风流劲儿,白瞎了这么好一孩子。   天羽说喝酒吧你,还贫上了,我看你是舍不得我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TONY猛一点头。   “我是真舍不得你这么大个金主。阿浩,看住喽,这人可花心,到这儿来的谁不知道李天羽的大名?把他吃定,别再让他跑出来祸害别人。”   阿浩笑着看天羽,说,害不了,没这个精力。   天羽打了个哈哈,看着阿浩的眼神却满是威胁,阿浩懂他的意思,只是坏笑。   TONY在旁边看着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长长的一声感慨。   “这圈子,总算还没彻底废了。”   三人都有点喝多的时候,TONY对天羽说,天羽,不容易。要知足。   天羽说,我知道。   天羽问过阿浩,这条黑路他打算走到什么时候,怎么脱身。阿浩说,你别操心这些,我自有安排。   天羽看着阿浩笑着的脸,在那表情中看到阿浩满满的希冀和信心。他能感觉到最近阿浩情绪很好,似乎有什么好事,他不知道阿浩是哪儿来的这样的乐观,阿浩却对他说,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帮我。   天羽说,你也就一个脑袋两个肩膀,能把天一个人撑起来了?别把自己不当麻袋。   阿浩听了失笑说:“麻袋?”   天羽说,沙(傻)包!   天羽告诉阿浩,对张强一定要防着,做什么事都留个底,否则揽在手里的太多,对自己没好处。手底下的兄弟再讲义气,也不要走得太近,毕竟鱼龙混杂,别阴沟里翻船。那些黑的白的生意都不要自己亲自经手,给以后留条后路,实在抽不了身,至少要会洗白,别闷头给人当了枪使……   阿浩就笑着搂他说行了,你怎么唠叨的跟我妈似的,哪儿来这么多絮叨啊?   天羽说老实听着,以后想听听不到的时候,别后悔。   阿浩弯起了嘴角。“干吗,你还想跑啊?以后有的是时候听你说。”   天羽没回答。   天羽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时,顿了一下。   萧南悠然地坐在他的老板椅里,两腿交叠着高高翘在他的办公桌上。   “你回来了。”   萧南说。天羽点点头。   “是啊。”   两个人很平静地打了招呼,好像昨天才见过面。天羽料到萧南会提前返回,陈云的事是一个信号,所以对萧南的出现他并不吃惊。   萧南端详天羽,惊诧地:   “瘦了。怎么,那个小情人喂不饱你?”   “这么关心我的小情人,所以留个记号在他身上?”   萧南哈哈一笑。   “我说过,那是生日礼物。别说我不关心你,我一回来就特地来看你,你还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人家好伤心哟。”   天羽没打算和他斗口,萧南倒也没有绕弯子。   “考虑得怎么样?”   萧南问。天羽反问: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当然有。”   萧南悠然地拿下脸上的金丝边眼镜,好像很有兴趣似的研究着它,嘴角勾起。   “比如,拿着我的什么证据往警察局里头一送,或者干脆……投案自首?”   天羽觉得萧南变笨了。   “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自首,你觉得我会这么傻吗?”   “你一向很聪明。”萧南放下眼镜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表情很惬意。“我就是中意你这一点。”   萧南满意地笑着,走向天羽,勾起他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   “你这张嘴,总能说出叫我满意的话来。小羽,你叫我怎么舍得放开你?”   他低下头要吻,天羽把脸别开。   “萧总,对要替你去死的人,这种戏码没必要演了吧。”   “谁说我是在演?”萧南很惊诧,“谁说要你替我去死?”   萧南的神情很受伤,甚至情深款款。   “一直被伤害的人是我啊,天羽。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么多年我哪件事做的对不起你?你干吗这么伤我的心?”   天羽看着萧南脸上逼真的痛苦和深情,直觉地反胃。他忽然用力,将萧南拉向自己,逼向他的脸。   “你丫演上瘾了?行,接着演。说说,你怎么为我神魂颠倒的?嗯?要死要活?”   萧南一愣,看着天羽,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弯下了腰。   天羽松开手,萧南笑够了,靠在墙上,笑吟吟地,目光在天羽脸上转着。   “特别。我喜欢。”   “我真佩服你还笑得出来。”   如果天羽没猜错,萧南这次提前回来,和陈云出事有关。天羽知道这件事的震动,绝不像萧南表面上的这般云淡风轻。他和萧南相处这么多年,萧南是真悠闲还是心气不佳,几眼就看得出来。   陈云的事虽然突然,但不是没有来由的。早在之前萧南跟他说海关某批货被扣的时候,天羽就嗅到了一些味道。只是没想到能来得这么快。   天羽也明白了萧南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跟他摊牌。阿浩说过,萧南最近在进行大动作,天羽将前前后后的事联系在一起,事情渐渐明朗。他知道萧南或许已经意识到苗头不对,在准备他的退路,而他就是这条退路上的一颗重要棋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萧南在沙发上坐下。   “陈云垮台了,萧氏集团伤筋动骨,等等风向,看风往哪边吹,你好做准备是不是?”   萧南用手指点了点沙发扶手。   “别费脑筋了,既然倒了一个,就倒不了第二个,这就是官场规则。明白了吗?”   “我对你的官场规则没兴趣。”天羽在老板椅上坐下。“你看见了,我很老实,安分守己。”   “你就是太老实了。”萧南笑。“老实得我都诧异了,这可不像是那只伸着爪子的猫啊。”   “我就是你的一只狗,要圆要扁,都捏在你的手里。”   萧南盯了天羽一会儿,在天羽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异样。萧南微微一笑,慢悠悠地开口。   “对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你身边的人好像不大安分啊。”   天羽敲键盘的手停住。他抬头看萧南。   电话铃猛然响起,天羽接起,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听见电话里助理惊慌地喊:“李总!”   天羽听她慌乱的声音,心往下一沉。   “什么事?”   “齐总……”助理的声音带着哭音:“齐总出车祸了,刚刚送到医院抢救!”   医院的走廊上,天羽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盯着地面,脑中是刚才在办公室的情景。   “萧南,你对齐正风下手?!”   “老爷子年纪大了,管的闲事太多,我让他歇一歇。他忙活着到处找证据扳倒我,你说,我能看着不管吗?”   “所以你就对他下手?!他六十多了!他是个老人!”   “死不了。不过,老爷子受点活罪是免不了了。我知道,你把他当你爸似的!我就是给你提个醒,想让别人都好,你知道该怎么做。对了,告诉龙浩,我回来了,咱们三个也该聚一聚!哈哈!”……   齐正风在医院昏迷一天一夜后苏醒。人伤得严重,但总算命是保住了。   阿浩已经得到萧南回来的消息,向天羽问起,天羽说萧南找过他,仍然在要他贩毒。阿浩告诉他不要拒绝萧南激怒他,也不要轻易地表示答应,等萧南的下一步动作。天羽点头。   两个人仍然住在阿浩的公寓,这天阿浩在房间里接电话,天羽在看球赛。阿浩在电话里讲着事情,天羽对电视看着看着不耐烦起来,对阿浩喊了一嗓子:“你能不能出去打?”   阿浩正专注地讲事情,闻言看了天羽一眼,意识到声音高了,站起来到客厅里去听,把房间门关上。等阿浩接完了电话进房间,天羽说:“以后别在房里没完没了地讲电话,别人还干不干事情了?”   阿浩说这不是有个突然的事要处理,吵了你了?   天羽说吵不吵的你自己不知道啊?   他这一句很粗,很不耐烦,阿浩听了一愣,看了他一眼。天羽把遥控器甩开。   “看个电视也不安生。”   他走进卫生间,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天羽每天都在忙,星海似乎又繁忙起来。阿浩也忙,有时候等天羽凌晨回去,阿浩已经在沙发上对着黑屏的电视睡了过去,有时候天羽回家阿浩还没到家,天羽倒头就睡,等早上阿浩醒过来天羽又已经去了公司。两人好几次这样颠倒,虽然住在一起,却几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这天天羽又很晚回去,见客厅里还亮着小灯,阿浩在沙发上坐着,说了一句“你还没睡?”就走进卫生间洗漱。   等天羽洗完上床,阿浩坐在床上等他。天羽脱了衣服,阿浩掀开了半边被子,天羽躺进去,阿浩为他裹紧,将那边的被角掖紧,关了灯。   天羽身上一重,阿浩的手臂搂了过来,将他搂进怀里。   吻落在唇上,细密温柔地吻过唇角,舌头探进卷住了天羽。天羽和阿浩吻了一会儿,阿浩呼吸加重,手抚上天羽的胸口,天羽按住了他的手,把头偏开。   “累了,今天算了。”   天羽说。   阿浩顿了一下,没再坚持,抽离开身体。天羽翻了个身,背对着阿浩准备睡觉,阿浩犹豫了一下,从后面环抱住他。   “最近你太忙了,别累着,要不,我晚上去接你。”   “不用,你忙你的。”   “我不放心。”   天羽有些不耐烦起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我一个大男人开着车,有什么不放心的?”   阿浩没接话,天羽也自觉语气不太好,翻过了身,看了阿浩一眼。   “我真的累了。睡觉吧。”   阿浩为他把被子裹好,天羽不再说话,睡了过去。   有几个晚上天羽回去得迟,走出公司看到阿浩的车在外头等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阿浩看到天羽出来就为他打开车门,天羽说不是叫你别来吗?   阿浩说我也是路过,顺便过来。   天羽上了阿浩的车,阿浩边开车边和他聊着,却掩饰不住满脸的倦容。天羽看他不一会儿就忍不住打一个哈欠,还强打着精神逗他说笑,说累了就早点回去睡觉,我又不是没车,干嘛非跑这一趟。   阿浩看了他一眼,开玩笑似地说我就想来看看你,不欢迎啊。   天羽说你不用怕萧南对我下手,要下手早就下了,等不到现在。   阿浩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开车。天羽望着窗外深夜黑漆漆的街道,听着阿浩随后又聊起了什么,他漫不经心地听着,脑子里想着事情,直听到阿浩喊了几声:“天羽?”   天羽回过神来。   “嗯?”   “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专心开车吧,别聊天,走神。”   阿浩看了看天羽淡然的脸,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   天羽本来烟瘾就大,最近更是几乎烟不离手。阿浩说过他几次,天羽也没听。阿浩知道天羽为了萧南的事情心烦,也不再勉强,但有时候看见天羽抽烟抽得凶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叫他少抽。   这天阿浩从外面回来,进屋见满屋的烟雾缭绕,天羽也没开窗户,坐在茶几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嘴里叼着烟头,眼睛眯着,在打游戏。阿浩离开的时候天羽就是这个样子,办完了事隔了大半天回来,天羽似乎连姿势都没换过,脚边的地毯上是一地的烟灰,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聚满了几十个烟头。   阿浩挥开浓重的烟雾开窗,天羽见他回来也没有反应,仍然聚精会神在游戏上,阿浩大步走过去,一把从天羽嘴里夺过了烟。   “干什么你?”   天羽正打在紧要关头,不满地抬头。   “你不要命了!”   阿浩也光火了,指着满满一缸的烟头。   “你数数抽了多少!这才一个上午!”   天羽盯了阿浩一眼,见阿浩把手里那根烟摁熄在烟缸,天羽也不去夺,从身上摸出烟盒又掏出一支。   他正要对着火机点上,整盒烟都被阿浩抢过去,捏在手心揉成一团。   天羽彻底火了。   “毛病啊你?”   他跳起来对阿浩吼。   “别抽了!”   阿浩动了怒,眉眼都变了。   “我他妈的最烦别人管我!”   天羽一脚蹬开茶几,笔记本连着电路线掉在地毯上。天羽拿起外套就往外面走,阿浩要拉他,天羽指着阿浩:   “少管我,不然我迟早烦你。”   他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浩独自站在屋里……   后来天羽对阿浩说,他最近心情不好,他这人本来脾气也不好,常有无名火对身边的人发,已经习惯了。   阿浩说,我知道,等忙完这一阵子,我们去散散心。   天羽看了阿浩一会儿,说,你不用这么迁就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阿浩笑笑,没说话。天羽说,阿浩,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的本性很难改变。我这个人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哪天说没有就没有了。这个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阿浩听着,还是没说话。   天羽说,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咱们俩能好一场不容易,也不遗憾。以后不管能不能在一起,想起来都不用难受。   阿浩听了,只答了天羽一句:“你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阿浩说,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萧南的事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心情不好就发泄出来,但是别折腾自己,烟少抽点。   天羽看着阿浩的眼睛,点了点头。   阿浩笑了,疲惫地把天羽的手握进手心。   “我两天没合眼了,我先睡一会儿。”   天羽让他躺上床,为他盖好被子。阿浩疲倦地闭上眼,很快就陷入沉睡。   天羽坐在床边,低头看着阿浩的睡脸。深浓的倦意笼着那张英俊的面孔,青色的胡茬印在那令他迷恋的下巴上。在外面的事阿浩很少说,只有此刻没有防备的睡脸,才毫无掩饰地显露着深深的疲惫。   天羽伸出手抚摸过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小心翼翼,手指停留在脸颊上的那道伤疤,停了很久,然后弯下腰,轻轻吻了上去。   他站起身,走出了大门。   酒吧里,天羽喝着杯中蓝色的液体。身旁不断有年轻的男人靠近,试探着在他身边坐下,天羽撩起眼皮看人一眼,转过头面无表情,直到对方讪讪地离开。   “一个人?”   一个俊美的男人坐在他身旁,胳膊若有意似无意地挨着天羽,露出一个诱惑的微笑。   “我注意你很久了。”   天羽打量他,男人对天羽长时间的注目很满意,微笑回望。   天羽向他凑了过去,男人立刻贴身过来。   “滚。”   对方的表情冻结,僵硬地走开。   仰头喝了酒,天羽把空杯子放在桌上,正要再倒,瓶子被人握住。   天羽抬起头。   “……是你?”   酒液倒进酒杯,张书晨把酒杯递给天羽,坐在他身边,笑笑。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的名字?”   自从分别后,天羽再也没有见过张书晨,以为他早就不在这个城市,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面。和分别时相比,张书晨有些变化,穿着名牌的衣着,整个人的打扮都时髦入流。   天羽打量了他一会儿,说,我记得。好久不见。   张书晨说,好久不见。   天羽为张书晨要了酒,两个人聊了聊。   张书晨跟天羽说了近况,他离开汉城后没多久跟了一个老板,随着老板又回到汉城,这老板对他还算有情有义,手头大方,待他也算和气。分开时给了他一笔钱,现在又被一个有钱老板看中,把他安置在汉城郊区一幢别墅里养着。   张书晨说完了,笑笑,说,过得还行。加上那时候萧总给了我不少,安家养老的钱应该是有了。   天羽没说什么。他见过太多张书晨这样的人,有比他风光的,也有比他不如意甚至很惨的,张书晨不过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他们走的路都一样,找一个老板,再找下一个,用身体和青春积攒下半辈子。   天羽说,攒点钱,以后回老家,做点小生意。   张书晨没有吭声,沉默了很久,问:   “李总,你不怪我吗?”   天羽笑笑。   “你没害过我,我怪你什么?”   “我离间过你和龙经理的关系。”张书晨说。“走的时候我对你说的那些不是真的。那些都是萧总要我编出来离间你们的。”   天羽端起酒杯说,今天只喝酒,不提过去。   他和张书晨碰了一下,仰头把酒灌进脖子。张书晨没有喝,默默地望着天羽喝酒的侧脸。   “听说,你和龙经理在一起了。你心里一直有他,现在该高兴才对,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天羽听了,没有说话,忽然转过脸问张书晨: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张书晨一愣,没有回答。   天羽说,是不是觉得我特混蛋?   张书晨望着天羽的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伤痛。   天羽想起他为自己挡酒的样子,脸色煞白地躺在医院里,他想起张书晨抓着那根彩色的头绳泪流满面的脸。   天羽没有想过,在这个他满腹心事的夜晚,让他想要交谈的人会是这个被他伤过,被他抛弃的张书晨。天羽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丧失了爱的能力,他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去爱一个人。以至于当他有了真正想对他好的人,才发现自己对于如何去爱是如此无知。   爱这个字眼,过去对他是一种嘲讽,现在对他,成了奢侈。   天羽望向杯中蓝色的液体。晶莹的蓝色酒液映着他的脸,天羽想起以前他叫阿浩喝这种酒的时候,告诉他,这叫海洋眼泪。   “关于海洋眼泪,有一个传说。”   天羽说。   “以前,有一个生病将死的少女,她的情人还不知情。少女知道她死后情人会很悲伤,就给他喝了一杯蓝色的酒。喝完之后,情人就忘记了她的好,只记得她的不好,在她死时也没有感到悲伤,娶了别的姑娘。”   “少女临终前,流下了眼泪,泪水太多了,流成了汪洋大海。从那以后,这种蓝色的酒就有了一个名字,海洋眼泪。”   张书晨静静听着,晃动着蓝色的酒液,笑了笑。   “有时候以为做的事是为对方好,其实又怎么知道对方就真觉得好呢。就像这个少女的情人,也许他宁愿悲伤也不想失去相爱的回忆,可是却连反对的机会也没有就失去了。”   天羽看了他一眼。张书晨也看向他。   “萧总那时候让我离间你们,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看的出他不会让你们好过的。你说这个故事,是宁愿龙经理现在恨你,也好过他以后难受吗?”   天羽记得张书晨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还是为他的敏感和聪明而意外。他想萧南果然有看人的眼光,当初才会挑中他到他的身边。天羽没有回答,听见张书晨说,龙经理已经被拖下水了,就算现在你不想连累他,萧总还是不会放过他。   天羽淡淡说,他不会再有那个机会了。   张书晨一惊,不知道天羽说的“他”是萧南还是龙浩,他端详天羽的表情,天羽却很淡漠,像只是说着一件无关的事。   “我是下不了船的人,龙浩不一样。他对感情太认真,我怕他以后受不了。”   张书晨察觉了什么,他定定地看着天羽。   “天哥,你……”   天羽知道他想说什么,抽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放下,丢开。   张书晨没再说下去。他沉默了许久,问,龙经理知道这些吗?   听不见天羽的回答。张书晨出了一会儿神,说,你不怕我卖消息给萧总吗。   天羽只是一笑。   张书晨静静坐了一会,仰起头,喝完了杯中的酒。   “我以为你不会对什么人真正上心,即使是龙浩。看来我错了。你以前说,你惦记他是因为偷不着,现在你得到他了,还愿意为他这么豁的出去。”   张书晨悠悠地说,我很羡慕他。   他转过脸来,看着天羽的眼睛。   “但是忘记一个人的好,比忘记他的不好更难。”   张书晨走的时候,告诉天羽,他会帮忙的。他说,当初阿浩在工地的地址是他告诉了萧南,现在他愿意偿还。   阿浩去了上海,回来时正是深夜,在家里没看到天羽,打电话问他在哪,天羽说在外面。   阿浩进云水的时候,天羽正和一大群人闹得有点疯。他赌酒赌输了,一票人正在起哄让他脱衣服。天羽的情绪也很HIGH,休闲西装的外套已经脱了,白衬衫敞着领口,领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阿浩进了人群,天羽那圈里知道他和阿浩的事的不多,见阿浩帅气的样只当他是天羽的新伴,都没在意,这里天羽一边笑着说,脱就脱,爷们还怕脱?一边潇洒地扯了领带,眯着眼睛摸上衬衫扣子,豁的一下就扯开来,一帮人高声鼓掌叫好,天羽似乎有点酒意,手一翻把衬衫脱下大半,露出赤裸的胸膛。   衬衫被拉上去,掩住了天羽的身体,一只手伸过来为天羽披上外套。   “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阿浩向周围的人示意。有人不尽兴还想闹,碰上阿浩掠过来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   “你来了,坐。”   天羽让人给阿浩倒酒。音乐又响,热舞又酣,K歌的,划拳的,跳舞的,拼酒的,男男女女搂在一起的,偌大一个包厢闹成一团,在吞云吐雾中散发着颓败和淫靡的味道。   天羽享受着这种熟悉的气氛,颓废,糜烂,却自在。这是他熟悉又拿手的气氛,他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晃动身体,觉得整个人有吸大麻一样的麻醉感。他笑着对阿浩说,好久没出来玩,他都憋坏了。   阿浩没有干扰他,一直坐在沙发里,看着天羽和那些人玩一些出格的酒吧里的玩意,看着他无所顾忌地喝酒,疯玩。过了一个多小时,阿浩才站起来,过去把酒杯从天羽手上接过去,说不早了,回去吧。   天羽说,今天不走了,上面开个包房,玩够了就上去。   阿浩看天羽脸色酡红,摸了摸他的脸,看天羽的脸色就知道他喝的有点高。他把天羽带到沙发上坐下,走开去为他倒一杯热茶。   天羽确实有点喝高了,今天他是三四种酒混着喝的,一下就上了头。他慵懒地瘫靠在沙发上,眼神随意地掠过包厢外面,在一个人身上停住了视线。   那是个模样俊俏的年轻男孩。他也对着天羽看。天羽看了他一会儿,远远地对他一笑。   阿浩过来把茶杯递给天羽,天羽才收回了视线。阿浩顺着天羽的眼光往外看,那男孩看到阿浩,表情一僵,走开了。   天羽喝了茶,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站起来说去洗手间,走出了包厢。   过了很久他也没有回来。阿浩在震耳欲聋的舞曲中沉默地坐着,突然站起来,走了出去。   云水后场的暗墙边,两个正搂在一起接吻的男人被猛地拉开,阿浩扯起天羽大步走向外面,踢开后门,手一甩将天羽甩了出去。   天羽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有意思吗?”   阿浩问。   “我问你有意思吗?!”   他的声音很高,震得天羽耳朵生疼。天羽动了动被拽疼的胳膊,好像这时酒意才有点清醒。   “喝多了……玩玩儿而已,你别这么当真。”   “玩玩儿?”   阿浩重复。   “你跟别人都是这么玩儿的?”   天羽不爱听那语气,他沉下脸。   “我难得高兴,你别找不痛快。”   “行了,别再演了!”   阿浩忽然吼出声。   “你不就是故意要让我看到的吗?”   阿浩扯过天羽的身体,让他面对自己。   “还有你最近对我的态度,也都是故意的,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吗?”   “为什么……”阿浩紧紧皱着眉:“因为萧南?”   天羽烦躁起来,他需要一个出口去发泄心中的烦闷,而不是一个在身边质问他的情人。   “别什么事都扯萧南,我和谁接吻也要关萧南的事?”   阿浩皱起了眉头,隐忍着情绪,片刻,才沉声:   “我不想看见有下一次。”   这话天羽听着十分耳熟。他曾经无数次在过去的伴那里听到类似的话,他早就听烦了。他以为龙浩会不一样。   “我说过,我最烦别人管我。”   天羽说,看到阿浩脸色僵硬了。   “我是爱玩的人,不喜欢被人管着。咱们俩在一起是你情我愿,硬要跟男女之间一样讲什么忠诚就没意思了,就可笑了。”   “看过《蓝宇》吗?里面那个捍东说过,玩这个没有认真的。”   “可是他认真了。”   阿浩说。   “那是他,不是我。我也认真,就是控制不了能认真多久。”   天羽盯着阿浩。   “阿浩,你是我最认真的一个,但不代表我会为你改变。我花心,怕腻,爱新鲜。咱们俩要在一起长久,你就得受得了这个,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就装着糊涂,不然我们也长不了。”   阿浩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知道我以前的伴儿为什么散吗?他们都想要永远,我给不了永远,所以我就让他们滚。”   “我不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   阿浩说。   “这不是为我好。”   “我就最烦你这样!”   天羽喊出声。   “是不是实话,你心里有数!”   “那么我也是你的‘伴儿’?”阿浩抬起头。“你腻了也要散?”   “你甭担心会散!”天羽不耐烦,脱口而出:“因为我内疚,我欠你的!”   当天羽吼出这句话,两人都沉默了。   阿浩什么也没再说。片刻后,他转过身,离去。   天羽站在巷子里,昏暗的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   天羽去了阿浩那里一趟,把电脑和常用的东西带走。阿浩不在,那天晚上之后,两人没见过面,也没有互相找过。   天羽住回了自己的公寓,几天过去,和阿浩都没联系。   天羽回想那天他说的话,他想,他说的都是实话。他不知道自己的激情能维持多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变。一个人的本性很难改变,天羽不想虚伪,承诺一个永远。   拥有过,爱过。   爱情来得太晚,但幸好,这辈子他拥有了一次。   天羽想,够了。   副手告诉天羽那笔加拿大的货款终于入账了时,天羽沉吟了一会儿,开始整理办公室的文件,并且告诉秘书任何人都不要进来打扰。   过了几天,华海和天羽合作一笔生意,签了合同。华海的陈山是天羽的老合作伙伴,彼此很熟悉,陈山有些急迫地表示这批机械交货时间有点赶,出港时间越快越好。天羽犹豫了一下,按规矩要先查验手续,但陈三再三拍着胸脯保证货没问题,他愿出双倍的码头占用费,天羽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也就痛快地答应了。   出货当晚天羽也到了码头,看到陈山亲自来了。集装箱上了船,驶离港口,一切都稳妥办定之后,陈山给天羽和自己各点了一根烟。   陈三说,我就是喜欢和你这样的人合作,爽快。   “这批货没问题吧。海关手续查得紧。”   天羽说。   “我知道你老弟在海关吃的定。”陈山眯着眼睛吸烟,目送着装载着集装箱的船头渐渐离开视野,脸上散着奇异的兴奋。   “只要过了今晚,兄弟我就发财了。老弟,你也要跟着发啊。”   天羽听他的语气,起疑,看了陈山一眼。   货量不大啊。这种货,价码高不到哪去吧。   陈山哈哈一笑。   “再高的价码,就这点出货量,就能发财?”   他表情玩味地看着天羽,天羽看着他,脸色变了。   “箱子里装的什么?”   陈山不答,天羽大怒。   “你玩儿我?!”   “只要船到了X码头一靠岸,就有这个数的进账。”陈山伸出几根手指晃了晃。“老弟,消消气,干净的不干净的都是钱,何必和钱过不去呢?到时候,自然有你的好处。”   “我他妈的早该想到你会玩阴的。”天羽说。   “李总,船可是从你的码头出去的。”   陈山说着,回头对着身后:“萧总,你教我说的话,我没说错吧?”   黑暗中走出萧南的身影,萧南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风翻卷着他的衣角,卷不去他脸上好整以暇的神色。   “SORRY,我没来及通知你一声。”萧南微笑着望着天羽:“你不会怪我吧。”   天羽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萧南和陈山,回头望向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货船。他没说话,神情已经说明一切。萧南走上前来,面带惊讶,望着天羽:“你以前没有这么不警醒,怎么这回这么轻易就上当了?我还以为会费点儿脑筋。”   萧南以为天羽会激烈地反驳,会表现得更愤怒激动一些,可是天羽却无视他的话。他显得疲惫,平静。   “这就是命。”   天羽说。   萧南端详着他,天羽不再理会他们,靠着最近的箱子坐了下来,无声地吸烟。   萧南脸色渐渐有点变化。   静夜中,远远传来了警笛声。   陈山的手机蓦然响起,陈山听了两句,脸色猛然变了,对着电话吼:   “警察怎么会来?!”   萧南把视线投向天羽。   “快撤!快撤呀!……什么?来不及?已经上船验货了?”   陈山脸色发白,惊慌地手都发抖:“萧总,怎么办?警察已经上船了!警察怎么会来的?萧总,不关我的事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是按你的指示办的!萧总……”   陈山忽然间反应过来,转向天羽。   “——是你!是你故意把码头移空,弄了个引资往海外做买卖找委托人的项目迷惑我,引诱我把计划提前了!我说怎么那么顺利,我刚要找空仓你就送上门来了,原来你早就布置好了,故意引我们上钩!李天羽!你……”   陈山扑上去一把扼住了天羽。   “你想害死老子!王八蛋!!”   萧南示意保镖把陈山拉开,走到天羽面前。   “精彩啊,天羽。”   萧南说。   “没法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自首,就将计就计,你赌我会认为你不敢把自己搭进去,会钻你放的这个空子,再让警察逮个现行。行啊,这几年我没白教你。”   萧南始终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你这是在自杀啊,把自己,还有星海都搭进去了。货是从你这儿走的,你撇不清,顶多算个自首情节。”   “我做了就没打算撇清。”天羽透过烟雾看萧南。“我陪你。”   萧南没说话,和天羽对视。他看了天羽很久,叹息。   “为了扳倒我,你连当成命的星海都不要了。”   “要赌,就要赌大。”   天羽说。   “这也是你教我的。”   萧南的眼神深沉下来。   “说的对。”   两人没再说话,听着远处刺耳的警笛和人声的喧嚣。   萧南的手机响了。萧南看着天羽的眼睛,接起:   “警察打开箱子了吗?”   萧南看了天羽一眼,将手机放到天羽耳边。   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萧总,警察全部搜出来了,一共56袋,每一袋都是面粉……”   萧南慢慢收回了手机,望着天羽,慢条斯理地笑。   第九章   天羽被推搡进仓库的暗间,倒在地上。他要站起来,身上紧跟着挨了一脚。围在他身边的男人散开,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的脸转过来。   萧南放大的脸在天羽面前。“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扇在天羽脸上。   “让警察来抓我?”   萧南眯起眼睛。   “想害死我?嗯?”   天羽被打得脸歪到一边,紧接着一连串凶狠的耳光落在他脸上,毫不停顿,每一个都用尽全力,天羽听见耳朵嗡嗡作响,头晕目眩。   “老子就是养一条狗,养几年也养熟了。”   萧南眼神冷酷,又充满疯狂的愤怒:“狗都不如的东西。”   又是两个耳光落在天羽脸上。天羽听见萧南一连串的咒骂,伴随着尖锐的踢打在他全身。萧南抬起脚,尖锐的皮鞋顶端狠狠踢进天羽的肚腹,一下又一下,天羽的手和腿被人按在地上挣扎,他忍过眼前的一片漆黑,睁开眼,甩过头狠狠一口啐在地上。   “跟我玩儿?”   萧南一把抓起天羽的头发,猛然向后拽,迎上天羽轻蔑的眼神。   “要不是我早料到你要坏我的事,还真差点被你玩死了。”   萧南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背叛我?”   萧南笑起来了。“背叛我,哈哈……”   他边笑边站起来,转过身去,忽然猛地转回身来,一脚踩上天羽的胸口。   “我叫你玩儿!!”   胸口仿佛丧失了呼吸的功能,内脏激烈地痉挛,天羽差点在巨痛中晕了过去。他短暂地晕了一瞬,又恢复清醒,萧南扭曲的脸在他面前。天羽从来没有看到过萧南这么扭曲的表情,毫无掩饰,毫无修饰,是赤裸裸的歇斯底里。   天羽忽然高兴起来了。萧南暴风雨般的踢打他也感觉不到。萧南终于不再只会假笑,他知道萧南已经怒到了极点,萧南那永远高高在上的、将所有人踩在脚底的优雅的微笑终于也保持不住了,他正在发狂地愤怒,像一只咆哮的野兽。   “哈哈。”天羽笑出声来,张嘴吐出一口血沫。   “萧南,你被我气疯了。哈哈!”   天羽边笑边说。   萧南盯着他,停下了手,示意一群人将天羽抬起来,绑在了床上,四肢张开绑在四个床脚,又扒去他全身的衣物。   “你知道背叛我的人的下场。”   萧南在床边坐下,手按上天羽满是淤青和血痕的皮肤,在上面游走。   “害怕吗?嗯?”   萧南的声音很温柔,仿佛刚才那个暴怒到发疯的人是另一个人,好像他从来都是这么温柔。   天羽冷笑起来。他看着天花板,完全无视那些落在他赤裸身体上的目光。他把眼神转向萧南,冷笑:“老子敢赌就敢认栽。”   萧南挥了挥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萧南慢慢地抚摸着天羽呼吸起伏的胸口,指尖在他心口划过。   “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   萧南说。   “我最恨别人背叛我。尤其是你。”   “萧南。”天羽平静地望着天花板。“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痛快点儿,像个爷们。别那么多废话。”   “你真的以为,我舍不得对你下狠手?”萧南看着天羽。“李天羽,这几年我待你不薄,你应该清楚,换了别人像你这样三番两次地挑战我的耐心,会是什么下场。”   “而你,”萧南靠近天羽。“不仅活得很好,还有精力来背叛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萧南猛地拽起天羽的头发。“因为我对你手下留情,一直罩着你,让着你。现在看来,是我心太软,养了一头白眼狼。我的好心都被你当成驴肝肺,你不感激还要反咬我?!”   “感激,我当然感激。”天羽说。“没有你萧南,就没有我李天羽的今天。所以……”   天羽猛地转过头:   “所以你说的对,我就是你的一条狗!你暖床的男妓,随叫随到爽了也不用付钱的鸭!只不过比那些鸭风光,我人前风光得二五八万,人后就要跪着舔你的脚心!还是你嫌我干得还不够下贱?萧总,你要我怎么感激你?替你去死的时候还要给你磕头说谢主隆恩?!”   “所以你就想害死我?”   萧南慢条斯理。   “可惜,多好的机会,你差一点就成功了。你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吧?想摆脱我,不惜把自己和星海都搭进去。天羽,你可真狠心。”   萧南的手上移,移动到天羽的脖颈。   “你就真这么恨我?”   手卡住了天羽的喉咙。   “恨到要跟我同归于尽?”   天羽笑起来了,火辣辣的气管让他的笑变成了剧烈的咳嗽。   “我是为民除害。”   天羽边咳嗽边笑。   可惜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天羽遗憾地想。他还是低估了萧南,低估了萧南对他的算计。他忘记了,萧南从来不会信任任何人,即使是他要利用的人。不,他没忘,但他只能孤注一掷,因为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他还能有时间……   如果还有时间,他还想做很多事。但是没机会了。这一刻天羽觉得自己应该想起很多,怀念很多,可是脑中却始终是混沌的,模糊不明。他的眼前只有一个人影,他想,现在他在哪里?会不会还在为那天他说的话伤心?   傻子,说狠话就是他的专长,都不用打草稿的。   萧南打量着天羽的脸色,猛然收紧了手指,天羽窒闷,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能走神。”萧南盯着他,“想谁呢?”   天羽呼吸急促,眼光落到萧南脸上,直到萧南松开手指,天羽猛烈地一阵咳嗽,喘着气,戏谑地嘲讽:   “你不会希望我在想你吧?”   萧南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天羽。天羽的脸颊肿起,浑身淤青,赤裸的皮肤在潮湿阴冷的空气里收缩着毛孔。萧南站起来,从床头拿出一个东西,抽出两根电极,夹住了天羽的乳尖。   冰冷的夹痛如刺钻进天羽的身体,看到萧南若无其事插上插头的时候,天羽知道他打算干什么。萧南渐渐推上了电控,天羽的身体猛然抽搐了起来。   “求我。”   萧南在天羽耳边吐气。   “求我就放过你。”   当萧南松开电板的时候,天羽蠕动着嘴唇。萧南凑近他的耳边,听到天羽低低地四个字:我X你妈。   天羽从昏迷的意识中被人拍醒。四肢已经被松开。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天羽试图挣动身体,手脚却麻木得仿佛不存在。微微一动,全身上下流窜过激烈的痛楚。有人摸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发一点点理平。   天羽睁开眼看清了萧南的脸,天羽笑了起来。   “……你最好弄死老子……要是老子死不掉……还要干死你个狗娘养的……”   萧南抚摸过天羽虚弱的身体。   “别嘴硬。只是开胃菜,大餐还没有上呢。你也见过我整治人的手段,咱们要不要都来一遍?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天羽不再理会,闭起眼睛。   他从进这个房间起,就没打算能完整地出去。愿赌服输,从他听到萧南放进货舱里的是面粉那一刻起,他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他曾经想过很多次,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萧南会拿他怎么样,现在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天羽反而不想了。   他想,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干得最畅快的一件事,尽管不够漂亮,但他终于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了一件事,做了一回他自己。   萧南抚摸过他的脸颊,低下头来向他的脸上轻轻呵气。天羽感到一阵恶心,他睁开眼睛怒骂:   “想怎么折腾就来,别恶心老子!”   “你倒是提醒我了。”萧南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们小羽一向吃软不吃硬。我知道怎么让你更恶心。”   萧南的手不轻不重地抚过天羽赤裸的身躯。他把天羽翻过来,天羽挣扎着,却被剧痛牵扯,被萧南强硬地翻过了身。萧南压住他的脊背,让他趴卧在床上,手指沿着背肌中的凹线向下滑动着,一直滑进天羽的股间。   “你的身子真美。”   萧南啧啧赞叹着。   “你全身最美的地方,就在这儿。”   毫无预警的,萧南的手指戳向天羽的后身,强硬地挤了进去。   天羽的背上起了一阵恶寒,极力挣动起来。   “我从来没有碰过这儿……”萧南的声音带着某种兴奋。“你知道为什么?”   他的手指强力地向深处探了进去。   “因为能给你开苞的只有我。”萧南吃吃笑着,低头凑近了天羽。“像你这么骄傲的人,从来没让人骑过吧?”   萧南拿过手机,打开了照明灯。   “我就要让你一直是个处。一想到你还是个处,我就兴奋不已。”   萧南咯咯地笑了,笑声锐利而兴奋。他抽出了手指,把亮着灯的手机靠近天羽的下面。   “知道吗?小羽。你的后面是艺术品,我精心保留到今天的艺术品。你越不让人干,它就越是我最好的乐趣……”   萧南的声音忽然停住了。他一动不动,盯着被灯光照亮的天羽的后身。   “哈……哈哈……哈哈哈……!!”   天羽颤动着肩膀,哈哈大笑!   他简直笑得快要岔了气。如果不是浑身无力,他真想扭回头看看萧南现在的表情。   这是他献给萧南的大礼!这个变态的疯子!   在天羽嘶哑的笑声中,萧南的声音冷到了冰点。   “你被人干过?”   天羽嘶哑的笑声一直停不下来。   “是谁?”   萧南声音扭曲。   “龙浩?”   “你竟然肯让他上你?”萧南不可思议,声音里冒着冰冷的寒意,带着深深的震惊。   “你趴在下头给他干?”   “我就愿意给他干。”   天羽笑,用力回过头看萧南。   “我们天天都在干。他想怎么干我都可以,我乐意。”   “贱货!”   萧南猛然变脸,疯了似的跳起来,操起皮带没头没脑地抽在天羽背上,激烈的剧痛让天羽浑身痉挛。   萧南连抽了几下,扔开皮带,猛地把天羽翻转过身,用力捏住天羽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   “老子还没操过,你让别人操!婊子!好啊,你喜欢,待会儿我就让你尝尝被男人排着队操的滋味!”   萧南粗言乱语地骂着,拽开裤子拉链掏出家伙,粗鲁地塞进天羽的嘴里。他固定住天羽挣扎的头,揪着天羽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将丑陋的东西在天羽嘴里狠狠抽动。萧南喘着粗气,低头俯视天羽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奇异的兴奋,动作猛烈得整个床架都在摇晃。萧南边抽动边凶狠地大声咒骂,将天羽拽拉到墙边抬起胯用力捅进他的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嚯嚯的声音……   忽然萧南一声惨叫,猛地跌下了床,天羽一甩头“呸”地吐了一口,看着萧南痛苦地捂着下身的样子,爽快到了极点,哈哈大笑。   “操你的太监!”   天羽痛快地咒骂。他恨没有将那玩意儿整个咬掉,让萧南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萧南直起身来,瞪视着天羽,随手在桌上的工具堆中抓起一把刀,抓住天羽,把刀尖逼近天羽的性器。   “不要以为我宠着你,就舍不得废了你。”   萧南发出桀桀的怪笑。   “你不是喜欢龙浩,喜欢到撅起屁股给他干吗?!要不要我成全你,让你以后都干不了他?”   刀尖顺着天羽的性器慢慢滑下,萧南的嘴角浮现奇异的笑意,天羽毫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忽然在萧南放松警惕的时候,使出积蓄半天的力气猛地夺过刀,划了过去。刀尖飞快地划过萧南的前胸,萧南避开也还是绽了个深深的裂口,血丝迅速地渗出来,流下胸膛。   天羽喘着粗气,如果他有平时的力气,他已经在萧南的身上刺下十七八个窟窿,不是用刀,用电钻,让萧南尝到他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滋味,被生生剜去血肉的滋味!   萧南抹了一把那血,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目光中竟然含着兴奋。“太带劲儿了,原来你喜欢这么重口味的。”他扯开衬衫随意地扎紧伤口,把天羽按倒,抓起刀尖,比划在天羽伤痕累累的脊背。刀尖在皮肤上刺了进去,萧南紧紧按着天羽的背,用刀尖一笔一划,刺出一个“南”字。   “你永远都是我的,摆脱不了我。”萧南得意地欣赏着那个血肉模糊的“南”字,神情陶醉。   “知道吗?古代奴隶的身上都会烙上主人的印,只要烙印在身上,他一辈子都是奴隶。我只是给你刺个字,没上烙铁,小羽,你说我是不是很心疼你。”   剧痛的冷汗从天羽的额头落下,迷住了他的眼睛。天羽咬着牙不漏出一声呻吟,萧南凝视着他的眼神,入迷地笑了。   “就是这个眼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你比那些哈巴狗有趣多了,又聪明,又强硬。就像只被雨打了的小蝴蝶,拼命想甩掉翅膀上的雨水远走高飞,雨下得越大,蝴蝶就挣扎得越厉害,可惜,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萧南慢条斯理地抹了抹天羽额头层层滚下的汗,端详着他,啧啧感叹:“可怜啊,你在这里受苦,你那个英雄的情人在哪儿呢,怎么不来救你?”   天羽逼迫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勉力睁开被汗水迷住的眼皮。他吃吃地笑了。   “……废话还真多……果然他妈像个太监……”   萧南毫不动怒,继续抚弄着他。“你还是学不乖啊,齐正风的教训还不够,你这是逼着我不让龙浩留在这个世界上。”   萧南一字一句,声音冰冷。   “本来我还不打算赶尽杀绝。现在,他干了你,他就必须得死。”   萧南俯下身,贴近天羽的耳边。   “干过你的男人,我都让他们消失。”   “你以为我是白落在你手上……一点后手都没留吗?”   萧南听见天羽的声音,从喉咙深处。   “……如果你去动龙浩……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萧南挑起眼睛。   “哦?”   “不信你可以试试。”   天羽冷笑。   “敢不敢赌?”   萧南不说话,看着天羽,眼神中既没有惊也没有怒,就只是那么看着。看了很久,他一点点地笑了,笑容透着看不懂的复杂意味。   “我不想赌。”萧南凑近天羽的耳边。“我只想干你。”   萧南按住天羽,用自己的肿胀磨蹭着天羽的下身。天羽用尽所有力气翻过身一脚踹出去,滚下了床。萧南抓起他血痕遍布的身体,按了床头的铃,守在门外的一群男人冲了进来,将天羽拖在床上,死死按住。   “你不会要为龙浩守贞吧?”   萧南惊愕。   “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哈哈哈哈!”   好像是个天大的笑话,萧南一把攥住了天羽的下巴。   “放心,我现在不会干你,你太脏了。我的小羽必须是个处女,很紧,很热,得被我插到出血。现在科技很发达,我会让你变得很干净。”   萧南冷冷吩咐:“给他灌肠。”   手下们要拖起天羽,萧南忽然又喊住:“等等。”   他的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笑意,吩咐:“我还有好东西要招待我的心肝宝贝。把那个拿来。”   萧南让手下死死按住天羽挣扎的身体,从男人手中接过针管。   看到针管的瞬间,天羽恐惧了。   萧南满意地看着天羽僵硬的表情。“我知道你最怕的是什么。真可怜,当年你老爹那件事给你的阴影到现在还留着?啧啧,其实没那么可怕,就一下,就像蚊子叮一下。”   萧南举着针管,靠近天羽,脸上是深深的笑意。   “你在害怕……真可爱。”   天羽的眼前闪过那个黑暗的办公室,父亲僵硬的尸体,睁着闭不上的眼睛。他控制不住内心的绝望。   “姓萧的,是男人现在就弄死我!!”   天羽吼。   萧南的手摸上天羽僵硬的身体。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轻轻坐在天羽的床边。   “有一种药,可以烧灼肠道粘膜,把原来的都烧掉,再长出新的来。”   萧南的声音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到那个时候,你就又是个干净的处女了,我会好好地享受,怎么会现在就让你死呢?”   天羽不去听他说什么。他的手紧紧攥成拳,紧紧闭上眼。   “你在等谁来?”萧南爱抚着天羽耳边的头发,温柔地撩开,似乎充满了爱意。“嗯?我的宝贝。”   他低头贴近天羽的耳边。   “没有人会来救你,死了这条心吧。任何人都不可能来,龙浩也不会来。我给他找了点儿麻烦,他正在很远的地方焦头烂额呢,哪知道你在这儿受苦?李总在上海谈一笔项目,你们公司的人都这么以为,有谁知道你失踪?没人。就算龙浩找到这儿,他们也进不来。陈飞这帮人,我不是白养的。等他有那个本事进来,你早就已经离不开我了,以后,你会跪下来求我不要离开你,小羽,你会哭着求我的,我好喜欢看你哭,特别喜欢……”   萧南慢慢推上了针管,将液体向上推去。   萧南慢慢推上了针管,将液体向上推去。   “听说你跟他翻脸了。你想保护他?真是一往情深,一点都不像你。”萧南将针头靠近天羽。“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注射了毒品,你就不再是原来的你了,你会很听话,我会少了很多乐趣。可是这也是你逼我的,天羽,不要怪我。”   天羽感到冰冷的针头已经在靠近他的皮肤。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天羽绝望而自嘲地想:这是不是就是他的报应?   萧南扭曲而兴奋的五官他已经看不清了。天羽不再去看。   幸好,阿浩不在这里,他不会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这就是他想要的,在那天晚上在云水,他对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就想要这个结果。他不想让他再卷进这些事,不要再卷进萧南的阴影。他已经欠了他太多,这些后果应该让自己来承担。   只是,如果还有更好的方法,他也不想伤了他的心……   针头冰冷的触感已经快触到天羽的皮肤。天羽紧紧闭上眼睛。   忽然,大门被砰的一下踢开。   萧南回头,一群人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包括陈飞。   屋里的男人们刚反应过来,就被控制住了。行动迅速而训练有素的一群男人飞快地冲进屋内,惊诧呼喝交手声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就陷入沉寂。   一把枪顶住了萧南的头。   “放开他。”   阿浩说。   萧南不动。   阿浩猛地打开保险,枪管用力顶着萧南。   “放开他!”   他吼!   萧南慢慢放下针管,扫了一眼压住天羽的人。几个男人连忙给天羽松开了手脚,退开。   阿浩的目光看到天羽血肉模糊的身体,他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他一只手用枪顶着萧南,一只手拉起床单,遮住了天羽赤裸的身体。   “原来是浩哥,你坏了规矩啊。”   萧南不紧不慢地开口。   “这里是我的私人仓库,你带这么多人闯进来,还用枪指着我的头,我可以告你。”   “告我?”   手猛然捏上萧南的喉管,萧南蓦地无法呼吸,脸色骤变。   “这样告我吗?”   “浩哥!别冲动!”周小舟喊。   阿浩面无表情,手越收越紧。萧南的眼睛开始上翻,两手徒劳地抓动。   “浩哥!”   萧南被猛地放下,张着嘴一阵死命的咳嗽,半天才缓过气来。他阴沉地抬头,眼神可怕地盯着阿浩。   “你有那个胆量敢杀我吗?”   “砰”的一声枪响,一个正偷往这边移动的男人惨叫着倒地,被打穿的膝盖血流如注。   数十个大男人的房间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叫你的人别乱动。”   枪仍然顶在萧南头上,仿佛刚才没离开。   “我是黑社会,你说我敢不敢?”   阿浩说。   被数支枪齐刷刷地指着,萧南没说话,也不动。   阿浩脱下外套,披在天羽身上,用床单裹紧他,将他打横抱起。   “你能摆平新港的麻烦,赶到这里。”萧南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是我小看你了。”   “不过你要带他走?”萧南不紧不慢。“我拍了几张不怎么好看的照片,还有你一直想要的证据。如果把这些放到网上,会不会很火爆呢?”   一个信封甩到了萧南眼前。萧南抽出里面的东西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照片上,他和泰国毒贩接头的交易,无比清晰。   “新港我已经端了。”   阿浩说。萧南脸色更加难看。   “看好你的命,萧南。”   阿浩抱着天羽走向门口。   “龙浩。”   萧南喊住他。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阿浩停住脚步,回头看了萧南一眼。   他突然绽开的一丝笑意,却令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人心惊。   “你得不到的,”   阿浩说。   “我已经得到了。”   天羽,我来接你了……   天羽听见耳畔的低语。   对不起,我来晚了……   天羽无奈地叹息。   傻瓜……怎么还是来了……永远也学不聪明……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味道环绕着他。天羽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疾驶向医院的车里,天羽有片刻醒来。他被紧紧地抱在一个怀抱里。迷糊的意识中,他听见开车的周小舟愤怒的声音。   “你太冲动了!那证据是绝密的!你怎么能给萧南看?这会打草惊蛇!”   周小舟狠狠回过头。   “如果不是我拉着你,你刚才已经杀了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龙浩!你真把自己当黑社会了?!”   “他该死。”   阿浩胸口剧烈地起伏,一字一句。   “该死也轮不到你下手!”周小舟喊。“你违反了纪律!”   “去他妈的纪律!”阿浩忽然怒吼,两眼赤红:“天羽差点死在他手上!你还要我守什么纪律?!”   “……”   周小舟沉默,车子的颠簸中,天羽的意识也随之远去……   天羽再醒来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了一下手指,紧紧握着他的手的人立刻醒了,探身到床前。   阿浩憔悴而温柔的脸。阿浩轻声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天羽的身上裹着厚厚的绷带,他稍微动了动,想起来,被阿浩轻轻按住。   “别动。会碰到伤口。”   天羽看着阿浩的脸,笑了笑。   “你这什么表情啊。”天羽说。“我又没死。”   阿浩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又很快掩去。   “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你欠我的债还没还呢。”   “我欠你什么债了?”   天羽纳闷。   阿浩贴近他脸颊,低低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情债。”   天羽以前从来没听到阿浩这么露骨过,他有些受不了地说,你现在怎么这么肉麻了?   阿浩笑,握住他的手。   “疼不疼?”   “不疼。”   “你就是爱逞强。”阿浩坐在天羽的床边,把他的手指缠进手中。“疼就喊出来,我不会跟别人说你喊疼的。”   天羽忍不住被逗笑了。   “好疼啊。”   天羽说。   阿浩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这样呢?”   天羽望着他的眼睛。   “还是疼。”   阿浩凝视着他,慢慢靠了过去,温热的唇在天羽的唇上点了一下。   “……这样呢?”   阿浩低头问他。   “还有一点儿疼。”   天羽有点耍赖了。   阿浩不再说话,拿眼睛望着天羽,然后低下头,吻了上去。   唇舌带着抚慰,带着疗伤,舔舐过彼此,缠卷在一起久久不分开。阿浩仿佛从来没有吻过天羽那样的吻他,像在吻一件宝物那样珍惜而又小心翼翼。过了很久阿浩才放开天羽,然后把他抱进了胸膛。他小心地避开天羽背上的伤口,贴身拥抱着他,天羽在他怀里,感受他手臂安心的力量。   “现在不疼了吧。”   阿浩说。   “还真灵。”天羽逗他。“一点都不疼了。”   “你也会撒娇。”阿浩低声说。“真难得。”   “少来啊!咱俩谁大?谁跟谁撒娇啊。”   “别嘴硬。”   阿浩说,抚摸着天羽,手慢慢从天羽的肩膀抚摩着他的手臂。   “你就会嘴硬,那天为什么故意把我气走?”   天羽知道阿浩心里什么都知道。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在阿浩面前真就像一个小孩儿,无所遁形,什么心思都能被看穿,看在阿浩眼里恐怕还特别不成熟,明明他比他要大上好几岁,却是他一直被阿浩宠着,让着。他有点不甘心,就半真半假地恢复了痞子样,说,我说的都真话,我就是腻你了,迟早的事。   “腻我?”阿浩的手顺着天羽的手臂抚摩下去,一直抚到手腕,摸住了一串东西。   天羽想起来那是什么,猛地要缩手,已经被阿浩紧紧按住手腕。   那是一根褪了色的彩色头绳,紧紧缠在天羽的手腕上,廉价的链子在灯光下反射着亮片的光。   “腻我,你还戴着这个?”   阿浩低低地问。   “我抱你回来的时候,你就戴着。”   阿浩的嘴唇贴在天羽耳边。   “为什么?”   天羽有一种被暴露在日光灯下的感觉,好像所有的心思都被活脱脱地捧了出来让对方看见,这是他不习惯的,他一向不能被捉摸不能被掌控,更不能让人这样赤裸裸地直白地一眼看透他,那让他觉得非常窘迫。他本来是去破釜沉舟,所以他给自己留一个念想,他没想到这么快还能回到阿浩身边,还能像现在这样,让自己这点心思完全被看了个通透,彻底。   他一下子无言以对,一向利索的嘴皮子也找不到掩饰的词句,脸上却涨热了起来,语气粗鲁地掩饰困窘。   “不为什么,随便戴戴。”   阿浩不说话,看着天羽的眼神却让天羽无所遁形。阿浩低下头,看着那串头绳,手指在链子中间绕过。   “你一直都留着?”   阿浩轻声问。   天羽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从废纸篓里把它捡回来。明明已经被他毫不在乎地扔了进去,最后却又鬼使神差地捡出来,擦干净,又塞回了抽屉。   天羽想,他一定是中了邪。中了这个头绳的邪,从看到它的第一眼起。   阿浩什么也不再问了。   他低头抚摩着那串链子,视线从链子移到天羽的眼睛。   被阿浩抱进怀里的时候,天羽听见阿浩在他耳边低沉的声音:现在你还要说……是因为欠我的?   在药物的作用下,天羽很快又昏睡了过去。当他再醒来时,阿浩说,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阿浩过去把门打开,周小舟走了进来。   天羽看着周小舟走到他的面前。他看着周小舟,那不是凰龙里腼腆瑟缩的男孩,也不是那个刺着文身眼神凌厉的黑社会。   周小舟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将一个证件递进天羽的手中。   天羽打开那个证件。照片上穿着警服的青年目光严肃,大眼睛炯炯有神。   听到周小舟报出的单位名称,天羽端详了周小舟一会,并没有太吃惊。他只是将眼光投向了阿浩。   “你也是?”   天羽问。   阿浩坦然地迎着他的视线。   “我说过不会骗你,就一定不会骗你的。”   “他不是。”   周小舟说。   “龙浩是我们警方此次行动的重要配合人。你也可以理解为我的搭档。”   天羽的脑海中像放电影般放过了一幕幕。突然变成黑社会的阿浩,一次次向他透露萧南行踪、向他发布奇怪的指令信息却不告诉他原因的阿浩,说着“我现在还有一些事不能告诉你,以后你就会知道”的阿浩,让他什么都不要担心,只要相信他的阿浩……   怪不得阿浩说过,他进黑社会还有别的原因,他不后悔,也怪不得周小舟找他寻找失踪的阿浩时说,阿浩进黑社会的真正原因,以后他才会真正知道。   “对不起,到现在才告诉你。”   阿浩望着天羽,内疚,担忧。   “这次行动是绝密的,为了防止萧南在地方公安队伍里也安插着他的人,这次行动只有上层极少数的人知道,因此我们要求阿浩绝对不能跟任何人透露真相,尤其是你。”   周小舟说。   “因为你也是这次行动的一个关键人物,你被萧南盯得很紧,阿浩必须隐瞒你,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也不能让你知道太多。这事不怪他,你要怪就怪我们吧。”   天羽没说话。这个事实虽然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是这样一来,他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都可以解开,那些想不通的问题也一个个地有了明确的解释。他确实曾经怀疑阿浩是警察,是卧底,但是在他和阿浩互通心意之后,这个疑虑就已经没有了,阿浩要他信他,他信。 他曾想过阿浩身上那些还没揭开的谜团,他想等到答案揭开那一天,一定会是个出乎他意料的答案。他确实没想到,这个谜团的关键不在阿浩身上,而在另一个他完全没有料到的人身上。但当周小舟走进来的时候,天羽好像不再吃惊了。那一瞬间,他醍醐灌顶,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在天羽面前的那些看不清的雾渐渐散开,越来越清晰,他思考着,将长久以来的一件件事串联起来。   这一夜,阿浩和周小舟把一切都告诉了天羽。   阿浩和周小舟确实是同乡,小时候就认识,在同一个武术学校。后来阿浩虽然进了舞蹈学校,但时常回去参加武校的比赛,和周小舟一直处得像亲兄弟。长大后各自离开家乡,互相渐渐失去了联络,也不了解彼此的情况。周小舟在汉城遇到阿浩的时候,已经作为卧底打进了新东,警方掌握了线报,在汉城有个地下贩毒集团,不仅涉黑,还涉及地方高层官员,因此非常谨慎,想掌握最准确的证据。那时警方的调查已经指向了萧南,因此,当周小舟知道阿浩在凰龙时,借着新东派他去摸萧南的底,通过阿浩进入了凰龙。   为了保险,当时周小舟还没有和阿浩亮明身份,而阿浩随后又被新东盯上,新东知道天羽对阿浩的心思,让阿浩借机通过和天羽的关系打进金贸,阿浩不想让天羽被新东利用,那时婷婷又走投无路来投奔他,阿浩于是和天羽分开,却没告诉他真正的原因。阿浩没有答应婷婷复合的要求,所以婷婷在面包房干了不久就离开了。而阿浩为了天羽犯罪的证据接受了新东的要求,在宾馆被天羽撞见的那一次,就是和周小舟一起与新东上面接头。那时周小舟请示了上级,已经向阿浩说出了真实的身份,所以当天羽那次在凰龙为难阿浩、而周小舟又突然失踪的时候,阿浩才会那么着急,周小舟是警察,他怕天羽真把周小舟给怎么样了,那会招来严重的后果!   本来周小舟说出身份就是想让阿浩作他的线人,没想到后来出了天羽这档子事,天羽把阿浩赶出凰龙,这把警方原来的计划也全都打乱了。阿浩被赶出凰龙后,萧南抓了阿浩,周小舟非常着急,正在组织营救的时候阿浩却意外地被新东老大张强带走了,而后来张强要求阿浩进新东,当时周小舟已经查到萧南利用天羽贩毒的事情,阿浩知道一切后,决定答应张强,进入新东,用黑道的身份作掩护,配合周小舟找到萧南和豹头贩毒的确切证据,还天羽一个清白。   为了尽快竖起一个新的挡箭牌,张强对阿浩十分重用,阿浩原本就有功夫底子,又被张强在武器训练和道上的规则手段上强化,而为了帮助阿浩在新东里尽快上位,警方也配合着演了几次戏,很快阿浩就得到了张强的信任。阿浩一面利用帮派阻止萧南利用天羽贩毒,一面暗中搜集着证据,新东并不是警方这次的目标,因此“借力打力”,让帮派之间的争斗来转移萧南的视线,让萧南没有怀疑到警察的头上。   天羽听着这一切,他没想到,阿浩的身上背负了这么多的秘密,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充满了秘密的人,而这些秘密,都是因为他,为了他。   天羽想起了被双规的陈山。他问阿浩,那个提供关键情报的人是不是也是他,阿浩笑而不答。   阿浩那样的笑容很熟悉,天羽想起之前阿浩心情总是很好的那些天,他当时还不知道阿浩为什么那样高兴;他问起阿浩,这条黑道他要怎么脱身的时候,阿浩也总是安慰他,让他什么也不要担心……阿浩过去的那些话、那些反应,天羽现在终于都能明白了,他觉得一颗心好像忽然踏实了,回落在了安稳的地方。阿浩不用在这条黑道上一直走下去了,尽管危险仍然很大,但是心里却有希望。   天羽的沉默让阿浩不安,他问天羽: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天羽看着他,这个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人,天羽就像从没有仔细看过他似的凝望着他。天羽是生气,他是生自己的气,他自认为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好事,他不知道老天爷怎么会让他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一个肯为他付出这么多的人,甚至搭上了自己的人生路,可是自己又为他做过什么?   “为什么现在让我知道?”   天羽问周小舟。   “当初我们答应阿浩,他参加这次行动的一个重要前提是要保障你的安全,但是我们没做到,让你遇到很大的危险。这次你和萧南撕破脸,是时候让你知道真相了。而且……”   周小舟看着天羽。   “后面的行动,需要你的配合。”   阿浩猛地看向周小舟。   “小舟!”   周小舟没有理会阿浩,继续说下去。   “这次为了救你,阿浩违反了纪律,萧南现在已经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我们的工作会更难展开。现在我们需要一个人能诱使萧南铤而走险,这个人必须是他非常熟悉的人,还要有能动摇他的力量……”   “别说了!”   阿浩猛然打断了周小舟,惊怒交加。   “你不是答应我不再提的吗?”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行!”   阿浩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铁青。   “你们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们答应过不会把他拖进行动,如果你们反悔了,我也随时可以放弃跟你们合作。”   “龙浩!你清醒点!”   周小舟也愤怒了,指着天羽,对阿浩:   “你是为这个人活的?为了他你什么都不要了?!萧南在害多少人你知道吗?他们贩毒的总量能害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他差点死在萧南手上!”阿浩吼。“如果不是因为什么纪律,你以为我会就这样放过萧南?!现在你还要他去送死?”   “我们会保障他的安全,不会让他去送死的!浩哥,你以前那些正义感那些良心呢?别整天只想着你的个人感情!”   “你……”   “我去。”   天羽说。声音不大,却让阿浩愣住了。   “天羽!”   天羽转向周小舟。   “你们需要我怎么做?”   “不行,我不同意!”阿浩脸色难看之极。“不要意气用事,天羽,你再回去,萧南会怎么对你?!”   “如果我戴罪立功,是不是就能减轻过去的罪责?”   天羽问周小舟。周小舟点头。   “当然。你自己有立功表现,比阿浩为你争取到的更好。”   天羽看向阿浩。   “给我个机会。”   “……”   天羽对阿浩笑了,笑得轻松,自在。   “拜托,我还不想坐牢。跟你在一块儿,我还没待够。”   阿浩不说话了,两人四目相对,互相凝望。   周小舟望着他们,也沉默下来。   许久,阿浩望着天羽,眼神里是深深的担忧。   “可是那太危险了……”阿浩的声音很低,沉重。“这次你叫来警察,萧南不会再相信你了,就算你去,他也不会中计的。”   天羽思考着,眼神沉静下来。   “他会的。”   天羽说。   “我有办法。”   星海出事了。   这个消息在汉城的业界不胫而走。据说经济稽查科已经请了星海老总去“喝茶”,很快星海所有正在进行的涉外业务都被叫停,有内部消息说星海的资金账户已经被冻结,而星海的老总李天羽因为涉嫌经济方面的问题被警方带回去,后来是请了私人律师用了重金才把人保释出来,而具体牵涉到什么问题又不太清楚,但总之星海这次好像是出大事了。   这些消息传来传去版本越来越多,有的说李天羽还在局子里头没出来,有的说他跑到国外避难去了,虽然星海表面上还是在运作着,但是星海的内部员工也承认很久没看到李总露脸了,现在主持工作的是公司的副总,而且星海只维持着最基本的贸易生意,外单通通停止了。至于李天羽重点打造的演出公司表面上虽然没受到什么影响,但是媒体去采访时公关部全都很客气地用各种理由打发走,始终都在打太极,没给过正面态度,弄的媒体猜测纷纷,财经报纸和娱乐报纸都拿这个话题炒过好几回了,但还是什么准确的消息也没得到。   但不管怎样,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星海确实出事了。   业界有嗅觉敏锐的人就闻出了点儿味道。李天羽和高层官员的关系,虽然不是人人都清楚,但混这个圈子的,多多少少没有不知道是有那些瓜葛的。凰龙的水有多深,都是清楚的,而李天羽在凰龙那地方是个什么地位,没有不知道的。所以对于星海这次的出事,那些老总们开始岌岌自危,就怕被波及,意识到要么不出事,要出事肯定是大事。   天羽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在周小舟的安排下,一切都按照天羽的意思进行。星海的动静闹出来了,警察介入调查的消息很快流传,天羽进了警局,是很多人当面看到的。汉城业界没有不知道星海正在接受调查。   天羽翻着报纸,看着各种消息,思考起来。   天羽养伤期间,阿浩几乎不让他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天羽感觉自己就像个重病号,被阿浩牢牢地管着。其实他的伤大多是外伤,休养休养就差不多了,阿浩却对他严加看管,几点换药几点睡觉都管着。以前阿浩很顺着他,很迁就他,天羽一不高兴了还发发脾气,现在反过来了,阿浩再也不会由着他的性子,对他的态度也很强硬,说不行就不行,天羽板脸唬人瞪眼睛都没用。阿浩说以前就是太惯着你,才让你养成我行我素自作主张的坏毛病,才会来了那么一出,瞒着他独自做了那么危险的一档子事,差点把人折在萧南的手上。所以今后他不会再惯他了,阿浩对天羽说,你服也得听管,不服也得听管。   “你这是法西斯独裁啊?”   天羽嚷嚷。   “不来硬的你不知道哥的斤两。”   天羽失笑。   “我才是你哥!”   阿浩伸手锁住他的下巴。   “就你这么胡来也想当哥?”   “我保证下回不敢了。”   天羽腆着脸。他自知理亏。   “下回?”阿浩冷冷的。“你还想有下回?”   天羽真觉得他看走眼了,以前这个阿浩是那么乖巧着人疼,现在才知道那全是假象,现在只要阿浩一板脸,天羽就莫名其妙地心虚,他发现阿浩沉下脸的时候还真挺可怕,以前阿浩很少在他面前显露这一面,天羽还没觉得,现在才知道新东的浩哥不是白叫的,脸真的沉下来时比铁还硬,还冷,连天羽这样从来都不吃硬的也不禁服软,老老实实听话。   天羽心想这是不是就是报应,他一向最烦被人管,偏偏放在心里的那个,就是最能管着他的。   晚上,阿浩查看天羽的伤口。   精心调养下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萧南刻在天羽背上的那个字,在医院的时候天羽就叫医生用狠药,宁可落疤也把那一块血肉模糊的皮肉整个剜了,重新再长新的。现在那里是一整块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伤疤,医生说可能以后都会留下疤印,不会完全恢复到原本光洁的皮肤,但天羽却无所谓,他只要毁掉那块令他恶心的东西,留再大的疤他也不在乎。   阿浩的手慢慢摩挲过那块地方,手下是凹凸不平的,看上去还是令人心惊。天羽感受着阿浩慢慢抚着那一块的手指,听不到他的声音,回头看了看阿浩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笑说,嘿,别乱摸,有种往下摸。   阿浩知道他是不想他难受,故意插科打诨,心疼又宠溺地轻轻在天羽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那一晚阿浩抱着天羽到医院看到他身上那些伤口和那个字时,周小舟寸步不离地守在阿浩旁边,一整夜都没敢离开。他怕他一走开,阿浩就会不见,就会去造成严重的后果。   天羽养伤的日子里,也不断听到关于萧南的传言。小道消息说,萧南是彻底得罪了黑帮了,继新港码头莫名被烧损失惨重后,金贸连走霉运,巨额的出海货单接二连三出事,地下钱庄还被一桩异地官司牵扯了出来,现在卷宗还压在两院,停一天的损失都是几十上百万。就连横霸汉城的豹头也没为萧南出头,看来萧南这次得罪的是连本地帮派也搞不定的黑道。   天羽没问过阿浩什么。他知道有些事,是不需要问的。   天羽说想出去走走,心血来潮地说不想开车,想坐公交车。   天羽戴上了帽子,将脸隐藏在线帽的阴影里,他翻出黑色的背心,套上一件短夹克,迷彩裤上松垮地系着鲜红色的金属腰带,配上那个黑色的线帽。没人会想到这副痞子混混样的会是星海的老总。   阿浩看得有点发愣。他看到的李天羽从来都是精英金领成功人士的模样,从来没看过他这个样子。天羽对着镜子,好像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那个还在校园里整天晃荡不学无术的坏学生。他对阿浩说,他以前就是这副打扮,嘴上还叼着烟,走在外面那些正经人家的女孩儿都躲他躲得远远的。   阿浩似笑非笑,说,她们一定近视,没看清你的脸。   他们走到楼下的公共车站等车,天羽已经多少年没坐过公共汽车了,阿浩问他想去哪,天羽说越远越好。阿浩带着他上了一辆车,坐到快到底的时候又转了另一辆。公交车很拥挤,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天羽站着,阿浩站在他的身后,若有若无地将他护着,人多起来了,拥挤的人潮挤动,阿浩的胸膛就贴紧了天羽的背,天羽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   车厢摇晃着,人们拥挤着,他们就那么自然地顺理成章地贴在了一起,享受只有彼此知道的暧昧。身体微妙地厮磨,体温交融,阿浩温热的呼吸在天羽的脖颈,手在被人群遮挡看不见的地方环搂在天羽的腰上……车驶进隧道,车厢忽然一片漆黑,在人们的眼睛无法适应的黑暗中,阿浩头一低,和天羽飞快地偷偷交换了一个吻……当隧道口的光线传来,他们已经分开,像什么也没有做过,天羽的手却悄悄覆在了阿浩搂着他的手上。他们像两个顽皮的孩子分享着同一个秘密,嘴边都带着同一丝笑意。   那天他们坐车辗转一直来到城郊的湖边。天羽问阿浩记不记得金牛湖那个晚上,阿浩望着他眼神就如同湖里的湖水。天羽看着他的眼睛说你那时候是不是就是故意的,你跳那个舞就是勾引我是不是?阿浩似笑非笑地说你真想知道那时候我想什么?   天羽点头。   阿浩说,我那时候,想把你装进衣服口袋里,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   天羽看了他很久,然后没头没脸地吻他……   天羽喜欢阿浩向他表达感情的时候。阿浩很少在嘴上说什么,就是在两人最浓情蜜意的时候阿浩嘴上也没说过什么,天羽有时候在电话里大剌剌地说想他,阿浩还会不接茬,还默不作声,好像不知道怎么接话似的。只有在难得的时候阿浩会说一两句话,但是他说了那一两句,就让天羽从心里深处都动情。他搂着阿浩吻他,在空无一人还飘着雨的湖边,在光天白日下,他们像一对最普通最正常的情侣那样拥吻着,不在意是否会有人经过,也不在意渐渐越来越大的雨丝……天羽吻着阿浩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觉得眼前的青山碧水和山里蒸腾起来的水雾从来没有这么美过……   那天动情的时候天羽叫阿浩叫他一声哥,阿浩失笑说你怎么这么喜欢听人喊哥啊,天羽说你就是欠我这一声,以前那是不跟你计较,谁让你喊我名字的没大没小的?以前别人上赶着的喊天哥我还不爱搭理,那都比我还大好几岁的。   阿浩看着他,伸手温柔地拽拽他的帽子,扬着嘴角说,你看你这样儿,像比我大吗?   天羽说大就是大,还什么像不像!   阿浩笑微微地望着他,也不说话。天羽拿阿浩这样的笑没有办法,他喜欢他这样的笑容,也特别恨这样的笑容,这样笑时候的阿浩就是装傻,就是逗他玩儿,就是把他当小孩似的浑不当回事。天羽说你叫不叫?阿浩忽然凑到他耳边说,我也喜欢听人叫哥,怎么办?   天羽说你还没听够?   阿浩说没听你喊,不算。   天羽嘿嘿一笑,说,你可以听周小舟喊啊,他不是一口一个哥喊得很欢嘛。   阿浩盯了他半晌,也是嘿嘿一笑,说,吃醋了?   天羽也不答话,笑得很装X。   要说李天羽没吃过周小舟的醋,那是假话。只不过他那时候不愿意承认。要现在天羽说心里话,当时在凰龙的楼梯间里看到阿浩给周小舟抚伤口的那一幕,他气得肺都快炸了。就是现在,他想起来当时那情景还会添堵。只不过他当然不能再发作,人都已经是他的了,还再吃以前的味儿,透着他忒小气,不爷们。但就算现在知道了周小舟和阿浩的真实关系,周小舟的眼神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至少骗不了他。   周小舟这样的本来也算是人中龙凤,只是他和阿浩认识了那么多年,却仍然只能止步于兄弟情。天羽想,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能耐,才能把阿浩这样的人收进怀中。   天羽有时候想,人这缘分真的很奇妙。好像不管以前经历过再多的人,再多的事,也只有一个人才会让你产生“就是他”的感觉。这种感觉说起来很玄,很不靠谱,搁在以前的李天羽只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但只有自己亲自经历过一次,才知道都是真的。   后来阿浩低声告诉天羽,在他们老家,喊情郎也是喊哥……   那天晚上回来,天羽放倒阿浩就往床上按。   自从天羽受伤到现在,两人一直忍耐着。天羽几次要做,都被阿浩按回去,让他老实睡觉,怕挣了伤口极力忍耐着。这一晚却是再也忍不下去,从床上到地毯上,纠缠得像两只饥渴的野兽,一分一秒也无法离开对方的身体。那一晚他们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做了多久,贪恋和欲望就像深沟无法填满,阿浩冲撞在天羽身体里的力度激烈得让天羽几次以为自己会死在巅峰,那灭顶的令人想毁灭的快感让天羽疯狂……在情欲的顶点,阿浩紧紧抓住天羽的下巴,激动而低哑地吼:叫我哥!……   天羽的身体在阿浩的顶送中痉挛,天羽颤着嗓子喊:……哥!……   那一夜,他们一夜都没睡。   激情过后,两人相拥着坐在床头,说了很久的话。   天羽觉得他一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他有很多话想说,从他的童年,到他父亲死的那一夜,他说了很久,说的很多。他慢慢地说起童年时父亲为他煮的荷包蛋,说起小时候那个草做的蚂蚱,说起那天和父亲的争吵后摔门离开,说起看到趴在办公室桌上一动不动的父亲的脸……他说起那一夜在下着大雨的东山,他坐在父亲的墓前,他看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那样子越来越模糊……   天羽一直在说,自己都无法停下。这些是他压在心底多少年的话,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那一夜他却一直说到天亮,直到再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没有说。他像倾倒心中的一个巨大的囊袋,把所有的沉甸甸的东西都倒了出来。说出了这些,他忽然轻松了,心里好像有个结打开了,那个他曾经坚信根本就不存在的结,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它一直都压在他的心底。   阿浩一直静静地听着。他听了很久,也把天羽抱了很久。直到他的手指伸过来,轻轻擦过天羽的脸颊,天羽才知道自己流泪了。   天羽一直认为,在这件事上他没有悲伤过。在父亲的葬礼上他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他只是在做着他需要做的事情,并认为他足够冷血和冷酷。   这么多年,他认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流泪的感觉,他只有麻木和无动于衷。   阿浩默默地将天羽搂过来,把他的脸压进了自己的胸膛。   ……哭吧……   阿浩说……   天羽在阿浩的怀中纵声痛哭。   那一夜,他哭得像一个孩子,像第一次学会哭泣……   后来,阿浩陪天羽去了东山。   站在父亲的墓前,天羽觉得自己平静了。阿浩点燃了烟,递给他,他放在了父亲的墓前。   阿浩把花束中的花一朵一朵,插在了墓碑两侧的青松上。   天羽站了很久,然后阿浩握住了他的手。   天羽回过头看他。   两个并肩而立的背影站在墓前,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坚定,挺拔……   第十章   时间在过去,汉城的风向也在变化。   一场风云变换笼罩着汉城。   陈山案件的严重性比人们原先预想的严重得多。倒了个陈山,事情并没有结束,很快就牵扯到众多官员。据内部消息,由于涉案性质恶劣,牵涉面广,民众反映强烈,这件事甚至惊动了高层,有关官员已经发话:一查到底!   几天内,高级调查组迅速进驻汉城,一夜之间凰龙忽然成了上流社会的太子小开们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汉城的市民们虽然有很多事被蒙在鼓里,但坊间传言原来不可一世的萧书记被停职调查了,下马就是这几天的事,另一个官员已经暂代了他的职务。   陈山之案牵连之广是地方官员一开始没料到的。一时间城里各种消息满天飞,据说警方已经掌握了大量证据,上面的人也全面介入了。就连当地的警察机构都有负责人涉案被停职调查,如果不是上头下来的人,地方警察根本动不了这些地方官。   汉城人谁都知道凰龙是谁的地方,是什么地盘,而凰龙的老总,萧书记的亲子萧南已经多日不露面,凰龙一改往日的奢靡繁华,只有一些暴发户和混混在里头混玩,真正的小开太子们早就闻到风向不对,几乎一个都不见了。就连凰龙的经理陆成都不再抛头露面,只有常规运营还在继续,维持着表面上的虚假繁荣。   而萧南那个背景来头都很硬的妻子,在这风口浪尖不仅没有拉萧南一把,反而宣布早已和萧南分居,并提交了离婚申请,彻底和萧南划清界限。真正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名动汉城的黑帮老大豹头也栽了,外面传言,豹头失去了官场里的保护伞,上面已经放话要严查这些恶势力,豹头这次再有后台也没用了。   这些消息不断传到天羽耳朵里。   天羽走在街上,没做什么伪装。他向前走着,背后忽然挨了一闷棍。   他眼前的头罩被拿掉的时候,天羽半天才适应光线。他身在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对面沙发上的萧南正在看着他。   “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啊。”萧南说。   “我早就知道你会请我来。”天羽把“请”字念得很重。“一直在等着。”   天羽向萧南伸出一只手。萧南抛了一包烟和打火机给他,天羽接住,点了烟放进嘴里。   两人都默契。这么多年了,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要什么。   “龙浩是急了眼啊。他不要命地报复我,这笔账该怎么算?”   天羽端详着萧南。已经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萧南大概已经隐蔽躲藏了许多天,脸色很不好,即使在如今这个局面下,萧南仍然维持着气定神闲,他的眼睛仍然冷酷而凌厉。   “就算你老爹失势了,你真想办个人,没有办不了的吧。”   萧南冷笑。   “调查老头子和我,说我们涉黑。那新东的张强是谁背后的枪,官场里的会不知道吗?地头蛇再狠,也比不过强龙从高层调人,龙浩这是投了个好靠山,要不然现在会是这种局面?”   “别扯那些没用的。”   天羽抽烟。   “上次没有整死我,不甘心是吗。所以你把我绑来当人质?”   萧南不置可否地一笑。   “上次你也别怪我。是你先叫来了警察,背叛我。你不仁,我只好不义。”   “别说上次!”   天羽忽然暴怒,站起来,扔开了烟头。   “没错,上次是我要跟你翻脸,可是中了你的计,现在警察他妈的查到我头上来了!”   星海的事,现在汉城没有人不知道。   “星海现在是什么样不用我告诉你吧。你知道警察为什么查我?就因为上次他们扑了个空。他们认定了是我跟你合伙串通起来演戏耍他们,他们动不了你可他们动得了我!”   萧南盯着天羽。   “我是被人保出局子的,你以为我整天藏头露尾的就是在躲你啊?我那是躲警察!现在星海大柜面的账户全部被冻结了,我他妈的想提款跑路都跑不了。你说我害你,背叛你,现在你不还好端端坐在这吗?我呢?星海就这么完了!别说他们能查到,就是什么都查不到再把星海还回来,以后谁还敢跟我做生意?你就算栽了说跑路就跑路了,我他妈的以后靠什么活?我所有的心血都砸在星海里头!我害你……现在是你在害我!”   天羽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指着萧南的鼻子。他说的不全是假话,他搭上了星海,虽然这是他情愿搭上的,但是星海毕竟是他多年来的心血。如果能够扳倒萧南,他不在意搭上星海的名声。他甚至没想好今后的星海要怎么办,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萧南盯着天羽。   “你这是自作自受。”萧南说。“你可以找龙浩啊,他不是很牛X吗,他为了你命都不要,想要财路,找他也不难。”   “靠他,我能靠龙浩一辈子?别说梦话了。”   萧南听出来了。   “你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绑我来。”天羽冷笑。“萧南,我了解你,你一有动作,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萧南看着他,眼神很柔和。   “你说得对。这个世界上,你可能是最了解我的人。”   “你现在也是朝不保夕。要是你家老头捞不出来,你是不是就打算最后干一票大的,然后远走高飞?但是你所有的渠道现在都被监控了,豹头那帮人也自顾不暇,你想来想去,能走的路只有我那个演艺集团了。”   天羽早就料到萧南会这么打算。他算准了萧南的心理,萧南在这种局面下的思考方式和行动方式天羽非常了解,这么多年两人不是白在一起的,萧南说得没错,也许,他们彼此真的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萧南笑了,表情又恢复了玩味。   “你说对了一大半。不过还有一个原因。”萧南说,眼神在天羽脸上慢慢地打转。   “我想见见你。”   如果是别人,看见了萧南现在的眼神,会觉得真的很动容。专注,认真,温柔,甚至有些深情。这样的表情,在萧南的脸上出现,看起来是很让人为之动容的。然而天羽却能看到萧南那隐含的意思,那眼神里最后的疯狂。   萧南在赌。天羽也在赌。   天羽看了一眼屋里的彪形大汉们。   “警察也在盯着我。这个时候我下水,就是彻底把自己搭进去了。你之前逼我替你贩毒,我宁可被你整死也没服过软,现在你要再想逼我,我还是这句话:老子不干。”   萧南观察着天羽。他知道天羽吃软不吃硬。   “我是来谈的,不是来逼你的。”   萧南已经明白了天羽的意思。   “要是谈,咱们就好好地谈。”   天羽抬起眼睛,看着萧南,眼神直接,毫不闪躲。   “我可以帮你,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你不能逼我吸毒。你知道我爸的事,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毒品,我不想沾边。”   萧南未置可否。   “第二,事成之后,我在国内待不下去了。你现在就替我在澳洲安排,我要什么,你清楚。我相信你办得到。”   萧南看着他。   “第三呢?”   “第三,分成四六开,你四,我六。”   “这不可能。”萧南笑了。   “那就当我没说。”天羽说。“这是在贩毒,不是过家家——我这是提着命在干!少一分钱也不行。现在我不相信任何人,谁都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钱。你考虑吧,不过抓紧时间,也许再过一会儿,就不是这介价了。”   萧南观察着天羽的表情。   “别耍花样,天羽。你已经背叛过我一次,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背叛我第二次?”   天羽平静地抽烟,把烟甩了甩。   “警察已经不相信我了。就算现在我把你卖给他们,也得不到他们半点好处。我想扳倒你,我自己办不到,就让警察来办。可是现在,我也成了警察调查的对象,如果我选择警察,你认为我会得到什么?好市民奖章?”   “可是你恨我。这份恨,让我很难相信你。”萧南眯着眼睛。   “这是你的事。我们现在在谈的是交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做,还是不做。”   “哈哈!”萧南笑出了声。似乎很愉快。   “除了这三个条件,我还有个要求。事成之后,你必须立刻送我出国。还有,不管你手底下的谁折了进去,都不能把我供出来,所以这件事,只能很少人知道。”   萧南仍然打量着天羽。   “你的话我只能信一半。”   “我现在没有退路,你信不信也不是我能控制。随你吧。”   天羽说。   萧南思忖片刻。   “你走吧,回去等我消息。”   天羽知道,萧南这是狗急跳墙了。不到最后的时刻,萧南是不会走他这步棋的。像萧南这样疑心极重的人,对背叛过他一次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再给与信任,不管他说什么,萧南都不会相信他。萧南最后选择跟他合作,不在于萧南是否相信他,而在于萧南确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萧南找了他,就说明萧南确实没有更好的路走。   他是萧南早就为这一天埋下的棋子。萧南会不用吗?现在才是萧南留着他李天羽真正发挥用处的时候。   萧南会把他当成替死鬼,他既不会带他出国,也不会多给他一毛钱。他会把他留在国内当挡箭牌,然后自己远走高飞。而他所有的作用,就是拖延时间,帮助周小舟那帮警察争取行动时间而已。   一切都照计划进行。   在等待萧南消息的时间里,天羽每天都和阿浩待在一起。他从没觉得时间这么不够用过。   天羽问阿浩,任务结束后他想做什么,阿浩说,到时候他就失业了,成了下岗失业人员,无业游民,到时候没办法,只能靠你赏一口饭吃了。   天羽说我以前叫你来我公司,你死活不干,现在倒想来了?   阿浩搂着天羽说那不一样,以前我什么都不会,可不能去拖你的后腿。现在我好歹也算有点贸易经验了,去你那儿当个业务员啥的,我还是有信心的……   天羽失笑:你华世堂堂的大老板,新龙公司的大主管,到我那儿当业务员?   阿浩说怎么,你不想要我?   天羽说,要,当然要,我现在就要你。说着就把阿浩往身子底下压,却被阿浩反过身压上……   阿浩说,等一切都结束了,他想带着天羽一起回老家看爷爷,爷爷很惦记天羽,常常问那个好心的小伙子什么时候再来……   阿浩还说,他还想和天羽一起去沈城看看妹妹,他妹妹小慧已经快大学毕业了,现在是漂亮的大姑娘了。   天羽听着阿浩的憧憬和安排,也笑了。他对阿浩说,要是来得及,过年的时候就去他老家,把爷爷接过来,把小慧也接过来,一起过个年。他以前过年都是一个人过,今年也可以有一家子人了,也可以享受一下家的感觉了。   阿浩听着天羽的话,抱紧了天羽……   阿浩说,他以前特别喜欢听一首歌,还是小时候在一个电视剧里听到的,现在可能没什么人听了,歌名叫作《携手游人间》。到现在他还记得怎么唱,还能唱出来。   天羽特地到网上找到了这首歌,听到阿浩跟着音乐也在唱:   你我相隔遥远,人世偷偷改变   历经万水千山,是否心意相连   不求生生世世,不想朝朝暮暮   但愿平平淡淡,携手同游人间…   谁说两地缱绻,最是扰人心田   谁说人海沉浮,难有恒久情缘   不管分分合合,也许聚聚散散   只求平平安安,携手同游人间…   天羽听了说,这歌说的好像要分离似的,不好,什么两地啊相隔遥远的,我又没跟你见不了面了。阿浩说,人家这歌也就是个意思,其实也未必就会分离……   有一天阿浩回来,天羽看到他把已经留长的头发染了,染成了金黄色。   那晚天羽把那串头绳亲手绑在了阿浩的头发上。   那晚他们疯了似的做爱,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一直做到彼此都精疲力尽,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天羽紧紧抓着阿浩金色的长发,那金色让他疯狂……   天羽摸着阿浩脸上的那道伤疤。那道伤疤越来越淡了,在阿浩的脸颊上渐渐地淡去,天羽告诉阿浩,其实这道疤一点都不难看,它让阿浩更酷,更MAN……   那晚在高潮来临的瞬间,天羽在阿浩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阿浩听见了那句话,阿浩什么也没有回答,紧紧抱紧了天羽……   萧南来得很突然。   局势已经越来越紧张,萧南通知天羽的时间很快,天羽知道他已经孤注一掷,必须最后再玩一次大的。   天羽告诉进阿浩萧南约定的时间,但是萧南提前了。天羽没有告诉阿浩。走之前他见了周小舟。   “别告诉阿浩计划提前了。萧南警戒心很大,阿浩最好不好掺和,如果让萧南知道有阿浩的介入,他一定会改变计划。”   周小舟点头:“我明白。”   天羽起身离去前,周小舟喊住了他。   “保护自己。如果你出事,浩哥会很伤心。”周小舟沉默了一会儿,说。   天羽看着周小舟的眼睛,点了点头。   萧南让天羽到了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的码头。汉城已经不安全了。天羽到了那个码头的时候,一艘轮船在那里等着他。   “货都装了吗?”   天羽问站在船上的萧南。   萧南只是看着他,不说话,那眼神里的意味天羽很清楚。   “我知道你信不过我,所以你可以把我带到你想接货的任何地方。我不知道那地方,总不能当着你的面通知条子吧。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吗?”   萧南的保镖走上来,检查了天羽的全身,把他身上的手机、皮夹、甚至钥匙链都全部拿了出来。   天羽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了。   “走吧。”萧南简单地说了一句。   “等等。”天羽盯着他。“我要的东西呢?”   萧南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叠英文证明,还有账户额度。   “你自己看吧。”   天羽面无表情地仔细地看,一张一张检查。萧南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促。   天羽看完了,抬起头,看着萧南。   “跟我做事,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萧南说。   “走吧!”天羽进了船舱。   船开了很久,开进了一个荒岛。天羽从来没来过这个岛,也不知道这个岛的存在。下了船,有车把他们带往岛的深处,直到停在一个废旧工厂前。天羽没想到,萧南居然在这么个地方有这么个秘密据点,他猜测这个外表废弃、破旧的工厂,就是萧南的秘密贩毒仓库。他把毒品都藏在这里,再转运,买卖,难怪人不知鬼不觉!   萧南看到天羽惊愕的眼神,微笑。   “现在我在你面前毫无秘密了。”萧南说。“这里就是我的王国。怎么样?”   在工厂的仓库中,天羽看到很多货物箱堆积着,而工厂里有很多萧南的人,这些人都戴着面具,全副武装,手持枪支器械,完全是一个武装团伙。   天羽确实震惊了。仕没想到萧南不仅走私、贩毒,还养着一帮训练有素的亡命徒,这些人平时或许用不到,而在这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他们成了萧南手里的枪,手里的“部队”,用来最后一搏,垂死挣扎!   到了岛上,天羽以为萧南会立刻装箱,转移毒品,可是萧南却并没急着,而是在仓库后面的小房间里休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只留下了天羽,让别人都出去。   这个小房间虽然不能跟萧南那些豪华休息室相比,但也算是这个工厂最舒适的房间了,看的出来是专门为每次萧南来这里准备的。   萧南似乎一点都不着急,闭目养神。天羽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他以为一到仓库萧南会立刻争分夺秒地运货,现在这当口,多耽搁1秒钟就多1秒钟的风险,萧南不会不清楚。   “还在等什么?”天羽问,故意显得挺急。   “别着急,定定心,休息休息。”萧南慢慢地说。   “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天羽担心,不耐烦。   “耐心点。凡事都需要等待。”萧南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天羽不问了。他知道再问,就会引起萧南的怀疑。   天羽也靠在了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出神。他想着,不知道周小舟那方面有没有接到他用特殊方式发出去的联络信号,有没有做好准备,到时候怎么接应。他又想起了阿浩,不知道他现在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跟着萧南出发,会不会大发雷霆……   天羽正在想着,看到萧南正盯着他看。   “怎么?”天羽心里一惊,面上一点没带出来。   萧南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对他招了招手。   “过来。”   “干什么?”天羽盯着他,防备。   “你就这么怕我?”萧南说。   天羽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他现在不能和萧南弄僵。   他坐到了萧南旁边,萧南看着他坐下,伸出手,将天羽搂进了怀里。   “干什么”天羽厌烦。萧南不会到这时候了还想那档子事吧?   “让我看看你。”   萧南很温柔地说,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天羽。他的眼神静静扫过天羽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唇。他伸出手,拂了一下天羽的头发,沉默地望着他,眼神深邃,天羽完全看不出来萧南在想什么。   萧南低下头,要吻他。   天羽把头转开,厌恶。   “都什么时候了,别来这套!”   可是萧南固定住他的下巴,目光扫过他的脸,执拗地吻了下去。   天羽被动地承受,他以为萧南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可是萧南却深深地吻他,越吻越加深,他的舌头缠卷着天羽深深地舔舐,缠卷,吮吸,推挤,天羽印象中好像萧南从来都没有这样地吻过他,甚至没有情欲,只有一个专心致志而又全心投入的吻。   萧南吻了很久,才离开。他低头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天羽被吻得略微红肿的嘴唇。   “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   萧南低声问天羽。   这句话,萧南曾经问过天羽很多遍。但没有一次是用这样专注、认真的语气。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天羽说。   “回答我。”萧南说。   天羽犹豫了一下。   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他和萧南之间不管是仇恨还是亏欠,早已算不清楚了。萧南是轻贱他,算计他,害他,硬把他逼上一条绝路:可是萧南也确实帮过他,也对他有恩,天羽不否认,也不逃避。   “你帮过我,我承认。我也说过,我感激。”   “感激?”萧南笑了。   “你总是不相信我的话,小羽。”萧南轻轻摩挲着天羽的嘴唇。“可是我很多话都是真心的。如果你相信,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天羽警觉了起来,看着萧南。   “你背叛过我,我却还是没让你吸毒。你以为真是因为你开出的条件吗?因为我舍不得。天羽,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得罪过我多少次,我是收拾过你,可哪一次我真的下过狠手?”   萧南平静无波地叙述着。   “你说我要找替罪羊,我找谁不行,就非要留着你一条命?就凭我,什么样的出路找不到?”   天羽看着萧南的眼神,萧南眼神中竟然有逼真的痛苦。天羽从来没有被这种眼神迷惑过,但是现在,天羽却有一些犹疑。   他知道萧南有些话说的没错。萧南确实对他手下留情,如果萧南真的要他的命,他活不到今天。   萧南捏紧了天羽的下巴。   “你恨我,可是小羽,我问你,你真的希望我死吗?”   他真的希望萧南死吗?天羽也踌躇了。萧南对阿浩做过的事,对他做过的事,死一万次也够,可是真的要他回答这个问题,天羽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决绝地给出一个回答。   人心都是本善的。   萧南看见了天羽的犹豫,满意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不是对我毫无感情。”萧南似乎挺开心。   “这不是感情!这是怜悯!”天羽忍不住:“我真不明白,你有钱,有权,有势,要什么还没有?为什么还要去贩毒?”   “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我只是忠实于自己的欲望。这个社会的规则是人定的,我就是那个定规则的人,而不会让规则束缚我。我想怎么样,就要怎么样,就能怎么样,这就是我的人生哲学。”   “去你妈的人生哲学!你在害人,你贩毒能害死多少人知道吗?!”   “人类需要进化和改良。谁叫他们吸毒呢?只要不吸,我又怎么能害到他们呢?所以说,我是在帮助人种的优胜劣汰,这一点,你是不会懂的。”萧南说。   “……!”天羽张口结舌,被萧南这番闻历未闻的理论惊到了。   萧南看上去有些疲惫了,也有些焦躁。他看了看手表,看了天羽一眼,站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我带你去看看货。”   天羽跟着萧南到了仓库,那些堆的满满的货箱,天羽估计了一下这些量,足够判萧南好几个死刑。   “等这笔钱到手了,你几辈子也花不完。”萧南慢慢地说。   “先能成功运出去再说吧!”天羽想,周小舟那边也应该等急了。该按照事先约定的方式,让周小舟他们拦截。   萧南忽然说:“把箱子打开。”   天羽不知道萧南忽然开箱干什么,这时,箱子被掀开了。   天羽呆住。   一里面都是空的!   所有的箱子都掀开了。都是空的!   望着震惊的天羽,萧南的表情玩味,意味深长。   天羽意识到了什么。他没说话,看着萧南。   “货不在这儿。早就运走了。”萧南一字一句地说。   “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吗?”萧南望着天羽,仍然一字一句。“背叛过一次的人,换做是你,会怎么做?”   天羽并没有萧南想象中的震惊,愤怒,甚至手足无措。天羽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任何事都可能发生。萧南的这一招,他一点都不意外,这完全就是萧南的风格。萧南根本不可能信任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他要拖延时间,能拖一秒就拖一秒。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走货,你把我带到这儿,就是为了解决我?”天羽镇定地说。   “那你还等什么?”   “哈哈!”萧南忽然大笑了起来。   “你的价值大着呢。如果只是要你一条命,我会这么大费周章吗?”   萧南看着天羽,目光变得冰冷。   “你当然有用,而且还是我最后的王牌。”   “一旦我的货运不出去,警察很快就会找到这儿。和他们谈判,我需要一张筹码。我要想出去,就全靠你了,你就是送到我手上来的人质!天羽,这才是你最大的作用。”   十几支枪忽然指向了天羽。天羽的眼睛紧紧盯着萧南。   就在几分钟前,他甚至差一点心软,差一点以为萧南还保留着一丝人味儿。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居然还对萧南存有幻想,萧南从来都没有变过,也根本不可能改变!   “我到这儿来,就没怕死。”天羽反而不吃惊,也不愤怒。   “如果今天我能出得去,我绝不会丢下你。以后天高海阔,走到哪儿我都会带着你,有我一份,就少不了你那份。如果我走不掉,这儿就是你我的葬身地。我这一辈子活得也值了,临走前就想有个人陪着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想要别人,只想要你,小羽,我的宝贝。”   天羽脑中发懵,发炸,听到萧南还在继续说下去:“我们活要活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   “……为什么”天羽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哑的嘶吼。“为什么你就是不放过我?!”   “为什么?”萧南轻轻地笑了。   他慢慢走到天羽的面前,凝视着他,目光里都是温柔。   “因为,我爱你。”萧南说,专注,深情……   天羽目瞪口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萧南的手机响了。   “萧总,不好了,那批货本来已经出港,却突然被人给拦了!我们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萧南表情遽变。听完电话的萧南脸色铁青,把手机砸到了地上。   就在这时,仓库外面忽然传来枪声。   “操!有警察!接上火了!”   有人边叫边从外面跑进来,持枪的人显然都有些慌了,乱了起来。   虮谎什么?都别慌!”   萧南一把抓住了天羽,拽住他就往后面退。   到处都是枪声,激烈的火并声,不知道外面来了多少警察。   “是你!你还是出卖了我!!”   萧南一把把枪顶在了天羽的头上,目眦欲裂。   天羽也不知道,警察怎么会突然衍动,而且还没等到他的信号就突然莽撞地开枪,这跟计划的不一样!   “他们连你的命也不要了就往里面强攻,你他妈的还要替他们卖命??”   萧南情绪渐渐失控,两眼瞪得通红,把枪狠狠顶着天羽的脑袋。   “我他妈的也不知道!我要知道还在这儿陪你送死吗?”天羽想稳住萧南的情绪。   工厂外面。   “他妈的谁让你们开枪的?!我们的线人还在里面!你要害死他啊?!”   周小舟猛拉住第一个开枪的警察大声怒吼!   “我……我看见里面的人持枪对着我们,以为他们要开枪,我就……”新来的小警察紧张得满脸发白,端枪的手也在发抖。   “要是害死了里面的人,毁了这次行动,我他妈崩了你!”   周小舟丢开他,对身后的警察吼:“跟我绕到后面进去救人!”   周小舟打死后门几个人冲进去的时候,双方火力迅猛地交火,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外面警车的车灯照射进来,有人在喊话:“这里已经全部被包围!马上放下武器不要反抗!不要反抗!”……   “所有人都别动!”   从上方传来一身吼,周小舟抬起头,萧南站在高高的操作台上,俯视下面,天羽被拉在他身前,脑袋上顶着一把枪。   “谁再动,我就让他脑袋开花!”萧南大吼,枪用力顶住了天羽。   警察们都不动了。   “去缴了他们的枪!”萧南手下的人上前抢走了那些警察的枪。   “让我们走,我就不杀你们,不然,你们现在就得死。”萧南望着底下一帮已经手无寸铁的警察。   “萧南!你别再抵抗了,你的罪证已经人赃俱获,就算现在让你走了,你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法律?哈哈!”萧南已经状若癫狂。“我就是法律!”   “萧南,你不就是要我当人质吗,放了他们几个,我走不了。杀了警察,你就更出不去了。”天羽试图稳住萧南。   “你以为我就只有你一张筹码吗。”萧南竟然笑了。“看见我身后的这个密闭仓库吗?这里面就是一个弹药库。我埋了一点引信,只要它炸了,这个岛上所有的人都逃不了,全都要给我陪葬!“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你真是丧心病狂!”周小舟怒吼。   “萧南,你这个疯子!”天羽也震惊了。   “我是疯了,可不管今天我是死是活,都要你陪着我!”   萧南的枪狠狠顶着天羽的太阳穴,吼。   “我陪着你,你先冷静,别冲动。”天羽放缓了语气说。   “你看,我现在不是在这儿吗,只耍我在,警察就会答应你的要求。”天羽逗着萧南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脚下却慢慢移动,找着准确的时机。   周小舟抬起头看着他,天羽给了周小舟一个眼色,忽然猛地向后一杠,手肘击在萧南胸上。萧南没有防备,被天羽挣脱,周小舟在这宝贵的几秒间猛地抢过一个人的枪就射击,其他警察也纷纷扑上夺过武器交火,局面顿时逆转!   但萧南的枪却没脱手,萧南一个趔趄,怒极:“李天羽!”   在那狭窄的地方,天羽毫无地方躲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南的枪口对准了他。   萧南举起枪,瞄准了天羽。   “我不想杀你,是你逼我动手的。”   萧南的眼睛紧紧盯着天羽,那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闪过,可是最后剩下的只有疯狂。   “你先去吧,我一会儿来陪你。”   萧南平静地说,就要开枪。   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一个萧南手下头戴面具的武装分子跳上了操作台,将天羽一把推开!   天羽摔跌在地,萧南一枪打了个空,那戴头套面具的人举枪就向萧南开枪,萧南的肩膀中枪了。萧南忍痛躲在货箱后面,拉过旁边一个同伙挡在身前,那同伙中枪倒地。其他人都傻了,没有人料到竟然会有自己人向自己人开枪,一时戴头套的人全混乱了,而那个向萧南开枪的人手起枪落,连连击毙,萧南趁乱飞快地消失在了仓库后面。   “追!”   周小舟和众警察拔腿就追,天羽被那个面具人一步抢上来扶住,天羽揭开了他的头套。   阿浩刚毅、俊美的脸孔出现在天羽眼前。天羽惊呆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   天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在做梦!   阿浩紧紧抱住了他。   “没受伤吧?”   是张书晨帮的忙,透露了消息给阿浩,让阿浩混上了船。阿浩早就暗中埋伏在了船上,但一直不能打草惊蛇,只能暗中保护天羽。等到警察攻进来后,他里应外合,打开了仓库的后门,让周小舟他们长驱直入,在萧南挟持天羽和警察对峙的时候,阿浩从后面偷偷爬上了操作台,幸好在关键时刻赶上了!   阿浩扶起天羽。   “别多说了,快走!”   两人扶持着往操作台下走,一个拿枪的人挡在了他们面前。   “龙浩。”   萧南右手举着枪,左边被阿浩那一枪射中的肩膀满是鲜血。冰冷的枪管对准了阿浩的胸膛。   “你来得正好。就让我送你一程。”   天羽猛然挡在了阿浩身前。   萧南的眼神慢慢移到天羽的脸上,手中的枪依然举着。   “天羽,你真是对得起我。”   萧南的两眼都是疯狂,却又带着难以名状的悲伤。   他的枪管移向了天羽。   “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   萧南吼完,枪响了。   一个人挡住了天羽。那个人手中的枪也响了。   萧南倒了下去。从高高的操作台上仰面朝天地跌了下去。   天羽怔怔地站着。   一切都在他眼前静止。   天羽的灵魂被抽离了。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他就像在看一幕无声的电影,看到阿浩溅上了鲜血的手向萧南开枪,看到阿浩慢慢地在他身前倒下,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声音,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有满目的鲜血,鲜红色的血,涨满了他的整个眼前。   天羽定定地低头望去。他看到阿浩倒在他的脚边,他的胸前盛放着一朵红色的大花,那朵花越放越大,花瓣快速地伸展,向外拼命延伸着,扩张着,好像汲取着生命的力量,在天羽眼前释放最后的色彩。   有人惊叫着赶了过来,是周小舟,还有很多警察。   很多入围着阿浩,可是天羽都推开了他们。   天羽拨开了所有的人,他搂起了阿浩。   “叫外面的救护车!救护车!”   周小舟带着哭音的吼声。   “……天羽……”   天羽听见阿浩低低地在喊着他的名字。   他曾经很多次喊着他的名字,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向他宣告,以盾就喊他   “天羽”的时候,他和他勾肩搭背,上瘾似地不断喊他“天羽”的时候,他看着他为他做的菜,笑嘻嘻地说“天羽,真棒”的时候,他进出着他的体内,紧紧搂抱着他,在高潮的瞬间从喉咙深处喊出那声“天羽”的时候……   现在,他还是这样地喊着他,天羽……   他对他说,天羽,今年过年,我一定给你过个热热闹闹的年,全都是家人陪着你的年。   他说,天羽,我现在知道你不是商店里的小汽车了。你是我的面团汽车,只是我一个人的,面团小汽车……   他说,天羽,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腻了,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就让我在能看着你的地方留下。不看着你,我不放心……   他说,天羽,知道我有一个愿望吗?以前我就想,等我碰到了真正喜欢的人,我要为他一个人举办一场演出。我就为他一个人跳舞,只为他一个人……   阿浩已经看不太清天羽的表情。但是他想,天羽现在一定很着急,很担心吧。   “……天羽……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喜欢……”   阿浩翕动着嘴唇说,嘴角咳出鲜血。可是,他的嘴边却带着笑。   “……就在……你……去……我家……”   “别说了!别再说话了!”周小舟拼命止着阿浩胸口的血,周小舟落泪了。   天羽把耳朵贴上阿浩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的嘴唇。   “……天羽……我……你……”   阿浩那天最后说了一句什么,也许除了天羽,谁都没有听见。   当时在现场的人说,真没想到有人可以这么冷血无情。人是为了救他才中枪,而那个被救的人竟然从头到尾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但是,那天在仓库外的人,都听见了一声嘶吼。   那是一声无比凄厉的嘶吼,一个人要到了怎样的地步,才能发出如此恐怖的嘶吼,凄厉,嘶哑,震人心魄,让听到的人无不心惊,惧悸…   据说,当天仓库现场抬出来的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粘着血迹,色已难辨。   还有一个人,他的手始终紧紧地攥着不肯松开,似乎攥着什么稀世的珍宝,可是那手心里的,却只是一根已经褪了色的、破旧不值钱的破头绳……   如果那是一幕电影的尾声,就像有一首遥远的歌曲,在静静地播放,那歌声执着,坚定,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你我相隔遥远,人世偷偷改变   历经万水千山,是否心意相连   不求生生世世,不想朝朝暮暮   但愿平平淡淡,携手同游人间……   尾声   星海又重整旗鼓,在解决了有关经济方面的问题后,星海再度恢复了运营。   警方公布,汉城特大贩毒案破获,不知名人士的重要作用为警方破获这起案件作出了宝贵贡献……   星海的名誉恢复了,生意也照常进行,不同的只是,星海的老总李天羽消失了,现在代理星海所有事务的,是星海的副总齐正风。   随着李天羽消失的,还有很多人,在汉城曾经一手遮天的萧南,以及新东那个神秘的黑社会大哥“疤龙”……他们就像凰龙一样,曾经在汉城翻云覆雨,可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凰龙已经被政府出让,改头换面变成了一家健身中心,今后的汉城再也没有凰龙,只有曾经留在那里的传说,包括传说中的人……   有人说,李天羽和萧南一样,已经死了,死在那场警方的抓捕行动中。   有人说,新东的疤龙也想去分一杯羹,掺和了那天的枪战,结果也在枪战中死了。   这些传言传来传去,但是,有人问起齐正风的时候,这个六旬的老人却总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目光中却没有丝毫的阴霾,桕反充满了朝气,希望。   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