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跆拳道遇上无赖功》+ 番外 BY:练央 1 十月份的阳光早已经不复炎夏时节的燥热,萧驭南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老爷车慢悠悠地朝市一中晃荡过去,暖融融的阳光照耀在身上,当真是说不尽的舒坦,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扫一眼扶住车把的双手,顿时为无法张牙舞爪地尽情伸出个懒腰而感到十分的遗憾。 萧驭南是市一中的体育老师,曾经在大学里拿过几项游泳的市级冠军,于是也兼任全市有名的市一中游泳队的教练一职。明明拥有一副非常英俊的外表,偏偏却叫一身邋遢的穿着和漫不经心的懒散举止给糟蹋殆尽。 教师一职虽然薪水算不得极高,可是加上各项福利也尽可以让众位操心费力的园丁们过上富足的小康生活,而他萧驭南却丝毫没有改变他“寒酸相”的打算。 且不说一年四季没半点老师样的T恤仔裤,好不容易穿件规矩点的衬衫也非得扯开三四颗扣子,简直是十足的无赖习气;单说那辆不知道骑了多少年的大自行车,已经破旧到一骑起来除了车铃不响其他哪儿都止不住响的境界,可他依旧一派闲散地骑着这辆破车四处晃荡,得意洋洋的劲头倒似乎他那辆大自行车比什么宝马法拉利更要气派的多。 即使邋遢至此,也仍有很多学生拜倒在萧驭南独特的人格魅力之下。萧驭南身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吸引着不论男女的小鬼们,有不少学生都是因为仰慕他的缘故而追随着加入游泳队。曾经体育组还为了游泳队人数过多的问题而发愁了好久,后来严格了招收队员的标准才得以解决。 不过学校里的小女生们在倾慕他的同时又经常在他的背后议论纷纷,说什么萧老师就是因为太不修边幅了,所以才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所以到了三十来岁的年纪仍然是孤家寡人一个,言语间更流露出些许为萧老师打抱不平的意味,忿忿于为什么就没有好女人慧眼识英雄。 这样的话不止一次传进他的耳朵,每次他都是懒洋洋地露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一笑了之,没好意思宣扬出去自己是个GAY的事实。 但是即使是GAY,同样存在着因为本身的懒散邋遢而找不到对象的问题吧。也的确,萧驭南确实没有能够持续交往的“伙伴”。虽然以萧驭南他自己的看法来说,就是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实在不愿意(懒得?)分神去照顾对方,所以通常他与别人的关系也仅仅维持短暂的几夜而已;但是从另一角度来看,那些跟他有过一夜(或两夜)情的“伙伴”究竟是不是因为嫌弃他的种种不良习惯从而放弃了与他继续保持关系的想法?只是当事人不说,那么谁也弄不清楚事实的真相了。 隔着老远就望见了市一中张扬的镀金招牌,由于是周末的缘故,早晨八点钟的校门关闭得严丝合缝,平时站立门边的门卫也不见踪影——法定假日嘛,没事乱往学校跑什么跑!一年四季一天到晚都泡在其中的校园,如果不是特殊原因存在,谁耐烦周末的时候起个大早只为了过来探头探脑?! 自然是因为与人有约的缘故,他萧驭南才会没事闲得跑来学校。 他抬头向天蓝云白张望一眼,心想果然是适合踏青的好时节没错。再降下来目光的时候,正好瞟见招牌附近站着的熟悉的身影。 虽然挂历上已经显示出十月份的到来,天气也稍稍褪去了酷热的温度,但仍旧是短袖短裤大行其道的时节,像萧驭南自己就是一身短袖大衬衫加大短裤的搭配,虽说光脚穿上黑色运动鞋的行为有点海边老渔民的感觉,不过倒完全体现出了萧驭南的……嗯,独特气质! ——所谓的独特气质即为70%的懒散+20%的无赖+10%的流氓=100%的不良中年人。 而站在招牌附近的那个家伙却好像对热度恍然未觉似的,套一身长袖的市一中运动制服,上衣的拉锁还拉到了最上,竖起小立领。象牙白的运动制服,以及对比色十分强烈的深色拉锁,萧驭南承认那样的装扮的确衬托出了那家伙的帅气没错,可是……他难道真不觉得热吗?如果不是曾经见过那人打球的时候会把短袖T恤的袖子高高地捋上肩膀,裸露出修长健硕的胳膊,并且显而易见飞扬的汗水,萧驭南大概真会误以为那家伙缺乏汗腺了。 那家伙此时正靠住门边的大树,双手半插进裤兜,脑袋略微低垂,几绺发丝顺着低头的姿势垂落下来,叫人瞧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地看见他嘴里斜叼着的一根香烟。 萧驭南的老爷车动静非凡,还没等他招呼,叼着烟的家伙就已经循声抬起了头,见是萧驭南,神情不变,只是靠在树干上的背脊用力一撑,站直了身体。 斑驳的树影映在他的脸上,形成大片大片的阴影,令萧驭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唯一清晰的是他的唇形,线条像雕刻出来一样刚硬,平静的不起丝毫波动。却独留一抹树影诡异地投于他的唇边,弄不清他此刻嘴角泛开的是冷笑究竟是真实的存在,抑或是阴影模糊的嘲弄。 即使知道对方早已看到自己,萧驭南还是抡起胳膊并扯着脖子大叫了一声: “俞陌津!” 同时依据惯性原理的老爷车,前轮冲着那个被他称作“俞陌津”的男孩直直地溜了过去。老爷车通体上下咣啷咣啷一阵响之后,随着萧驭南的大力捏闸,闸皮摩擦着金属轮条发出难以入耳的声响,而正对着的俞陌津依然一动未动,甚至连眉毛也没皱动一根,只是拿眼睛斜斜上挑着瞧向萧驭南。 老爷车堪堪停到俞陌津跟前,之间距离不过几十公分,萧驭南也不下车,以脚支住地面,抻长了胳膊在俞陌津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三下,笑得露出一口白到发亮的牙齿。 “等久了吧?真不好意思,老让你久等!” 说着道歉的话,可惜语气却一点也没有忏悔的痕迹。 俞陌津瞪他一眼,出气似的大口大口地吸烟,没有说话。 他是被萧驭南半激将加半强迫地拉进游泳队的,与有过几年的游泳经历的其他队员不同,进队之前,他完全没有下过水。 萧驭南清楚的记得那天把俞陌津拉进游泳馆的情景。 俞陌津浑身上下泳裤泳帽泳镜全部穿戴齐整,却呆楞楞地站在池边,目不转睛地瞪大眼睛瞧着水里游动的其他队员,良久良久,一动也不动。萧驭南纳闷了,想起自己身为教练的职责,于是走过去,好心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了。俞陌津脸色一贯的苍白,叫人一眼瞧不出端详。 俞陌津扭过头,神色表情竟与以往大不相同,眉头皱得死紧,眼神里更是一闪而过的迟疑。他缓慢地冲萧驭南摇了摇头。萧驭南想要是自己没有猜错,那么这家伙八成是个旱鸭子,顿时促狭心起,笑嘻嘻地撺掇着说:“那你怎么还不下水啊?” 俞陌津瞪他一眼,没吭声,转过身子又继续盯向一池碧波。 想当年,萧驭南教自己的小外甥学游泳的时候,就是狠着心往水里一扔——虽然这一行为直接导致了外甥从此以后怕水怕得要死的状况,但那也是因为外甥胆子太小的缘故,跟此种行为并无关联。那时候曾被旁观的姐姐骂作“年少轻狂不知轻重”,而现在倘若重蹈覆辙,大概就惟有“知法犯法”四个字勉强形容得了了。 ……只是,此时大好一个臀部就在眼前,如何按捺得下心底的狂喜雀跃?! 不由自主微笑起来的萧驭南无声地狂呼着“时不我待!”,同时迅速提起大脚丫子,对准俞陌津的屁股,使劲一踹—— 只听得扑通一声,眼前便是水花四起。偌大一个躯体落入水中,顿时压得水花飞扬,直有如喷珠溅玉一般。 萧驭南捧腹大笑声中,一池碧水里咕噜噜冒出一个脑袋,随即是一只手,扒扶在池边,用力抹一把脸上的水,一双凌厉的眼眸便直勾勾地瞪向了萧驭南。 萧驭南停不住的笑声响荡在嘈杂的游泳馆内,“哈哈,真……真的不是我故意的,谁让你拿屁股冲着我呢?忍不住就叫人想踹上去一脚试试嘛。” “混蛋!你找死!”随着愤怒的咒骂一同向萧驭南侵袭过去的还有俞陌津不住地泼过去的水,站在池边的萧驭南身上的T恤短裤顿时湿了一片又一片。 萧驭南不躲不闪,笑嘻嘻的在俞陌津跟前蹲下,靠近的距离令又恼又怒的俞陌津来不及多想就朝那张痞笑的大脸挥出去一拳。 自然,被眼明手快的萧驭南接了个正着。 “喂喂,别说动手就动手啊,这里是游泳馆,想报复我的话……就在游泳上干掉我吧!” 一面对萧驭南习惯性的浪荡口气嗤之以鼻,另一方面却被他的眼神里闪亮的自信又坚定的光芒一下子震慑住,俞陌津愣了一下,接着用力从萧驭南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拳头,跩跩地轻哼了一声。 “快游去吧。”萧驭南拍拍他扒住池边的胳膊,又故意促狭地加了一句,“——别跟我说你不会喔?!” 俞陌津狠瞪他一眼,戴好泳镜,双脚蹬上池壁,整个人滑出去好远。 而微笑着站在池边的萧驭南则吃了一惊:从俞陌津先前的种种表现来看,一直认为他不会游泳,没想到他竟然天不怕地不怕的在水里游了开去…… 他的眼睛紧紧盯住水里的深色人影(一般游泳馆都会有要求穿深色泳装戴深色泳帽),几乎目不交睫地瞧了好半天,只见俞陌津动作虽然称不上娴熟,却也勉勉强强的以最简单的蛙式平缓地向前游动。以内行人的眼光,姿势未免过于笨拙了些,不过在外行人看来,倒也能显示出些许障眼的门道。 萧驭南早就知道俞陌津天赋的身体素质,异常柔软的肌肉再配合上敏锐的动物本能,无论参与哪项运动,都足以成为个中翘楚;只是没能料到他的身体条件竟然得天独厚到如此地步。 也正是因为这样,萧驭南特别给他开了小灶。一开始只是在其他人训练之后与他进行一对一的教导,到了后来,则连周末也搭了进去。 当时萧驭南问俞陌津:“周末有课吗?周末有补习吗?周末有约会吗?……”问了一长串,换来俞陌津从头到尾的摇头不断,然后他终于满意地说出最后一句:“这么说的话,你周末是没什么事情了啊……”这时候俞陌津就是想要反驳也已然迟了,一切一切的借口都被狡诈的萧驭南问了个遍,俞陌津也惟有从咬紧的牙关间挤出来一个“嗯……”字,大不甘愿地接受了对方强加过来的周末训练计划。 两个人已经约过了好几次,次次都是萧驭南迟到,而依照俞陌津的性格,自然不耐烦等待,可惜好巧不巧的是,每当俞陌津下定决心打算离开的时候,那绝对与悠扬毫无关联的老爷车的响动都会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熟悉的招呼传进耳朵,几乎震得耳膜也不住地颤动起来了。 完全没有所谓“尊师重道”观念的俞陌津面对萧驭南嬉皮笑脸的面孔,胸腔内就止不住地翻腾挥拳以向的冲动,想把那张欠扁的大脸揍得跟猪头一样,很想很想很想…… 俞陌津瞪住萧驭南的笑脸,心里琢磨着该从哪个角度下手的成功率会比较高,却听见对方笑呵呵的声音: “如果你打肿了我的脸,我可是会哭给你看的哟!” 呿!哭就哭呗,谁怕谁呀! 这样想着的俞陌津白了对方一眼。 “抱着你的胳膊在大街上不停的哭……” 顿时一个激灵。 不小心按照对方的话想象出那样被一个老男人抱住胳膊大哭的情景,俞陌津瞪大了眼睛盯住面前痞笑不断的无赖。 他真的是老师吗?这样的人居然也可以当老师?……诸如此类的疑问再一次涌进俞陌津的头脑,令他的全身被深重的无力感所笼罩。 嘴里叼着的半支烟也在不经意间被萧驭南顺手捏去,同样的举止重复数遍,最初的忿忿不甘也早已变成冷眼的旁观,习惯一旦形成,再怎样希奇古怪的事实也变得熟视无睹起来。 萧驭南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满足似的吐出团团烟圈,接着随手掐熄,看也不看的就将烟蒂准确地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说过多少次啦,未成年人不可以抽烟的。” 责备的话从萧驭南的口中流泻而出,可那种口气与神情却怎么也不像教育学生的老师,反而大有教唆的嫌疑。 萧驭南拍拍俞陌津的肩头。 “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抽,顺便再把你这一身制服脱掉,别老明目张胆的,小心学校给你处分。” 俞陌津以一副“你说够了没有”的不耐烦表情,斜睨着萧驭南,看得他终于闭住了嘴巴,才伸手往身后的校园一比。 “校门关了,进不去。” “谁说要进去训练啊!?” 萧驭南这样说着,接着冲略微现出些许愕然表情的俞陌津笑笑,扭过身子拍了拍老爷车的后车架,同时单手将车把转向马路。 “我们今天做陆上训练。上来吧!” 源于“陆上训练”四个字而发出的疑问瞬间就被萧驭南拍着后车架的动作以及那一声“上来吧!”全部替换掉。 上来?这辆破车? 俞陌津瞪着几乎摇摇欲坠的后车架好半天,虽然耳边响着的是萧驭南拍着胸脯的“绝对结实!绝对禁得住你!”的保证,可仍然是满肚子的怀疑,直到听见萧驭南说出“你是不是想让我抱你上车啊?”这样的无赖话,才不情不愿地迈开长腿,跨坐上去。 萧驭南不正经地笑说:“坐不稳当的话,搂住我的腰就可以了。” 知道对于这种无赖话自己是绝对说不过他的俞陌津很明智地抿住嘴唇,把他的话当作拂耳清风,过耳而不入。 萧驭南没听见身后动静,了解地笑了笑,说着“出发了!”的同时,没给蜷着腿坐在后车架的男孩半点准备的时间,用力一蹬,老爷车猛地向前冲去。萧驭南只觉得后背一下短促的撞击,心里明白是由于惯性所致,毫无防备的俞陌津不由自主身子前扑,狼狈地将整张脸孔一下子贴上了自己的后背。暗笑之余,忍不住促狭地揶揄他道: “赶快摸摸你自己的鼻子,要是歪掉了,咱们就直接杀向医院。” 话说出口,萧驭南立刻感觉到一条散发着温热气息的手臂缓慢地绕上了自己的腰,正有点奇怪地琢磨着这小子怎么突然变乖了,看见放到自己的腹部左近的手掌倏地成拳,立刻兴起的警觉还来不及作出反应,腹部就传来一阵钝重的疼痛,而那条温热的手臂也随之移回身后。 哈着腰强忍疼痛的萧驭南勉强握紧车把,努力控制住一下子蛇行起来的老爷车,苦笑着嘀咕一句: “你小子还真够狠的!” ……那么凶横暴戾的性子,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家庭环境造就出来的啊。 萧驭南不由得暗自摇头叹息起来。 [墨] #2 虽然性向异于常人,偏好同性多过异性,但是萧驭南有意地接近俞陌津,却绝非关乎情感爱欲。他只不过对这个一脸凶相、习惯以强硬的手段与人相处的男孩突然产生了身为人民教师的责任感而已。 人见人怕,不但是学生,连老师也惟恐避之不及的男孩,他果真如同表面所见的那样凶横不羁吗? 不听从任何人的要求,甚至还会因为别人的“命令”而挥拳相向,我行我素、充满了阳刚戾气的行事准则,他果真如同表面所见的那样成熟自负吗? 好奇,成为萧驭南对俞陌津有意为之的接近,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记得在市一中校园里头一次注意到俞陌津这个人,还是开学初的时候,俞陌津作为新生进入市一中就读。那时“俞陌津”这名字随着他的“风光”事迹一同传进了萧驭南的耳朵,不过以萧驭南实在不怎么样的记性,很快就忘记了男孩的名字,倒是那些挺有意思的事迹浅浅淡淡的在他脑袋里留下了些许痕迹。 俞陌津是从一所相当有名的私立学校考入市一中的,成绩自然用不着多说,考得进这所全国重点高中的学生,头脑绝对一流。他的大名被市一中的莘莘学子广为宣扬,并非因为他的成绩或者头脑如何如何超凡脱俗,同样都是优等生员,在分数上,自傲的学生们,无非是表面上笑脸相迎,暗地里争斗激烈,哪个又能服气哪个? 俞陌津是凭借他毫不亚于特招生的身体素质,以及孤僻暴戾的性格,自然还有与他的脾气成正比例的过硬的拳头,成为了市一中新一界的风云人物——不过众口烁烁的声声议论也只敢在他眼看不到的背后进行。大家怕什么?还不是怕他变脸比翻书还快的难以捉摸的个性,以及那被众人吹颂上天的厉害拳头。 开学没几天,就有不下十个不知深浅招惹到俞陌津的学生深切地体会到了何谓“变脸比翻书还快”,何谓“过硬的拳头”。人家白脸曹操虽说喜怒无常,可好歹也有“喜”的时候哇,他俞陌津倒好,一句话说得不合他心意就伸手去抓对方衣襟,连辩解的时间也不给对方。把人提到半空教训几句那还算好的,最可怕的是他挂着一脸讽意十足的笑容朝对方挥出拳头。 俞陌津暴躁的大名顿时铺天盖地的传遍市一中上下,同时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有关于他曾经练过跆拳道,并且“小小年纪就把十几个学长全部撂倒”的事情,没人敢去向当事人证实一二,于是也不知道这种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只是背地里聒噪一番,将对方吹捧的越发的厉害,也是给自己添了脸面,把自己的软弱可欺一并遮掩过去。 传闻传到萧驭南的耳朵里,当时的他也只不过一笑而过,虽然确实觉得那家伙又狂又傲又暴戾的挺有意思,可是却缺乏多余的兴趣专程跑去结识对方。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那些不辨真伪的传闻也如同事件主角的姓名一样,很快就被萧驭南七零八落的记性五马分尸掉了。 ——直到他见到他的那天。 那是十分普通的一天,游泳馆还没有开门,闲极无聊的萧驭南正在校园里四处晃荡,不经意间绕到操场附近,远远望见某个篮球场里里外外的竟围了好几圈人,好奇心一起,就溜达了过去,嚷嚷着“借光借光!”,一边随手扒拉围着的学生,挤到里面。 围观的嘈杂声波迅速激活了他的脑电波,屏蔽掉无聊的小女生们的大发花痴,萧驭南敏锐地捕捉着有关所谓“篮球场事件”的前因后果。 据说,篮球队的队长看中了某个身体条件超级好的新生,于是仗着自己的闪亮头衔大大咧咧地拉人家入队,结果却碰了钉子。之后屡战不胜的继续纠缠又惹得人家大不耐烦,倨傲地扬起了尖下巴,先是大大地侮辱了篮球一番,紧接着又对气得脸色发青的篮球队长下了战书:“入社吗?行,打的赢我就入。” 身为篮球队长的三年级生自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堕了威风,自然满口答应了来自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年级小鬼的挑战,并自信可以彻底压灭对方的嚣张气焰。 “啊,一对一喔,真好,我就喜欢瞧两个人的对决。” 萧驭南说着,挺兴奋地挤到前沿阵地,却立刻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连个对决的小尾巴也没能赶上。他只看见球场上的两个人一站一倒,站着的是一个高个子的男孩,袖子高高捋上肩膀,露出两条肌肉匀称结实的大长胳膊,偏白的肤色以及削尖的下巴却因为拥有一双凶横暴戾的眼眸而显得诡谲阴沉的很。整个人好象笼罩着一层惨淡的灰色,却有一个鲜艳的橘红色篮球滴溜溜地在他纤长的手指尖不住打转,减轻不少男孩身上偏于沉重的暗淡色彩。 他扬起俊秀的尖下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另一个气喘吁吁地跪坐在地的男孩。 “哼,篮球吗?简直无聊透了。” 他顺手将球扔了出去,橘红色的篮球重重地砸到对方的身体上,随即又弹了开去,骨碌碌地滚到萧驭南的脚边。 眼看男孩就要转身离开,萧驭南赶紧捡起篮球,招呼了那个男孩一声: “喂,你的球!” 抓着球递出去的手却僵在半空,鲜艳的橘红色篮球完全得不到男孩的垂青。 男孩冷傲地朝萧驭南扫过去一眼,鄙夷的眸光在眼里一闪而过。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是我的!” 转身而去,高挑的背影逐渐远离,消失在萧驭南的视野当中。 空气中飘浮的是旁观者的议论声声,无一不是关于那个男孩的话题,他的强悍他的酷,倾倒的小女生们一片接着一片,而抱着篮球愣了好一会儿的萧驭南的脑海里却缓慢地浮现出一个暴戾而又刚愎自用的形象。 还只是个不知深浅的小鬼而已,什么都不懂,青涩的很呐。 他叹息着摇晃起脑袋,把球丢给双手撑地不断大口喘气的篮球队长,然后转身离开的时候,也随手将这一段短暂的片段不知抛进记忆的哪个角落里去了。 风淡淡地拂过脸颊,柔软的触感一掠而过,留不下任何痕迹。 “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从背后飘过来男孩特意加大音量的声音,萧驭南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微微侧过脑袋,半开玩笑地叮嘱说: “闭上你的嘴巴,当心喝风。到时候就算你肚子疼得哇哇大叫我也不搭理你哟。” “……哼!你还不是一样。” 就知道载在后车架上的小子肯定会不服气地反驳一句!萧驭南不由自主地挑高了唇角。 “快说!不说的话,我可要打你了。” 俞陌津撂下威胁性十足的话语,伸出的拳头作势要再一次向对方柔软脆弱的腹部击去。 萧驭南低头瞧见悬空架于自己腰腹间的拳头,嘴角挑出的弧度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上弯得厉害。他猛地一把攥住俞陌津的拳头,扯着他的长胳膊就圈到了自己腰间。过于突然的力道令俞陌津整个人扑向萧驭南宽阔的后背,同时老爷车也跟着摇晃不定,保持不住平衡的俞陌津下意识将另一条胳膊也缠上了萧驭南的腰部。 萧驭南笑嘻嘻地拍了拍老老实实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隐隐觉察到对方一丝丝不安分的征兆,随即再施加了些许力度,强硬地固定住俞陌津的胳膊。而与他强横的行为不符的则是他状似无赖的安抚口吻: “就这样吧,老实点坐好,不然摔到的可就是你哟。” 说着话的萧驭南同时打好了强势制服对方的念头。相处多时,他自然知道俞陌津最厌恶的就是被别人命令,以我行我素为一贯作风的俞陌津简直如同充满了不定因素的炸弹,谁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引爆。萧驭南也不敢保证听到自己那句话的俞陌津可以安分地坐好。 正暗自警戒,没想到后车架上的俞陌津居然安安静静地没有乱动,乖乖地抱住萧驭南的腰坐好。 诧异的萧驭南试探性质地放开手,圈在自己腰部的手臂依旧平静如昔。他越发的讶异起来,忍不住就想问他怎么突然这么听话了,可是念及这一句话问出口,八成会得到对方的强烈反弹,也就勉强地压抑住了心里的好奇。 后面一直沉默,萧驭南只觉得自己后背热乎乎一片,隔着单薄的衬衫几乎可以感受到后面那位均匀平缓的呼吸,一呼一吸,湿润又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自己的背脊,痒乎乎的,叫人……想笑。 萧驭南不由自主地咧大了嘴巴,一口白牙在太阳底下亮灿灿的颇为耀眼。 他稍稍侧着脑袋说:“告诉你吧,今天咱们的陆上训练是爬山,西山的虎头峰,锻炼锻炼你的体力。” 后面依然沉默。 “俞陌津?” 沉默沉默再沉默。 萧驭南一下子握住围着自己的手臂。 “……俞陌津?你可别就这么睡着了啊……” 然而后面那位给他的回应就是……索性把脸蛋也贴上了萧驭南宽厚的后背,连均匀平稳的呼吸之中也逐渐夹杂着类似于大型猫科动物喉底发出的呜噜声响。他无意识地蹭了蹭,仿佛找到了最为契合舒服的角度,凶横暴戾的气质随着一声很舒适的呢喃也在刹那间隐敛不见。 叹一口气,萧驭南无奈地反省着自己跟俞陌津定在早晨八点钟的约见难道确实让他睡眠不足了吗!?看来自己真的忽略了他还只是个小鬼的事实,需要充足睡眠的青嫩的小鬼啊,这一次大概被自己的一时兴起折腾得够戗。 感觉着身后的俞陌津的体温,忽然之间,萧驭南的心头一下子涌上迫切的想要捏闸停车的念头,想……好好地瞧一眼后面睡着的孩子。 不过心里想归想,最终他也只是为防止俞陌津摔下车去而轻轻的将手扶上了缠到腰间的胳膊。[墨] #3 把俞陌津硬拉进游泳队是萧驭南的一时动念,产生决定的前后不过几分钟,当时真实的心情真切的原因早已不可考证,萧驭南之后告诉自己的那些个理由连他自己也识别不清哪一个是曾经有过的真实的心情真切的原因,哪一个又是伪装的借口。鱼目混珠,到此也惟有但见行动莫问动机了。 那天浮生偷得半日闲,以偷懒为最大特长的萧驭南不着痕迹地逃离开办公室一屋子的人声沸腾。 说起来倒也凑巧,体育组的老师除了萧驭南之外,全都已经成家,这样的一群中年人凑在一块,彼此聊着聊着就不约而同将话题落到了妻子儿女身上,柴米油盐酱醋茶,絮叨不止。 萧驭南向来散漫,不耐烦把日间的“生活”挂到嘴边,更厌恶结了婚的同行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那么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虽然他们表面上常常发出一些什么“羡慕你独身一人的自由!”、“没有老婆管着还真是幸福呐!”……诸如此类的叹息,可骨子里却存在着显而易见的优越感。每个人的眼底都清楚地写明了类似于“都三十多了还没娶到老婆!”这样的怜悯甚或者是,嘲笑。 ……烦透了。 烦得简直想冲那帮自以为是的家伙大吼出来一句:“我喜欢的是男人!”不过因为很清楚这句话将会带来的反应绝对可以使用“震天彻地”来形容了,所以很努力的把话憋在心里。 但最叫人烦躁的并不是那些人说出的话,而是自己的心情即使烦到了极点也只能够选择微笑的行为。不能跟他们大吵大闹地撕破了脸,早就脱离了小鬼的年代,曾经满腔沸腾的热血也早已平静,早已经……冷却到再也激不起壮阔波澜的温度。 激情的不断匮乏,是因为懂得了太多;处世的日渐圆滑,也是因为懂得了太多。 没有了名为“青春”的资本去和全世界叫嚣,没有了名为“青春”的资本去绽放张扬的笑容不惧怕任何挫折,即便仍旧维持住一身曾有的棱角不变,也不敢让人看到,深深的收敛于一具平凡庸俗的皮囊之下,五彩缤纷的世界从来都容不下五彩缤纷的人,以中庸为准绳,或高或低全部贬斥除外,所谓的“天才”也仅仅在其百年身后方才能够得获美名,因为天才的俗名实在叫作“疯子”。 群居的人类,繁杂的人际关系,每个人的虚伪的表象……挂在脸上的懒洋洋的笑容几乎已经僵硬得扯不动嘴角了,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到了最后连自己也不清楚哪样才算得上最真实的自己,镜子当中映出的人早已在全部挥霍掉名为“青春”的资本之时便不再成为自己,镜里的那人名唤戏子,直到人生了结他才会卸妆退场。 不过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当面无可奈何也尽可以逃得过去,借口一二三四,任君择一,乌烟瘴气的斗室一方,原是及不上穹宇天地的广阔。况且萧驭南自认为是个俗人,大俗人。即便鸿日当头,也从没想过如何如何奋力工作,却只情愿于此光天化日之下偷出来半日清闲——话说天下或偷或窃,倒当真没一样及得上他这一“偷”的正大光明。 于是趁着午休工夫,俗人萧驭南在偌大一个校园里挑得一处静谧凉爽的所在,安闲自在的往草坪上一躺,呼呼噜噜的大睡午觉去也。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恍惚间,隐约听见有人不停的在自己耳边叫嚷,说什么有学生掉进池子里淹着了,吃了一惊的自己立刻脱去外衣跃进水里,学生很快救了上来,可是那个尖锐的声音仍然响个不停,吵得让人受不了。 想要抬手捂起耳朵的时候,终于一下子惊醒过来。 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这样想着,不由得长长地吁一口气出来,烦躁的情绪也渐渐缓解,萧驭南闭了闭眼,适应了室外略微刺眼的光线,才将眼睛全部张开。视野里淡蓝一片的底色上是斑驳的树枝树叶,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意识完全的回归头脑,这才注意到刚刚一直在耳边嘈杂的声音依旧响亮,不过与梦境不同,现实中的声响却是来源于几个男孩子的争执。 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不远处有四个男孩围作一圈,当中是一个高挑的男孩,倨傲地扬起尖下巴的模样让萧驭南看上去有些眼熟,一向懒散得连记忆都混乱不堪的萧驭南自然没能立刻认出对方。 或许是萧驭南午睡的所在太过隐秘,几个男孩都没能瞧见的缘故,围成圈状的某个男孩毫无顾忌的唾沫横飞,很大声地说着话,言语粗俗,无一不是对中间的男孩表达种种不满与,挑衅。 男孩处于变声期所独有的嗓音回荡在空气当中,令萧驭南难以忍受的再度回忆起身处梦境时候的焦躁不安。小声地骂了一句,他打算起身过去教训一下那群聒噪的小鬼。 刚站起身,那边的唇枪舌战却抢先一步演变成为了全武行。当先动手的是被围在当中的高个男孩,绷紧了一张小脸,抬手就给了那个骂得最欢实的男孩一拳,正正打在嘴角。 萧驭南一愣。既然没了嘈杂的噪音干扰,他的心情也随之平和下来,打定了先观望观望再说的主意,顺势停在原地不动,饶有兴味的眼眸瞧向上演全武行的两拨五个男孩。 一对四的关系,不过看样子落单的那小子倒是占了上风,光是他散发出来的那种孤狮般的气势就足以压倒对方了。 认出那个高个男孩似乎就是脑海里隐约飘荡的某些事迹的当事人,还是在男孩撂倒了其余三个之后、紧接着又将有力的一脚踹到对方最后一人的屁股上的时刻,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曾在篮球场上见到的那一幕,同样倨傲的眼神、同样削尖的下巴…… 他不留神,恍然的“啊!”出一声,惹得男孩斜斜地扫过来一眼。 似乎没认出来萧驭南,男孩也只是在淡淡的一瞥之下又转回了头,面向摔倒后再度爬了起来的对方。原本就稍矮的身材显得更加矮小,瑟缩得连带着宽松的运动裤也跟着做不规则的颤抖运动——这种表现大概不仅仅是刮风的缘故吧,不断在周围趴伏着呻吟的同伴之间游移的畏缩目光似乎正在后悔刚刚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的举动。 高个男孩轻轻地发出冷哼,伸过去的手在没有得到任何闪避或者抵抗之下,轻易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襟,紧接着手指一收,稍矮的那个双脚已经离地。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嗓音中有一些沙哑又有一些专属于小鬼的青涩,而更多的却是凶狠的戾气。眸子里透露出来的阴鸷的气息令萧驭南止不住胆战心惊的同时,又隐隐约约地感到些微的羡慕——很奇怪的感觉,叫人始终参详不透。 ——大概就是那一刻吧,萧驭南很突然的就对面前这个一身戾气而又十分孤僻的男孩产生了身为“老师”的自觉。 隐隐冒出一些让自己也难以捉摸的念头,迷茫朦胧的想法直到事后追想的时候才缓慢地褪去迷雾,逐渐成型,想要把那个孤僻凶横的男孩拉入群体当中,想要引导他教导他,让他融进这个社会。 即使是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也不能一直这么好勇斗狠下去啊。 萧驭南缓慢地走过去,只见男孩以染满戾气的眸子直勾勾地冲向稍矮的那个,也没有瞪眼,就那么很平常地直视被提到半空的家伙,已足够令任何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学生畏缩了。 稍矮的那个哆哆嗦嗦,除了一叠声的“对不起对不起”再说不出其他。 高个男孩的手指一根根逐一伸直,稍矮的那个双脚触地,却腿软得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啪嗒”一下子摔倒在地。 “哼,蠢货。”嘴角微撇,顺便再踹过去一脚,“还不滚!” 这下连带着倒在地上的几个也都顿时落荒而逃了。其中一个还很不小心地撞到了萧驭南的身子,却慌乱得连句抱歉也没顾得上说出口。 不过……算啦。 大部分心思都放在眼前这个高个男孩身上,萧驭南很大度地收回了瞪向撞到他的某个家伙的视线,转而笑眯眯地招呼道: “嗨,又见面了。” 对方斜他一眼,没有立刻调头走开的行为以及上下打量着萧驭南的目光很明显地彰示出他在质疑着话里那个“又”字的事实。 “上次在篮球场,咱们见过一面,——不记得啦?” 面对一双充满期待的眼巴巴望向自己的眼眸,高个男孩仍然无动于衷地摇一下头。 “没印象。” 在心里笑微微地叹息着“这小鬼还真不客气哪!”,萧驭南慢悠悠地走上几步,靠近对方,习惯性跟人勾肩搭背表示亲热的肢体语言同样上演在高个男孩的身上,没承想,却换来了人家亲热无比的一记拳头,朝着萧驭南的小腹就撞了过来。 好歹也是搞了多年体育的人,萧驭南眼明手快地伸手格挡,对方的拳头击打在他的手心,随即便被他紧紧地攥住。 正琢磨着大概对方不会服气,大有继续出拳的可能性,自己的身体已经抢在周详的思绪之前,本能地作出反应:攥住男孩的拳头,将他的胳膊顺势扭到身后,手肘再箍住他的脖颈,抢了先机的动作极为利落地制服了男孩。 望着矮了自己大半个脑袋的男孩以困在自己怀里的姿态被制服住,萧驭南不由得得意地勾起唇角。 “放开!” 男孩的挣扎终止于萧驭南用力勒住他的脖子的动作,呼吸顿时受阻,气势十足的喝斥也一下子变得有气无力了。 萧驭南见状,稍稍松了些力道,不过依旧保持住制服男孩的姿势,肌肉蓄势待发,警戒着男孩的行为。然后在男孩因为被狠狠地勒到气管而发出的咳嗽声中,萧驭南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我是萧驭南,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挑拣的时机不大好,看着脸色憋得通红仍止不住咳嗽的男孩,萧驭南忍不住开始怀疑他是否听得见自己的自我介绍。瞧他咳得着实可怜,越来越红的脸色也不知道是咳的还是被自己气的,萧驭南叹一口气,索性放开了他。 男孩又咳了一会儿,在萧驭南搁到他后背的手掌不断轻拍下,逐渐止住了咳嗽,原本苍白的小脸血红血红的,大不甘心的一对眼眸恨恨地瞪视着萧驭南。 萧驭南笑得一脸无赖,明知对方已经不需要了,仍恶作剧地在他的背上拍了几拍,如同拍小孩似的举动登时换来对方越发凌厉的眸光。 “呵呵,”萧驭南收回手,“你叫什么啊?” ……如果他不肯说的话,倒不介意跟他重来一回全武行。 这样盘算着的萧驭南未雨绸缪地开始活动起自己的两只爪子来。 不过男孩沉默了一下之后说出的名字倒叫他省了好大一番气力。 “俞陌津。” “喔。” 萧驭南随口应了一声,也不理会对方凶横的眸光,径自亲亲热热地勾住了他的肩膀,可不死心的小男孩仍然学不乖,妄想第二次的出击可以成功,没想到蠢蠢欲动的拳头却在击出去之前就被萧驭南攥了个结实。 大人跟小鬼的体力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即使那小鬼是血气方刚的十七岁少年,大人是早过了而立之年的中年大叔,体力上也依旧存在压倒性的差异。 俞陌津只觉得那个无赖家伙制住自己的两条手臂像铁一般箍得自己动弹不得。 正想再做出第二波的攻击时,突然感觉到有个喷着热乎气的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耳朵上咬呀咬的,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无赖家伙的嘴唇,顿时就觉得浑身凉飕飕的,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萧驭南把嘴巴凑到俞陌津的耳边,原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不小心发现男孩的耳朵又软又嫩的,似乎还散发着一股叫他食指大动的自然味道,于是忍不住拿牙齿细细地摩挲,直到手臂围绕着的俞陌津的身体一阵颤动,他才恍然似的松开了牙齿。 很快就挂上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萧驭南说起了原本要说的话: “明知道挣不过我就不要浪费体力了嘛。记住喔,真正的男人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之后过了老半天才听到俞陌津哼出一声,整个人也安生下来,虽然仍是一脸大不甘心的表情,不过却老老实实地任萧驭南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 ——对于这种潜意识里崇尚暴力的小鬼,大概以暴易暴是最简便的方法。 “喂,”俞陌津斜斜地上挑着眼眸,望向萧驭南,“你是什么人?” “我是伟大的人民教师耶!” 萧驭南极不正经地笑。 俞陌津白他一眼,嘀咕着说道: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民教师!” 男孩不自觉显露出来的抱怨的口吻顿时令萧驭南觉得可爱无比而笑微微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顶。 俞陌津嫌恶地别开头,“别碰我!” 萧驭南胳膊一收,俞陌津再不情愿也被那股力道拉进了某个无赖家伙的怀里。在小男孩不住口的乱骂声中,萧驭南故意大摸特摸了他脑袋顶软乎乎的头发好几下,看见男孩好不容易回复苍白的皮肤再一次涨得通红,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 一没留神,肚子上就狠狠地挨了一肘子,萧驭南不得已放开了钳制男孩的手臂,疼得抱着肚子弯下腰去。心里不住地叹息连连,怎么就突然放松了警惕呢!即便某段时间再驯良如猫,张牙舞爪的小狮子也终究不会变成温顺的小猫咪。 俞陌津睥睨着在自己跟前弯着腰的男人,佯装淡漠地哼出的一声里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心里的得意之情。 不理会萧驭南连声招呼着说什么“别走啊……诶诶,说你哪,站住!”,俞陌津转个身就要走开。 他太小看了萧驭南的恢复力,以为自己击中他小腹的那一记手肘足以令他半天站不起身,于是理所当然的降低了警惕,不想走了没几步,却猛地被一只健臂勒住了脖子,努力挣了几下都没挣开,接着就听见无赖的嬉笑一下子在耳膜上炸开。 “不是叫你别走嘛,干吗不听呀?非得让你老师我使用武力啊?!” “哼。” 俞陌津拿“好汉不吃眼前亏”一句话撑直了自己的腰杆,暂时放弃抵抗。 “你干吗老缠着我?” “嗳,别讲的那么暧昧好不好!” 萧驭南冲着不服气的小狮子眨眨眼,换来的是小狮子不屑的一声轻嗤。 “老师我是来拉你入队的哦。” “什么队?” “游泳队啦。” “呿!” 又是一声轻嗤,以及挂了满脸的鄙弃神情。 “无聊死啦!我可不觉得在水里面瞎扑腾有什么好玩的!” 萧驭南呵呵一笑,也没反驳,只是说: “那么这样吧,还是老规矩,你游的赢我,就随你。可要是输给我的话……那你就得乖乖的加入喔。” 俞陌津死死地瞪住萧驭南,一句话不说,那表情仿佛要将萧驭南囫囵吞进肚去一样,可怕的很。 萧驭南却笑得更加欢实,火上浇油似的又说了一句: “哟哟,你该不会……是个旱鸭子吧?” 俞陌津白了他一眼之后撇开了视线,看样子似乎在权衡些什么,沉默了半天,才轻蔑地开口: “哼!加入就加入,有什么了不起的!” ……之后把俞陌津带进游泳馆的时候,萧驭南才知道自己竟然一语成谶,他俞陌津确实是只旱鸭子没错。[墨] #4 骑到西山山脚,睡了一路的俞陌津才在萧驭南的千呼万唤之下终于张开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眸。 一路颠簸,自然免不了发生些许意外,比如俞陌津睡得太香以致于往老爷车下栽去之类的小小意外,不过由于萧驭南一直紧抓住对方的胳膊不放,因而避免了俞陌津大头朝下地摔下车的惨状。 可即使这样,沉于熟睡中的俞陌津也始终没有醒来,顶多只是在脑袋贴着萧驭南后背缓缓下滑的过程中,猛地惊觉一下下,马上又闭起眼睛,唏哩糊涂地把脑袋移回到原来的舒适位置而已。 因为走的是偏僻小道,周围僻静的很,于是萧驭南索性把迷迷糊糊的俞陌津一把抱下了车。 俞陌津一屁股坐到地上,抬手揉了揉半睁半闭的眼睛,脸上呆滞的表情是萧驭南从没有见过的,一看便知道他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 俞陌津孩子气十足地甩起了混沌一片的脑袋,又抬起胳膊再揉了揉眼睛,这才觉得清晰了不少,低垂的眼帘一下子扬起,恰好对上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萧驭南,莫名其妙的就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掩饰情绪似的用力瞪过去一眼,俞陌津拍开萧驭南好心好意伸向自己的手掌,以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可惜由于起来得过猛,不想受对方卖好的心思终于前功尽弃,身体重心上升得过快而令他头脑一阵晕眩,天昏地暗的站不稳当,然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摔进了萧驭南的怀里——不过,正确的说法大概应该是摔倒的俞陌津被萧驭南接了个正着。 “嗳,你说,这算不算是投怀送抱呀?” 萧驭南打趣了一句,瞧着怀里的小男孩颇为狼狈地站稳了身子,挑起的眼眸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接着又往自己胸膛上使劲推了一把。萧驭南也就顺势后退两步,呵呵的不住笑了起来。 “哼!” 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眼前那个无赖大叔都不会停止笑声,便也任他嘲笑,不再多费力气妄图加以阻止。 不经意的向萧驭南的方向瞟了一眼,却不小心瞄见他的背后有一小块深色的痕迹,他穿着的短袖衬衫是墨蓝色的,虽然那一小块痕迹更为浓深,可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仍是觉察不出来的。俞陌津好奇地凝神细看,深漆漆,好象还润湿润湿的,似乎是……水渍。 水渍? 俞陌津很为这一发现而感到费解,天又没有下雨,哪儿来的水呢?突然想起自己坐在后车架上睡了一路……睡…… ——口、口水……? 顿时就觉得十分丢脸的俞陌津赶紧将注意力转向周围环境。 他朝四周打量一番,身处山脚之下,仰望高山,只见山峦起伏,绵绵数里,其中一座山形奇特,峰顶状似虎头,尖牙利齿,仿佛正在张口咆哮。 萧驭南在旁边解释说: “这就虎头山了,今天咱们的陆上训练就是爬山。” “哦。” 俞陌津应了一声,又侧过头看向萧驭南,嘲讽似的轻嗤说道。 “你这种人最无聊了,明明自己想爬山,偏偏还拿什么陆上训练当借口。” 萧驭南不以为意,嬉皮笑脸地凑近俞陌津,长臂一伸,搭在他的肩上。 “聪明的小鬼喔。不过可不要小看了所谓‘借口’哟,它神奇着呢,不但有助于撑直我们的腰杆,还可以让任何我们想做又不好意思做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只要我们能够找到它,而且越多越好。” 俞陌津似懂非懂的但却拼命地要表现出来自己不屑一顾的模样叫萧驭南忍不住伸手过去揉弄他的头发。像对待孩子一样的揉乱他一头柔软的发丝,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萧驭南就无法为自己心尖上突如其来的爱怜横生找到一个良好的借口。 俞陌津照旧嫌恶地别开头,明知道就算自己说了对方也不会照做,也还是嘟囔了一句出来: “我说过,别碰我脑袋!” 萧驭南突然一巴掌拍在俞陌津的后背,打得他不由自主往前栽了个踉跄,然后在萧驭南哈哈的笑声里勉强稳住了身形。萧驭南也不在乎小家伙的怒目而视,大声说道: “走啦,咱们爬山去喽。” 当先走了没几步,不见俞陌津跟上来,萧驭南讶异地回头张望,只见俞陌津正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不由一愕,随即问出了口: “你怎么了?” 俞陌津本不愿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狼狈相,此时被萧驭南这么一问,顿时略带尴尬地收敛了毫不掩饰的扭曲表情,僵硬着一张苍白的脸蛋,没好气地回答: “不关你的事!” ……脾气还真够大的哟。 萧驭南一开始不明所以,不过顺着俞陌津怨毒的视线看去,发现他死盯不放的正是自己那辆老爷破车,细细琢磨,很快明白过来,笑着说: “那可真是委屈你啦。不过我看你一路睡得挺香的,没想到……” 说到后来已是止不住的捧腹大笑了。 破旧的老爷车颠簸一路,后车架也不过是几根坚硬的铁条交相缠绕,俞陌津自然被硌得够戗,无怪乎他会龇牙咧嘴的捂住屁股了。 朝萧驭南狠狠地瞪过去一眼,俞陌津气哼哼地辩驳说: “……睡觉的时候当然感觉不到了!” 可是现在一走起路来,酸痛也随之出现。 他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揉着屁屁。 萧驭南走过去,无赖的笑容里平添几抹诡异的光芒,他带点恶作剧意味地说: “我来帮你吧。” 然后趁着俞陌津怔愣着不知他所指何事的时候,大手一伸,整个罩上俞陌津的窄小臀部,连同俞陌津的手也一并包裹进去。 萧驭南促狭地笑笑,凑近俞陌津的耳边吹着气说: “呵呵,没想到你的屁股这么窄喔。”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害羞,俞陌津的脸色逐渐涨得血红,挣动了几下,对方的大手反而变本加厉地用力揉动起来。 “你……你干什么?!” 明明应该是理直气壮的质问也显得中气不足。 萧驭南状似无辜地说: “我在帮你耶,帮你揉呀揉,好尽快疏通了血脉,咱们一起去爬山呀。” 虽然萧驭南的大手与俞陌津的臀部并非直接接触,之间还隔着俞陌津的两只手掌,但是俞陌津就是别扭得心脏如同擂鼓一般越发猛烈地跳动起来。 “我不用你帮!你快放手……放手啦!” 一着急,明显属于小鬼的口吻腔调就跑了出来,俞陌津就差没有气得用力跺脚了。 萧驭南逐渐体尝到捉弄眼前这个小鬼的趣味。不大的小毛孩子,偏偏又是一副倨傲又暴戾的性子,于是便很容易地引发出萧驭南的欺负……哦,不对,应该是逗弄之心了。 而萧驭南倒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觉得再逗下去局面不好收拾,又被俞陌津呵斥了一句“放手!”,他也就顺着他的话头移开了大手。 “好啦,别在意,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安抚性质的把手轻轻搭上俞陌津的肩头,萧驭南一句话刚说完,小腹处就捱了恼羞成怒的俞陌津全力击过来的一拳。 只听“哎哟”一声,萧驭南捧着肚子蹲了下去,看到他疼得额间不住的渗出汗珠,俞陌津才有了出了一口气的感觉,而微微勾起了唇角。 “……你的拳头可够硬的。” 好一阵子才缓过劲的萧驭南不由得苦笑着叹息一句。 俞陌津一撇嘴角,“哼,你知道就好!” 弯着腰的萧驭南偏起脑袋,朝俞陌津勾了勾食指。 “诶诶,别站得那么远,过来一下。” 俞陌津不动,防备的眼神不住的打量看似有气无力的萧驭南,接触到对方的目光,顿时双眼一瞪,“干吗?” “我又不会吃了你。” 看出俞陌津眼底潜在的怀疑,萧驭南忍不住啼笑皆非。 “过来扶我一把。” 想强硬地回应好大的一声:“不去!”,结果却被萧驭南抢先说出“你该不会只敢打人,却没有承担后果的胆量吧?”这样的话来,看见他以嘲弄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于是气愤的即便明知他是在激将也大踏步地过去扶住了他。末了还忿忿不甘地发出一声轻嗤。 “哼。” 萧驭南勾着他的脖颈站起身。 “走吧,咱们去爬山。”[墨] #5 自从和俞陌津一道爬过一次西山虎头峰之后,萧驭南像尝到了什么甜头似的,更是巧立名目,并时不时摆出了为人师表的架势,不断将俞陌津诓出来,四处玩乐。 一开始俞陌津也只是碍于对方身份,不得已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一路上抿紧了嘴唇,赌气似的一言不发;玩到后来,跟萧驭南混得熟了,也便有说有笑起来,还时常向萧驭南提供一些吃喝玩乐的所在,据他说,那些地方都是从相关报刊上收集来的。 萧驭南觉得俞陌津越来越像个孩子,虽然依旧改不了暴戾易怒的性格,虽然表面上板起面孔的模样的确看上去很成熟没错,可是骨子里啊……小鬼注定还是个小鬼,跟所谓的“大人”还有老长的一段距离。 ……只是,那样嚣张的小鬼,那样鲜活的生命力却叫人止不住的羡慕。 那样狂傲的我行我素,那样稍稍被人撩拨几下就敢挥出拳头,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不管当时的场合,也不管对方的人远远多于己方,更不管对方亮出明晃晃的刀片,而自己仅仅赤手空拳;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勇往直冲,被侮辱了、被轻视了,都可以豁出性命不要也得讨出个公道来。 很傻吧很傻吧,为那么点事值得吗?那些什么“宁折不弯”的浑话,都已经是几辈子之前的旧物了,现在早就不流行了不流行了!麻烦是能免则免的东西,所谓骨气也不是一硬硬到底的东西,它自然还带有转圜的余地,而暂时的卑躬屈膝更不代表一生一世的缩头乌龟……可为什么青嫩的小鬼就是不能明了呢?!非要较真非要争个头破血流——难道他不知道再争下去就会是你死我活了吗?!大概即使对他这么说了,他也只是撇撇嘴巴,说一句“那又怎样?”;大概就算是一命呜呼,他也会因为丁点的小事去找阎王判官拼命去吧?! ……真的是,无言以对了。 然后萧驭南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也身处于混战的圈子当中。对方是一群混混,举刀举棍的,手里举着的希奇古怪的家伙什么都有。 打架的起因什么的全部忘记,手里攥着的是长长的一截木条,原本举起来的是椅子,却在架了对方几刀之后彻底散架。 脑袋里转动起向消协投诉这等伪劣产品的念头,手里的动作可没闲着,一边挡架加闪避砍过来的刀,一边搜寻惹是生非的小鬼头。 俞陌津最不怕的就是动粗,暴力什么的于他来说早就如家常便饭一般。此时也不像萧驭南顾虑良多,生怕惹上生死官司而只拿椅子去挡刀,他没几下就夺了一把刀片在手,凶横地砍来劈去,倒真的是什么都不顾忌。 萧驭南叹一口气,起脚踹开挡路的混混,奔到俞陌津的身边,抓起他的手腕,叫一声“跟我走!”,从圈子里脱身出去,扯着俞陌津奔跑起来,也顾不上管他那辆破旧的老爷车了。 奋力跑了老远,身后的喧哗也渐渐失了声响,知道没人追过来,萧驭南才止住脚步,放开了一直紧紧攥住俞陌津的大手。 两个人面对面扶住膝盖不住的喘息。 等到呼吸逐渐平顺下来,有余暇开口的俞陌津不禁埋怨说: “干吗跑得这么急?” 萧驭南站直身子。 “不跑快了,你等他们过来砍你吗?!笨蛋!” 顺手往俞陌津的脑门上弹出一记爆栗。 “疼啊!” 俞陌津捂着脑门,用力瞪了他一眼,没再吭声。 萧驭南说:“你果然是个笨蛋,没事闲得偏偏招惹那种混混,不要命了?!” “是他们先找上我的。” “那他们干吗放着整个饭馆里那么多人不找偏偏过来找你?” 俞陌津朝天翻出个白眼。 “我怎么知道!” 过了片刻,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诶,你说,最开始怎么就打上了呢?” 萧驭南嘿嘿一笑,双手平摊。 “我忘记了。” ……突发事件的后遗症则是,隔天——也就是星期一,萧驭南骑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晃悠晃悠来到学校,被好事者问起曾经那辆老爷车的去向时,他指着贴了好几条OK绷的颧骨,一脸惨痛地告诉大家: “大前天大晚上的没留神,连人带车整个摔沟里去了,老爷车当场报废,要不是身子骨硬朗,我也就跟它一块儿报废掉了。” 众人一片唏嘘。 凑巧的是,当时正是早晨进校的高峰时段,俞陌津斜挎着背包,双手插兜经过校门附近的一群人。 被围在当中的萧驭南似乎听见了一声尖尖细细的冷哼越过人群飘进了自己的耳朵,疑神疑鬼地循声望过去,只看到远远的一个身穿笔挺制服装的高个背影朝教学楼的方向缓缓地走去。 萧驭南连他自己也没觉察到的,几不可闻地轻笑起来。 #6 临近训练的时候,萧驭南懒洋洋的出了办公室,往游泳馆走去。途中遇见几拨活泼亮丽的小女生,有说有笑地迎上来,用她们清脆稚嫩的声音向他问一声:“萧老师好!” 虽然萧驭南身上无赖习气浓重,但是他风趣的言谈和闲散的笑容——当然还有英俊的面孔,招来众多学生的孺慕之情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萧驭南微笑着颔首答应。明快的小女生们叽叽喳喳蹦跳着跑开。有时候萧驭南也会回转过头,再瞧一瞧她们欢笑着的身影。即便不爱异性爱同性,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况且“食色性也”,面对充溢着鲜活生命力、又是那种曲线初露的可爱躯体,遥遥地望上一两眼,饱饱眼福也是好的喔。 ……不过那种眼神那种笑容,看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则难免觉得色咪咪的,好像急色鬼似的了。 “教练!”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萧驭南立刻端正面容,正过头来。 “啊……原来是你呀。” 见是游泳队里的一个小队员,萧驭南一下子放松下来,招牌无赖笑迅速占领一张英俊的脸孔。 “江跃啊,不去训练你四处瞎跑什么!?” 叫作“江跃”的男孩挺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发,呵呵的笑说: “我把泳裤什么的放教室里忘拿出来了!” 萧驭南大手照着男孩的脑袋就是一拍。 “笨蛋吧你,成天都想些什么了!” 顿了顿,随口又问出一句: “我问你,都到齐了吗那帮小鬼?不会都像你一样各自回去拿东西去了吧?” 男孩嘿嘿一笑。 “齐啦,都等着您呢!——不过……” 只不过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后脑勺就又捱了教练的一巴掌。 “吞吞吐吐成什么样子!快说,谁敢迟到我就罚谁!” 男孩说:“俞陌津被一个女孩叫去了,在馆门口,大概这会儿应该聊完了吧。” 萧驭南一愣,随即笑开。 “哟嗬,那小子还真有一套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说着,长胳膊一伸,勾住男孩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好象很感兴趣似的问说: “诶,见着那女的没有?她漂亮吗?” 男孩竖起大拇指,“绝对盘儿亮!” “哼!” 萧驭南又拍了男孩一巴掌,笑骂着说道: “你小子知道什么盘儿亮不亮的!?——还不快取东西去!” 男孩应了一声,赶紧跑远。 萧驭南有些发怔的站在原地,不属的神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远远的是白蓝相间的熟悉建筑,天天都能看到的建筑在他眼里已经找不出有什么出奇特别之处了。萧驭南朝着游泳馆愣了一会儿,突然加快步伐赶了过去。 走到近处,游泳馆门口果然站着俞陌津。萧驭南往四处了望,刚好瞧见一个窈窕的背影渐渐走远,想必便是那个江跃所说的“来找俞陌津”的女孩了。 光看见一个背影,可是那背影也不见得多“盘儿亮”啊,顶多就是腰肢纤细了些,曲线玲珑了些,衣着打扮精致了些、成熟了些,走起路来稍稍妩媚了些……有什么了不起! 萧驭南斜睨着俞陌津,瞧见他居然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不由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没好气地再瞪他一眼。 “愣着干吗?还不赶紧进去!” 说完,也不再理睬俞陌津,萧驭南当先大步迈进馆内。 那天也不知所为何事,一向吊儿郎当的、与严肃认真搭不上半点边的教练萧驭南竟突然一改平时的松散作风,变得无比严厉起来。姿势不正规他骂,做得正规了他又骂说“僵硬!缺乏美感!”;游得慢了他骂人笨,游得快了吧,他又骂人想出风头;反正只要他老人家看不顺眼就开骂,土流氓的无赖习气尽数表露,把大家一个个都整得无所适从起来。 众队员暗自揣测,得出一个凝聚着游泳队上下十余名队员智慧的结论:萧老大的更年期来临了。 ——可是天可怜见呐,人家萧驭南确实是“大叔”了一点没错,但是离所谓的“更年期”还差着个十万八千里呢! 队员们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点着了教练一肚子火药,如今不比以往,爆开的火星足以蔓延成为燎原之势,掂量一二,实在没有多余的胆量轻捋虎须。但是即便环境险恶如此,不长眼睛的还是大有人在。 游泳队里向来不和的肖野与殷卫竟然在这种非常时期爆发出第N次无原因冲突,口角了没几句,两个人就开始在池边大打出手,并大有越战越勇的趋势。 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的教练此时却雷霆大发,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利落地一人送上一脚,将两个人齐齐踹入水中。等他们淋漓着一身水珠地爬上岸,又暴跳如雷地吼叫好一阵子,才渐渐平息怒火,喘一口气,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们俩!常规训练后一人给我游三千米蝶泳。” 两个人自然垂头丧气地应了下来,其余队员却暗暗咋舌,三千米耶,而且还是最最最辛苦的蝶泳…… 平时的教练也只是笑微微地旁观两个人的小打小闹,没想到今天居然罚得这么厉害?!看来两个人确实是倒霉的正好撞上了枪口。 经此一闹,众队员更加谨慎小心,一板一眼的认真完成教练的各项要求,祈祷可以顺利度过险恶难关。然而,缺乏眼力价的人依然存在。 斜斜地靠到暖气管上的俞陌津悠悠然从嘴里飘出来一声轻嗤,然后以萧驭南足以听见的音量说道: “真幼稚,年纪有一大把了,还拿学员撒气!你这种人最无聊了。” 众人的视线刷刷地齐聚向萧驭南,他们胆战心惊的目光当中仍然难以掩饰闪烁着的好奇的光芒。只见萧驭南顿时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起,倏地扭头面向挑衅地望着他的俞陌津,恶狠狠地咬牙切齿: “俞陌津!别以为我不敢罚你!一千米蝶泳,现在就给我,下、去、游!” 偌大一个游泳馆里响荡的回音持续不断地显示着萧驭南近乎于语无伦次的声音。 而俞陌津则在众人愕然地面面相觑之时,一言不发地走到池边,朝萧驭南横了一眼,随即跃入水中,轻巧优雅的出发动作令气头上的萧驭南也不由自主暗暗赞赏。 众人继续沉浸愕然中,诧异的视线在岸上的萧驭南与水里的俞陌津之间游荡。 ……才、才一千米耶,跟肖野殷卫他们的三千米简直没法比! 忘性已经变得如此之大的教练果然提早进入了更年时期。他们这样确信到。 俞陌津游完一千米蝶泳的时候,游泳队的常规训练早已结束。他望了望仍在奋力游动的肖野与殷卫,那互别苗头的两个人暗地里咬着劲,哪个也不肯落后,抡圆的胳膊在水面穿插,溅起层叠层叠的水花;而这场惩罚的始作俑者只是在常规训练结束,丢下一句“你们互相监督!”就离开了游泳馆,面色阴霾地离开,据说是被叫去开会。 俞陌津扒下塑胶泳帽,甩了甩脑袋,一头湿漉漉的发丝跟着甩动起来,透明的水珠滴滴飞散,划出圈圈氤氲的痕迹。 他走进更衣室,发现也已经空无一人。 从莲蓬头喷洒出来的水浇了他一头一身,水顺着肌肉的纹理蜿蜒流下,给苍白而又健美的身体笼罩上一层朦胧的晕圈。近乎完美的标准倒三角身材虽然仍脱不去青涩稚嫩,但也足以叫人目不转瞬地赞叹良久了。 俞陌津站立在花洒之下冲洗了不多时,就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十分无礼地游走在自己背后,放肆又灼热异常的视线令他气恼的猛地回转过头,拿最最凶横暴戾的眼神狠狠地瞪了过去。 却没想到,一下子闯入视野当中的竟然是——萧驭南。 又惊又愕,刹那间手足无措起来。插进头发里的双手也不知道是该放下呢,还是该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俞陌津怔愣地站着,无意识流露出来的茫然却让萧驭南忽然地心情大好,而表面上仍然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惫懒神色,右肩膀斜靠着墙壁。 萧驭南身上穿的是大T恤加大短裤,这种一贯的平常装束在此时完全光裸的俞陌津看来却难免刺眼了些。觉得自己身处弱势而感到十分难堪,特别又对上了萧驭南那双似笑非笑的仿佛在嘲弄自己的眼眸,俞陌津顿时粗声说道: “瞎看什么!?出去!” 不料那个无赖男人反而微微咧开了嘴巴,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朝自己走来,虽然他笑呵呵地扯动了脸部肌肉,但是所谓笑意却丝毫没有传达眼底。俞陌津压抑住心底的张惶,瞪圆了眼睛,毫不畏缩地冲萧驭南直视过去。 萧驭南呵呵的笑着,不怀好意的眼神故意一下一下地往他的下身瞟去,更惹来沉不住气的小鬼头再一阵粗声粗气的叫骂: “有病呀你?没事闲得瞎看什么!” 想伸手遮住重点部位但又生怕那样做会叫人觉得欲盖弥彰,矛盾如此的心情没一点遮挡的尽数浮现在俞陌津倔强地高高扬起的脸蛋上,直接地看进萧驭南的眼前,令他忍不住继续挑高了唇角。 “呵呵,都是男人,逮着机会互相比比大小也是人之常情嘛。” 说着,同时笑容猥亵地朝胯下比了比,俞陌津哼了一声,略带尴尬地别开视线。 “喂喂,别那么小气啊……” 偏开头不去瞧他的俞陌津忿忿地心想这哪里是小不小气的问题呀。 “还是说——你怕啦?” 听见对方以嘲讽的口气说出极端不负责任的话来,明知道有相激的成分在内,决不允许自己受到任何轻侮的俞陌津还是很愤慨地重又把尖锐凌人的眼神锁定在对方身上。瞪得几乎有点向外突出的眼睛死死盯住萧驭南的大脸。 “哼,我怕什么!?” 萧驭南没吭声,只是笑微微地缓慢走近俞陌津。从容的气势带给俞陌津很大的压迫感,他在他跟前站定。 俞陌津歪着头,一双眼眸稍稍地上挑,过近的距离倒减去自己的不少难堪,焦距之内的景象终究模糊不实,知道对方的目光也仅能落于自己颈部以上,之下的光景却已成为对方看不真切的存在,他不禁放松了些,不由自主地在眸光中加进去些许挑衅的意味,闪闪烁烁地斜睨着对方。 萧驭南突然咧嘴一笑,一口白到发亮的牙齿映衬着水珠的荧荧闪光不住地晃起了俞陌津的眼睛。 随着轻飘飘的一声呢喃,俞陌津登时感觉到潮热的体温一下子围绕住自己湿淋淋的敏感部位,除了自己再没第二个人碰触过的部位在毫无防备的时刻被一把抓住,立刻就有一股新奇而又诡谲的滋味笼罩了浑身上下。 “这个……你怕不怕呢?” 萧驭南喃喃着,随即张口含进俞陌津的耳垂,柔软并且散发着自然味道的耳部,一直令他食指大动。握住男孩性器的大手灵活地套弄,男孩鲜活的肉体在他怀里颤动。 莲蓬头里喷洒出来的水打在萧驭南的身上,深色的T恤很快洇湿,比本色更加墨黑的水晕迅速漫延了整身衣服,大T恤大短裤,全都淋得透湿,半长不短的黑发也一点一点地沾染得湿漉,头发打绺地垂散下来,发尾止不住地滴水。他却似乎恍若未觉,嘴角始终上扬,意义不明的笑意隐约难辨。 萧驭南觉察到男孩的挣动,于是大手一张,动作十分强硬地攥住了他的两只腕子。单手的钳制自然难以制住俞陌津,勉强地支持了片刻,萧驭南的虎口处就感到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而俞陌津的挣扎最终止歇于萧驭南另一手的动作——脆弱的隐密部位被用力地握紧,一直未与情欲结缘的小鬼理所当然的抵受不住,终于控制不得地惊叫出声。 短促的尖叫过后,俞陌津整个人瘫软地倚进萧驭南的怀里,脑袋架到他的肩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神也丧失了焦点似的空茫无神。 嘴唇几乎弯成了一道月牙,舌头也不老实的在俞陌津的耳垂附近打着转转,萧驭南再接再厉活动着手指,满意地感受到手中海绵体的不断胀大。 骨节粗大的手指不停的套弄,带给稚嫩柔软的性器十分粗糙的触感,却很不可思议地引发出俞陌津体内的一波又一波颤栗的快感。 也曾经一个人打过手枪,可是直到最后达到高潮的时刻所产生的兴奋始终不如此时的兴奋来得猛烈,几乎令自己承受不住地颤抖起来。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手碰触性器的感觉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别人的抚弄,尤其这种猥亵的抚摸还来自于对男性自己的痒处再了解不过的同性…… “我弄得你……很舒服吧?” 成熟男人低哑的充满了情欲味道的声音响荡在空无一人的更衣室内,只顾得上喘息的俞陌津没办法给那个自信到欠扁的老男人狠狠的一句反驳。而他眯起眼睛的举动则让萧驭南不由得想起在动物园曾经看见过的大型猫科动物,尚未发育成熟的狮子或者豹子,即使能力不足也决不会屈从的倔强眼神,觉得可爱之余又忍不住……异常的怀念呢。 全身上下被水浸透的萧驭南舔着流到唇上的水珠,湿漉漉的他一点也不令人感觉狼狈,反而散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魅气息,也许是因为一贯以无赖形象出现的他更适合邋遢狼狈的面貌吧,越浪荡越耀眼,加上笑起来时的一口白牙,大概更加叫人移不开视线了吧。 ……头一次在外人的手里“出来”,而且那个外人还是与自己相同性别的男人,这样的刺激对于尚未有过初体验的俞陌津来说,是不是过强了一些? 萧驭南放开钳制住男孩两只手腕的大手,不过发泄之后有些脱力的男孩依然伏在他的怀里,剧烈起伏的身体让萧驭南止不住怜惜地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可惜一句关切的“还好吧?”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萧驭南就被恢复过来的俞陌津使劲推开,男孩的眼神复杂,搀杂了太多的情绪在其中而叫人难以名状。 萧驭南一愣,只见俞陌津恨恨地往地上啐一口唾沫,瞪得圆圆的眼眸再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越过他走开。 听见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想是俞陌津迅速穿好了衣服,接着脚步声响了几下,门打开又重重地闭合住,整个更衣室里只剩下萧驭南一个人。 ……如果是在平时,面对这样明显有“落荒而逃”倾向的俞陌津,他一定会善意地大肆嘲笑一番吧。只是现在,他连出声叫住对方的力气都丧失掉了,连回头的力气也没有,听见对方把门拉开、而后又狠狠撞上的声音,知道对方已经离开,才终于在心里暗暗叹息。 就好象……做梦一样。 一开始纯粹玩笑性质的举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已经不小心的失控,全部都不对劲了,仿佛身处梦境一般,一切的一切都遵从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念头……? 萧驭南张开手掌,望着满手的白浊色液体,眼睁睁地瞧着那些浓稠的液体渐渐被自上而下散洒下来的水流一点一点地稀释、一点一点地冲掉,与洁净的水一起流进了下水道。 于是不由得苦笑起来,他神情模糊任凭水流的洗礼。 说什么“想要把那个孤僻凶横的男孩拉入群体当中”,说什么“想要引导他教导他,让他融进这个社会”……全都是狗屁不通!冠冕堂皇的借口与伪装的面具之下,隐藏着自己最真实最迫切的心情—— ……只是,想要把他拉进自己的生活而已。 逞强的不服输的性格,暴躁的喜怒无常的脾气,与成熟差着十万八千里的青嫩的心性,虽然清清楚楚地明白“刚强易折”“强极则辱”的规律,但是仍然不由自主地羡慕无比,那些都是已经被社会污染了好多年的自己所遗失掉的、不可能再度拥有的东西,想把他拉进自己的生活,想藉由一直一直地观望着如此的光芒万丈来弥补自己的……遗憾。 ——可是这又谈何容易?! 萧驭南叹了口气,颓然地歪了身体,靠上墙壁,洁白的瓷砖又湿又凉,即使流过身体的水始终保持着热度,也还是觉得寒冷正逐渐侵袭着全身。 他在原地等待,等待自己的双脚迈出步伐。 #7 正值壮年的萧驭南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小淋了半个钟头的水(而且那水还是温温热热的),虽然之后顾不上把头发擦干就迎着十一月份凉意十足的晚风骑车回家,可按说也不至于第二天头晕脑涨的爬不起床吧!? 清晨,铃声持续不断的尖鸣,萧驭南勉强爬起来,按下了床头柜上的闹钟,然后却又仰面躺倒在床,昏昏沉沉的大脑已经支持不住整个身体的运转。脑门着手滚烫,他强撑着抓起电话。请假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带沙哑得近乎失声,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这才发出了微乎其微的虚弱声音。 以高烧作为请假理由,得到了对方的几句象征性的安慰之后,他挂断电话,没有力气(懒得?)下床找药,索性拉过棉被蒙头大睡。 ——大概也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感到一丝丝的后悔吧,对于身边没有一个人照顾自己的悲哀,而感到些微的后悔。 不过萧驭南所谓的后悔也仅仅持续片刻,绝对不超过十秒,叹息着无人照料的悲哀,随即又念及对方生病的时候自己也得同样辛辛苦苦地照顾对方,于是一切悲哀一切后悔,立刻就转变为止不住的庆幸了。 窗帘严严实实地罩住窗户,不透进室内一丝一毫的光线,黑暗一片的卧室里早已没有了晨昏的分别,高烧的萧驭南时梦时醒,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光怪陆离的梦境倒是一个接着一个地钻进脑袋,彷徨迷茫,有那么一瞬间简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恍恍惚惚的仿佛听见门铃响个不停,由远而近的声响到得最后几乎震耳欲聋,不断在耳膜上扰动的尖锐声波吵得自己头都大了,即使一个劲地告诉自己是在做梦是在做梦也无法缓解铃响带来的烦躁不堪,然后到达完全承受不了的地步,身体似乎拥有了它自己的意识而发泄似的猛地掀开了裹在身上的棉被。 好象不再是自己的身体了,飘忽的行动力引领着整个身体幽灵一般地朝门口荡去,越来越靠近声波的来源,头疼欲裂。 大门在依旧不绝于耳的铃声中缓缓打开,门外的男孩抬起的手臂依照着惯性定则仍然摁响了门铃,门开之后又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垂下了胳膊。 世界终于重归寂静。 看见站在门口的俞陌津,萧驭南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惊奇,招呼了一声之后,径自游荡着飘回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摸索着拉过棉被裹住全身,继续沉浸在似梦似醒的幻觉之中。 朦胧间隐隐约约听见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响起,虽然对方有意放轻了脚步,可是运动鞋的鞋底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动仍然令萧驭南感觉烦躁,他颇为不快地顺手抓起床头的闹钟就朝声源用力砸了过去。 “烦死人啦!” 随着闹钟哐啷一声摔在地板上的声音传进耳朵,根本连眼睛都没睁开的萧驭南心里同时产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不解:明明身在梦境当中,怎么会出现这么逼真的响动呢?甚至散架的闹钟四散蹦开的零件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晕晕沉沉的脑袋丧失了深入思考的能力,眼皮更是沉重的一丁点也动不了,刚刚灵敏异常的听觉也正逐渐消退中,迷迷糊糊的就跌进梦乡。 睡了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萧驭南突然觉得有人在拍自己的肩头,心想着应该是梦吧应该是梦吧,独自一人的家里怎么可能出现另一个人? 于是没有动弹。 可是那落在肩头的轻拍,却始终没有间断,反而越演越烈的由“拍”衍变成为“推”,力道也随之增强。耳边还隐约响荡着一个极不耐烦的、但是十分熟悉的声音,一遍一遍不停地重复着两个毫无跌宕起伏可言的平板音节。 “起来!起来!……” 单调的音节撞击着萧驭南的耳膜,他被烦得受不了,攒足了力气,使劲张开了困顿的双眼。模糊不清的人体轮廓在他眼前不住地晃动,他想抬手固定住晃得叫他头晕的人影,无奈胳膊沉重,完全没有了几个小时前抛掷闹钟的那种爆发力。眨眨眼睛,视野才慢慢地清晰起来。 只见俞陌津正皱着眉头站在床前,手里端着一杯水。 顿时就有点茫然了。梦境与现实交相纠缠,弄得他思维混乱,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事好。 “起来吃药!” 像一尊雕塑立于床头的男孩不耐烦地催促着,同时更不由分说地扯住萧驭南的睡衣,把他连同裹住全身的棉被一并扶坐起来,随手再在他的背后塞上一个靠枕。 粗鲁的动作令萧驭南止不住地龇牙咧嘴,一声“痛哇!”还没有呼出,半张的嘴巴里就被俞陌津丢进去几粒药片。 萧驭南愕然地望向俞陌津,愕然地接受他硬塞进手里的水杯,然后愕然地发呆。嘴里糖衣包裹的药片渐渐溶化,苦苦涩涩的滋味很快地弥漫了整个口腔,难以忍受的味道扭曲了脸部的肌肉,直到听见对方的一声低吼: “你倒是喝水呀!” 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慌慌张张地端起杯子,无力的手臂却不住的颤抖,抖得满杯的水淋漓淋漓地溢洒出来。 “笨蛋!” 听见来自对方的一声无奈的咒骂,萧驭南随即感到两只凉意沁人的手掌先后覆盖上自己抖动不止的手,捧着杯子凑近自己的嘴唇。 清凉的水流入口腔,滋润着干涸已久的喉咙,萧驭南满足的吁出口气,裹着棉被半倚半坐,任由俞陌津拿走自己手里的杯子。喝过了水,干得几乎快要冒火的嗓子湿润了许多,精神也稍稍爽利了些,萧驭南以略带沙哑的嗓音问道: “你怎么来啦?” 被问者没回答,只是哼了一声。 不代表任何意义的轻哼过后,俞陌津拿着空杯子向厨房走去,途中在卧室门口停住,迟疑着回头问了一句: “你还要吗?”举了举手里的杯子示意着。 萧驭南笑眯眯地用力点一下头。 “嗯!” 虽然仍旧虚弱的很,不过笑弯的眉眼已经充分地将自己的好心情传达给了对方。 俞陌津撇撇嘴,一声不吭地转身出去。 敏锐地捕捉到俞陌津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担忧,萧驭南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那个青青嫩嫩的偏又要佯装出一副成熟面貌的小鬼啊,越来越觉得可爱透顶。凶狠沉默的表情,有很酷很暴戾的眼神,不过却会在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的时候散发出十分柔软的光芒,偏于淡色的瞳孔,同时还带出一种无谓漠然的性感,叫人转不开视线。 而所谓爱情,也不过是这一秒的沦陷、下一秒的无动于衷罢了。 ……那么,抓住他吧,将他狠狠地扯进自己的生命。 萧驭南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到。[墨] #8 第二天一大早,萧驭南神清气爽的来到学校,带了两堂课,又在办公室里窝了大半天之后,看看表,差不多到训练的时间了,便溜溜达达地朝游泳馆晃荡过去。 一路上跟碰巧遇到的同事以及学生招呼着哈拉几句,萧驭南走到游泳馆门口的时候,不经意间正好瞧见有个女人正扒在大玻璃窗上往里头张望,顿时就觉得女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于是他一边暗自琢磨着一边靠近过去。 “喂。” 大大咧咧往女人肩头上一拍,没想到那女人却动作敏捷地回手往自己手腕上抓来,登时吃了一惊。而搞了多年的体育所锻炼出来的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在此刻起了很大作用,腕关节下意识扭转,带动整条手臂倏地收回,叫女人只抓到了满手空气。 女人也十分惊讶地回过头,正对上一张笑得痞气十足的大脸,不由自主的怔愣之时,听见对方赞叹地说道: “身手不赖啊。” 微微一笑,女人逊谢: “哪里哪里。” 一双美目仍然盛满戒备地盯住萧驭南。 “嗯,”萧驭南伸手朝游泳馆比了一比,说道,“我是这里的教练,不知小姐要找谁呢?” 女人立刻换上一张如花笑靥,主动向萧驭南伸出手。 “你好你好!我是来找俞陌津的。” 刚刚握住女人软滑手掌的萧驭南一听此言,蓦地怔住,脑海里闪过的是大前天的一幕幕:男孩吞吐着说有女孩来找俞陌津,而自己赶到只远远地望见一抹窈窕的背影……如此看来,眼前的女人大概就是前天找来的那个,怪不得适才觉得她的背影十分熟悉。 想着,萧驭南估量的目光斜斜地向女人瞟了过去。 他神思不属之际,手上力道也跟着无意识的忽长,女人却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似乎全然没有受到影响。 很快回过神的萧驭南松开了手,笑微微的跟女人寒暄几句,然后礼貌地问及女人的姓名。 女人嫣然一笑。 “叫我琉砂就好了。” 又问: “俞陌津他什么时候过来这里啊?” 萧驭南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口气不爽地说道: “……你怎么又来了!?” 循声扭转过头,看到的正是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快步走过来的俞陌津。 俞陌津站到萧驭南的身边,两只眼睛死死瞪住那个自称“琉砂”的女人,粗声粗气地说道: “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 神色凶恶得足以吓退任何一个理智残存的正常人。 可是那琉砂却绝非属于正常人范畴,只见她猛地扑身过去,巴在俞陌津的怀里不住的号叫起来: “人家想你了,来瞧你一眼都不行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声情并茂的表演直看得萧驭南瞠目结舌。 俞陌津神情尴尬地扫一眼萧驭南,扯了怀里的女人几把,都能没扯动,终于无奈地黑了一张脸孔,拉长了声音说: “这里是学校耶,你别给我丢人现眼了成不成!妈——!” 妈……妈? 实在有些目瞪口呆的萧驭南再度将目光放到琉砂的身上,上下左右不停打量。 “她……是你妈妈?” 忍不住再向俞陌津确认一遍。得到他的点头之后,萧驭南突然松了口气似的呵呵的笑了起来。听在外人的耳朵里则未免显得诡谲了些的笑声,换来俞陌津恶狠狠的一记白眼——可他萧驭南是何等人物,岂能被区区一个白眼吓倒?! 于是诡谲的笑声仍不知悔改的单调的持续着,直到从俞陌津怀里爬出来的琉砂以同样诡谲的笑容面对萧驭南。 “呵呵。”琉砂笑容满面,“教练大人对我儿子的话有所怀疑吗?” “怎么会呢!只是没想到夫人保养得如此之好,先前听学员们提起,一个个都以为夫人是这小子的女友呢。” 俞陌津则在一旁意味不明的轻嗤一声。 琉砂说:“呵呵,教练真会说话。”望了自己儿子一眼,又说道,“俞陌津这小子,就拜托教练多多费心了。” 萧驭南微笑地连声应着,旁边的俞陌津却很不高兴地冷哼一声。 “用不着!我一个人生活挺好的,不需要别人费心照顾。” 赌气似的口气回荡在这一方狭小空间当中,而两个大人却有志一同的完全不加以理睬,只是彼此之间客套连连。 “喂喂!我说我、不、需、要!” 被故意忽略掉的小鬼脸上阴晴不定,阴霾的空气氤氲流转,危险的讯号越发明显,赶在暴怒的小鬼即将发飙之前,萧驭南一把扯住俞陌津的手,对琉砂说:“训练的时间到了,再不过去就该迟到!”,又丢下一句“再见!”,拉起他就往馆里奔去。 感觉身边的超低气压有逐渐回升的趋势,萧驭南趁机笑笑着对俞陌津说道: “你妈妈挺漂亮的喔,而且生出个这么大的儿子还能将身材保持得那么棒,真不错啊……” 满以为夸赞他母亲的话可以促进低气压的迅速升高,更没准还能一饱眼福地瞧见他的微笑,而可惜的是,萧驭南肚子里打着的好算盘却很不幸地落空了。俞陌津非但没露出笑容,身上源源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反而大有一降再降的趋势。 他一下子甩开被萧驭南拉住的手,挑着眼睛瞪过去。 “警告你哦,别打我妈妈的主意,她可是很爱我爸爸的!” 萧驭南哑然失笑。 “我怎么可能打她的主意?!” 女人嘛,一饱眼福总是不错的,但身为一个GAY,怎么也不可能对一个女人产生“性趣”吧,即使她貌若天仙,不行就是不行。 可是看见俞陌津明显不相信自己的表情,萧驭南又开始发愁。 ——总不能就这么直接告诉他,“我对你妈妈完全没有‘性趣’,不过要真是说起来的话,我对你的兴趣倒是远远大过对你妈妈的兴趣呢。” 那样说八成会把他吓跑。 萧驭南叹一口气,瞟向正瞪着眼睛注视自己的俞陌津,终于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说了一句: “算啦,信不信随你,反正我告诉你说,我不会对你妈妈产生非分之想的。” ……还真是累啊。 萧驭南撇下仍是一脸怀疑的俞陌津,径自进去更衣室。 要是自己能够对琉砂那样的大美女动心的话,大概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累了吧? 勉强的活着,挣扎的活着,隐瞒的活着,令人作呕的活着,真的是……累死人啦! 将近两个小时的训练过后,萧驭南又被叫到体育组开了半个小时的常规会议,等到他推着大自行车出校门的时候,天色早已经暗淡下来。刚要跨上大自行车,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萧驭南!” 顺着声音的来源扭过头,出现在视野当中的竟然是训练前刚刚见过一面的琉砂——俞陌津的漂亮妈妈。 少许的苦笑掩藏在微黑的天色之下,萧驭南停住一切动作,等她过来。 “嗨!” 琉砂很阿莎力地朝萧驭南的肩头大拍了两下。 “我问了游泳馆里的人,才知道你的名字,萧驭南,挺不错的名字。” 萧驭南客套地笑笑,问:“有什么事吗?” 路灯下琉砂的脸色仿佛凝重了许多。 “如果不打扰的话,能不能跟你聊聊……有关俞陌津的事情。” 萧驭南一凛,点点头。 不多时,两个人走进一家距离市一中最近的快餐店。混迹在一群群叽叽喳喳的男孩女孩之间,两个大人难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倒都不是执著于旁人眼光的人,于是很自然地点上两大杯可乐,面对面坐下。 琉砂咬着吸管,喝一口可乐,然后对等待她开口的萧驭南说道: “其实我才三十三岁而已。” 萧驭南微微有些吃惊,上身不由得稍微向前倾。 三十三岁吗?那就是说…… “没错啦,我是十六岁时生下那小子的。” 琉砂无意识地轻轻摇动吸管,冲萧驭南展颜一笑。 “时间一晃而过,当年又白又瘦的小家伙竟然长得比我还高了。” 萧驭南说:“是啊,那小子的身子骨也很结实呢。” “我是未婚生子,当初不顾一切的就跟着他爸爸同居了。因为我的家族比较特殊,所以我和他爸爸在一起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反对,我们之间一直很顺利,只是没想到不小心就有了那小子。十六岁的时候啊……” 望着对面女人逐渐沉迷在回忆当中的表情,萧驭南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他问:“你一定很爱你的先生吧?” 琉砂呆了一下,回过神。 “啊啊,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一回想到以前的事情就会忍不住出神。对不起喔。” “没关系。” 琉砂抿了抿嘴唇,好象在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顿了几秒,然后神色坚定地说道: “我和他爸爸……一直没能结婚……” “啊?” 琉砂一笑。 “因为老天不给我们机会啊。儿子出生没多久,他就死掉了。那时候我还没到结婚的法定年龄。” 萧驭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起俞陌津曾说过的“她可是很爱我爸爸的”,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琉砂迟疑了一下,有点吞吐的开口: “嗯……那个,说实话,大部分人一听说我有一个上高一的儿子,都会觉得我的行为很大胆,其实……” 萧驭南觉察到琉砂的犹豫,忍不住说道: “如果不方便的话,夫人就不要说了。” “没什么方不方便的啦。” 琉砂又回复了一贯的爽朗,潇洒地摆一下手,继续说道: “其实我和俞陌津他爸爸都是孤儿,从小被一个集团家族收养,那是一个差不多类似于黑道的家族,成天像在钢丝上行走一样,没有安全感。所以,一碰上自己看中的对象,就会不顾一切的和他在一起,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后来他爸爸去世,也是因为家族的一次任务,本来该我去执行的任务,他非说我身子虚弱,要代替我去,结果……就失手了。” 十七年过去了,再次谈起的时候,琉砂已经可以平和的绽开微笑,心止如水,不痛不悲。哀伤早已叫时间打磨平滑;感情更是深种骨髓,再也不是能够轻易地拿出来展现给人的了。 萧驭南一派平静的听她说话,微笑的面容始终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琉砂不由得有点奇怪,问了一句: “你不觉得……我讲的很离奇吗?” 萧驭南笑而不答,反倒问她: “是L.K帝国集团吧?” 琉砂微微张大了嘴巴,“你……你怎么知道?!” “啊,说起来呢,我曾经还是李的学长哦。——李成轩那小子,现在还跟他弟弟纠缠不清吗?” 琉砂微笑。 “是啊……虽然经过了很多事情,可两个人好象牛皮糖一样怎么扯也扯不开。” “喔,是这样啊。” 萧驭南发出意义不明的叹息,抬手抓了抓头发,有些困惑似的自语着说道: “一辈子跟一个人纠缠住了,他不会觉得腻味吗?” 琉砂忍着笑说: “如果对方是李在界的话,就算李成轩觉得腻味了,也只能无奈地跟他绑一辈子。” “啊?李在界?他那个弟弟?” “嗯,那小子啊……可是个执念超级强的家伙呢。”(广告:有关李成轩与李在界的故事,请参阅《帝国传说》,笑) 琉砂和萧驭南相视一笑,没想到两个人之间竟然还能牵扯出这段关系,顿时就觉得彼此的关系又亲近了一些,琉砂半开玩笑地说: “没准以前咱俩还见过呢,当年我净往李成轩的学校里跑,只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而已。” 萧驭南也跟着点头附和,想到俞陌津,于是说道: “俞陌津那小子,性格大概是你们俩的综合体吧?乖戾又执拗,一点也不懂得转圜,不懂得什么叫留有余地。” 琉砂叹息着说: “我今天就是想和你聊这小子的。那小子让我又怜又爱又操心啊!” 顿了顿,问道: “对了,他跟你说过他现在一个人住的事情吗?” 萧驭南摇头。 琉砂叹气,“也是,那小子就算天大的麻烦压到头顶,也不肯向人求救。——真让人操心。” 眼看琉砂不住摇头晃脑的叹息,萧驭南不禁问道:“你说他一个人住?” “是啊,听他那口气,搬出去住大概是不想打扰我找男人。那天李在界去找我,我跟那家伙逗着玩的时候,正好被儿子撞见。估计他以为他坏了我的‘好事’吧,所以第二天就提出要搬出去住。那孩子的脾气你也知道,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谁也劝不回头。” 萧驭南颇有些不以为然,但面对俞陌津的母亲大人,还是附和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在想,没那么严重吧,每次还不都是自己一耍赖就把那家伙搞定了啊。 “我这几次来找他,就是想知道他过的怎么样,反正对于劝他回家,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萧驭南说:“放宽心,小狮子总有长大的一天——总不能一直把他圈在身边吧?” “这道理我懂,我也不是不知道他的生活能力,即使是住家里的时候,那小子也是独来独往,除了做饭什么都自己动手。” 萧驭南一愣,“他不会做饭?” “是啊,怎么了?” 萧驭南却说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我也不会做。” 琉砂没往心里去,只是接着说道: “虽然理智上清楚那小子的生活能力,可是感情上就是担心。” 她自嘲似的苦笑起来。 “做妈妈的有时候也挺叫人厌烦的,你瞧,那臭小子都不愿意见我了。” “没的事。”萧驭南说,“那小子刚才还警告我不许泡你呢。” 琉砂一下子笑起来。 “真逗。那小子虽然表面成熟的很,可是心里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鬼呢。” 萧驭南心有戚戚地点点头。 “那小子啊,对他爸爸完全没有立体印象,只见过几张照片,当故事一样听我讲了不少他爸爸以前的事情。单亲家庭的小孩很容易性格失衡,不过好在我的个性很多时候比寻常的男人还要刚强,给他灌输的也尽是很强硬的男子汉的形象,因为我私心希望他能够像他爸爸那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琉砂叹一口气,又说道: “但是好象有点适得其反了。通过我从小给他的灌输,他一直以他心目中男子汉的标准行事,刚硬,强韧,乖张,崇尚暴力。虽然他的拳头一向硬劲,可是刚强易折,我就怕他败在这一点上。” “放宽心吧。”萧驭南在琉砂停顿的片刻开口说道,“倒不是在安慰你,我只是觉得钻石一旦磨平,就反射不出璀璨的光芒了。” “嗯,我也这样想过,不过还是需要有人能够在适当的时候给他一些点醒。” 琉砂说着,从包包里掏出笔和纸,刷刷地写出一串龙飞凤舞的大字之后,将纸条递给萧驭南。 “拜托啦。” 萧驭南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一处地址,不禁愕然地问道: “你给我这个干吗?” “拜托了。我觉得那小子最近变得很好相处了耶,古怪的脾气也柔和多了,所以我想,这应该是老师你的功劳吧?” “啊啊,嗯……”萧驭南的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确的咕哝。 琉砂又说:“想拜托老师……哎哟,我干吗说的这么文绉绉的,咱俩可是老相识了!” 萧驭南苦笑着想谁知道那时候我到底有没有见过你啊!可是却不好意思浇熄她的兴头,只好“噫噫唔唔”的胡乱应着,然后又被那个豪爽的女人隔着桌子十分阿莎力地拍住肩头。 “萧驭南!多照顾照顾我儿子啊,反正我是已经放弃了,他一点都不听我的了。” 说着说着,豪气横溢的女人一下子变得愁绪暗生,泪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萧驭南。 萧驭南心里那叫一个汗呐。最最受不了女人这副模样的他却偏偏撞上了一位个中高手,即使明知道她是假装的,也会感觉脊背凉飕飕的直往上透冷气。 他终于以一副大无畏的表情点头应允: “……好吧。” 一脸忧郁的琉砂登时又换回了爽朗的笑容。 “谢谢你啦。” 萧驭南想自己终于知道俞陌津变脸如翻书的绝技是师从何人了,虽然形式不同但是本质一样嘛。他微笑着接受了她提早支付的谢意,心里转的念头却始终达不到女人的眼里。 照顾他吗? 这样啊,也不是不好——如果你不怕引狼入室的话。[墨] #9 从家里搬出来之后,在学校附近租到一间小公寓,虽然大部分原因是不想妨碍母亲的私人生活,但是不容否认的是,俞陌津也同样向往独自一人住在外面的那种自由感觉。于是执意要求搬出去住,爱子心切的母亲也只好提供给他一切日常开销了。 可是,俞陌津没有想到,自己刚刚一个人逍遥了没多久,居然身边会凭空冒出来一个天大的麻烦,偏偏那个麻烦还让自己一时多事地捡回了家。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哪根筋不小心搭错了,才会引麻烦入室。 当然不是所谓的“尊师重道”之类的足以笑掉人大牙的缘故,更加不是什么“见色起意”这样有污蔑俞陌津人格倾向的理由,虽然俞陌津勉强算得上那人的学生并且那人也的确可以使用“英俊”来形容,但是但是……那种“衣着不整邋里遢里一脸无赖痞笑为老不尊跟成熟稳重沾不上半点边的臭、老、头”,怎么就叫自己捡了回家呢? 这个高深莫测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俞陌津的脑袋,即使能够轻而易举做出最艰难的力光电热大综合的物理题、解出最艰深的N元N次方程组(N≤3),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大脑回路也始终无法解决某些问题。 俞陌津用力瞪一眼裹着厚毛毯趴在沙发上睡得超级安稳超级香甜的萧驭南,功力不足没能够把他瞪醒,反倒因为不留神瞟见对方嘴角隐约蜿蜒流下的口水而觉得满腔的不甘与愤懑有逐渐汹涌沸腾的趋势。 睡得那么熟的萧驭南,对比于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眠的自己,尤其他还是以入侵者的身份进到这间单身公寓里,种种不平便足以令俞陌津大不乐意了。 侵略战争的打响时刻,需要追溯到三四个小时之前,那时候俞陌津正靠在双人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上演的是无聊至极的肥皂泡沫剧,更有同样无聊至极的广告不断穿插其中,以无聊抵抗无聊,俞陌津懒洋洋的将大半个身体陷进沙发,眼睛注视着荧屏。整个小窝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晕黄的光圈反衬着昏暗的背景,从屏幕上散射出来的荧荧光芒映得俞陌津苍白的脸色现出迷离诡谲的幽光。 终结掉荧屏里外两相无聊的是一阵不屈不挠的敲门声,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连绵而不绝于耳。 以前住在家里的时候,有客人来自然电子铃声大作,高科技产品泛滥的今日,古老的纯人力敲门大概早已近乎于绝迹了吧。而搬出来之后,由于本身朋友极少的缘故,自知不可能有什么人会找来这里,索性就偷一偷懒,没装门铃。也正因为如此,俞陌津才得以听到久违的古老的敲门声响。 一开始被电视里的嘈乱音响包围着,没留意自门板上传来的响动,后来笃笃笃的声音越来越大,俞陌津终于站起身,带点狐疑地过去,大概是仗着自己血气方刚而对一切无所惧怕,也不问一声“谁呀?”就直接一把拉开了门。 顿时迎进来的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线熟悉的腔调: “喂喂,你这可不对吔,万一敲门的不是我而是坏人怎么办?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一句话都不问就把门打开喔!” 吃了一惊的俞陌津难免有些表情呆滞,一脸“怎么是你?!”的愕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嘟嘟囔囔地嘀咕出一句: “要是坏人倒好了……” “啊啊?你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萧驭南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在俞陌津眼前扬啊扬的。 “喏,这是你老妈给我的……” 啪的一下,小纸条被俞陌津夹手夺了过去,就着楼道的灯光仔细端详,喃喃着小声说: “是她的字迹没错。” 随即一下子扬起头,锋锐的视线笔直地盯住萧驭南,以咄咄逼人的口吻质问道: “你跟她又见面了?” 萧驭南微笑不语。 “我不是警告过你吗,不许打她的主意!” “哎呀呀,冤枉啊,是她先找上我,拜托我……” 故意暧昧地向俞陌津微笑,顿了顿,瞧见对方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才咧嘴一笑,笑容里不无捡了天大便宜似的得意味道,续道: “她拜托我照顾你的。” “哼。我不需要。” 犹豫着要不要狠狠的将门板在这张痞笑的大脸跟前甩上,俞陌津的这种迟疑却很显然地给了对方趁虚而入的机会。萧驭南大大咧咧的拿肩膀一下子拱开堵在门口的俞陌津,然后在俞陌津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拖着巨大的背包挤进了小公寓,嘴里还不住的说着: “你不是怕我去勾搭你漂亮的妈妈吗?我允许你二十四小时贴身监视我吔。” 二十四小时监视?允许?哼,说的倒轻巧。 俞陌津转头斜睨着萧驭南的背影,问: “你该不会打算住在我这里吧?” “啊,你不愧是市一中的高材生哇,一点就透,厉害。” 萧驭南乐呵呵地回头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没错啦,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受你妈妈的托付,就近来‘照看’你。” 有意着重了“照看”的读音,瞟见俞陌津别扭的表情,不由得笑得犹为欢畅。 俞陌津终于忿忿然地用力甩上门板,可惜了木制门板合拢时发出的那一声响亮的“砰——”,压根没有对已经把背包仍上沙发的萧驭南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喂,我说过不需要你的什么照顾。” 走近已经坐进沙发的萧驭南,俞陌津没好气地拿脚往沙发腿上踢了几下。 “这里没你住的地方。” 不大的单身公寓里一室一厅,之间连通的门板也叫不耐烦开门关门的俞陌津给卸掉了,卧室放一张因为睡癖不好而特意从家里搬过来的大双人床,厅里也仅仅搁得下双人沙发。 萧驭南很快环视一周,轻快地指着里屋那张双人床说: “啊啊,那张床不小,咱俩挤挤就可以啦,都是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喔。” 说着,又像个主人似的拍拍沙发,招呼俞陌津。 “坐啊,站着多累呀,我还得仰着头瞧你,脖子都酸了。快坐下啦!” “……” 瞪圆了眼睛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俞陌津微微蹙起眉头,暗暗的想他果真是个无赖呐,居然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这种话来。 “我已经把我的房子租给别人了,你不会狠心要让我露宿街头吧……?” 那个无赖居然还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歪着头,眼巴巴地瞅向自己,俞陌津冷不丁感觉背后飕飕凉风,悠荡悠荡地朝着自己的脊梁骨就吹了过来。 所谓“无耻之耻,无耻矣”,同理可知:无赖之耻,无赖矣;看来他萧驭南的确是作好了将无赖进行到底的打算了。 在心里大大呼出来一口气,俞陌津撇了撇嘴。 “……谁跟你挤床上啊!——你要是非留下不可,就睡沙发上!” 然后看到一下子咧大了嘴巴笑起来的萧驭南,俞陌津突然就有了一种上当受骗掉进陷阱套入圈套的感觉,随之也产生了迫切的想要反悔的念头,可是却被那个无赖抢先一步说出“男子汉大丈夫可不兴反悔喔!”这样的话来,立时堵死了自己的后路。 ……于是,萧驭南就这样被俞陌津“捡”进了家。 普通型号的双人沙发自然盛不下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萧驭南,只见他的两条长腿悬空架在仓促间找来的凳子上,一看就知道舒服不了的姿势,却没想到他竟然会睡得那么安稳。 俞陌津拥着棉被坐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视线越过门洞,落到窝进沙发的萧驭南身上,心情郁卒的抓过枕边的香烟,点燃,叼在嘴里泄愤似的用力地咬呀咬。 ——为什么他睡得那么好? ——为什么我却睡不着? ——……? 某种情绪迅速聚积中。 睡梦中的萧驭南翻了个身,原本裹得严严实实的毛毯松散开来,一半掉落地上,露出大半个光裸的后背面向俞陌津。 晚秋的十一月夜晚十分寒冷,俞陌津的单身公寓里还没来得及添置空调之类的能够调节温度的器具,到得深夜,整个屋子里冷得几乎有如冬天。 可是萧驭南却恍若未觉的一动不动,趴伏着身子只顾呼呼大睡。 俞陌津仿佛与之有着深仇大恨似的盯住垂到地上的毛毯,目不转瞬,一眨不眨。墙上的挂钟嗒嗒嗒的不停走动,单调的机械声响反倒叫人觉得周围安静沉默得吓人。 直到叼在嘴里的香烟几乎燃到尽头,俞陌津才惊醒般掐灭了烟头,对不小心散落到处的烟灰完全视若不见,更没注意到被他丢到地板的烟蒂上面尽是细细碎碎的牙印。 他大步迈出卧室,动作极其粗鲁地拉起地上的毛毯,也不在乎是否吵醒了对方,硬是将毛毯整个罩上萧驭南的身体,连脑袋也不放过,通统埋进毯子底下。 不断聚积的情绪酝酿来酝酿去,最终衍变成为凌厉喷火的眼神,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绝地朝背向自己的萧驭南瞪过去。 没瞪多一会儿,他就听到一声轻浅的嗤笑从眼前厚重的毛毯底下忽忽悠悠地传了出来…… 一下子怒火大炽。 猛地一把扯开自己刚刚给人家盖上去的毯子,顿时一具充满了成熟男人阳刚魅力的身躯呈现在自己面前——那个家伙临睡前一边声称着自己习惯裸睡一边在俞陌津面前大脱特脱,不过还好被俞陌津凶横地瞪了一眼之后,嘿嘿地笑着停了手,好歹保留下一条贴身底裤。 面对眼前拥有着强健的肌肉但又决不会令人感到纠结得可怕的男性身体,俞陌津微微一呆,随即情绪不明的哼出一声,抓住毛毯的手指下意识地紧了紧。 “……你乱哼哼什么!” 又是一声轻笑,男人在俞陌津咬着牙的质问声中缓缓地翻身坐起,臂肘分别撑上分开的膝盖,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眸稍稍向上挑起,正对着俞陌津似乎仍保持喷火状态的眼睛。 “怎么了,睡不着吗?” “……哼。” “喂喂,现在你又乱哼哼什么呀?” 萧驭南痞笑着,瞧见俞陌津一副有点无措的神情,忍不住打趣了一句。而俞陌津则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哼。”又轻哼了一声出来。 想笑,但是突如其来的一阵寒颤却叫萧驭南扭曲了脸部肌肉。 “那个,先把毯子还我好不好?” 哆嗦连着哆嗦,张了张口,喷嚏呼之欲出—— “……阿嚏!真够冷的啊。” 俞陌津斜着眼睛朝哆哆嗦嗦地抱着胳膊的萧驭南打量一二,撇撇嘴,从鼻子里再度发出一声轻哼,将手里抓着的毛毯一股脑扔了过去。 瞧见萧驭南立刻把毛毯披裹在身上,宽大的毯子把他从脖子到脚腕全部围了起来,俞陌津的脑袋里不由得浮现出历史课上曾经见过的有关古埃及人的图片。 萧驭南站起,比俞陌津高出大半个头的身高顿时带给对方强烈的压迫感,想退后一步的念头也只不过在大脑回路中轻飘飘地打了个转儿,瞬间消弭无形,俞陌津逞强似的反而挺着胸膛,扬起了削尖的下巴。 萧驭南笑呵呵地抬手拍拍他的脑袋。 “呵呵,乖啊乖啊。” ……好象在对待小孩。 俞陌津偏开头,“少胡撸我的头!”眉头皱得死紧,不爽地白了萧驭南一眼,“什么乖不乖的,莫名其妙!” 萧驭南只是嘻嘻的不住笑着,被他这种颇为诡谲的笑容弄得越来越烦闷的俞陌津突然发觉自己的后腰部位不知何时已经搭上了一只大手,覆盖在后腰上的、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睡衣的又暖又热的触觉轻易地渗透进来,令他从心底开始不自禁地发颤。 一种难以言述难以捉摸的感觉一下子笼罩了俞陌津的全身上下,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不知该如何事好——是直接挥出去拳头好呢,还是……就这么任那个无赖的手搭在自己腰间?再有没有第三种做法?怎样才能摆脱这种实在不舒服而且还叫人有一点点的脱力的感觉? 俞陌津觉察到自己的身体稍微有些虚软,手指头似乎连轻轻的勾动一下都没办法做到。 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 这么想着,打算对萧驭南问出疑惑的俞陌津刚刚挑起满含不解的眼眸,顿时就被对方绵长而又深邃的目光缭绕住了。 更加虚软的身体令俞陌津越发的惊疑不定起来,睁得大大的眼睛落在萧驭南的脸上,努力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以往死皮赖脸痞笑连连的惫懒影子,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一直一直抱怨着对方的无赖与难缠,可是现在这个表情凝重的萧驭南却只会令自己……害怕。 ——哈!害怕?天大的笑话!堂堂一介男子汉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吓倒?! 抿了抿嘴,俞陌津忽然看见眼前的唇形不断地张张合合,茫然的不知所措,然后隔了几秒之后才听到从那翕动的嘴唇里飘荡出来的话语,搁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也一下子撤掉了。 “……唉,赶紧睡吧,明天还得去学校呢。” 萧驭南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墨] #10 萧驭南就这样在俞陌津的单身公寓里住下了。 小公寓没有再摆一张单人床的地方,不请自来又死赖着不走的萧驭南理所当然被安置到小客厅的那条普通的双人沙发上。 而以萧驭南高大健硕的身材和他那绝对称不上安稳老实完全跟俞陌津有一拼的睡癖来说,窝居在这种“小”沙发里无疑是一件龙困浅滩虎落平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的事情,于是对于接下来做出鸠占鹊巢硬是将俞陌津的一张小脸气得血红血红的事情,也不应该全数怪罪在他的头上了……吧? 从萧驭南进居俞陌津公寓的第二天开始,俞陌津每天早晨都会在男人成熟健壮的身体的压迫下,很郁卒很烦闷很不情愿地醒来,然后发现本应该睡在沙发上的萧驭南不知何时挪移上了自己的大床,舒舒服服地酣睡着。 当时俞陌津的第一想法是:“哦,还好。还好他没有打呼噜的习惯。” 不过庆幸的心情急速消退,萧驭南将他的手臂还有长腿泰山压顶般搭在自己身上的情景几乎日日可见,俞陌津自认为睡癖也是超级不好,但也只不过局限于在大大的床上滚几圈啦、偶尔醒来的时候发现头脚易位啦……仅此而已,万万没有想到世间竟然还有比自己更加恶劣的人存在着,真应了那句老话:“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后来的某一天清晨,睡得迷迷糊糊的俞陌津觉得腰酸背疼,好容易睁开了眼睛,却猛然发现自己居然歪倒在地上,抬眼一瞟,某个惫懒家伙四仰八叉地占据了整张大床,正甜甜蜜蜜的拿鼻子吹泡泡。 顿时怒气勃发,再加上积攒了好几天的起床气,顾不得其他就开始大吼大叫。吵嚷了半天,同时一脚朝着他仰面朝天的肚子踩了下去,床上的家伙这才慢悠悠揉着眼睛咕哝出来一句: “干吗呀,今天是周末,用不着早起。” 而等到萧驭南明白过来自己怒气的由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如果说这一事实带给了俞陌津极其深重的挫败感,那么萧驭南对于此事所做出的回应,则叫这种挫败感更加深了十倍不止。 萧驭南耐心地听完俞陌津连吼带骂的控诉,点了点头,说道: “这好办。” 趁着听见这话的俞陌津不由得怔住的片刻,出其不意地抓住他的手腕,猛地把他扯进怀里,抱住,咧开嘴笑说: “以后我抱着你睡,这样就不会再把你挤下去了。” 果然,以后的每天早晨,醒过来的俞陌津都被紧紧搂进萧驭南的怀里,无论前一天晚上怎么样严厉地警告对方,当时笑笑着表示不会再犯的男人总会在自己睡熟之后,将自己像抱个娃娃似的抱进怀里。 如此“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无赖禀性,叫俞陌津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强硬的拳头即便对任何事物都无所畏惧,但也是会遇到根本无从下手的窘困情况;即使是刚劲的跆拳道也抵挡不住无赖功的无孔不入,俗话说的好啊,“一皮天下无难事”,尤其这种赖皮更是以强于对方的力道作为后盾。 ……可是虽然无奈地随他“胡作非为”,俞陌津对那个无赖家伙的怨气还是存在着的,即使这样的怨气是来源于自己在他面前的势弱。 时间一天一天地流过,很快,随着纷飞而下的雪花,人们恍然感觉到冬季的降临。 萧驭南一直住在俞陌津家里,前不久两个人刚刚合力搬回家一个立式空调,租的小公寓一没暖气二不许打洞,于是只好买回那种摆放在一角就可以的立式空调凑合着捱过严冬了。 两个人的生活虽然拥挤不堪,不过用萧驭南的话来说,就是——“大冷天的,挤一挤还暖和呢!” 俞陌津在一旁斜眼瞟他,哼了一声,很想知道等到夏天的时候这个无赖透顶的家伙会不会说出“啊啊,大热天的,挤一挤还凉快呢!”这种毫无道理的话来。这样想的俞陌津连他自己也没觉察到的,脑袋里隐隐出现了和这个“无赖透顶的家伙”就这样过下去的念头。 都不会作饭,也不打算为了对方(或者为了自己)而学习烹饪,于是懒惰的两个人最常见的食谱就是微波炉食品以及……泡面了。好在两个人都对物质生活不大讲究,自然也不会有所抱怨。 有的时候萧驭南会像以前所过的单身生活那样,带着俞陌津到自己经常去的路边摊大吃一顿。至于比较正规的饭店,则是在琉砂爱子心切地来看望儿子的时候,以“联络感情”为名,三个人嘻嘻哈哈地一起出去大吃一顿。 而这样的三人之行却时常被误会为一家三口,每次萧驭南被误认为琉砂的丈夫之时,俞陌津总会恶狠狠的朝他瞪过去一眼,仿佛在警告他不许打琉砂的主意。次数多了,萧驭南忍不住开始怀疑这小子该不会有相当程度的恋母倾向吧?然而,一逞口舌之快的问出这一疑问时,换来的是一脸黑杠的俞陌津毫不留情的一记直拳,以及旁边不顾形象哈哈大笑的琉砂。疼得弯下腰去的萧驭南却不自禁笑呵呵地咧大了嘴巴,心想这样单纯快乐的生活倒也不错的很呐。 过着同进同出的生活,两个人并肩往游泳馆走去的时候,萧驭南忍不住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跟夫妻没什么分别了。是不是啊,娘子?”结果换来的是俞陌津忍无可忍的一记铁拳。 不过不清楚当时萧驭南究竟在出神的胡乱想些什么,按理说以他的身手应该很轻易躲过的拳头,却正正地砸中他的腹部。 毫不留情的一拳疼得萧驭南的脸色有点僵硬,而歉意的话是就算打死俞陌津他也说不出来的,所以即使觉得对萧驭南很抱歉,俞陌津也只是抿紧了嘴唇,不着痕迹地扶住因为疼痛而微微弯曲着腰的萧驭南。 缓了缓,萧驭南慢慢直起腰来,俞陌津的手也在同一时间悄悄收了回去。 萧驭南向俞陌津望过去一眼,叹息着说: “你呀……” 只吐出两个字,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叹一口气,像对待小孩一样曲起食指,往那个青涩的小鬼额头轻弹出一记爆栗。他十分迅捷的动作实在令俞陌津防不胜防。 俞陌津忿忿地抬手抱住前额上登时就显现出来的大红印记,听见对方又叹了口气,说:“你呀,真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种无奈的口气听进耳朵,让他微微一怔,已然踢出去的脚在空中凝滞不到一秒,继续划得一道完美的轨迹,狠狠踹中萧驭南的小腿骨。 顿时传出一声惨叫: “啊——!” 惨叫入耳,顶着脑门上一方红印的俞陌津只是轻嗤一声,随即挑高两道细眉,以凶狠的口吻警告: “记住!我不是小鬼,不许你再弹我脑袋!” 居高临下的他看不见弯下腰去的萧驭南嘴角破开的一抹苦笑,他看见的只是萧驭南再度站起之时,脸上挂着的一贯的懒洋洋的笑容。 萧驭南摇摇头无奈地说着: “你还真狠心呐!” 然后挽住俞陌津的胳膊,拉扯着他走进游泳馆。 无奈? ……哼! 在萧驭南的面前总感觉自己处于劣势而忿忿不平的俞陌津,却也说不清楚到底两个人之间究竟是谁比较“无奈”了。 他们迈进游泳馆大门,刚好碰上急忙忙从里面赶出来的体育组组长。年近五十的老男人满头大汗的步履匆匆,差点跟萧驭南撞上个满怀。 “组长?” 两边三个人都是一愣,萧驭南的手还以很暧昧的姿态挽在了俞陌津的胳膊上。那个组长倒没多在意,目光一瞥而过,却是满脸喜色的一把拉住了萧驭南。 “你跑哪儿去了,我正找你呢!” 俞陌津顺势将胳膊从萧驭南的怀抱里抽出来,退开一步,目光静静的上下打量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老男人。 萧驭南问:“组长找我什么事啊?” “咳,还不是下个月比赛的事情!” “喔……” 萧驭南拉长尾音应了一声,不过从他略为茫然的眼神中很明显可以看出他还没想起来的事实。 组长说:“唉,就是每年一度的高校游泳比赛啊,你怎么给忘了!?” “啊啊!想起来了。” 早成惯例的比赛,没想到自己居然给忘掉了。萧驭南朝身边的俞陌津瞟过去一眼,嘴角不禁微微绽开几不可觉的苦笑。似乎最近一段的全部精力都放到那个小子身上了,甚至连自己身为老师的身份也差不多忘了个精光……唉。 “有些事我得跟你商量商量。”组长一边说着,一边把萧驭南往门外拉,“走,我们到外面说去。” 萧驭南对俞陌津嘱咐一句:“你先进去吧,让他们做做准备活动。”跟着组长走了出去。 出去后没走几步,两个人就在门口说起话来,俞陌津在门里站了一会儿,听他们说的都是比赛如何如何,没什么兴趣,正准备进去更衣室,却突然听见自己的大名竟被那个什么什么组长挂在嘴边,狐疑地止了步,站在原地侧耳倾听。 只听组长说道:“诶,刚才那个男孩就是俞陌津吧?” 萧驭南诧异的望向组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问自己,于是只是十分含混的应对着:“啊……唔唔。” “看来大家说的都是真的了。” 组长以一副“果然没错”的表情冲着萧驭南微笑。 被对方的笑容弄得心里直发毛,心里有鬼的萧驭南不禁吓了一跳,暗暗猜测着该不会是有人“误会”了自己与俞陌津过于亲近的关系吧,同时试探的问道: “……什么真的假的啊?” “大家都说你很厉害。”组长很豪爽地拍拍萧驭南的肩膀,“不错不错。” 对方没头没尾的话这么一说,萧驭南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组长接着说:“大家都觉得你既有责任心,点子又多,连那种已经被大多数老师放弃的学生也能被你引回正途,更让咱们游泳队又多了一个生力军,你真是不简单呐。” “啊?”萧驭南仍然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啊?” “咦,你不是为了要尽到教师的责任才去接近那个目空无人的暴力学生的吗?” “呃……” 下意识的就想反驳说那只是一开始的想法而已,现在早就不那么想了,可是却听见组长无意间又自以为很了解的随口说了一句: “如果不是被身为教师的责任心驱使,你又干吗非要冒着被揍一顿的危险去接近那种学生呢!” 听到组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萧驭南也只好唯唯诺诺的点着脑袋,无奈的口中称是了。 ……游泳馆里人来人往,经过的人都忍不住朝俞陌津投去诧异的目光,奇怪这个高大的男孩为什么会呆呆的站在门边,脸色苍白,甚至嘴唇也被牙齿咬得失去了血色。 原来……是这样啊。 很多时候都不由自主的猜想对方究竟是为了什么来接近自己,想不明白身边的人都在惧怕自己,为什么他偏偏要胆大包天的笑得又痞又无赖的过来接近自己? 一向以自己心目中男子汉的形象来要求自己,强硬的行事令俞陌津几乎没有可以亲密相处的朋友,而他高傲的个性又不允许自己“低三下气”的去“乞求”友谊,长久的独来独往造就了他孤傲的性格,可是即使惯于独居的猎豹,也终究会有向往与同类交往相处的期望,于是,亦师亦友的萧驭南的出现,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转机。 渐渐的,因为和萧驭南彼此间融洽如此的相处而感到欣喜,虽然仍忍不住思考着对方接近自己的原由,但是却一股脑的将所有钻进脑海的隐约的不好的念头努力地压抑住,尽量不去想它,有些久违的快乐一旦重新获得,便会非常害怕失去。 ……只是没想到这一点虚伪的真相会这么快就被揭穿。 怪不得呢,怪不得一直令周围人惧怕的自己身边会很不可思议的冒出来一个怎么撵也撵不走的无赖家伙,那个据说应该被称作“老师”的家伙。 俞陌津自嘲的略微牵动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结束了谈话而走进来的萧驭南眼里,却是止不住的暗暗心惊。 “……你在等我吗?” 虽然对这样的俞陌津难免感到有些疑惑,萧驭南仍像以往那样很自然笑起来,上前一步,搭住俞陌津的肩膀,十分亲昵的把他拉近自己。 “我们进去吧。” 没想到却被对方使劲挣开。 “别碰我!” 萧驭南愕然,面对着自己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臂弯不知所措,抬眼迎上俞陌津傲然的鄙夷的视线,突然觉得,彼此之间,仿佛隔了一层薄雾,即便咫尺也如天涯。 俞陌津咬了咬嘴唇,粗声粗气地低吼道: “别碰我!” 讨厌这种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很不好受,所以只能用粗声粗气的喝骂来抑制住莫名其妙就不舒服起来的心情。 “你知道吗,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游泳……” 瞪圆的并且闪烁着凶悍光芒的眼睛吓怕了馆里的其他人,疑神疑鬼的远远躲开却偏偏还探头探脑的不住往自己这边瞟——简直腻烦透了!好奇的伪善的胆怯的懦弱的人们,从小到大围绕在身边的就都是这种人,已经叫自己腻烦透了!可是面前的那个人啊,他却半步也没有退,一脸忧虑的望着自己。 隐隐约约觉得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又不知怎地突然怒气难抑,像是郁积了很长很长时候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俞陌津凶狠异常地瞪向萧驭南,一字一顿地说: “游泳这种东西,无聊死啦!——我再讨厌不过了!……连你也讨厌,不停的缠着我,你知不知道你很烦呐!” ……就这样了吧,以后就各回各的轨道好了,两不相欠! 俞陌津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游泳馆。 身后似乎传来了几声模糊难辨的呼喊,不过……冬季的风刮得太响,除了呼呼的北风呼啸,什么也听不清楚。 他忽然觉得寒风袭人而高高立起了衣领,并用力紧了紧裹在身上的羽绒服。 越来越冷的天气,大概快要下雪了吧。[墨] #11 ……果然下雪了。 俞陌津趴在课桌上,耳边环绕着的是老师频率单调的讲课声,平板无趣的声音叫他越发的昏昏欲睡了。靠窗户的座位拥有着得天独厚的视野,原本应该隔周一换的座次,却因为俞陌津的偏好,最后一排靠窗位置便在众所默认之下,成为了他的专座。 雪花飘飘荡荡,从前一天开始,便一直不间断地坠落下来,世间早已银装素裹。往外望去,看进眼里是满目的雪白,茫茫一片惨淡的白色,令人不由自主怔忪起来。 明明回响在教室里的是物理老师讲述着有关“牛顿”有关“动能”有关“守恒”的无机质声音,可是平摊在面前打开的课本,却书写着满纸满篇的数学定理,那一个个好象咧齿嘲笑的XYZ未知符号瞧得自己有点眼晕。 理智提醒自己该换一本上来,但在窗外雪花漫天飞舞而窗内又弥漫着名唤作“昏昏欲睡”分子的此时,俞陌津一根指头都不愿意抬起,只想安安稳稳地枕着胳膊爬在桌上,贪恋地呼吸教室内静谧中透着懒散的空气,他脸上迷迷糊糊的神色大为削弱了平日里过于坚硬的五官线条。 自从大前天和萧驭南的争执——或者说单方面的吵闹更为恰当一些,寒着一张脸走出校园的俞陌津就再也没出现在那家伙面前,甚至连自己家都没回去——如果被无赖家伙侵占的那个单身小公寓算得上家的话。 也正好赶上周末。俞陌津索性随便找一家低廉喧嚣的小旅馆,一窝了事。只有在傍晚的时候出去,泡泡附近的小酒吧,消磨消磨时间,顺便再采购一些简易食品回来,白天则倒在床上蒙头睡大觉。 不需要任何证件,只要有钱就可以住进去的小旅馆,就不信你萧驭南手眼通天找得到! 不算是逃避吧这不算是逃避吧,虽然对于再面对那个人的确感到一点点……不情愿(胆怯?),虽然有家归不得的行为实在有一点点像缩头……的某一种爬行动物,可是既然没有人来指着他俞陌津的鼻子大声叱责说:“你这样算什么男子汉!?”,那么也就半睁半闭着眼睛放任一下自己好了。 这两天睡得昏天黑地的,朦朦胧胧的时候也会转着念头想倘若妈妈像往常那样找到小公寓里,只看见某个无赖在抽闷烟(呸呸呸,管他抽什么烟哩!)而见不到自己,会不会很担心呢……? 想着,脑海里一闪而过妈妈担忧的模样之后,紧接着晃到自己眼前的居然是妈妈和某个无赖相谈甚欢的情景,漂亮的妈妈笑得魅力横溢,某个无赖竟也露出温柔异常的笑容,两个人脉脉相望,即使就在旁边的自己气得跳脚,他们也始终没有分过来一丝一毫关注。 猛地惊醒。 庆幸着还好只是南柯一梦的同时,俞陌津讶异地发现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为什么那么排斥妈妈和那个人的相处呢?明明自己不就是因为不想打扰到妈妈的生活才决心搬出来的吗?为什么会毫无道理的排斥他们在一起呢?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妈妈的选择…… 只是稍微的假设而已,俞陌津就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在头脑中模拟着某个无赖的形象:总是笑意盎然的弯弯眉眼;通常挑起的嘴角含义暗昧不明,无赖的嘲讽的嚣张的,分辨不清究竟有多少种迥然不同的意味;……自然还有充满阳刚力道的健臂,恐怕多次制服自己也并非一时偶然吧。 不过最终他还是不屑地撇起了嘴巴,一声轻淡的冷哼从微微噘起来的两片唇瓣之间逸了出来。 哼。那样一个没半点正形的无赖,又如何能配得起自己妈妈!? ……说不清楚漫天的白雪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落,也许是周六的夜晚也许是周日的上午,俞陌津只知道一直睡到星期天下午才起床的自己猛地一拉开窗帘,窗外白皑皑的冰雪世界就这样一下子跳进自己的眼睛。 ——那时候反射着太阳光的明晃晃的银白,顿时刺得两眼生疼生疼。闭住眼睛呆了好一会儿,视野里依然是茫茫的白光一片。有点受伤。 然后雪一直下到周一,也没停。 周末二天的法定休息日过去得很快,俞陌津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迎接着星期一的到来。 ——是的,若无其事。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受到某个无赖的影响,俞陌津昂头挺胸、大踏步地迈进了校门。 敏感的神经下意识地留意四周,始终未曾发觉某个无赖的踪迹,于是,奇怪的莫名其妙的疲惫心情,便一直延续到现在。 ……俞陌津揉揉眼睛,困意不住的往上涌,忍不住打出个大大的呵欠。几乎忘记了此时的自己身在课堂,肆无忌惮的呵欠招惹得教室里无论学生还是老师的视线落到他的身上,已经对枯燥的课程感到厌倦的学生们更是饶有兴味地朝他指指点点。 而眼睛呈迷蒙状态的俞陌津则一点也没有觉察,仍然懒洋洋地趴上课桌。 面对过于胆大包天的学生,仅仅需要负责“授课”的老师最智慧的选择自然是视若不见充耳不闻了,没必要为了顽劣的不服管教的学生浪费时间浪费力气,授课亦如买卖,讲究的不过是你情我愿而已,充满功利的年代早已不时兴热血教师的那套热血教程,平等买卖,童叟无欺,谁也犯不着为谁搭进去多余的精力时间。 物理老师扫一眼角落里呵欠连天的俞陌津,没有为了某一个学生打乱自己教学进程的打算,顶多只是稍微在心底叹息一下,随即抖擞精神,继续讲授他的牛顿一二三定律。 俞陌津懒散地趴着,时间慢腾腾的从他半张半合的眼帘以及摊放在桌的纤细指尖上一点一点滑过,感觉像是过了极长的一段时间,不过以尖锐高亢的下课铃声尚未打响来看,时间再怎么流失也流不出四十五分钟。仿佛听见旁边的玻璃上传来一下下闷重的声响,蓬蓬蓬的,恍若幻觉。 有些迟钝的身体呆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然后缓慢地瞥向窗户的视线只见到透明干净的玻璃上已经被砸出了好些个雪块的痕印,大小不一,乱七八糟,俞陌津惊讶之余,立刻直起身体,向外望去。 锐利的目光聚焦在窗外,看见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裹着羽绒服不住地攒起雪球朝窗户上掷来,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了他一头一身。 不间断的蓬蓬蓬的声音中,俞陌津的脑海里浮现出好几个疑问—— ——他在干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坐在这个位置呢?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在被自己说完“再讨厌不过”的话语之后,他又想做些什么呢? 随着一个个疑问的浮出水面,俞陌津同时又很摸不着头脑的想到,幸好教室在二楼。如此莫名其妙的想法连他自己都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拼命地朝窗户砸来的雪球倒有大半落到旁边的墙上,楼下的某人实在白烂的投掷技巧让俞陌津很快淡忘前一刻解释不清的想法,皱紧的眉头平滑如初,取而代之的则是撇起嘴角的不屑一顾的嘲讽轻嗤。 “那个白痴……呿!” 嘴巴不着痕迹地动了一动,极低极轻的声音却仿佛传进了对方的耳朵,只见正蹲着攒雪球的“那个白痴”毫无征兆的一下子抬起头来,来不及躲闪的俞陌津就这样暴露在对方的视野当中。 ……感觉有点狼狈。 挑衅似的扬起削尖的下巴,冲着楼下的男人摆出一副倨傲的神色。而楼下的那个依然笑得痞气十足,张扬地挥动胳膊,似乎在大喊大叫地说着些什么。俞陌津不小心愣住,对方一张一翕的嘴型怎么也猜不透在说些什么。 烦躁,不光是因为看不明白对方的口型;好象对方一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就不由自主的被他牵引了、甚至连思想也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行为举止波动起来而产生的愤懑不快,更令自己感到烦躁。 俞陌津瞪着下面指手画脚的人好一会,用力扯过窗帘,将那人连同皑皑的雪一并封印。 烦。 眼不见大概心才能平静下来……吧? 可是仍旧烦躁不止的心情,却叫俞陌津质疑起先辈古训了。 ——所谓“眼不见心净”也不过是安慰人的借口而已吧,要不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了,偏偏还“净”不下心来? 耳边蓬蓬蓬的响声持续不断,完全压过了教室里物理老师平板的腔调,雪球撞击着玻璃的钝重声响吵得他头都疼了,环视周围的同学,十分诧异于为何他们始终一无所知的平静依旧? 烦人。 暴戾的念头在胸腔不住沸腾咆哮,攥紧又松开的拳头实在很想马上击中某个无赖的鼻梁——当然如果能够顺便再痛击人体最为柔软的腹部则更妙了。 俞陌津咬牙又切齿,终于忍不住掀起了一角窗帘,以一种异常漠然的面容透过窗帘的缝隙往下瞧去—— 竟然除了茫茫白雪再也看不见什么! 没有人,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早就没有人了…… 俞陌津恶狠狠地瞪圆了眼睛,使劲踹一下课桌。 金属的桌脚摩擦水泥地板突然发出的刺耳尖响吓了大家一跳,即将出口的埋怨却在碰触到俞陌津染满戾气的眸子之时,一下子全都吞了回去,襟口不敢言。 ……虽然耳边已经没有任何声音鼓噪,可偏偏更加觉得烦躁了。 俞陌津将桌上的课本扔进抽屉,然后又旁若无人的砸出来一本厚重的物理书,也不在意投射到自己身上的各样目光,只是把拿出来的课本噼里啪啦的好一阵乱翻。 ……烦人! 下雪天可真是烦死人啦![墨] 12 到了放学的时候,雪渐渐下得小了,间或零星地飘落几片小雪花,而地上的残雪倒积得挺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迈出教学楼俞陌津自然也没再去游泳馆,他斜背着书包,直接向校门口走去。 ——没想到竟在校门外面看见了萧驭南。 下意识就想扭头的举动在理智的叫嚣下勉强压抑起来,即使本人再怎么不想承认,他目不斜视的越过萧驭南之后继续走下去的时候,心里确实有些“硬着头皮”的感觉。 萧驭南叫了一声:“喂。” 转动着“我又不叫喂”的想法,俞陌津没搭理他。 “俞陌津!” “……” 踌躇着,始终找不到可以不用理睬对方的借口,俞陌津终于停住脚步,带着一脸的大不情愿。 “……干吗?” 问话的同时敏捷地退开一步,避开了对方欢欢喜喜搂过来的胳膊。 萧驭南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说: “我来找你回去训练啊,你不会忘记了吧?” 俞陌津眼皮一翻,“我不是说过我讨厌游泳的吗?!” “啊啊?你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俞陌津气极。望着即使一副吃惊的模样装得很像也掩饰不了眼底促狭笑意的萧驭南,俞陌津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咬了咬嘴唇,瞪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却被萧驭南一把扯住胳膊不放。 “放开!” 挣脱不开的俞陌津只好压低了嗓子吼出一句。 萧驭南又怎肯轻易放手?他状似无赖地笑起来,说道: “你跟我走我就放手。” “……你放开!” 气得脸色逐渐变得血红,俞陌津狠狠地瞪住对方。 无奈怎样凌厉凶狠的眼神都对萧驭南无效,他一个劲地冲俞陌津痞笑,不管对方说些什么都不松手,于是两个人便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不住的拉扯起来,不一会儿工夫就招来过往行人的侧目连连。 虽然年轻又沉不住气,但是卯起劲来的俞陌津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示弱。萧驭南望一阵面色涨得越发通红的俞陌津,忍不住叹一口气,终于松了手劲。 俞陌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这次倒没受到某个无赖的阻拦。迈着大步的俞陌津觉得又奇怪又烦躁,下意识稍微缓了缓步伐,不便回头而只好侧耳倾听。觉察到身后跟随着的熟悉的气息与脚步,不自觉暗暗呼了口气出来,唇角也随之略为挑高。 萧驭南跟在俞陌津的身后。劝不动他去游泳馆训练,也只有跟在他的后面了。从那天开始,他对自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想必是听见自己和体育组组长的谈话而误会了什么。 他在心里微微叹息,小鬼的心思啊,坚定而又易于轻信,偏偏还倔强得不愿意解释不愿意示弱,还真的是难办。 “那个,你要去哪儿呀?” 唯今之计,也只有先跟他没话找话了。 没有回答。 再问:“如果是回家的话,应该走哪边喔。”同时几步赶到他的身旁,热络地伸手指路。 这回得到的是一个白眼加一句很不耐烦的话语:“谁跟你说我要回家了!?” 萧驭南不以为意,笑问道:“那你要去哪儿呀?” “用不着你管!” 哟呵,口气倒挺冲。碰了一鼻子灰的萧驭南笑笑着摸摸鼻头,不再追问。虽说不问了,但话可不能不说一句,俗话讲得好,“一皮天下无难事”,就不信俞陌津他抗得住自己翻过来倒过去的纠缠。 “礼拜六那天你妈妈过来了一趟,没看见你,十分担心。” 顿了一顿,萧驭南瞧见身边的男孩悄悄竖起了耳朵,那一副自以为没人察觉得到的倔强模样叫自己不禁暗笑于心。清了下嗓子,接着说道: “你妈妈对你那么好,你可不能再让她担心了啊……” 带出一丝哀伤的喟叹口气倒让俞陌津也不由得跟着有些黯然了,耷拉着脑袋,连脚步也稍稍放缓了些。 其实萧驭南所说的话实在半真半假,琉砂的确在周六的时候去过小公寓,但是他说什么“十分担心”,则完全是为了勾起俞陌津的负罪感而已。 那天琉砂到小公寓的时候只看见萧驭南一个人,一开始确实吃了一惊,后来听他述说过往,知道儿子竟然因为偏听人言而孩子气的气得出走,竟忍不住噗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 一边笑还一边擦着笑出眼角的泪水,琉砂拍拍对面的萧驭南。 “没想到那臭小子也有今天!” 萧驭南愕然,不禁小小声的嘀咕:“……你真的是他妈妈吗?” “你说什么?” “……我问你干吗笑得这么高兴啊?” 琉砂说:“那小子都嚣张十七年了,一副了无牵挂——甚至都不把我放在心上的模样光看着就叫人气到跳脚!现在终于轮到他不痛快了,自以为被人骗被人耍,估计这会儿啊,他八成气得跟什么似的!” 说着说着,想象俞陌津黑起一张脸在屋里气恼难平地走来走去的样子,她忍不住又咯咯咯的笑起来。 “可还是担心吧?” 萧驭南说,凝重的表情看上去倒似乎他这个外人比人家亲妈还要忧心。 止住笑,琉砂点点头。 “是有点担心没错,不过让他吃一堑长一智也好,那个……那个笨蛋儿子!那么容易就轻信不认识的人,活该倒霉!” 一旁的萧驭南苦笑着想,其实真正倒霉的是我啊!这么不声不响的就给人误会了……倒霉透了。 ……萧驭南跟在俞陌津的身边,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也不知道俞陌津是否听进了耳朵,既没有嫌烦而叫他闭嘴又没有出声搭茬的行为着实让人费解。 “刚刚你在楼上的时候,有没有看出我的口型啊?因为上课嘛,又是讲究安静的校园,我没法大声喊出来,只好拼命拼命冲你打口型。” “……” 不着痕迹地斜过去一眼,俞陌津心想,怪不得当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还琢磨着想学校的窗户怎么可能隔音那么好,原来如此啊。 “我一直冲你比划,叫你下了课别忘记去游泳馆训练。可是看样子你没能瞧出来吧,也亏得我跑校门口等着你,要不然的话我现在还跟游泳馆傻等着呢。” “……” 俞陌津想,就算瞧出来了我也不会去。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干吗一声不吭就跑呢?” “……” 俞陌津这回是真的无语了。 大前天在游泳馆大厅里气得极了而嚷嚷出来的那番话,敢情他萧驭南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抑或是……明知故问装糊涂?……还是压根就没把令自己烦得一塌糊涂的这些当回事? 俞陌津斜斜地上挑起眼眸,瞪向与自己并肩而行的萧驭南:“你是在明知故问吗?”十分直接地问出了口。 萧驭南说:“不是,那天你说的并不是真正的原因,所以呢,我也算不得是明知故问啦。” ……强词夺理! 即使心中不断地大声地叫嚣,俞陌津也只是紧紧地抿起了嘴巴,仿佛不屑于与这种无赖辩驳。 “算啦,不问你了。” 反正大家都心照不宣。停顿了下,萧驭南又缓慢地说道: “不过有些话还是想对你说……” 说呀。 俞陌津眉毛一挑,迎上对方似乎隐含忧虑的目光。 “你觉得是应该轻信一个从未交谈过的陌生人,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 俞陌津一怔,没作出任何回答,自顾自说出这么一句含义深邃的话之后,对方好象并不期待自己的回答似的,又径自笑起来,说道: “啊啊,不过要是一个对自己没有信心的懦夫的话,那可就又另当别论了喔。” “……呿。” 含义不明地轻嗤一声,俞陌津大不爽地想,那个无赖的家伙还真是自以为是的很呐。 “……你想知道这两天我住在哪里吗?” 突然听见俞陌津这样说到,萧驭南不由得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嘴里连忙“想啊想啊”地应着,见俞陌津随即停下脚步,于是也跟着目光四下里乱转起来。可是附近没半家标明了旅馆字样的建筑,疑惑之余,只见俞陌津举步走向一家霓虹灯不住闪烁的小酒吧,吃了一惊。 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萧驭南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该不会一直呆在这种地方吧?” 嘴角扬起一抹恶劣的弧度,却掩藏在暗昧灯火之间,叫对方注意不到。俞陌津点点头。也不算骗人啦,的确是除了睡觉以外的时间“一直”呆在这里。强词夺理的手段功夫还是从萧驭南那里现学现卖,新鲜热辣的很呐。 不理会扯着自己胳膊的某个无赖连连念叨的什么“他们怎么可以放一个未成年人进来啊!?”,俞陌津迈进酒吧。 酒吧名为“欲界•色界”,所谓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这家酒吧便是取用了其中最令世人沉迷难返的两界为名。不过如此充满情欲味道的名字倒让萧驭南看得不由暗暗皱眉,实在不大愿意相信这里就是俞陌津泡了两天三宿的地方。 俞陌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萧驭南也跟着坐在他的旁边,看到他颇为熟门熟路的举止,不禁沉下了脸色。 其实,萧驭南一直是爱玩爱闹的人,以前也经常在熟悉的GAY吧里一泡就是大半夜,如果遇上看对眼的“伙伴”,便搂着一起快活一宿。只是现在心头被“他竟然在这种风月场所呆了两天三宿!”的阴影团团笼罩,即使现在拿悦耳的乐曲给他听、曼妙的舞蹈给他瞧,也挥不开他过于阴霾的心情。 尤其又看见刚坐下没多久,就过来两个打扮性感的女人对俞陌津动手动脚,听她们的口气,仿佛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更加生气,怒火渐渐冲天。 偏生那靠他靠得最近的男孩仍然对此一无所觉,似乎只顾着贪恋温柔女人香,没半点赶她们离开的打算。 ……忍无可忍了。 眼看着某个女人的纤纤玉手(在萧驭南看来瘦得跟鸡爪子没什么分别)就要朝重点部位摸了过去,萧驭南终于猛地站立起来,抓住俞陌津的胳膊,一把扯起来,拽着他大踏步向外而去。虽然仍挂有微笑,但是勃发的怒容却使笑容显得犹为可惊可怖了,浑身上下挟带着的怒气冲冲的气势更是吓得附近的人们纷纷避走。 “你倒玩的开心!” 一直扯着俞陌津走出老远,拐了好几个弯之后,到一处没什么人的阴暗角落,这才停住脚步,萧驭南怒目而视,压低的吼声逸出嘲讽的话语。 俞陌津挣不开被用力钳制住的小臂,如同被铁器毫无留情地禁锢住的力道简直痛如骨髓,不由自主地,脑海里转过“一定被捏得乌青一片了!”的念头,脸上却丝毫不显露出任何示弱的表情,只是原本苍白的面色更加煞白起来。 狂怒的萧驭南几乎口不择言: “这么几天工夫,勾搭上几个女人啊?两个,还是三个?想必她们叫你乐不思蜀了吧?” 一向凶横又喜怒无常的俞陌津更是个一点就着的火暴脾气。听见这话,顿时火冒三丈,眼眸上翻,倨傲地扬起了下巴。 “要你管!?你算老几!” 萧驭南头一次在俞陌津的面前瞪圆了眼睛。 “我在家里又着急又担心,生怕你出点什么意外……没想到你倒是快活的很呐!” 俞陌津冷冷地哼出一声:“又不是我求着你来的,你担心你着急……关我什么事!” “你小子……” “我还真搞不懂你吔,明明就是个无赖,偏偏还要装什么伪善!为了那点奖金吗,还是为了职称?” 一直隐隐约约在心里打转的想法忽然之间毫无滞涩地从嘴里流泻而出,不打半点磕巴的源源不绝地说着: “……教师的责任心?哈哈,好笑死了,你也有那种东西吗?……” 尖刻的话语终结于萧驭南用力朝他脸上甩过去的巴掌,清脆的啪的一声响亮在路灯昏暗的角落里。 过于煞白的脸蛋上很快浮现出通红的印记。俞陌津捂着脸冷哼。 “被我说中了吧,原来你也有恼羞成怒的时候啊。” 眸子里射出诡谲的光芒,萧驭南下定某种决心似的咬牙说道: “我确实没有所谓的‘教师的责任心’,要是想要奖金职称之类或名或利的东西,当初我也就不会单纯的做区区一个游泳教练了。只是那些的话,我才不耐烦浪费时间跟一个半大不小的又暴戾又不讲理的小鬼穷蘑菇……” 接住对方挥过来的拳头,两只大手分别紧紧握住对方的拳头,萧驭南咧了咧嘴巴,继续说道: “……还得费事防着暴力小鬼冷不丁砸来的拳头,你以为一丁点奖金或者职称什么的就会叫我屁颠儿屁颠儿的围着它们转吗?我可没有傻到那种地步!” 迎上俞陌津隐隐闪烁着疑惑的倔强眼眸,萧驭南微微一笑,缓慢地把他带进自己的怀抱,以满含诱惑的口吻引诱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大男孩,轻轻地说: “想知道吗?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让我上赶着亲近你的原因……” 眼前瞪得大大的眸子逐渐迷茫,微张的薄唇此时看来却显得异常饱满——饱满的,想要叫人一口咬下去…… 萧驭南猛地压了下去,狠狠地攫住对方的唇,好一番的辗转摩挲之后,才强硬地撬开对方牙关,舌头长驱直入,挑逗着对方的小舌两相纠缠不断。而男孩一开始则好像是吓得怕了,僵硬得犹如木乃伊一般,任凭萧驭南动作;后来才慢慢柔软下来,被那种猛烈的几乎吞噬一切的吻法引逗得渐渐有了一些回应,绵软的身体挂在萧驭南的身上,靠着他双手的扶持才不至于摔倒。 从未有过情爱体验的俞陌津自然抵受不住萧驭南高超的吻技,托在他腰间的大手再煽情地抚摸几把,就已经双腿发软、站立不得了。 雪天里混合着冰冷与火热的唇舌相戏,彼此情欲萌动的激烈的持续良久,萧驭南才恋恋不舍地放过俞陌津被吻得红肿起来的唇舌。 粗重的一阵喘息过后,俞陌津一把推开仍把大手搁在自己腰间的萧驭南,然后又恨恨地用力抹一把嘴唇,斜挑着眼眸望过去,口气中充满鄙夷地说: “你是……变态吗?” 萧驭南愣住,好半天才苦笑起来。 “嘿!……是啊,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听到那近乎从胸腔里直接发出的嘿嘿笑声,令俞陌津不由得呆呆地怔住,看见萧驭南苦笑着摇头走开,才恍然惊觉般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老长,冰天雪地,寒意四伏,听着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俞陌津不禁打了个寒战,往厚厚的羽绒服里缩了缩脖子,偷眼朝侧前方的萧驭南瞟去,只见他似乎浑然不畏寒冷,也不扣紧大衣,就那么半敞着怀,甚至连里面穿着的烟灰色大毛衣都看得一清二楚。 忍不住撇了撇嘴巴,轻轻地哼出一声。 而当先走在前面的萧驭南始终没有回头,平静的面容让俞陌津看不出半点端倪。 一路默默无言。 到家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的俞陌津刚张了张嘴巴,就看见萧驭南一声不吭的开始收拾行李,于是一下子愕然起来,一时忘记辛辛苦苦组织好的语言,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你在干吗?” 萧驭南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想我该搬出去了。” 靠住门框的俞陌津没再吭声,抿了抿嘴,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下嘴唇不放,皱起眉头冷眼旁观着连回答自己的问话的同时都没有停下手中动作的萧驭南。 萧驭南原本带来的东西就算不得多,此时抓着衣服什么的看也不看地往背包里猛塞了一阵,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想了想,没想出有什么落下的东西,他十分利落地拉起背包的拉链,一边将大背包甩上肩膀,一边对俞陌津说: “差不多就这些了吧……要是有什么落下的,你告诉我一声,我会过来取的。” 俞陌津没说话,不耐烦似的上翻着眼眸,斜斜瞥向萧驭南。 “那……我走啦……” 萧驭南慢慢走到他的身边,笑微微的脸孔似乎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即使是在俞陌津凶狠执拗的死死瞪视下也能够谈笑自若的保持一派平和。下定决心握住门把的手却一下子被俞陌津抓住了腕部,扣得死紧并且止不住颤动的力道令他十分讶异地侧头望向对方,只见俞陌津原本苍白的脸色在明亮的日光灯下显得尤为煞白,泛白的嘴唇隐约残留着刚刚被牙齿肆虐过的痕迹。 “你在耍我吗!?” 颤巍巍的声音从男孩的喉间滚动着迸将出来,微微张开的嘴唇也在不停地颤抖。 “那样……在更衣室里那样的对待我之后……又吻了我,一句解释都没有……你……你是在耍我吗?” 眼眸中散射出的光芒迷茫又朦胧,倔强地掩饰住眼底深处的脆弱。 萧驭南愣住了。面对俞陌津固执的坚定的直视,他忍不住暗暗叹息起来。 ——以为一切尽在不言中,哪想得到剥离掉语言的行为也只能够传达暧昧,丝毫不涉及其他。 萧驭南自嘲地笑了起来,肩膀上的大背包随着起伏的笑意缓慢地滑落到地板,轻轻的啪嗒一声响动,却引不来任何一人的注目。 俞陌津略微仰起头的动作,还有他不住翕动的无血色的嘴唇在萧驭南看来仿佛是在邀吻一般,他凑近了一些,被俞陌津抓住腕部的胳膊不受半点阻力地抬了起来,骨节粗大的手指捏住男孩削尖的下巴,感觉到他不可遏止的颤栗,有点欢喜又有点心疼,微微翘高唇角的同时贴了过去,覆上男孩温热而又青涩的嘴唇。 彻底地沉浸入巨大的快感当中,俞陌津在一片朦胧之间,听见一个缥缈得近乎于虚无的声音,那个反反复复的呢喃声音不断地蛊惑着自己的耳膜,并且越发地清晰起来。 “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一下子怔忡起来,没发觉自己眼角渐渐濡湿的痕迹,他只是更加紧密地搂住眼前这个英挺而又无赖的男人。 完 后记 ……其实我比较喜欢年下攻。但是如果这回也写成年下攻的话,恐怕我白了头发也写不出来。萧驭南……汗,怎么看都不像能被俞陌津压倒的主儿。 俞陌津是以自己心目中男子汉形象行事的大男孩,可是究竟什么才是男子汉呢?我想自古至今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标准吧。 而俞陌津所谓的男子汉大概就是坚硬不屈、崇尚暴力的那种,很有些古意古意的,他应该是生活在一千年前的时代,崇侠尚义,好武斗狠(于是一开始写的时候不由自主在遣词造句方面使用了一些偏向武侠的写法,汗,不过后来尽可能地修改掉了)。 古已有之:“强极则辱。” 现代的社会则更是如此,再强硬的性子也会在不断的碰壁中磨掉了棱角,萧驭南就是这样逐渐变得圆滑起来的,可以算是俞陌津的长大版。而萧驭南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拿无赖的习气保有着内心一份自我的硬性子,如果想夸他的话,就用“刚柔并济”这个词语吧。 ——每个人都在社会的夹缝里寻求生活,能够保有自己独立个性的人,又有几个呢?这么想着,就觉得很悲哀了。 他们两个人都不自觉地羡慕对方,小鬼把大人作为目标,而大人则羡慕小鬼的血气方刚。其实小鬼的喜怒无常也是源于对一切无所畏惧的个性,像萧驭南就不可能做出那种想发火就发火的事情了,想得太多,同时也丧失了激情。 偶一向写最为迎合自己恶趣味的文字,强强结合是我最喜欢的配对观,平淡暧昧的生活是我的私心所爱,意犹未尽的结尾更是我的恶趣味的极端体现。笑。所谓的意犹未尽,就是要告诉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每一个人,他们(我笔下的小家伙们)是生活在“彼处”的,跟我们的生活平行的“彼处”,即使小说完结即使我们死亡,他们也依旧继续着他们的生活——我衷心祝福。 我给他们希望,但是仍旧坚持着认为即使是生活在彼处的他们也同样逃脱不开“现实”。即使相爱,即使住在一起,矛盾也是不可能根除殆尽的,所谓“相亲相爱”也不过是一种假象而已。“心心相映”也仅仅是谎言罢了,即使生活在一起,相恋相依,两颗独立的心脏也不可能叠合一处。 ——除非是透明人一个,有一颗谁都瞧得清晰的水晶剔透心,不然连自己都无法全然了解的心情,又怎么可能跟对方分享? 所以,有很多事情(如果放在小说之中大概就该称之为伏笔了吧)却都是永远也无法解决的,它们始终堂堂正正地摆在那里,咧着嘴巴冲我们微笑,得不到解决。 我不想用过于童话的手段去强制除掉它们,执拗的不愿意轻率地玷污了我爱的他们的感情。笑,这其实也是我的恶趣味。 他们之间有感情有依赖,却很少论及爱情——这是我目前的恶趣味之一,当然如果你说那些感情那些依赖其实就是爱情那么我也无话可讲。 我给他们希望,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在故事之外,我给他们永不完结的希望。 笑,真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地爱着他们。 ……简直有些汗颜了。[墨] PS,后面的小番外偶是一早就贴了的……嘿嘿,那确实是为H而写的没错啦啦啦~~偶爱HHHHH~~~~ 唉唉,就算到了现在偶也弄不清楚偶自己的文是个什么样子……好在哪儿坏在哪儿,都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如果你喜欢看偶的文,那么说明你和偶的恶趣味是大大大的相似地!!! 呵呵~~ ——逃去休息的央~~ END 练央-当跆拳道遇上无赖功 之番外篇 番外篇 跑过拐角的时候,江跃嫌跟在后面的冯力动作太慢,于是扭过头朝他用力挥一下手。 “快点啦!” 大声嚷着催促的话,江跃瞧见冯力竟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诧地盯住自己——不对,他的眼神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下一秒,砰的一下,没能注意到前面情况的江跃和恰巧从拐角另一侧拐过来的人正正撞了个满怀。 脑袋……好像撞到了墙上似的,又疼又晕。 被撞得晕晕忽忽的江跃朦胧的这样想着,接着就很没面子地跌坐在地,逐渐清晰的视野里首先映出的是一双大脚,穿着拖鞋的大脚,光裸的小腿拥有着劲瘦的肌肉,隐约觉得有点熟悉。 一切在瞬间内发生。 晕眩的神志,头脑也降低了运行的速度,连抬头都忘记掉而只是一个劲地琢磨对方究竟是何许人也的江跃听见后面赶过来的冯力气喘吁吁地叫出一声: “俞、俞陌津!” 然后吃惊地仰起脑袋的江跃心里无可避免的想到,冯力气喘得那样厉害大概并不全是因为跑得累到了吧。 因为对方可是俞陌津,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的俞陌津耶!听说过以前的传闻,其中那个叫做俞陌津的家伙简直比混世魔王还要可怕,一言不合他的心意,就会拿他那双染满戾气的眸子斜斜地瞪人,甚至还会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呢。 江跃紧张兮兮地吞一口口水,仰起了脑袋跟俞陌津大眼瞪小眼,丧失的语言功能则由一旁呆站着的冯力勉强补足。 “呃,江跃他、他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话说到最后,也只凝聚成为一句不断重复着的“对不起”了。在俞陌津面前,不停地说出“对不起”似乎早已经成为大家的一种习惯。 江跃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一闪而过,却终究不明所以地睁大眼睛,怔怔地仰望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孩。 不约而同在心里猜测着俞陌津可能的反应,是怒骂还是饱以老拳?江跃与冯力惴惴不安,可是哪个也没有想到俞陌津居然只是淡淡的将眸光扫过两个男孩,眼底的暴戾隐不可现,说了一句:“喂,你挡着我的路了。”接着就在如梦方醒的江跃赶紧挪出空地的同时,趿拉着拖鞋走开。 耳边吧哒吧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江跃与冯力却呆在原地面面相觑。 “诶,你说,我们这不是在做梦吧?” 冯力的一句话说出了两个人共同的心声。 “你发现没有……” 江跃从地上爬起,掸掸裤子,朝俞陌津消失的楼角远远望去,像个大人似的沉吟着说道: “他最近似乎脾气变得好了。” 冯力除了附和着点头再没有任何话说了。 ……一年一度的高校生游泳比赛在寒假刚刚开始的时候正式拉开了帷幕,作为市里名队的市一中游泳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展示实力、继续称霸高校泳坛的机会。以萧驭南为领队兼任指导教练、三年级生屈曜为队长,包括肖野、殷卫等众多特招生的队型迅速形成,自然,其中更少不得新近加入的一年级生俞陌津。 此时,比赛占用市一中的游泳池,队员们更兼得地利、人和两项有利条件,看台上不畏严寒赶来给自己同学加油的学生中有很多都是穿着市一中制服的。 被江跃和冯力撞到的俞陌津正是刚从看台上走下来,临近自己所参加的项目而要去检录,是以只在泳裤之外简简单单披一件浴袍而已。 江跃与冯力回到看台的时候,正好瞧见教练身边有几个空位,于是便坐了过去。刚一坐下,就听见教练的叨念不住口的从嘴里冒出来。 “该死的俞陌津!大冷的天只披一件浴袍下去,叫把羽绒服穿上他也不听,真要是冻感冒了怎么办!真该死!” 两个小男孩不由得面面相觑,江跃不由得说道: “教练很关心俞陌津喔!” 萧驭南瞧了两个人一眼,暧昧地笑了起来。 “他是我拉进队里的,我不关心他关心谁啊。” “我觉得俞陌津最近脾气好多了呢,都是教练你的功劳吧?” “啊?……啊啊。” 萧驭南含混不清地应着,只听江跃又说: “这样说来的话,俞陌津一定很尊敬教练您了。” 教练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冯力忍不住反驳说: “才没呢!你没注意,俞陌津从来喊教练的时候都只喊一声‘喂’,一点也不礼貌,哪儿称得上尊敬呀!” 教练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嘿嘿。” “可是教练生病的时候,俞陌津还管我要过教练的住址呢!” 江跃身为游泳队的小助理,自然做有一份全部队员的家庭档案,其中也包括教练。 只见教练一下子来了兴致,眼睛里几乎亮亮的闪烁着光芒。 “真的?——我说呢,他怎么会突然找到我家,原来是跟你要的啊。” 教练的语气不明,听得江跃微微有些惶恐。 “教练……地址给了他,没有关系吧?” 萧驭南连连摆手。 “没关系没关系,多亏你给了他地址,不然啊……我就是独自一人病死在屋子里,也没人发现呢。” 两个小男孩不约而同张大了眼睛。 “那么严重啊……” “是呀。” 江跃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那时候俞陌津脸色沉沉的,我还怕他会做出对教练不利的事情呢。” 萧驭南不禁失笑,念头一转,又忍不住叹息起来: “俞陌津不会做出趁人之危的事情啊!——唉唉,你们都不了解他啊。” “原来果真是因为教练的缘故啊……” 冯力搔搔脑袋。 “原先我们还以为是因为女孩子的缘故,所以俞陌津才会变得这么好脾气。” 越说越小的声音实在是由于教练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冯力不由自主闭住了嘴巴。 “为什么这么‘以为’啊?” 笑微微的教练简直比板着脸的俞陌津还要可怕耶。刚刚发现这一真理的冯力就很不幸地被迫面对教练紧迫的注视,吞了口口水,才战战兢兢地说: “好、好多女孩子都跟我们打听俞陌津,所以我们想,他这么受女孩子欢迎一定有女朋友吧。那次还有个特漂亮的大姐姐过来找他,我们都说他们俩特别配……” “哼。” 看见教练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些,冯力才敢问出来一句: “难道他们不是一对吗?” “哼!” 没得到答案的冯力只觉得教练的目光像是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抓住似的,眼睛一亮,猛地起立,朝着下面大抡胳膊。 “俞陌津!” 突然响亮的声音把旁边两个男孩都吓了一跳,然后顺着教练的目光看去,发现俞陌津已经站到了出发台左近,斜斜挑上来的视线正好往他们这个方向瞧来。 ……好象很不耐烦很不高兴的样子喔,好可怕! 两个男孩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当中看到了相同的讯息。 而一边的教练却恍若未觉,仍然兴冲冲的朝俞陌津挥手,确保已经引来了对方的注意力,才大声喊道: “俞陌津!你小子给我好好游知道吗!” 那边不耐烦的轻轻摆动起来的手仿佛在说:“知道啦知道啦,臭老头你烦不烦呐!” 两个男孩再度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么无礼的回应何以会叫教练笑得眉飞色舞,连嘴角几乎都咧到了耳根。 毕竟俞陌津是人不是神,刚学游泳几个月而已,能拿到一个一百米蛙泳的小组第一也算是很不错的事情了。知道他的经历的人,都称赞他是匹黑马,若再好好调教一番,次年的比赛绝对不在话下。 (这里请允许我絮叨的说明一下,一般高校游泳比赛都按成绩定名次,也就是说不存在初赛复赛决赛,只游一次,然后按各自的成绩决定名次,所以即使拿到小组第一也很可能进不了前几名……) 只是每一个想要当面夸赞他一番的所谓泳界耆宿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甚至连身为市一中游泳队的领队兼教练的萧驭南也不知去向了…… 市一中游泳队自然再次大获全胜,包揽了大部分的冠军或者亚军,兴奋的队员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商量了半天,最后由队长屈曜拍板定音,决定大家伙儿一块找家不错的小酒馆好好庆祝庆祝。 然后众人的欢呼声中,有人发现了问题。 ——教练呢?还有俞陌津,他们去哪儿了呢?游泳队全体的庆功宴,总不能缺少他们两个吧? 于是接着又叽叽喳喳的商量着分派人手,兵分N路,寻找那两个一声不吭就溜掉,现在又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家伙。 江跃和冯力分在一组,其他人早想好了各式各样刁钻古怪的躲藏地点,一个个兴奋的不得了的表情不像是找人,倒像是在玩大规模的捉迷藏。他们俩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似乎教练的办公室刚才并没有被人提及。平时的教练总喜欢在校园里晃荡,要不就窝在游泳馆里跟救护人员侃大山,他的那个正式的办公室也就逐渐地尘封在队员们的记忆当中。 虽然也觉得那里没多大可能找到他们,但是抱着过去瞅一眼而已的随意态度,两个人慢悠悠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不熟悉的道路让两个人一通好找,多亏瞧见了“体育组”的大招牌,才绕到目的地。 因为是假日,学校教学楼里静谧得怕人,两个人更是着意放轻了脚步,离着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能够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声音。很快分辨出那正是教练的声音,两个人大喜过望,想要立刻出声招呼,却听见俞陌津的声音同时响起,潜意识里不由得瑟缩一下,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心中打的都是“先观望一阵再说,不要轻易打扰了他们”的念头,也就悄悄地靠墙站立门边,等待里面的二位结束对话。 “……别丧气了啊,今天你游得很不错啦。” 这是教练的声音。江跃很惊讶的想着,听教练这么说,难道那个一向惟我独尊的俞陌津也有丧气的时候吗?刚刚的比赛虽然没能拿到名次,但是对于一个仅仅练了几个月的初学者来说,已可以说是极大的成就了。学会游泳已经二年却全无建树的江跃相比之下简直汗颜以对。 没听见俞陌津的声音,门口偷听的两个男孩正想趁机出声招呼,却听见屋里教练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不过比起刚才的比赛,我更想问点别的……” “什么?” 好奇的江跃和冯力都感觉自己心里的声音与俞陌津同频率地发出疑问。 “嗯,想问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叫我的名字呢?” 稍稍顿了顿,教练那浑厚的男中音又低低的响了起来。 “如果不是今天被人提醒了,我还真没发现原来一直以来你只把我叫作‘喂’……” 听见教练苦笑的声音,江跃不由得紧张起来,隐隐的有些后悔在比赛时跟教练啰七八唆的说了那么多。 “……哼。” 绝对俞陌津式的回答传进耳朵,即使一向惧怕着那个人,两个男孩也不由自主的在心里发出“果然很酷……”的感叹来。 “让我来猜猜啊,应该不是你讨厌我的缘故吧?……” 冯力想为什么“应该不是”这个缘故呢?难道不是因为讨厌所以连名字也不叫一声吗? 屋里的俞陌津没有回答。 “……那么,我猜,是因为你在害羞吧……” 两个男孩还顾不上吃惊,就听见里面传出来教练的一声“哎哟!”,第一个反应理所当然就是——教练被俞陌津揍了一拳。可是细想又觉得不对,明明应该是呼痛的叫唤,怎么听起来却似乎满当当的蕴涵了无尽的笑意? 促狭的,叫人心生疑窦。 “啊哟,恼羞~成怒了喔!” “呸!瞎说什么呀你。” 连在门外偷听的江跃和冯力都觉察得出,俞陌津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底气不足呐。 “呵呵……” 教练的笑声响过,屋里就再没传出来声音,倒是好象打架似的响动闹腾起来,但闹不过片刻而已,又安静了下来。 江跃和冯力面面相觑,往门口挨了几步,想要出声招呼,但终究害怕惹恼了里面的俞陌津而谁也不敢先发出声音。站了一会儿,突然发觉一派安静的屋里似乎间杂着莫名其妙的响动,唔唔哝哝的,还吧唧吧唧的,想不出里面的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 好奇心起,江跃和冯力凑到门边,惊喜的发现门板虚掩着,露出细细的一道缝来。 眼睛对准不过手指般宽窄的缝隙,往里面一张,不由得大惊失色。冯力几乎便要惊呼出声,好在反应够快,张了张口,声音没有发出,自己的手就已经捂住了嘴巴。江跃也是吓得够戗,瞪直了眼睛,张口结舌。 而屋里的两个人则完全没有觉察到近距离之内竟然有两个偷窥者,他们正旁若无人的激烈的接吻——也无怪乎门口的两人会讶异如此了。 俞陌津正站在办公桌边,两条包裹在运动裤里的长腿似乎没了力气,整个人半倚半靠着桌子,扶住桌子边缘的手支撑着略微后仰的上身,闭合住的眼皮微微颤动,连带着眼睫毛也不住的颤抖起来。 门口的江跃和冯力头一次发觉原来俞陌津竟然有这样又密又长的睫毛。 萧驭南则一手揽在俞陌津的腰部,另一只手托扶住他的后脑勺,掠夺的唇舌长驱直入,强硬地搅乱平静的一池春水。过于猛烈的唇舌相交,令门外的两人简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彼此纠缠一气的粉红色舌头。 原来刚才听到的“吧唧吧唧”的响动就是这样发出来的喔。这样想着,江跃的一张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萧驭南的亲吻明显有了越吻越下流的趋势,只见他扶在俞陌津腰间的大手不知不觉移到前面,很轻易的就探进了宽松的运动裤,一把握住对方的脆弱。稍稍挑拨几下,俞陌津苍白的脸蛋顿时涌上大片大片鲜艳的潮红色。 “唔……”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谁也不会想象得到那个一身硬劲的俞陌津居然会发出如此诱人的呻吟声。门口的两个男孩从没见过这么刺激的情欲画面,虽然免不了脸红耳赤,可是哪个也不情愿就此离开。以“再看一眼就走再看一眼就走!”的这种想法安慰着自己,可是“再”了不知道多少眼,两个人还是保持着偷窥的姿态不动。 “到这个时候,你会叫我什么呢?” 萧驭南咬着俞陌津的耳朵,不住的呢喃,手上的动作丝毫没缓。隔着运动裤看不清他的动作,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见俞陌津竟浑身颤抖起来,头搁放在萧驭南的肩头,有气无力的呻吟。 “让、让我……出来……” 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恳求了。 萧驭南却舔着他的耳廓,喃喃的说: “你……叫我什么呢?总不会还是‘喂’吧?” “嗯……嗯,萧、萧驭南,我叫你萧驭南!” “嗯?” 运动裤下的突起略微一动,俞陌津顿时尖叫起来。 “啊——!” 得不到纾解的欲望反而受到更加猛烈的刺激,就连一贯刚硬的俞陌津也抵受不住而完全抛开了理智。 “南、南……让我出来,南!” 萧驭南满意的笑起来,运动裤下的手指动了几下,随着一声压低的叫声,俞陌津浑身瘫软地伏在萧驭南的怀里。 “乖啊。” 萧驭南安抚似的拍拍俞陌津的后背,搂抱着他转了个身,自己坐上了桌子,由于他的身材十分高大,因此垂下的两条腿仍然坚实地踏在地上。他亲了亲俞陌津的脸蛋,以诱惑似的口吻呢喃着说道: “宝贝儿,还想要吧?” 俞陌津脸上的潮红未褪,此时佯装出来的凶狠甚至连门外的两个男孩也吓不倒,更不用说老奸巨滑的萧驭南了。 他呵呵笑着,大手整个贴上俞陌津的臀部,暧昧的姿态令俞陌津脸上的潮红益甚,两个人过于贴近的身体,更叫萧驭南十分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的某些生理变化。他笑得像只正在偷腥的猫,吧唧一口,又亲上了俞陌津的脸蛋。 “乖啊乖啊,来吧,宝贝儿。” 俞陌津狠狠瞪他一眼,即使明知没什么威力,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一咬牙,他抬手揽住萧驭南的脖颈,长腿高高提起,一条接着一条放到办公桌上,整个人以跨坐的姿势紧贴住萧驭南,明显的觉察到对方蠢蠢欲动的勃发部位,小脸越发的红了起来,牙齿也紧紧咬住嘴唇。 门外的两个男孩已经对屋里的这一幕叹为观止了。一直不停的听人说到俞陌津拥有的绝好的身体素质,以及他那一身弹性十足的柔软肌肉,如今真真正正地见识到了——果然是柔软无比的肌肉啊,连那种姿势都做得出来。 “别咬了,当心把嘴唇给咬破了。” 一面说,一面侧头找到俞陌津的唇,轻巧的翘开锁紧的贝齿,不叫他拿尖牙利齿虐待那两片叫自己怎么吻也吻不过瘾的唇瓣。 接吻的同时,萧驭南稍微抬高俞陌津的窄小臀部,有空隙来拉开自己牛仔裤拉链,接着又顺势扯下对方的运动裤。 刚刚迸射出的白浊液体有少许流到后庭,萧驭南的手指十分轻柔的在后穴附近不断按摩,等到放松得差不多的时候,扶着俞陌津的腰,引导着他向自己早已一柱擎天的欲望慢慢坐了下去。 “呜……” 喉咙中滚动着模糊不清的呻吟,未曾形成音节便流泻到另一个人的口腔当中。 巨大的欲望缓慢地没入俞陌津的身体,他表情痛苦地用力吸吮着萧驭南的唇舌,希望可以借此转移开对疼痛的注意力而减轻一些下身被刺穿的不适。萧驭南继续按摩他的后穴,感觉到怀里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才放任自己的欲望在他身体里尽情的驰骋。 疼痛过后紧随而来的是灭顶的快感,欲望重又高涨起来,抱住对方脖颈的俞陌津颤抖着摇摆身体,欲望紧贴在对方腹部上不住的摩擦,而对方深埋进自己体内的硬挺一下接着一下的往更深处顶去,令自己渐渐有点禁受不了。 男人充满阳刚气息的铁臂圈住自己的腰,不自禁就有些心弛神醉,被撕裂的疼痛远远比不上贪恋更多激情爱欲的心情,俞陌津的眼眸中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水气,他强忍住疼痛,舌头纠缠着舌头,同时使劲将身体往下一坐。 过于猛烈的刺激让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大叫出声,随后便是连连不断的喘息。萧驭南亲昵地在俞陌津的脸上亲吻,接着,又像是抱小孩一样把他紧紧搂进怀里,拍着他的背脊轻声呢喃: “乖,歇会儿吧。” 门外的江跃和冯力再一次面面相觑,发现彼此都红着一张脸的事实令他们不约而同轻笑起来,随即反应过来,飞快地捂住了嘴。好在屋里的两个沉浸在情欲的余韵当中未能自拔,也就没有听见门口的些微响动。 江跃和冯力决定先撤退再说,毕竟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里面的两人,于是着意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往外走,直到确保即使发出声音也绝对不会传进教练和俞陌津的耳朵之时,对看一眼的两人才猛地撒腿狂奔起来。 气喘吁吁地跑到游泳馆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堆队友,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显然是都徒劳无功,没能找到那两个人。 叽叽喳喳的又议论了一阵,估摸着那边的两个人已经收拾妥当,江跃这才小心翼翼的建议说: “要不……我们去教练的办公室看看吧?” “啊!我怎么没想到那里呢!” 猛拍一下大腿,一脸恍然大悟状的说出话来的是肖野。而随即旁边发出的一声大不服气的冷嗤以及接下来的一句语带嘲讽的话,则是来自于一向与之对立的殷卫。 “呿。蠢货!” 肖野立刻横眉怒对,和身扑了上去。 “你小子找死!” 眼看两个人之间又要爆发第N+1次大战,众人赶忙分别拉住他们,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传进每个人耳朵里的一句口气懒散却又充满威严的话语则丝毫不亚于及时雨。 “干什么呢你们!?” “教练!” 望见以十分随意的姿态跟俞陌津勾肩搭背走过来的教练,大概众人都会把那种颇为亲昵的举动当作教练的不拘小节吧,如果是在一个小时之前看到类似的情景,江跃也会对这样“很平常”的举止一瞥而过,什么都不会去想。可是,现在,在偷偷瞧见过教练与俞陌津激烈的作爱镜头的现在,江跃望一眼脸蛋还稍稍有些潮红的俞陌津,不由自主也红起了一张面孔,有些尴尬的别开视线。然后不经意转头的时候,江跃不小心正好瞥见冯力低低的垂了下去的大红脸,不由得苦笑起来。 教练一到,肖野与殷卫也就自然而然的住了手。队长屈曜对教练说了想去聚会的打算。 萧驭南环视一周,只见众人都用超级期待的目光注视自己,笑了起来,忍不住打趣着说道: “好精的算盘哟。打定了主意要叫你们教练荷包大出血是不是?” 众人嘿嘿一笑,都知道这么说的萧驭南早已默许了大家的想法,果然接着听见他说: “那就——走喽!” 众人的欢呼声中,一窝蜂的簇拥着教练往外走去。跟在后面的江跃眼尖的发现,教练的手一直托扶在俞陌津的后腰部位,而俞陌津……似乎有点举步维艰的样子,顿时就感到自己额顶一大滴汗珠顺着发际忽悠忽悠地淌了下来。 虽然众人起哄了一路,叫嚣着要狠宰教练一刀,不过最后还是来到一家并不十分醒目的路边小酒馆。说到底,闹哄哄的一大帮小鬼们实在不适合出现在高档优雅的饭店里,弄不好吃饭吃到一半就会给忍无可忍的老板赶了出来。 看见有男有女的一大帮学生模样的孩子吵吵嚷嚷的边吃边闹,其中还夹带一个痞了吧唧的“大龄儿童”,即使是近似于路边摊的酒馆老板也不由得瞠目结舌了。 叫了不少酒,即便在座的大多尚未成年,那也顾不得了,啤酒白酒摆了满满一桌,你推我搡的敬了好几圈,大家都有了些醺醺之意。 萧驭南毕竟年长了他们将近一倍,酒量跟他们一帮小鬼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被啤酒白酒混着灌了好几大杯,依旧神采奕奕。此时的他正忙着照顾喝得一塌糊涂的俞陌津。 大概是最近一段日子,俞陌津的脾气大为收敛的缘故,队员们对他也渐渐的不再多有畏惧,有事没事的还聚到一块儿聊聊天什么的,今天更是如此,不知怎地,大家都喜欢朝他敬酒,一杯接着一杯,那小子倒也爽快,酒到杯干,从不推辞。萧驭南好心要代他喝上几杯,却被他不识好人心的一把推开杯子,顺带着还凶狠狠的瞪过来一眼。 于是平时极少沾酒、本身又没多少酒量可言的俞陌津就这样被灌得醉态可掬了。最后还是萧驭南摆出了教练的架势,才终止了游泳队集体向俞陌津敬酒的行为。 萧驭南不着痕迹的将俞陌津揽进怀里,挟一筷子青菜到他嘴边,醉醺醺的俞陌津乖乖张开嘴巴,一口咬住筷子,吮呀吮的,好半天才不甘不愿松开牙齿,末了还冲着萧驭南送出一抹无意识的傻笑。 萧驭南忍不住捏捏他的鼻头,宠溺的笑骂一句: “小白痴!” 然后突然听见旁边响起一个故意装得酸气十足的声音: “教练好偏心耶~!这么照顾俞陌津,都不理睬我们了。” 话音刚落,就激起一片“是呀是呀”的附和。 萧驭南抬头一看,说话的是队里一个很可爱的女孩,此时正撇着嘴巴,作出一副十分不满的神情。 “是因为他醉了我才关照他的呀,要是你醉了,我也这么关照你。” 萧驭南不正经的笑笑,暧昧的语气说得女孩微微晕红了脸蛋。 “真是的,教练就喜欢开人家的玩笑。” 不依不饶的撒娇声刚好掩盖住俞陌津一句含混不清的话语,不过与他靠得极近的萧驭南却听得分明。 话是对萧驭南说的,他说:“你敢!我扒了你的皮!” 好笑之余,萧驭南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俞陌津,俯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我自然不敢啦,乖啊乖啊。” 顿时醉得迷离了双眼的俞陌津老老实实的靠进萧驭南的怀里,脑袋蹭来蹭去,找到一处最舒服的位置,便窝着不动了。 萧驭南笑微微的紧了紧怀抱。 小酒馆里吵闹不断,坐到角落处的死对头肖野与殷卫因为正在拼酒中,而避免了一场全武行的开展。另一边被一群好奇的小鬼围在当中的萧驭南(自然还有他怀里的俞陌津)则无可避免的被问了一大堆希奇古怪的问题。 比如…… “教练你有女朋友吗?” “教练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教练你喜欢小孩吗?” “……” 萧驭南忍不住想,早知道落得如此悲惨境地,干脆也装醉得了。他羡慕的低头望一眼逐渐睡着的俞陌津,叹了口气。 不过心中还是非常庆幸于他们没问出“教练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呀?”这种问题。 脑袋里刚往这些有的没的转悠了一圈,就听见有人问道: “教练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呀?” 郁闷了。看来很多事情都禁不住念叨啊。 萧驭南笑得完美,即使是有心观察的人也瞧不出丁点端倪,笑说: “那还用问?!” 理直气壮的口气引领着在座诸位的思路转向了常人眼中理所应当的答案。 “好了,别问啦,天色不早了,撤吧。” “啊啊不要,再一个,最后一个啦!拜托哦!” 拗不过小女生骨子里透着强硬的撒娇,萧驭南只得点了点头。 一群女孩头挨着头叽叽喳喳了好一番,才推出一个代表,清清嗓子,发问道: “教练,听说你现在跟一个大美人同居,是不是啊?” 一愣,瞧见眼前期待的目光一片片,萧驭南更加止不住啼笑皆非。 “你们问这个干什么呀。” 为首的女孩半开玩笑的说: “我们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啊!教练可是我们大家的国民偶像呢。” 周围又是附和声不断。 萧驭南叹一口气,很无奈的点一下头,不出意外的听见大面积范围里响起的抽气声。 “教、教练……真的?” 再点点头。 “可、可是我们刚才那个是瞎说的呀!怎、怎么可能?” “啊?你们是在质疑我的魅力吗!?” 众人连连摇头,有人好奇的又问: “是什么样的女人啊?” 萧驭南答得理所当然: “大美人啊。” 一下子皱起眉头的大有人在。 “教练你这样说,感觉好象在敷衍我们耶~!” “啊啊,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啦,真是失败呐。” 嬉皮笑脸说着话的萧驭南很快被一阵“原来教练骗我们啊!”、“真是过分!”“不可原谅!”的撒娇式的抱怨彻底淹没了。 而吵吵闹闹的一群人谁也没发觉教练绵长的深邃眸光正温柔地投向被他紧紧搂进怀里的男孩。 偶又开始填了………… 因为非典放假期间,所以就加紧多写几篇啦啦~~偶是那种只要有兴趣,最多十天就能填一个坑的……呵呵,现在天天坐在电脑前写写写……挺兴奋的。 这篇正文填坑中,熟悉练央的大概知道,这个题目以前用来写过一篇同人,不过原创同人大不相同啦,只是名字相同而已啦。 于是,萧尧他舅舅萧驭南的故事……即将登场。 百无禁忌,鸡蛋西红柿来者不拒,欢迎欢迎大家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