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 晓春(大陆)   稳重自恃的杜震函原以为那只是一夜的放纵,船过水无痕,因此他放任自己再纳喧闹的酒吧与那魅力四射的男人阿森, 以最原始的方式肉体交缠…… 没想到,一夜荒唐的游戏,竟在一夜之后延续在母亲二度再婚的婚礼上, 震惊地发现一夜情的对象是新任继兄弟,霍昀森,阿森。 俊逸的脸庞,不羁的眼神,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觉,‘你吸引我!’霍昀森说。   那忠于自己感情的幽深眼神步步进逼,   杜震函不自主感到慌乱、无法招架。   究竟是在适当的时候遇上适当的人,   或是在最不适当的时候碰到最不适当的人……   杜震函无法狼狈而逃,   只好屈服于命运女神的指示,成为命运的信徒…   1——5   1   这次是临时决定回国,得州的传媒公司起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凡事仍须亲力亲为,加上博士论文也才完成一半,其实也不是太走得开。完全是章芝玲女士,也就是我母亲的几通电话让我心软,她说这次的婚礼对她来说很重要,希望我无论如何抽出时间来观礼。母亲的确是位很有风情的女人,在国内的房产界颇有些名气,先后嫁过高级珠宝商和政府高官,现在即将成为她第三任丈夫的是泰华集团的二老板,人称“华莱士”的商界奇才霍诚定,在我看来,她比那些图有美貌的年轻女郎不知聪明、有办法多少倍。   起码有几年没有回国,道路改造得已经有些陌生,我一下机场就去了事先预定的酒店,我比较习惯自己安排行程计划,相信逗留在此地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一直想去国内其他地方走走,比如西藏。   婚礼后一天举行,前日晚上,实在无聊,就在十点左右驾车出去兜风,听说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和夜景一样精彩,也许可以趁此机会体验一下。   再过两个月我就满三十岁,这个年龄的男人,自制力已经不容小视,自二十五岁后,我就不大尝试放纵了。虽然我脾气并不古怪,但也不是太好相处,可能是凡事一向追求完美的缘故,难免给周围人一些无形的压力。其实偶尔,我也会渴望温度与热闹。   那是一家据说该市很着名的高档音乐酒吧,前半晚在里面举行了一场官方组织的交谊舞大赛,海报贴的满街都是,所以我找到了那里。可到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舞池内刚在清理,背景音乐是蓝调,到十一点左右,这地方又恢复本色──声色场,光鲜的人群陆续登场,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我觉得这个酒吧多少也算有些特色,不由生出些新鲜的好感来,当时有点后悔自己穿了西服出来,于是脱了外套交给服务生,松开衬衫领口,移坐到吧台边叫了杯威士忌加冰。   五分钟后,我接收到一道灼人的视线,追溯到视线的主人,她对我微微一笑,暗示意味十足。这个笑我很熟悉,我知道自己的魅力从未减退,无论是风度、眼神、谈吐、举止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掳获猎物,只是近年来,我对游戏性质的事情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热衷投入,也许,今晚可以破个例。   还是男人占了上风,她朝我走过来,妆并不很浓,有种清纯的丽,很矛盾也很吸引人,高耸的胸部和完美的轮廓都在彰显这具年轻热情的肉体有多么诱惑,呵,杜震函,今晚可有个高质量的遇。   对方的纤纤手指大胆地抚上我的脸,挑眉道:“这样的帅哥居然一个人?”   “我在等人。”   “怎么,她没来?” 红润的面孔表明她醉酒。   “她已经来了。”我轻扬起嘴角。   她咯咯笑起来,异常妩媚:“男人好像没有不滑头的。”看来她的脑子仍是清醒的。   “我只是讲了真话而已,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能请你到我的桌子上喝一杯吗?”   “我请。”扬手叫了上好的洋酒让服务生送过去。   对我的慷慨,她有些惊讶,然后暧昧不明地一笑:“是个大少爷呢,嗯?”像我这样的“公子哥”,她一定遇过不少,但如今的女人,再老辣,主动权仍掌握在男人手里。   她拉着我的手走到角落的桌子,这其实是个很好的调情的地方。   “你是想把我灌醉么?”她笑着拉我坐下。   我摇头:“如果你不情愿醉,再多买几瓶酒都是没用的。”   她的手缠上我的腰,算是非常温和的邀请:“唉,为什么我总是碰上情、场、老、手。”   “难道你不想要一个熟练的情人享受乐趣?”   “如果是你,我是情愿的。”她凑上来亲吻我的嘴唇,这方面我有点洁癖,微微避开头。!   “怎么了?”她突然变得风骚入骨,整个人贴上来。   “我想,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亲热。”我抱住她带香的身体掩饰这个不近人情的坏习惯。   “艾莉,你还真是骚啊,阿森两天不来,就钓了新凯子。”一个染着金黄头发的男人上来打断了我们的情浓。   我看见他身后站着一个一副雅痞模样的年轻男子,犀利的眼神、不羁的嘴角、笔挺的鼻,黑T恤衬出他一身漂亮但不夸张的肌肉,破牛仔裤裹着修长的腿,英俊的面孔让人过目不忘,就算他站那儿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却也有种桀骜迫人的气势。   我可不想头一次出来就倒霉地惹上什么帮派人物,也知道国内这类店面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太平。我想,怀里的女人多半是他的“旧识”。我当时以为,自己可能已经惹上点小麻烦。   “哥,你怎么又玩失踪!”美人跳出我的怀抱,迎上去,给了那黄毛一个拥抱,我又想,问题看来没有想象得严重。   “兄弟,你福不浅哪。”黄毛小子上前来,突然亲密地搂住我的肩膀卖熟,“我们艾莉可是眼光奇高啊。”   我没说什么,平静地应付他的粗鄙,这类男人在这个世界每处角落流窜,见怪不怪。这个叫艾莉的女人,若不是气质尚高雅,我也不会轻易出手,可显然,她的兄弟并没遵循族群规则。   “这位是阿森,艾莉的男朋友,兄弟,你可要加把紧啊,哈哈哈。”他开了个无聊的玩笑,在艾利的斥责声中,匆匆转向别的桌子。   那个英俊的叫“阿森”的男人这时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无声地递给我一支烟,我其实不大抽,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接了过来,他靠过来替我点上。微微火星投射进他的眼睛,使得那双眼更加深邃难测。   我的心猛地一抖,有点诧异在一个陌生人的双眸里看见如同星辰般狡黠却沈静的光辉。   “没见过你啊。”这是他的开场白,轻轻吐出一口烟,对着我不经心地问了句,眼光却瞟向他身边的艾莉,我没有答话,我想我的答案对他来说也不重要。   “你喜欢他?”他突然这样问艾莉。   艾莉似乎在与他赌气:“听说前阵子你去了海港度假,居然走前都没有跟我说一声,我看你根本没有兴趣再搭理我了吧。”她的脸掩不住沮丧和伤心,“所以我决定离开你了,这是我的新男朋友,他各方面──都比你行。”这话说的太过了,存心给我惹麻烦呢。   “是吗?”他淡淡地应了声,有些无情地朝我看了眼,虽然被临时作了挡箭牌,我也无所谓地笑了笑,“那要恭喜你喽。你爱找谁找谁,这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   外表出众,加上年轻强壮,还不知道“在乎”为何物,富有攻击性,游戏人间,不负全责,想必也不会有机会单独赴海港度假,啧,真是十全十美,像个十全十美的笑话。不知道剥开表皮,是个什么样的灵魂。五年前,我大概也跟他差不多。   也许是不屑的表情有点外露了吧,他敏锐地回头盯上我:“除我之外,她还没有主动邀请过其他男人。”然后他起身对艾莉说,“不要对男人期望太高,对你别好处。”   “阿森!你等等。”艾莉这时猛地站起来,眼睛里突然燃起火花,她绕到我身边状似亲昵地搂住我,“说你爱我。”这招并不高明,但我不是一个吝啬的男人。   “没有人会不爱你,我也不例外。”   “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吗?”她看着我,希望今晚上能在那个伤她心的人面前挽回一些尊严,虽然那尊严很卑微。   “你说了,我才知道能不能为你完成。”   她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投入我眼前的一个酒杯,那药片遇水即溶,她优雅地夹起杯脚,递到我面前:“喝了它。” 看来今天,我注定要为一个连名字都未来得及交换的女人付出一点,可从另一个角度看,也不算太糟。   也许是这个竞争场景太刺激,也许是今夜的背影音乐有些太疯狂,也许是长期的成功人士扮演得太好,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喝下这杯毒酒。那个阿森挑了挑眉,表情玩味起来,瞪着他曾经的女人和一个无聊的陌生情人之间上演的闹剧。   他豁地转身:“不打扰你们作乐,拜。”我似乎成了他们之间的调剂品。   突然间,腰间窜起一股冲动,让经验丰富的我立即意识到了事态已急转直下,艾莉的眼睛有些愤怒地盯着阿森的背影,伸手一把拉住我,用足够大的能让走在前面的阿森听到的声音宣布:“你,进来陪我。”   她抓住我的手臂转到酒吧的一个包厢里,甩上门后就开始急迫地解我的皮带,松开我的衬衣扣子,踮着脚吻上我的脖子……我想任何男人都很难拒绝这张火热的请谏,何况是在饮过那杯催情酒之后。   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阶段,居然有人推门而入,我本能地看去,正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看来特别心惊。衣衫不整的艾莉回头看住阿森,一边用纤纤手指挑逗我,一边满脸挑衅地瞪着他,我突然没了兴致,我可以放纵可以玩,但不能被人当猴子似的旁观,我轻轻推开身上的女人,虽说男人的欲火不能说停就停,但要玩成人游戏,眼前这个并非唯一的人选。   门在这时却被阿森反手锁上,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大波动,但隐含着侵略性,我感觉得到。他脱去黑T恤,露出线条匀称的身体,邪笑着一步步走上来,艾莉没有阻止也没有再看他,直到他轻轻抚上她的后背,低头在她耳朵边说:“你想跟他玩,还是跟我做?或是──一起?”   艾莉浑身一颤,又一次纹丝不动地抱住我,她很紧张,手指越掐越严,这个男人对她的影响力可见一斑。阿森的右手这时有力地拥住了她优美的腰身,我想挣脱他们离开,却被他的另一只手阻止,他的腕力惊人。   他沿着女人优美的背部曲线有技巧地一路吻下去,她弃甲投降……女人始终拒绝不了一个她深爱的男人。艾莉发出呻吟,洁白的手臂却攀住我的脖子,异常煽情。那个男人居然开始解开牛仔裤,整个人重重靠过来,艾莉的身体全压在了我身上,我的背贴上了墙,有点凉,脑子乱起来,再经验老道也不知道眼前这情形属于几级状况。阿森有节奏地用身体挤压着艾莉,我也起了反应,那个“停”是怎么也没法脱出口,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的自制、我的忍耐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浆糊。   2   当年最放纵的时候都没有玩过3P,我觉得与别人分享一个女人很恶心,但这次,我见识了赤裸裸的欲望,完全出自于本能的娱乐,男人的眼神、女人柔软的身体,都让我不由得一阵兴奋,没有压力、不顾后果、丢弃责任,只有肉体的回应、原始的需索,倾巢而出的兴奋支配了全身……   一只手探入我的后腰直接划入底裤,我的臀部肌肉一阵紧张,那个掌心的触感绝对不是属于女人的,难道──我猛地睁开眼睛,吃惊地望着正在我眼前投入地爱抚艾莉的男人,妈的,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接触我身体的手正有节奏地徘徊不定,时而回到腰际,时而又转战臀部,最后竟然往前直捣中心!当时真有点懵了,我发誓我可从没给个男人摸过,顿时浑身僵直,又生怕艾莉发觉。我伸手一把扯住他的头发,他抬起头邪邪一笑,伸出舌头舔了我制住他的手臂,我像被烫了一下似地放开他,艾莉还在我们之间,无力地趴在我胸口闭着眼喘息。这时,阿森伸出左手猛地扼住我的后颈,一个用力,他吻住了我,紧紧的,用灵活的舌头搅着我的,那时的震惊真是无法用言语表述,肺部的氧气都像被他瞬间吸尽似的,唇舌因他近乎固执地纠缠吮吸而麻痹,潮热沈闷的呼吸伴着罪恶的诱惑拉我进到一个黑暗无边的欲望深渊……   在没断气之前,终于挣脱了他──缓缓擦去嘴角的银丝,有些狼狈,他则一脸促狭地看着我的反应。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三秒钟,我的心阵阵不安,谈判桌上我可从没这么失常过。   我瞪着他,一下推开身上的艾莉,扣起裤子拉链,捡起地上的衬衣准备退场,这个游戏我不想玩也不能玩了。艾莉清醒过来,她似乎才对目前的状况感到窘迫,当然她并不知道刚才的一幕……她快速拉上了衣服,看看我又看看她的阿森,有点儿茫然失措。大小姐大概也没这么疯过,一脸后悔的样子。   我苦笑,真不知道今晚怎么就这么不顺。走了几步,手臂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我诧异地回头,是那个邪恶俊美的男人。   “想干嘛?”我开始不耐烦。   “艾莉,你出去等我。”他下了一个古怪的命令。   “阿森,跟他没关系,我……”   “出去──”他走过去拉开门,眼睛却看着我,“我要跟他谈谈。”   “阿森……”   “我保证不对粗,行了吧?”   我也终于听出艾莉的意思了,原来她认为我会被这个男人揍,这真好笑,我也是有段数的正规军,他能对我怎么样,要不是喝了些不该喝的东西,他一定不是我的对手,于是我安慰艾莉说:“真的对粗,他也未必打得过我。”   我的话令男人立即露出兴味十足的冷笑,艾莉只好退了出去。   他甩上门看了我五秒钟:“看不出你还蛮有意思的。”   “看不出你还真挺无聊的。”我想出去找个女人,和他在这儿耗没意义,“还有,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   他用身体挡住我的去路:“名字,我想知道。”   “杜震函。”我很自然地说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干脆,“你现在知道了,我可以走了?”   “你难道不明白我为什么把你留下?”他慵懒地倚在门上。   “我只是无法理解,一句简单的中文怎么能有这么多层涵义?”   “哼,还跟我耍幽默感呢。现在这样──忍着不难受么?”他的眼光看向我的下半身。   嗅到危险的气味,我眯起了眼打量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够明显么?还是你太笨?”他走到我面前,“我想,说不定跟你做会比较有趣,刚才,刚才的那个吻我们其实都挺有感觉的,不是吗?”   “你该死的到底想干嘛?那个吻让我恶心。”而且我是讨厌人吻我的,但刚才……妈的,我想把他甩开,出去透口气,顺便让自己的欲望冷却下来,“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清醒,我不想和一个疯子同处一室,外面的女人随你挑,别见人就发情!”说这番话,反倒证明自己已经被他控住情绪,这使我很不爽。   “我没见过一个嗑了药的男人还这么有气势有定力的,可能艾莉的眼光真的与众不同吧,呵。”他突然上前一步拥住我的身体,不留一丝空隙,即使有些厌恶与不适,但那有力的双臂令我的神志开始陷入轻度迷离的状态,空气中的波动能够被灵敏地体察到,那种汹涌的敌意与对抗,随着暧昧的交缠而显得更加矛盾,我的身体升起一股热,我甚至看见他嘴角泛起的那抹独特的冷笑:“放轻松点,不过是一夜情,这没什么……”也许到明天,我们谁都不会认识谁,如果放纵本就是不合时宜的狂欢,我是不是可以理直气壮踏出这一步,让自己停止做虚伪君子一天,或是一小时。   欲焰在这个快令人窒息的包间里燃烧,周身涌动着不可抑制的威迫氛围,在粗重的喘气声中,只有彼此捉摸不定的对视和不恰当的兴奋。肉体的渴求掩饰了理智的犹豫,他主动贴近,埋首于我的颈间,我的手轻颤着抚上他光滑坚韧却又富有弹性的深色皮肤上,我闭上眼忘情地深深一个呼吸,他轻轻撕咬着我颈部的肌理往上,猛地含住我的耳垂,一把将我推到墙上,粗鲁而又急切地褪去我的衣物,昂扬的欲望暴露在对方眼前,我能够感觉到它蠢蠢欲动的交合念想,羞耻的刺激感。   “你比我想象得更带劲。”他紧迫而锐意的凝视让我心烦气躁。   “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你得逞了。”   他笑了笑,也把自己脱个精光,男性的雄姿在此刻显得特别嚣张跋扈,看似绝对不亚于我的热烈欲求正向我声讨挑衅。   “如果我真做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他半跪下来低头含住了我的下体。我低呼一声,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动作,那灵活的舌头高技巧地在头部打转,轻重急缓拿捏得极高超,一种强猛的快感使我的大脑眩晕起来,隔了一段时间,高热的液体直冲进他的喉咙,他把那些东西吐了出来,然后抬头看着我,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残留的痕迹,那种放荡不羁的表情使我浑身都滚烫起来,我没想到这么个强悍的年轻的肉体面对欲望时是这样直接,突然间,我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神,太具攻击性太富有磁力,那不是我能轻易承受的。   趁我分神的时间,他竟一下起身将我扑倒在地,全身体重都压到我身上,手指探向后方的入口,我慌乱了两秒钟,沈声道:“我不是女人,你他妈搞清楚──”   “我没当你是女人。”他邪笑着一个挺身,撞上我的胸口,力道很大,形势重新掌控在了阿森的手中,我怒瞪着他,一时也忘了反抗,双腿被大力地分开,足以让我顷刻变色。   “你让我有感觉……”他低头吻住我,发泄似的吻,他眼里的光芒在我面前一闪,之后一阵被生撕活裂的巨痛夺去我的神智,他,居然就这么进来了!“啊──滚!”我喊着,再顾不得什么,他激烈地进出着,我感觉臀部肌肤下的地毯已经有些湿润,妈的,竟然流血了,这么可笑的事发生在了我杜震函的身上,是什么驱使我跟一个认识不到十分钟的男人做了,我不确定,但代价似乎太大了些。   “啊,你把我狠狠吞了──”他陶醉地呻吟,丝毫不退。   反复的撕裂般的疼痛麻痹之后,一股熟悉的快意席卷全身,手指深深掐住他的手臂和脖子,在强而有力的肌肉运动中,我们口中发出了野兽般的闷哼和嘶吼,彼此像受到鼓舞似的愈发狂热起来。他一把将我从地面拉起来,我就势坐在了他的腿上,由下而上的强劲贯穿,敏感而紧实的肌肉紧紧地吸住他不断进入的巨物,恍惚中,也开始无法自拔,我的自控力、强势的尊严、习惯操纵别人的本能,在这一刻,全化成了空气中最不安稳的躁动因子,随灼热的气流消弥无痕。   全身的敏感地带都被激发,无意迎合他,但激情的摩擦、交缠的唇舌扯断了彼此的神经,下腹一阵紧缩,浑身痉挛似地畅快,伴随两人低声的吼叫,到达高潮,我们彻底击溃了对方,热液染污彼此的躯体──用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汗水浸湿了一切,我们在地下翻滚喘息抚摸,久久不能停止……   然后,在我胡乱套上衣服离开的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次的放纵似乎已经超出了我原有的底线,全身散架似的乏力,布满咬痕吻痕的身体像在提醒我过去两小时的荒唐行径。是我先开的门,已经没有勇气再回头看那个男人一眼,即使他瘫坐在包厢的沙发上,用那欲念过后的冰冷却也满足的眼神射穿我的背部,我也只想着尽快离开。   窜过酒吧舞动的人群,那帮色情男女,享用所有可以享用的,他们用自己的所有去换取快活,因为他们本就一无所有,我想也包括那个叫阿森的,高超的床上功夫,魅力四射的肢体语言,无懈可击的相貌,深邃高傲的眼睛,可是,经过一夜,他能换取多少他没有的。杜震函,忘了这一切,恢复正轨,这一向是你的人生准则,游戏只是游戏,过了这个夜,你仍是“风行”的总裁,斯坦福的高端精英,当然,还要记得准时出席那位永远年轻有本事的母亲的婚礼。   我得赶回去洗个热水澡,之后睡一觉,当时感觉浑身都粘腻不得劲,踩下跑车油门,腿有点发软。“Shit!”我自嘲地笑骂自己。酒后驾车是很危险,但有没人说过,过度纵欲后驾车危险系数会更高。   那一觉大概睡到第二天午后,章芝玲女士一个电话过来发难:“震函,你一向很有时间观念,今天是怎么了?参加我的婚礼让你觉得难堪吗?”   我开始系领带:“Sorry,正准备出发。”   “你务必在别墅举行的冷餐会开始之前到达,别忘了,是三点。”   “遵命。”我选了一套礼服。   3   应邀出席的宾客中有一些政界名流和当地富商,华莱士霍,为了初次便能赢得我的好感,打算亲自替我引见几位。霍诚定年近四十岁时才与前妻生育一对子女,这对龙凤胎从小便被誉为天才儿童,据说至今仍相当优秀,女儿是某个癌病基金组织的主席,儿子将来会成为我的校友,今年要去斯坦福攻读硕士,当然,这也不过是母亲在上一个越洋电话中粗略的概述后才获悉的内容,可能是她想让她这清高的儿子能到时稍微对别人表示些敬意,即使只是做戏一天,也要态度真诚到位,这个,我还是可以配合的,再说无奸不商,我又怎么会是不懂分寸的人。   冷餐会是个私人聚会,安排的大都是双方亲友及与华莱士有直接生意往来的客人,气氛相当融洽。母亲光彩照人,一脸灿烂笑容地走过来挽住我的手,她笑着靠在我肩上说道:“你这身深黑礼服,不知迷倒多少在场的小姐们,记得把握机会噢。”   我的嘴角向上扬,忽视场内向我投来的那些惊羡目光:“章小姐,今天是你结婚,不是我相亲。”也许是外表天生的优越感,我也懂得适当运用魅力打通一些渠道。   “儿子,看你表现喽。”她轻声说了句,笑着把我带到华莱士面前。   “震函真是一表人材。”华莱士并不是一个糟老头,他风采仍旧,眼神犀利,处世低调,“你母亲常常向我提起你,你一直是她的骄傲。”   “霍伯伯,很荣幸今天能成为一家人。”我与他握手,“以后还请您多指教。”现在不同以往,大家都文明先进,并不认为别人的子女有称呼自己“父亲”的必要。   “来来,这是我女儿霍昀齐。”华莱士也迫不及待把儿女介绍给我以示抗衡,“你们一定会有话题。阿齐,这是震函。”   一个美丽高挑,光四射的女孩儿回过头来,有一对超出她实际年纪的成熟美眸,竟然有几分熟悉:“你好,久仰大名了。”她不无夸张地说了句,我淡淡笑了笑,她稍稍有些脸红。   “爸,哥在哪儿?”阿齐往周围搜寻她的胞兄,“刚刚还在台上弹了一曲巴赫,转身就不见人影了。”富家子弟总是多才多艺。   华莱士倒是很开朗:“我让他去换礼服去了,这孩子在国外待得太久,完全成了假洋人,穿得太随便,成天不着调,我也拿他没办法,震函啊,将来要你费心开导一下。”话是这么说,但语气中透着股满意,他以此子为荣,不过,费心开导可能就是指日后他要来斯坦福的事。   等长辈走开,阿齐突然来到我身边:“震函,有时间吗?”倒真不拘束,她热情地拉我绕到别墅后面,“来,从现在开始,大家兄弟姐妹,不必客套了,刚我是做给我爸看的,他老嫌我们太不守规矩,哈哈。”我瞬间喜欢上这家人。   “你一定要参观一下我们的后花园,我和我哥的精心杰作。”她快乐地带领我到一个金属兰棚下,各类兰花分区阶梯式似地排列着,空气清洁,湿度保证,透风受露,避日忌烟,就算我这不懂花木的人也知道培育这满室幽香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是矜贵的兰。   “你们喜欢种花?”   “只要有生命的东西,我们都喜欢。”她笑了,透过遮光网和塑料布的阴处,可以看见阳光在她脸上跳跃,“你一定会我觉得奇怪吧?我哥比我更怪,不过,他是艺术家,我不是。”显然,哥哥是她的偶像。   “你也很特别。”对于优秀的女人,我从来不吝于赞美。   “啊!我看见他下来了。”她往窗户里张望,那儿可以看见楼梯,“我让他过来,他太讨厌酒会了,特别是婚礼,哈哈,有必要拯救他。”   也许是被她的快乐感染,我真的站在原地没有动,欣赏起满目的淡雅来。“阿齐,你到底想干嘛?”一个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浑身震了震,我怎么能忘了这把声音,低沈性感带着点专横的味道,我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得以转身面对来人时不至于惊慌失措。   四目相交,他的震惊不比我小,是的,他们一家子的眼神都很厉害,我的心如擂鼓般敲起来。他一身英挺的浅色礼服与昨晚的黑背心形成鲜明反差,无可挑剔的英俊,我不禁怀疑这人到底是魔鬼还是天使?但看来,这下是真的玩出火来了……杜震函,这可算是你迄今为止最失败的决策──耐不住寂寞去了那个该死的酒吧。   小说应该都是这样的,在适当的时候遇上适当的人,或是在极不适当的时候碰到最不适当的人,我的情况属后者,恰巧抽中那唯一一张黑桃A,命运之牌,把我搞得异常狼狈。原来一无所有的不是他,而我,则是那个最自以为是的人。   “我哥霍昀森,叫他阿森好了。”阿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为略显沈默的两个大男人作介绍,“这位是章阿姨的儿子,震函。”   霍昀森突然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拉着我走向后花园的咖啡座,我觉得他的举动有恶作剧成分。   “想怎样?”   “陪我。”他理所当然地说,表情已经恢复常态,回头还对妹妹吩咐道,“阿齐,麻烦你取两杯咖啡过来,我想和──震函,聊会儿。”   “行,等着。”阿齐未觉异样地走开。   他的手仍未松开,眼睛灼灼盯着我,像要把我的脸烧出一个窟窿来,然后他说:“真是意外。”   “我已经把昨晚……忘了,希望你也是。”我笑得并不怎么自然,老道的姿态一样也没摆出来。   “要是忘不掉呢?”隔着一张窄窄的塑料方桌,他倾身极暧昧地靠过来,鼻尖已经要贴上我的,“你说应该怎么办?”   “再缠下去没意思。”我并没有退缩,直视他,“我跟你的交集只在昨晚,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亲戚了。”   “别用这种无聊的关系来压我,就好像在提醒自己,我阿森无意中上了自己的大哥?兄弟乱伦才是世纪笑话呢,你觉得呢?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定位一下我们的关系?”他哼笑一下,我觉得他在耍暴戾。   “够了!”忍无可忍地挣脱他火热的手心,站起来,“你他妈也适可而止!”   他眼底浮现一派森冷,缓缓抬起头逼视我:“发火了,嗯?看来惹毛你并不是难事。”猛地,他也站起来,一把拉住我的领口,狠命地吻上来,热辣辣的舌头横扫我的唇齿,有点蛮横粗鲁、霸道无情,我的脑子一下炸开了锅。他也太大胆了一点,随时会有人从这儿经过──在吮吻的空档,我一拳击中他的腹部,他吃痛地推开了我。   “你这种公子爷,不吃点苦头怎么懂得放手!”我一语双关地警告他,“一切,就当没发生过!如果你想寻刺激寻开心,我可以奉陪,但不要试图威胁我,不要习惯性地发号施令!你最好记住,在我面前你还嫩点儿。”说完抬脚就走,实在不想再陷入难堪的境地。   “喂──”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但极度不满的声音。   我停了停,没有回头。   “下个月我就会动身去斯坦福。”他突然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来,一把拽住我的手臂,表情似是而非捉摸不定,然后吐出一句让我当场怔住的话,“杜震函,你对我有没有一点好感?”   沈默了很长时间,我才无力地答复:“发什么疯?你到底想怎样?”   他轻轻开口,那眼神我一直忘不了,执着到近乎天真无畏:“你昨晚离开之后,我一直待在那个房间里,直到我走出去对艾莉说,她不该利用你。还有,我打算找到你,然后再跟你做几次,因为,你实在很对我胃口。”   “你到底是谁?说清楚!你是谁?”我开口恼怒地接上去,“黑社会、大少爷、高材生、艺术家、搞音乐的,还是纯粹的享乐派?”   他舔了舔嘴唇,灿烂地笑笑,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有过这种表情:“我?我也不知道。你认为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你要是不确定,我就什么都不是。”   我耐下性子提醒他:“那只是一场游戏,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有很认真吗?”他摆出对感情很不屑的样子,“我还没那么天真。如果只是游戏,你愿意和我继续──玩下去吗?”   “我玩不起。”调头就走,再不敢多作停留。   “杜震函!”他冲着我悠悠地喝一声,“夏天很长呢,我们总会再见。”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身着礼服的挺拔身影在兰花的映衬下居然出奇的俊逸不羁,我甚至觉得昨晚那个堕落的身体是别人的,感觉这个世界乱了套,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不知道是不是怕了他,还是心虚,傍晚,在婚礼仪式结束后,我借故提早退了场,我想我是应该适时地冷却一下头脑。   夏天很长……但愿,它能为我的荒唐做出解释。   第二日清晨一醒来,我便决定尽快赶回旧金山,并打算转道去趟波士顿见一个人。   可要在观礼后的十二小时内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赶回加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母亲大人首先发难:“你可是不喜欢霍家的人?”她的直觉如此精准,这几乎令我有些惭愧了,“震函,你昨晚后半场的表现差强人意。”原来她早已发现我的反常。   如果知道自己一向成稳大方的儿子在外头做出如此越轨的行为,而且对象是……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若干年前,我就开始努力扮演好各类社会角色,成功获得了我想要的一切基础,偶尔带着不可一世的张狂,但多年的历练使我假戏真作,我开始觉得自己变得索然无趣。在外人眼里,我是标准青年才俊,可事实是事业的成熟使我失去了所有的娱乐,相信再不用几年,我的激情会全数退潮。   原本,我把自己这种个性演变过程视作理所当然,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直到面对前夜突如其来的变故,体内某些禁忌细胞倾巢出动,我才知道自己也有缺陷。如果一个诱引不足以致命,那我就应该真正吸取教训。   可对于母亲的质疑,我矢口否认:“霍家人个个出类拔萃,儿子我怕是站在一旁自惭形秽。”   “臭小子,又同我贫嘴。”电话那头传来叹笑声。   “Miss章,我明天下午的班机。”   “我也不勉强你多留几日,今晚来吃顿饭吧,算是为你饯行。”   “好的。”我没法拒绝。母亲是个开明至极的女人,不论见与不见,我与霍家人是牵扯不清了,与其耿耿于怀,还不如过往不计,希望与霍均森的交集能到此为止,我需要让自己的情绪复原。   4   这还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家庭聚餐,母亲喜欢泰国菜,于是大家围着咖喱汁其乐融融。虽有点不习惯面对一桌前一周还未曾谋面过的“家人”作亲密无间状,但也并不觉得勉强。   直到上菜,霍昀森也没有到场,他的缺席令我多少放松了许多,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失态地演完全场。我承认,经过那一晚,稳定的心性发生动摇,就像食物变质,窜了味的东西吃下去总会觉得不安……   对方从现在起,已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摆脱的陌生人了,照目前看,他与我或多或少有了某种家族形式上的牵连。糊涂过后,我开始意识到那场“意外”的主因在自己身上,我的风流显然用错了地方,也招惹了一些不必要的难堪,内疚的阴影短期内很难抹煞,所以只有通过自我调整尽量漠视和遗忘,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方法。   其实,并不是我真的不够大方理性,只是有些问题直面起来并不如想象得坦荡,况且我也绝不是一个对自己没有要求、不懂划分人际界限的人。   这次聚餐一并邀请了霍家的世交──香江富商周建霖一家三口,餐桌上,华莱士对我赞许有嘉,这引起了所有在座人士的关注与附合,也包括周家千金周晴,她向我频送秋波,行动相当大胆洋派。   她一边优雅地调均各类酱和香料,一边主动坐近:“震函,听说你在斯坦福专攻工程学,怎么却做起了传媒业?”   碍于一桌子家长,我也不得不认真应付:“跨行业是需要冒险的,但其实多数领域并非完全没有关联,何况,媒体各界华商友人给足面子,自然就走稳了。过了创业期压力骤减,等一切上正轨,便也不觉得传媒是非常难为的事业。”场面话我一向说得很圆,男人不能酸气,但不能错过任何树口碑的良机。   “这只能说明震函你八面玲珑。”   我笑:“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不过,很客观。   “我在法国学了三年现代美术史,一点前途都没有。”   难怪气质是绝佳的,但我知道像周晴这样家境无忧的女子说这样的话,并不是真心的,她内在的优越感应该比任何人都强。   她接着问:“听说你明天就要飞回加州?”   “是啊,公司需要我尽快赶回去,只能提前结束香港之行,今天是特向大家来告别的。”   “如果改日我去旧金山度假,可否来探望你哪?”再明显不过的示好,作为男人必须识相,要紧关头诚心实意地接受小姐们的好意。   “那可真是荣幸啊。”   周晴被逗乐,我却已察觉一直“循规蹈矩”坐一旁的霍昀齐听了我们的对话之后在暗自偷笑,还趁无人注意时冲我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揶揄:“人气极旺啊震函,好比最近的道琼斯指数,有望破新高。”   我被她的幽默感染,在举止上不禁更为松弛一些。   突然,阿齐回头扬起手,佯装生气地冲外头走进来的年轻人轻嚷:“老钱,你怎么不通报就来啦?不像话。”   一个略显老成的大男孩稳健地走到餐桌边,恭敬地向长辈们打过招呼后,笑眯眯地回应:“是阿森批准过的。”   “好啊,居然跟老哥串通一气。”阿齐亲密地起身上前揽住他的手臂,然后对我介绍,“震函,这是我男朋友钱永。”   “幸会。”我们握一记手。   “难怪阿齐说她一下子就白捡了一位样样出众的大哥,猛得意一阵。”钱永取笑女友。美好健康的女孩理应配殷实的大好青年,有时候,世上的公平事倒也不只一两件。   “昀森呢?怎么还不见他来?本来说八点到的。”母亲意外地插口问道。   “他正是让我来向章阿姨和周伯伯道歉,好像是大学有事急召他回去帮忙。”   “嘿,真不够意思,也不亲自来讲,最近老哥搞得神秘兮兮的。”阿齐稍不满,“敢情家里人还比不上学校那些人重要?”   “阿齐!”钱永好脾气地制止女友的敏感发言。   我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我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于是起身走到窗边接听:“喂,你好。”   “我是霍昀森,我现在在玛丽医院,两分钟后就要手术,你能不能过来?”   “什么?!你在医院……”   他迅速打断我:“别嚷嚷,我不想让我爸和阿齐知道。”   “发生什么事了?”听他的声音,我知道他头脑清醒应该没有大问题,但是“手术”这个词还是令我心里发怵,“什么伤严重到要手术?”   “真罗嗦,你到底过不过来?勉强就算了,反正你明天就要回去。”说着就挂断,留下我莫明其妙地盯着手机屏幕。   重新踱回座位,对周围的对话声置若罔闻,渐渐的,还是生出许多犹豫来,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是你明明对一件事一个人很避讳很厌恶,但却无法对其熟视无睹。出于对“家人”的体贴,我理应表示出额外的关心,但目前情况是,我不想在出行前一天还遭遇什么不良事件耽误行程。据经验判断,跟霍昀森有关系的事最好是少管少碰,免得再惹火上身。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与我之间的通话总有些闪烁其辞,不想说明也无法说明的隐患涌动其间。   等盘碟撤下,我突然坐不住了,也顾不得场面,事情还是要分轻重急缓,不能因为意气而破坏自己的行事原则,所以我借故提前告辞。霍家长辈讲究文明宽容,并没有强迫我留下坐阵。   我并不知道玛丽医院在哪里,沿途问了两位巡警,赶到那里,已经是四十分钟后。我在医院的前台登记处立即查到了霍昀森的名字,护士对其情况似乎还知根知底。   “他伤得怎么样?”我的语气大概不经意地流露了些意外的急迫。   “您是霍先生家属?”   “呃……”   “他被利器刺伤肌肉,刚做完手术,左上臂缝合八针,没有伤及骨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霍先生见义勇为,追赶一名抢劫犯,结果对方有三个同伙,还携有利器……”   对我来说,这个理由还真是──新奇。   以前只有在好莱坞动作片中才见过这类追歹徒结果追进贼窝遭围攻的场面,如果是普通斗殴,让他吃吃苦头无不可,可现在他是除暴安良,不表示些慰问似乎说不过去。   我无奈地做了一次深呼吸,一言不发地走进医疗休息室,终于体会什么叫是祸躲不过。   病房外的长条凳上,我一眼望见霍昀森,他安静地坐着,散乱的衣扣,脏污的牛仔裤,凌乱的黑发,紧抿的嘴唇,倔强的眼神,俊逸的面部轮廓,此刻因为安静倒流露出几分忧郁优雅的气息来。由于失血过多,他略略皱着眉,放下戾气和激进,除去邪气和强硬,他整个人因为折翼的白布而显得异常柔和颓废。   霍昀森,为什么每一次你都要我看到不同的你?多面手也有真实面,那哪一面是真的?我不禁自嘲地想:如果将他换作一个美丽的女人,我大概要为此神经错乱。即使是眼前这个男人,也着实令我头疼,我为他一回又一回突破底线,屡犯禁忌,刚刚还对自己说不再触及那个交集点,现在又很自然地出现在医院里,真是见鬼。   他感觉到我视线的侵扰,缓缓抬头向这边看过来,一见是我他微微一怔,又立即恢复常态装作一副散漫平静的表情,似乎我的出现他完全不以为意,好像我赶来是多余的。稍前是他打电话给我,可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他不会不知道,我是一个想远远躲开他的、理智到极点的人。   “你不是明天要回美国了?怎么还有闲工夫管闲事?”等我在他旁边坐下,他就开口不驯。   “你以为我很情愿来?”   “算我说错话。”难得他服软,我倒有些接不上话。   我看了看他手臂的伤:“你常出这种状况吧?”   “哼,你可真幽默。”他扫了我一眼,“现在不怕我了?”   “我什么时候怕过你!”跟他相处,似乎永远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不承认就算了。”他站起来。   三个警察询问过医生,便要求霍昀森去警局协助录口供,原来刺伤他最后被他摆平的其中两个的匪徒是最近在旺角多次抢劫行凶的惯犯,这回落到见义勇为的霍昀森手里,也算是气数已尽。   从警局出来,已经十一点。   “你没法开车,我送你回去。”   “我这样回去,家里人又要大惊小怪,送我去酒店吧,顺便吃夜宵。”   “去哪家?”   “你住哪家?”   我无奈地踩下油门,也不费话了。车内异常沈默,我也奇怪怎么总和他在奇怪的场合下会面,而且每次都有一方狼狈亮相,伤痕累累退场。   到达丽嘉酒店,他的形象就引起大堂保安部人员的注意,在出示完证件后才得到礼遇,正打算给他订房间,他却说:“我和这位先生住一间,谢谢。”   我也不想失态,只得领着他上楼去换一换行头。   “你勇斗歹徒,是不是有机会获得‘好市民’勋章?”我只是想调节一下沈闷的气氛。   “哈,如果你要,我双手奉送。”他取出冰箱里的威士忌喝了一口。   “你今晚──要留在这里?”   他这时的表情只能用邪恶来形容:“怎么?怕我吃了你?”   我按住额头,尽力保持住耐性:“我必须说明三件事:第一,彻底忘记那晚的事情,因为是个错误;第二,你我有义务管好自己的大脑和手脚,不要再有不良反应;第三,大家都是成年人,别再说暧昧不明的话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听完,只是无所谓地轻笑了一下:“你似乎更适合当律师。”他向浴室走去。   我提醒他:“你是带伤人士。”   “我会小心伤口。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品味男人,是否有牛仔裤备用?”   等他围着浴巾出来,一眼望见我丢在沙发上的两条裤子,眼睛一亮,捡起其中一条吹起口哨:“Lee与Issey Miyake全球限量版牛仔裤,行家啊。”   “不清楚你尺寸,凑合穿吧。”   他大方地掀开浴巾,露出精壮完美的身体线条,手臂上的纱布触目惊心。我稍稍避开目光,他居然就这么什么都没穿套上牛仔裤……心理学上说,这样的人对性非常随便,我倒是领教过了,所以不敢再接近。我回头走进房间去整理行李,他跟进来。   “你真是个不诚实的家伙。”   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斜睨他:“你没资格这么说。”   “你的身体真的没有一点记得我?”   我怒了:“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那我告诉你,那不过是一次性!我已经释怀了,你难道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是在戏弄我吗?为什么要揭这个疮疤让彼此都觉得隔阂和难堪呢?”   “你觉得我跟你之间的一切不过是个烂疮疤?”他皱眉道,“杜震函,那一夜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我以为有感觉就可以继续。是我太自以为是,会错意,我说声Sorry,以后,也不会再随便自作多情。”   “你……”我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局促,“怎么可能?我们──”   “算了,没可能的事就别再说了,我不该为难你,也不该留下来过夜。”他突然上前拥抱我一下,“后会有期。”   他转身离开,留下头疼的我站在原地无法消化他的话,更不知道怎么理顺这笔糊涂账,霍昀森……   5   我跟他就这么又一次擦肩而过了,不过这次,我觉得松了一口气。   眼前还是先想想给波士顿的知己带什么礼物去吧,总是要挑不俗的,可在不同人眼里,特别是在有钱人眼里,俗的概念又别有“新意”,为什么我们的人生当中要有那么多不成文的规矩?如果规矩是用来打破的,那为什么在遵循旧规时要那么放心投入?   现在,事业是我的一切,并无时无刻不给我注入新的能量。总是在运筹帷幄时才能感受到生活中硕果仅存的点滴澎湃,这次的香港之旅曾一度令我掌上的缰绳脱手,伴着莫名的懊丧和心神不宁,这感觉对我来讲有些陌生。   母亲和华莱士执意要送行,阿齐在最后一刻奔赴机场,只为赠我一小株兰,我说带它到美国去它就枯萎了,她说没关系,这花只负责在路上陪伴我,我也有幸第一次当“护花使者”。   其实从一个城市飞到另一个城市,真的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结果到达目的地,我却没能见到要见的人,所以难得制造的惊喜也白费了,去哈佛走了走,拜访了一位教授,又到波士顿公共图书馆呆了半日,便启程回去。   回到旧金山住所,脱下外套,摊坐在书桌前,香港的事突然就像走马观花似地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我告诫自己:忘了吧,欢迎你卷土重来,杜震函。   打开留言机,信息早已超出储存范围,听了最后几条──“老大,和麦迪公司的自动续约事宜,我和约翰不敢确定是否还有补充,等你回来定夺。”一级助理汤米。   “老板,我是莉莉,卡伦先生打电话找了您五次,看来有急事,希望您一回来就给他回电。”行政秘书莉莉。   “哇噢,不可思议布莱恩,莫德赛设计院对我们主动表示出好感,他们的首席设计师查理.莫顿想在下星期三来风行洽谈合作方案,甲方初稿已让莫妮卡和麦克起草。”艺术总监迈尔斯。   “这星期接了下个月纽约时装周春夏新装发布会的全案策划,细节问题已经发邮件给你,请把关。”文案总监克理斯。   “我们成功啦震函!本社杂志《风行》发行量创新高,纽约时报想对您作一次人物专访,有兴趣的话不妨考虑看看?”杂志首席编辑阿默。   “老天啊,布莱恩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时尚版十月扩版我怎么事先没有得到过通知?阿默简直想要我自杀谢罪。”同窗好友兼时尚版总编凯文。   “啊哈!意大利时尚杂志《Vogue》负责人想与你通话,具体谈一谈广告合作的事!我们走运了,杜先生!”广告总监大卫。   “真不幸,你的设计主管詹姆斯刚向我诉苦,说你自己有工作狂倾向,却一并使员工也遭受虐待,他想向我这劳工部要员投诉,哈哈。震函,我现在人在洛杉矶,你回来的话,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只须搭乘火车我们便可以见面。”红颜知己张莫华,让我留落波士顿街头的人。   “纽约大街的第42号广告牌喷墨时出现色彩偏差,可能需要返工,如果重新改造灯箱会造成直接经济损失,布莱恩,我并不想这么小的事都向你通报,但对象是我们的重要客户范斯高,最好你亲自跟财务部知会一声。”忠诚的客户执行总监丹尼尔。   “火车罢工,搭不上公车,我被困在法国东部小镇欣赏爵士乐,如果耽误了写稿,是否还能报销车马费?”海外特约编辑兼万能大姐大堂娜。   嘟──   事实证明我的事业兴兴向荣,“风行”一片光明。叹口气,抓起话筒一一解决问题。   首先,还是先安抚一下自己受挫的心灵:“嗨,莫华。”   也许是声音里透出些疲倦,所以对方一开口便戏谑:“旅途顺利吗?怎么听起来不那么兴奋?”   “想听官方发言还是内部声明?”   “都想听。”   “不虚此行,不过仍有些后悔赶这一趟。”   “放心,这话我会原封不动转述给伯母听。”   我笑了:“莫华,你怎么到了洛杉矶?”   “还不是为了离你更近些,你半年才来一趟波士顿,我现在终于熬到毕业,重获自由身,当然首先想到要来投靠你。”   就是半年一次的会面,也这样阴错阳差失之交臂,不过我没打算告诉她我特意转机去波士顿的事,有些情节,过了兴头就应该永远埋起来。   “何不现在就来三藩市发展?”我还是说了这句话。   “我也想啊,正在同现在的Boss谈判,就不知风行肯不肯接收我这资质平庸的小女子。”   “什么话!凭你在哈佛的表现,做个行政总监绰绰有余。”   “你可是你说的噢?”听得出双唇已经咧到耳根了。   “君无戏言。”   那头终于开朗大笑:“行啊,准备好一张空桌子。两个月后我搬过来,你可别到时候嫌我碍手碍脚。”   其实这样的发展在我意料之内,与莫华柏拉图式这么久,也该往前迈一步了,这样对她公平些。其实在孤独苦闷时也会兴起结婚的念头,想想,这是人生一条必经之路,没有人会想孤独一世。左胸有时还是会产生一些奇怪的缺口需要更多东西填补,只能说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吧,可我不一样,我不能再不知足了。   沐浴后再睡上一觉,待睁开眼时就又得重新披甲上阵指挥作战,脚还没踩进办公室,已经被凯文截住。   “灵魂人物终于归位,谢天谢地!下午就杂志扩版的事要同你好好商量,希望你不会走开。”   我对他的乐观予以残酷地反驳:“凯文,不好意思,恐怕没法安排了。我一点要去见卡伦.佳尔斯,说不准要陪他打上几杆高尔夫;四点半要同汤米去谈麦迪公司的续约合同;晚上七点要赶回公司跟大卫讨论广告合作条款,要知道对方可是一丝不苟的《Vogue》。为此,我推掉了时报的人物专访和巴巴拉夫人的晚宴,明天克理斯的纽约时装周新装发布会方案会把我逼疯,下周三与莫德赛设计院的协议大概会耗去我八分之一的脑细胞。”   凯文苦笑着举手投降:“当我没说。”   “谢谢。”   我转身推门进入办公室,只有近乎麻木的忙碌才能令我恢复战斗激情,物竞天择是商界规则,作为领袖,我的头脑就好像一台计算机,什么都不能落下,满满的计划表给手下这些年轻人加入源源不断的热力。   莉莉端进来一杯黑咖啡,我喝了一口,然后拨丹尼尔的内线:“42号广告牌的损失由我们负担,别让范斯高抓把柄。”   “老板英明。”   这时老搭档迈尔斯已经跨进来,给我递上莫德赛草案:“莫妮卡、麦克的工作效率值得嘉奖。”接着就直捣主题,“去香港,有没有忘记给我收集情报啊?”   顺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叠设计稿给他:“早知道你会问我要,哪,香港同业的绝密人才库资料,我没来得及整理,你自己看吧。”   “好本事,不愧是布莱恩,待我回去仔细研究,说不定能掏到宝。”   “祝君好运。”   迈尔斯乐呵呵地捧着一堆资料走了,他一直想为风行物色更顶尖更投契的平面设计师,几乎在世界各地搜刮人才,不过收效甚微,要知道,他是个对自己苛刻对别人更苛刻的艺术总监。   我拨电话给堂娜姐,对面劈头就是一句:“长话短说,别浪费我电话费,我被困穷乡僻壤,已经快用光身边的盘缠。”   这女人总有方法让人忍俊不禁:“我立即派手下来救你。”   “不必,我有手有脚,还有美貌,肯定安全杀回来继续替你这小老板卖命。对了,你有没有拐个香港女仔回来?”   “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么英俊全能的男人私生活自然是神秘的啦,不想说就算了,堂娜姐只是提醒你:如果遇到真心的人不要错过。”   “嗯,我会的。”轻叹。   挂断电话发了会儿呆,打开手边的首饰盒,里面躺着本预备送给莫华的黑珍珠项链。   公司运作至今已小有规模,也受到了行业的举荐和媒介的推崇,渐渐地,“风行传媒”在华人界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这使我感到男人只有在搏击中才能获得瞩目,能量和气概并非唾手可得。   今日这一整天下来,成果丰硕,每一个合作都是良好开端,而不是终结。百忙之中我仍可以巧妙利用实践经验来不断充实我的博士论文。站在浪尖的人总有些无所畏惧,我喜欢操控感,就好像宇宙在自己手里,虽然也常常会感觉不为人知的寂寞,但我却从来不习惯表达寂寞彷徨。   就这样在疯狂的节奏中度过了三星期,有条不紊,成绩显着。公司重点也转移到《风行》杂志的扩版和纽约时装周春夏新装发布会的筹备推广工作。   作为幕后的主要策划参与者之一,我已前往纽约亲临现场指挥,风行的人马也大部分出动,那些好莱坞明星和顶级模特都是我们需要安抚和组织的对象。   发布会当天,正在与此次活动的创意总监沟通,却见阿默一脸愉悦地站到我身边静静等待对话结束,直到我转身询问,她才道出干坤:“震函,原来你认识Diesel的亚洲区代言model伊森!   “伊森?我确定自己跟他的上司比较熟。”   “你是贵人多忘事吧。”她的表情显然不相信,“他自己都说了跟你熟,难得遇上这样的大牌,怎么能错过!迈尔斯正跟他谈得欢,Mendel系列正在邀请伊森参加下一场秋冬季的新装发布会,风头正劲。”   这样的人我应该会有印象,我的心微微一沈,有了奇异的预感,不会是……   “贵胄气质,俊美无敌,智商过人,还是华泰集团的继承者,你说一个人怎么可以拥有那么多?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天之骄子。”有人开始即兴发表身世之感。   我甩甩头静默片刻,最终,还是准备迎接“挑战”了,既然躲不过也顾不得了。   阿默看我发怔于是提醒道:“震函,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好……我先去处理些事情,半小时后我来找你们。”   “OK,一会儿可得帮我稳住伊森,我争取约他共进晚餐,他可是我的梦中情人。” 稳重的阿默难得流露女性情怀。   我突然笑了:“脱线。”   约定时间一到,就主动转到后台去找人,结果是迈尔斯先看见我。   “布莱恩!这边。”   一回头,脚步还是滞住了,我与他就这么隔着人潮对视着,表情出现短暂的空白。他的形象如同一匹未经驯服的野马,被化妆师处理过的乱发显得很有视觉冲击力,强健的体魄涌现生动的原始野性,似逼人的Las Vegas牛仔,在这星光熠熠的氛围中越发衬托出他一身异于常人的感染力。他可以渲染舞台,可以将手臂上的伤疤化作一条龙,可以用眼神在敌人和对手身上生生烧出痕迹来,但我不希望他真正动摇我,就在突然间,我放开了。   举步行进,一笑泯恩仇,先伸出手与他一握:“最近好吗?”   “还不错。” 稀疏的语调,淡定的表情,适应能力超群。   6——10   6   我希望自己能更坦率一些,无须再拐弯抹角:“什么时候到的美国?”   “上周二转机到纽约见设计师试装。”他的眼神像是透视一切,突然有些直白地望着我,“原来你的风行早已在三藩市享有盛誉,是我孤陋寡闻。”   “我们之前只是──缺乏一些必要的了解和沟通。”   “这我同意。”他笑了,很淡的那种,蕴含着不动声色的试探,“如果肯给彼此机会的话,我们有可能融洽。”   我渐渐发挥正常:“如果到斯坦福,记得通知我,我替你提前引见几位教授。”   “多谢。”   迈尔斯在一旁站着,听我们说他听不懂的中文,仍表现得有些兴奋过头:“伊森,请一定仔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风行会非常非常期待与你的合作。”   他们似乎已经谈得……很深入了,如果没听错,我的艺术总监的确是说了“合作”二字。   “如果震函需要,我会的。”他漫不经心地应承一个我并不知情的提议,并且把我的名字叫得那么顺口,“我要上台了。”他看了我一眼,让助理将名片塞给迈尔斯,“电话联络吧,拜。”   迈尔斯已被人家小小的恩惠彻底摆平,几乎是泪蒙蒙直愣愣目送他的背景远去,后又着魔般地低诉:“布莱恩,那个男人令我惊叹,东方人的英俊神秘高贵精典才情在伊森身上全然体现。”不知是被灌了迷汤还是被下了蛊。   “那是你还不了解他。”我算是实话实说,“总监先生,我有必要郑重提醒你,不要凡事都用艺术眼光去分析,那往往会使判断出现偏差,最终导致不必要的误解。”   “嘿!”似乎有人很不满意我这时候泼他冷水,于是有些夸张地怪叫,“我是那样欣赏他,布莱恩!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伊森不是你朋友吗?难道他欠了你三百万没有还?”   “去你的。”我笑道,“你到底向他提了什么完美建议?”   “噢!老天,我正要同你谈这事儿!”激动得张牙舞爪,“他是香港设计界新生代领军人物伊森霍,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这回我倒是有些震惊了:“你确定没弄错对象?”   “绝对。”迈尔斯急不可待地逼视我,“告诉我,怎么才能把他弄到手?你们到底是什么交情?”   这话听起来相当诡异,我皱眉:“你的意思是……”   “作为老板,你应该想尽办法吸纳人才,至少愿意支取我一半的决心实施这件事,最主要是──伊森似乎挺在意你这个朋友,这就是机会!”   我也不是没感觉,他并不非我原本想象的是玩世不恭一无是处的富家子弟,我差点忘记他特殊而厚重的身份和在这样身份背景下所要背负的责任和义务,随时受万众聚焦追捧,没有什么人可以持久维持本真,一个将现实与奇幻交织、拥有双重性格的男人到底要与我纠结多久……   既然心底已决定不再为发生过的那个意外事件继续介怀下去,那也没有必要为难自己凡事小心翼翼,做一个尽职的老板才能受人爱戴。   对着迈尔斯满脸期盼的表情,也终于决定硬一硬头皮:“我试着联络他看看,最终是否成功取决于他。”   “谢老大成全。”看来霍昀森已将我的左右手收得服服帖帖。   有件事是很明显──他的气质很不一般,的确会令感性的有艺术细胞的人怦然心动,看他在T型台上的演出便可看出端倪。如果不是经过台下客观的仰视,我几乎忘记这个在五光十色舞台上仍表现得游刃有余的男人会和我有名义上的亲缘关系。他用他的方式一次次冲击我、打断我的思路和步伐,但另一方面却能使我在矛盾中保持骄傲。他无意削弱我的意志,我也无意干预他的意识,这是我们之所以到现在仍处在一条平衡线上的原因,在人前,他和我的表现也许无可挑剔,可在阴暗处光区外,我们的姿态并非如此完美,这我和他都心知肚明。   作为大师钦点的幸运儿,所到之处自然谋杀无数菲林,那一身前卫兼复古意味的青紫色外套,衬得他整个人如同一具诱惑的发光体,携带着恶意却也纯洁的挑情,令观众蠢蠢欲动。看阿默及众同事正全身心投入这一场顶级盛宴,我也不禁会心一笑──这该是一个人所能体现的价值最大化了,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做到这一点,或许,我该更公平地评价他,但前提是──他必须也公平地评价我。照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双方都抱有改善彼此恶劣关系的认知,这已是一种进步。   当晚,我熬夜与迈尔斯、阿默、凯文、汤米在酒店套房研究收尾工作安排,迈尔斯的手机响了,他刚接起便面露狂喜,冲我扬扬手,然后一边附和对方一边冲过来把电话送到我怀里:“听听吧,是谁!”   “莫非是乔治.布什?”我笑着接起来。   “嗨,我是阿森。”声音有些疲倦,猜他也是刚刚回到酒店,“我不知道你在纽约的手机号码,所以拨了迈尔斯的。”   “今晚你的表现很出彩。”   “谢谢。”   “你,有什么事么?”我本想装得更慷慨些,但一时没找到突破口,所以语气只是淡淡的。   “也没什么……他们都在你旁边?”   “嗯,讨论一下明天的事。”   “本来想邀你喝杯香槟,既然你在忙就不打扰了。”他停了停,“我在1226,这两天我都在酒店。”   活动组织方通常都会将所有人员安排下榻在同一家酒店,这次也不例外。   “明天下午,我就回旧金山了,时间很赶。”恐怕没时间来与你会面喝香槟。   “那算了,到时候再联系吧,晚安。”   还没等回答,他已经挂断,我握着电话出了会儿神,一转身,才发现四双眼睛都直直盯住我,仿佛我脸上贴了金粉。   我摊摊手:“有什么问题吗?各位。”   “我听懂了噢。”阿默笑眯眯看着我,似乎掌握了第一手材料,“伊森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从现在起,我与他之间的事似乎已不再纯属私事范畴了。   “他可能会来加州,届时可能会需要有人接待一下,这充满可能性的答案你满意吗?”   “耶!”迈尔斯成了个大孩子,“这回我听懂了,布莱恩,你一定要帮风行搞定他。”   阿默不客气:“老迈,你不是看上伊森了吧?说好不准跟我争,听到了没?”   迈尔斯难得面露尴尬,大家一愣,都佩服他“不打自招”的潜质能被充分挖掘。迈尔斯是天生的多情种,他的特殊性取向在艺术界并不算稀奇事,同事们反倒常拿这话题开涮他。   他抑郁不平:“对美丽的人物存在绮想是人之常情,在座的不要对我的定力太过苛刻。”   “算了吧迈尔斯,谅你也是有贼心没贼胆,对方可是伊森霍,谁都想一亲芳泽!”汤米边笑边臭他,“我们阿默才貌双全,倒有点机会。”   “真的?真的?真的?!”才女听了上数推断,立即兴奋了。   “各位。”我听不下去,只有暂时打断他们,“离题太远了。作为专业人士,不将私人感情带进工作是起码的准则,伊森也许属于风行,但绝对不属于个人财产。”   “领悟老板的意思没?美女帅哥们!”凯文终于逮到机会发言,笑看着我,“就靠这帮唯色是图的男女,风行的业绩居然还能翻几番,简直是奇迹!”   大家笑闹一阵,继续深入工作主题,我却有些走神了。   听多了这些不严肃的言论,难道就可以让自己理所当然不用太悲观?跟伊森霍上过床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那甚至该被列入辉煌的履历中,天晓得现代人的脑子是不是都进水了。   或许真正的原因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智力,低估了伊森霍的魅力。我承认他有与众不同之处,但那仅仅只是对其改变看法的其中一条罢了,并不足以扭转现有局面。难不成我真该敲那1226的门讨杯酒喝?我杜震函还没有头昏到那种程度。   凌晨两点四十才散会,我煮了杯咖啡吃了块披萨垫饥,然后从CD架上选出一张黑胶木唱片放上唱碟机,然后搁起脚坐下,觉得累了,还好这古老的套房赋予我一种安适感。   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走到衣架旁,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块包装精美的马克西姆巧克力,这是下午从一位正决心减磅又时常受引诱的法国夫人手里得来的无价之宝。   在欧洲,一个对巧克力有感情的男人并不是很奇怪的,一块精制的巧克力,细腻滑润,丝丝入扣,唇齿舌间余香漂渺,让人感觉意犹未尽。但对于我来说,这个嗜好还是被神秘地珍藏起来了,我承认自己很贪恋巧克力特有的深入肺腑的浓烈,一种真情真意的触感。   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也只有莫华一人。她以往常说:“我从来不知道男人因为爱巧克力才迷人。”   就在我带领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回旧金山老巢的第二天,我就联络了霍昀森,当然,不会像他那样只单纯提出喝杯香槟酒的要求。可现实毕竟是现实,想要刻意再续前缘的事,操作起来是有点难度的,而且费神。本以为不可能的事,发生了,本以为不会拨的号码,还是会拨。   “伊森,我是杜震函,我刚回来。”我停下想听他说话,但他却没有开口,所以只得自觉接下去,“抱歉,因为太忙,没能赶上你的香槟。”   “有机会的,不是么?”也许他笑了笑,“你还是叫我阿森吧,不那么见外。三天后,我就去斯坦福报到了。”   “欢迎你来旧金山。”我主动提出,“要不要帮你找合适的公寓?”   “是没打算住校舍,那麻烦你帮我留意了,大小无所谓,格局是打通的就好。”   “我尽量帮忙。”我觉得迂回战术不是长久之计,还不如直说,“阿森,你有没有兴趣到风行来参与大型项目的设计?如果你有累积实践经验的打算。”   “我考虑一下,不过都只有半天参与,我的课时安排在下午。”   “没问题,我等你答复。”   “其实我的正职是广告平面设计师,当然,也偶尔走秀,算是变相吸收创作灵感吧。”   对他突如其来的附加说明,我有些意外,但我这一次是确确实实感觉到解脱,一种可以正式回到轨道上来、不再受前因困扰的放松和释然,也开始觉得之前霍昀森那些恶作剧式的言行不过是年轻式的情绪发泄而已,乘风破浪的人不该在某些事上太过计较,以免失衡错乱。我们现在这样处理彼此的关系,算很自然了,将负担减到最轻。   “我现在知道你是伊森霍,而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普通生意人。”   “在你看来,我现在的状态如何?”   “一定比你预期的要好。”   “那得多谢你启发了。”这回听得出是在笑了,“说起来,你还是头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同我说话。”   “我该为这一变化感到庆幸吗?”   “我庆幸。”   一周后,若干骨干已把“伊森霍将入驻风行效力”的新闻当作最佳谈资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   实在逃不过我的耳朵,阿默只好主动上门来解释:“詹姆斯与迈尔斯对于新成员的到来十分期待。”   “那你呢?”   大姑娘难得面红:“老实说──同样期待。”   “原来如此。”配合一个充分理解的表情。   阿默再透露个内幕消息:“现在人人立誓,谁先追到伊森,谁就要给老板你白打工一年,以报知遇之恩。”   我笑着摇头:“不敢当,各位安分点就是给我面子。”   “放心,面子里子都一定得以保存。”阿默像猛地想起一件事,拍了拍额头,“对了,张小姐一早就来电找过你,我一忙也就忘了告诉你。人家好像已经追到三藩市了,前途广阔噢,老板。”她冲我作个胜利的手势,心情愉快地走了出去。   7   我拨通莫华的电话:“参观过新居了?”   “四面通风,采光绝佳,梁高窗宽,临湖背山,风水真正好,总而言之还是杜Sir办事牢靠。” 莫华是个聪明女人,懂得什么时候该大方接受馈赠,什么时候该拒绝。   “已经让人订制了一套瑞典家具运过去,还满意吧?”   “这样的做工,品质自然一流,还有哪里可以挑剔的地方。”她的笑声悦耳,“震函,我该如何答谢你?”   “不敢当,全当为人民服务。”   她乐了:“哪儿学来的腔调。”   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我这里一下就成房屋中介,一连给几个朋友找合适的房子,眼下却还有一个人的住处没着落……   “莫华,我最近可能比较忙,不能亲自帮你打点,有什么需要你就同莉莉联系,她会负责搞定一切,有其他问题,随时打电话给我。”   “行啦,全都妥当了,放心吧。我明天就回波士顿,你今天不用理我,下午我还要安排托运的事。等你公司安排好,我再过来。”   “好。”我按了按眉心,最近失眠,有点精神疲劳,“你自己当心。”   “你也记得劳逸结合,别没日没夜工作,是不是很久没有出去打球了?”   “球是很久没打了,健身房还是去的,平均一周两次。”   “再接再厉。”   笑着放下电话,大卫已经冲进我办公室,示意我出发。   大卫新近谈妥一位广告大客户,结果对方在数日前突然对合约中的细节条款提出疑义,大卫头脑一热,想想硬攻也不成,于是直接调查了人家的底细,最终发现对方亦师出斯坦福,于是立即转头对我这老板软磨硬泡,企图让我以校友之名掩盖其他,所以这会儿我被急匆匆拉去见客。   不过必须承认的是,风行的广告精英的确个个生龙活虎,以一敌十。   “这次我是出杀手!了,你出马还不行,我自动放弃。”大卫一路同我吐坚强的苦水。   我调节一下气氛:“还记得广告业务攻关行为准则吗?”   “坚决用自家的热面孔去紧贴客户的冷屁股,刻骨铭心。”他摸着脑袋笑。   “大卫,你绝对常胜。”   “托老大吉言。”边笑边接起手机,“喂你好,大卫.艾兰德。噢,是戈尔先生哪,我们正赶往商务中心……什么?要请布莱恩喝酒?啊,没问题。噢,好的,我们半小时后到蝴蝶餐厅汇合。”   一挂掉电话,大卫就朝我这临时司机摊摊手:“饿吗?有人盛邀您共进午餐,有干邑配中国粤菜,够周到吧?要是我,一百年都遇不上这样的好事。麻烦在前面第二个叉路口向右拐,去蝴蝶餐厅。”   “你还调查别人,别人倒对我们了如指掌。”   “先告诉我,我刚才答应得那么干脆,算不算卖主求荣?”   “一荣俱荣,风行广告节节攀升,艾兰德阁下功不可没。”   “幸好天底下还剩一位公正贴心的老板,要不然,我真会绝望地再选择回学院重念个博士去去一身世俗气。”   “我该替扎莫里教授求你。”   “啊,那个老家伙大概一见我就想哭鼻子,大学六年,我们早已习惯了相互折磨。”   我们就这样一路开玩笑,去了市内的高档中餐馆“蝴蝶”。   菜不算很地道,味道有点不中不西,不过迎合猎奇的老外。戈尔也不令人讨厌,相反,倒是个极坦率的中年男人,不过因为早年学过梵高画,所以难免有些神经质外加过分追求完美,嗅觉太灵敏,有点爱吹毛求疵。我用了十五分钟向他阐述了我们可以达到的最佳广告平面效果,连同全案策划的计划书,保证一并在十天内送上,再用一个小时阐述了西方美术史和建筑学的关系。   “戈尔老兄相信的不是风行的实力和你的谈判能力,而是你对绘画和干邑鉴赏那点肤浅的见解。”   “多学着点儿吧,人家约我下周去品尝独门的五十年醇。”   “炒我鱿鱼我还是要说──”大卫因为心头放下一件心事,于是开始从容放肆地批评上司,“斯文败类。”   “你还是一样客观兼火眼金睛。”   “布莱恩,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妞都会迷上你了,你最会搞噱头。”   我方向盘打一个急转弯,大卫斜倒在车窗上哈哈大笑,工作外,我们不搞严肃,否则,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精神衰老得快。   重新回到办公室坐定已经是下午两点,一堆的文件等着我,才看了一份,母亲大人的追缉令不期而至。   “怎么总是不将手机带在身上?都不知道你手下人都是怎么找着你的。”   “我一向都是公司的次要人物。”   “次要人物准备怎么安排霍家的主要人物?”一问就到点子上。   “他……跟你们说了?”   “昨天电话里,他跟他父亲讲了近况,本来华莱士提议让昀森在旧金山置业,昀森却坚持说要再观望,近日还可能会去你的风行,这我倒没想到。” 母亲大概也对霍昀森突然之间与我亲厚信赖感到不解。   “嗯,有意向邀请他加入。”   “他没不打算住校舍或置新居,说你会替他安排,是这样吗?”   “他这么说的?”   “难道不是?”   “呃──”突然有些心虚,“我是答应替他安排好住处。”就当风行员工的福利之一也不为过。   “他明天就到旧金山了。”   “我知道的。”   “已经找着合适的房子了?”   “初步有两幢公寓让他挑选。”   “让他单独去住公寓不太好,你那独立的双层小别墅难道不能多住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这个提议我一时不能招架,“两个大男人多不方便。”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方便?震函,莫非你……已经有同居女友?”   我不得不笑:“您这是什么联想力。”   “我只是觉得你们现在也算是一家人了,不要太分彼此太过拘束,相互照应毕竟不是坏事。”   “嗯……”我叹口气,“我问问他的意思看。”   “震函就是通情达理。”   “别给你儿子乱戴高帽。”然后压低声音问,“Miss章,新生活过得可愉快?”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结婚吧。”   “啊,谢天谢地。”   “臭小子。”   对于阿森向家人透露加入风行的准确讯息让我放心,但同时也加深了我的某种顾虑,我本以为他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行踪去向,可事实上,我还是不够了解他。我承认他的很多行为领域都在我的认识范围外,虽然我从事的行业让我显得老道世故,可艺术氛围会令人维持一份固有的天真,像霍昀森那样的人,并不是很寻常的,总有意无意地让人觉得他其实与周遭还是有那么一些不同之处。   半小时后,堂娜姐敲敲我办公室的玻璃门神采奕奕走进来。   “干活都不锁门,是不是想在全公司树立典范,让大家都不好意思不卖命工作?”   “非法劳务记录片看多了吧?”我站起来,她笑着张开手臂要求与我拥抱一下。   “震函,你的形象太好,实在不适合当老板,老板都是面目可憎。”   “最近太多人指责我不适合当老板,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我让秘书送一杯热咖啡进来,“欧洲行有什么心得体会?”   “人太有魅力也是一种罪过,我差点被英俊的乡村绅士拐带到法国边境养牧羊犬。”   “你不是早就想退休回去安心生养?”在堂娜姐面前我总是能够放轻松。   “还不是舍不得你这小老板。”她笑嘻嘻坐下来,潇洒地架起二郎腿,“听说伊森霍要来风行。”   我拉开百叶窗探了探:“看看,外头还有几位不知道这消息的?”   “你以为这是商业机密啊,这么一号财神请进来,不闹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已经算是低调,没招人把公司外围堵得水泄不通已经是万幸。”她试探性地问一句,“你准备怎么安置他?”   “让他接莫德赛的案子。”   她拍手叫好:“嘿,物尽其用,烫火山竽立即丢出去让高手接,我收回之前说你不适合当老板的话。”   “眼下最希望是把你那形同虚设的办公室让出来给伊森。”   “想都别想!我看迈尔斯早就在计划把自己的领地隔出半间来给伊森霍支配,我可不想抢他的风头。”   我撇嘴道:“你确定自己刚回来半天?”   “我就知道某些人会妒忌我敏锐的洞察力。”她笑着转身作势出去,“我去收拾办公室,到凯文那儿挤挤,什么时候把东头的资料室给划出来做编辑部。”   “是在谈公司扩建的事,想把对街超市那块地皮也吃下来改造成工作间。”   “深谋远虑。”堂娜拱拱手,哼着荒腔走板的小圆舞曲去搬家。   霍昀森并未亲口向我确认,但却通过家人之口传达意向,我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很高杆,也很懂得分寸技巧,母亲似乎也为我实现“照顾”阿森的承诺而感到欣慰,天知道后续节目会怎么进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电话。   “我在公司后门,告诉我公寓的地址,我上来取一下钥匙。”   “你在原地,五分钟后我会下来。”   没多废话,交代完手头的事,转而下楼。   一拉开后门的细栅栏,就看见废弃铁桶边停着一辆高大的黑色敞篷越野吉普,车后堆着一个简易的行李袋,跟我估计的满车厢包裹大相径庭。他就这么随意地靠在积架上,嘴里叼着一根烟,左手缠着护腕,无袖的浅色系运动装,显得一身轻便,萌动着青春的援引,被风吹乱的黑发和忧郁的眼神令我想起在医院见到他的时候,那稍纵即逝的孤傲与难解。   只是这一次重新近距离地面对他,我的心情已与以往大不相同,是时候冷静地处理我同他之间的联系了,一味躲避并非明智,坦然一些,肯自动退一步,也许事情不会再糟下去,没准还能向另一个好的方向行进,开拓出新局面,呵,也许我是太乐观了,可目前,从我的角度看,也只能这样想了,没再花更多的力气去研究霍昀森要如何摆正他的位置。   他一看见我就把烟丢掉了,冲我淡笑:“不好意思,我早到了。”   “走吧。”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如果不介意,你可以住我那里。”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踩下油门,问得也够坦率:“是怎么想了想?”   “我们的关系迟早会被公开,也不用刻意隐瞒,反正我房子有一层空着。”当我意识到这话说得辞不达意,将亲缘关系和某种关系搅得暧昧不明时已经被对方抓到尾巴。   “我们的关系?你是说哪方面的关系?”他饶有兴味地开口,挑眉从后视镜上朝我不经意地轻笑了一下,“真被公开我倒也不甚介意。”   “想让我立即将你遣返机场吗?”   “那倒不必麻烦。”   除了指路,我没有再与他多说话,看风景。   驶入花园后,张姨和华叔迎出来,这对华人老夫妻没有儿女,前年经人介绍,在我这边帮忙打理家务和修整花园,前后里外统共也就我一个人住,而且也不是天天回来的,今天居然盼到一个陌生客,他们居然也面露欣喜。   我带霍昀森上二楼,推开一扇门延他进入,随即响起一声口哨,还颇吃惊地回头看看我:“你怎么清楚我的品味?”   其实这间房本就是这么布置的,并没有多做改动。“只是把客厅的钢琴移了上来,格局没有变。”   “你也练琴?”   “以前练过,滥竽充数。”他无所谓地笑笑,以为我谦虚,其实这句我倒说的是实话。   “知道伯顿教授怎么评价你这得意门生吗?”伯顿是我在斯坦福的导师之一。   “他课外的话你只能通过推理过滤采纳,绝对不能全信,他一向是怀疑论者。”我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他说我什么了?”   “他说如果给你一个理由,你会给他十个答案,而且个个合理。”他把行李袋丢过来,“我觉得他评价得非常中肯。”   “你真觉得你很清楚我?”   “这么说什么意思?算给我压力?”他的直觉还是准确的。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大多时候,我们还是能和平共处。”这可不是威胁。   他已经站到我面前,突然抬起手,指尖很顺利地擦过我的脸,在我惊觉时已经放下,拾起脚边的袋子,从我身边经过,兀自走进衣橱间。   8   我靠在门柱边静等五分钟,他走出来一抬头,看见我仍在原地有点意外:“你──是不是还要赶回公司?”   我点下头:“对,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先过去。”   他向我走近几步:“我还要出去一趟的,我送你吧,不是没开车来么?”   “车库里有一辆,没事的,我先走了。”一转身,干脆地下楼梯。   “喂!”他在我身后扬声道,“今天谢谢你。”   我没有回头,只是随意挥挥手表示无所谓。   其实我完全可以不作任何解释便调头回公司,但最终还是没那么做,大多时候我都会因为太顾虑自己的立场,所以多多少少会让自己陷入不必要的僵局和迷惑当中。原以为霍昀森的出现不会对我的生活再造成什么样直接的影响,但事实上他还是在某种程度上给予我一种冲击,一种不确定性。   似乎已开始有点在乎这个人的存在,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其实赢得胜利的唯一标准是你能不能藐视和放弃对手,当你觉得不能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风险。   驱车回到公司,在过道上被助理汤米拦下:“老大,莫德赛设计院的查理.莫顿先生希望跟你约个时间淡一淡合作细节,他想让我们的设计代表也一同出席,你看──”   “让克里斯把迈克他们写的方案定稿再修正一遍送过来。”说着就往办公室走,“麻烦你叫詹姆斯到我这边来一下,下午两点安排一个临时会议,需要跟设计部细致探讨一下莫德赛的事。”简要交代完毕后,便坐下投入工作。   半小时后设计部主管才现身:“真不好意思老板,一时脱不开身,客户下了催命符,派人在旁边盯着改样稿。”   “坐吧,有事同你商量。”   詹姆斯是非裔美国人,上一辈从肯尼亚移民过来,做事很殷实,咧开嘴的时候总能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老板,你尽管吩咐,是不是关于莫顿的提案?”   “对,我想让伊森接这宗,但他对风行来说还是新手,可能需要一个磨合期。”我开门见山,“操作过程中,你替我观察一下,他是否真的适合这个位子。”   他面露激赏:“迈尔斯和我已经看过他之前的作品,非常棒。伊森霍在业内颇有名气,由他提纲挑大梁,设计院方面应该不会有异议。”   “好,一切由你把关,如果有不妥的地方,立即反馈给我,详细的我们会议上再集体讨论。”   他点头站起身:“伊森什么能到公司?”   “我要问过他才能确定,下个星期应该能够过来。”   詹姆斯难得开玩笑:“一听说伊森要来,逼得公司上下各部门女员工魂不守舍,建议以后工作时间,最好将他隔离,以免影响风行整体的运作效率,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摇头笑:“你当她们几岁?”   “这话可别让堂娜听见,会发飙的,她号称永远十八。”詹姆斯调皮地吐吐舌推门出去。   接着就是重复打仗,一天奋战到傍晚才暂时收工,七点半,我开车到市内的会员健身俱乐部,这也是每周的一个固定节目。   定期的运动不但使我保持最理想的体型,同时也能增进血液循环,帮助我消除疲劳,我极喜欢那种大汗淋漓的畅快感,力气散尽再回归的良性循环过程充满享受和爆发力,就像能全程掌控自己的情绪,而积聚在体内的忧虑也往往都能随汗水蒸发掉大半。   回去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张姨上前来问我晚上是否要准备夜宵,我随口道:“霍昀森呢?”   “你说那个漂亮年轻人啊?你前脚走,他后脚也离开了,还没回来过。”   “噢,没事,夜宵别做了,今天不用熬夜。”我抬头望了眼二楼房间的门。   张姨问:“要不要我在这儿等他回来?”   “不用了,您先去休息吧。”   适量的运动使人的神经系统短时间都处于兴奋状态,我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又上楼推开未上锁的门,走进去掀开琴盖,循着熟悉的手感弹奏了贝多芬奏鸣曲,不过,真是太久没练,手都生了,等到舒伯特即兴曲时已经有些乱了。我唏嘘着合上琴盖,一转身──赫然发现霍昀森已经倚在门边环抱着双臂悠闲地看牢我,也不晓得有多长时间了。   我突然笑了,轻叹:“献丑。”   “第一乐段把握得很好。”他的赞许听起来似乎还挺真诚。   顺着我的目光往下,他淡定地瞥了瞥地毯上的那堆购物袋:“朋友送的,现在的品牌赞助商都比较慷慨。”   原来是我多虑了,伊森霍到世界各地均受欢迎,哪里还需要熟人指点。随便一拨,就有无数高贵友人、商家趋之若骛,并替他免费置办一身昂贵的行头,他大概已对这一切习以为常。   而这样一个人是完全不必靠我杜震函帮忙来达到任何目的,因为要自动帮忙的人太多了,他只须出去亮亮相,也能博得满堂彩,他习惯了自己的身份。   我不知道现在接什么话才算合适,所以准备道声晚安就默默走出房间去休息,今天也实在是兴奋得有些过头了。   经过门槛时却不料被另一只手轻扯住手臂:“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微皱眉,没让不快轻易袭上来:“你说。”   “你希望……我来吗?”他眼睛里透出的直率令我一时无法不正视,“我想知道。”   我的表情应该算得上认真:“这不是希望不希望的问题,如果我有什么行为让你误会了,我抱歉。但必须申明,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排斥你的意思。”   他笑了,有些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对我讲话?”   “说话方面我很少出差错。”   “难道真的是我理解有误?”   “你来旧金山,我热烈欢迎,你加入风行,我感到很荣幸,现在请你到家里来住,我也没有半点勉强,难道这一切,仍让你觉得我──很假?”   “不。”他放开手退后一步,神情有点散漫不屑,“我只是对你的一本正经有点感冒,你可不可以在我面前放松一点?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很坦率吗?”   他居然称那是“坦率”,我有些局促了:“伊森,到底还有什么是你追求不到的?你要这样来要求我!”   “你,算不算?”   我的额角开始疼起来:“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   “是因为我也同样知道,你有追求不到的东西。你的事业你的外表你的一切都裹在一个固定的瓶颈里供人参照,你从来不放任自己,即使出轨也能迅速回到斑马线继续走正途,你十足自律也十足自私,所以有幸被誉为成功者。”他似乎在向我示威,脚步慢慢逼近,“但你却不习惯面对自己的阴暗面,我比你真实多了,至少我敢承认自己有缺陷。”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不能再故作平静了。   他眼里幽深的光显得咄咄逼人:“你吸引我!可我不能确定你究竟什么地方吸引我,也许只是一种错觉,也许……可不管怎样,我来了,站在这里被你怀疑被你研究,还等着自圆其说。可事实上,我什么都没干,我只是想验证,受错觉支配是不是真的值得。”   他这话听起来像一个艺术系学生在老掉牙的言情剧里高谈阔论,我简直想大笑。   “你来美国就是为了验证你那该死的错觉?!”我无法揣测他的行为动机,他总能使原来清晰的逻辑变得杂乱无章,“你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去你的错觉,去你的!”   我火了,无缘无故地爆发了,有人明明撒了网等着我跳,却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公布游戏规则,这算什么?一个先期的预告还是一个不祥的信号?我只觉得不发泄出来,自己会被逼进一条深巷里走不出来。   争论到此结束。   第二天,等脑子恢复理性,我又开始反省昨晚的失态,在开展工作的前夕,便与合作者产生隔阂与矛盾,这是非常不智的老板才会有的不恰当的行为,看来我的自控能力有望再提高。如果不是霍昀森,或许我的表现能稳健得多,当然,这世上“或许”的事是不能作数的。   后来这两日,我都没有回去,当然,也没有机会与他碰面和解,正愁要如何拉下脸面去征询他来风行的确切日期,这边人已经到了。   这个下午,公司行政楼走廊里响起一片口哨和鼓掌声,连莉莉也坐不住了,直接从我办公室右侧的誊印间冲出去夹热闹,我知道是他来了,不计前嫌、大方地来风行兑现他的承诺。   我突然松口气,知道是时候给双方台阶下了,伊森霍的几重身份证明,他也并不是个一意孤行不可理喻的人,至少能做到公私分明一言九鼎。   卷高袖子打开门,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轻敲行政厅的玻璃门,有人回头看见我,于是冲我扬手高呼,凯文率先喊:“老板驾到,列队致辞!”   霍昀森被众星拱月围在中央,一身淡雅的衬衣牛仔裤,使他看起来不同往日,儒雅清新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大学生,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霍昀森。他向我打招呼:“嗨。”走上来当众拥抱我,我一时也被他弄得有点懵,不过还是尽量表现得自然,轻拥了他一下以示友好。公司人马全都沸腾了,都巴不得他能逐个拥抱。   就在这时,霍昀森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震函,合作愉快。”   回头,只好当着众人面说了些应景的欢迎辞,接着,一帮人簇拥着他进新工作室,闹哄哄一片,半小时后才渐渐恢复正常秩序。   堂娜姐事后走进我的办公室,笑道:“还让我们怎么安心工作?”   “你不是说他是财神爷吗?”   “这倒不假,我把工作室都出让了,当然还另有目的。”堂娜爽朗地开玩笑,“刚刚伊森主动拥抱你噢,你们感情不一般吧?想瞒住我,不可能。”   我正襟危坐:“如果有人出钱让你打探内部消息,恕难从命。”   “哟,耍个性啊,我还非得问出个结果不可了。”这女人一动真格就会穷追不舍,“伊森为什么卖风行面子?我确定你跟他有私交。”   “你问这干嘛?”   “啧,当然是有助于更好地了解新同事嘛。”看我没反应,只好投降,“好好,我交代,凯文和迈尔斯让我来问的,他们想让伊森在《风行》内刊画页上客窜一下。”   “你们自己去问他,我无权贩卖肖像。”   堂娜姐乐了,啪一声将一张一次性成像的照片丢在我桌上:“刚刚两帅哥上演的深情相拥剧幕,感人至深人见人爱,留着做纪念吧。”笑着走了出去。   我坐在座子上静默一会儿,然后拾起相片一看,正是他在我颈边耳语的画面,特别亲昵,惹人遐思,我随手把照片丢进左手边的抽屉里。   叫住莉莉:“先把公司项目资料整理部分给伊森熟悉一下。”   “邮件已经给他发过一些,关于书面的材料一会儿我会给他送过去。”   “谢谢,莫德赛方面给得详细些。”   “OK,没问题。”莉莉一脸甜笑,似乎在感谢我制造适当理由让她接近伊森。   就这样平安相处了一周,我回家的次数也不多,我猜他也不一定每晚回去住。我们突然间又好像恢复平静,变成两条不交集又时时对望的平行线,相互监督协作,似乎确定沈迷于疯狂的工作状态有利于事态进展,无须更多。   公司里,只有在集体探讨问题时才会坐到一起,平时,彼此也只是过道里一个擦肩而过,一次简洁的礼节性的眼神交流,精神的交换变得可靠不少,像极力掩饰着某个秘密,只要扮演好自己,也就没有任何正面冲突的机会了,除公司的项目外,几乎没有多余时间再争论其他,这是好事。   9   渐渐,我也开始习惯叫他伊森。   凭着出色的工作表现及独特的创意思维,伊森顺利获得风行的尊重,加之长时间奠定的实践基础,使他在策划与设计两方面都有过人之处,于是,伊森霍头顶风行传媒新进首席设计师的头衔便成了无可争议的事。   老实说,他能如此敬业,反倒令我有点意外,因为以往接触到的都是他不太严肃的一面,所以面对处于工作状态中的霍昀森,确实有太多惊叹号。   也许风行只是他下午的一份颇为充实的“兼职”,化身为领导全员发号施令的人对伊森霍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他也从未以“新人”自居,非常进入状况,部门合作伙伴都挺钦佩他,连詹姆斯和迈尔斯都对其言听计从。   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如果可以抛开过往的偏见和顾虑,我想我能以更客观的角度分析他的行动初衷。   伊森这样的人物要背负多少压力和期许,我是可以想象的,因为我也曾这样走过来,其实世上没有真正的天才。对他来说,风行不过是个临时渡口,但对我而言,我要的是真正Professional的助手,从某种程度上讲,我跟他算很合拍,都有些完美主义倾向。   出了十张平面初稿给查理.莫顿过目,待协商一致后,对方也表示有九成满意度,这无疑是最为直接的鼓舞。等工程项目正式启动时,没日没夜的加时赶工也成了家常便饭。   直到莫德赛设计院提出让我和伊森、詹姆斯、迈尔斯下周赶往华盛顿总部开会,我们才终于确定风行稳拿了这个项目,欢呼庆功。那天大家都有些忘形,干掉了两箱德国黑啤。伊森将易拉罐从空中丢过来给我,朝我很淡地笑了笑,我懂他的意思,也许我们就可以这样一直和平下去。   这次公干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伊森亦向教授请了一礼拜的假。那天陪设计部人员修稿到深夜,汤米替我们叫过宵夜,我随手取了杯咖啡走到正在独立操作的伊森旁边,俯身去看显示屏:“第几份了?”   “第九份,还是初步定稿,仍要等莫顿的反馈信息过来,这图出来后的效果预备拿到华盛顿重新讨论。”他轻呼一口气,这才转过椅子抬头看我,眼睛特别亮,没有被一丝疲倦掩蔽光芒,“风行全是工作狂,我觉得自己快被同化,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回去整理一下行李,我们明天中午前就出发。”   他像是不经意地拿起我刚刚搁在电脑桌上的半杯咖啡喝了一口:“今天开你的车回去。”   这还是首次同他一起收工回家。走进车库的时候,伊森正在吃一块包装精美的芝士蛋糕,我知道一般职业模特都很忌口,可他好像从来不。   “你不怕高热量?”我承认问这句话时是有一定私心的──为了凯文的《风行》内页。   “不怕,天生吃不胖。”一句话打发我,然后拉开车门坐进来,我万万没想到没一分钟,他又开始觊觎我手边的那只装披萨的盒子。突然间,我觉得他有些孩子气,一想到原来饥饿也可以改变一个人一贯的习性,不禁哑然失笑。我配合地打开盒子,递给他:“麻烦你把我的份也吃了。”   “求之不得。”高兴地接过去,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我从来不知道伊森霍也能这样容易满足。他取出一块大的,对准边缘一口咬下去,立即赞道,“这披萨还算地道,我只在佛罗伦萨吃到过这种口味。”   我轻笑,开足引擎踩下油门匀速前进:“明天我让汤米把这家披萨店的地址给你。”   车内只剩下悦耳的咀嚼声,我想并没有很多人有机会看伊森霍在车厢内表演毫无节制的大块朵颐。   他突然侧过头问我:“要不要来一块?”   “我在开车。”摇头笑笑,表示拒绝,“回去吃。”   就在这时,鼻端浮起一股诱惑的食物香,像还有……新鲜的乳酪和橄榄。这块披萨距离我只有两公分,我只须微微前倾便能顺利咬到,但我却足足犹豫了五秒钟。   “怎么,饿过头了?”他没有收回手,语气也好似不在意,这让我明显感觉是自己不够大方。前方有一个红灯,车子停下来。   心里觉得有点古怪,但不想太放不开,于是还是低头咬了下去……厚厚的乳酪在唇齿间滑动,在轻度的撕扯中拉出一条柔软绵长的线,松口时已有一半沾到了他的手指,等收回被我咬过的披萨时,他居然伸出舌头舔了舔食指和手背,像只舔舐血液的猎豹。   然后,他猛地抬起眼与我平视,我的心不由惊了一惊,那眼神太大胆了,几乎有些挑衅的味道,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动,直到跟在我们后头的司机不耐烦地按车喇叭催促,我才轻咳一声,重新踩下油门──绿灯已经亮起,我竟然浑然未觉。他也及时收回了目光,就那样若无其事地吃完了那块披萨。   在不知不觉中,我已将车速提升了四十码左右,脸上有些躁热未退,呵,老实说,我的脸皮本不会这么薄,到如今也真的没有多少事能让我再次血气涌上头,出现遏制不住情绪的情况也只剩无法自控的少数几件事,这霍昀森倒有这本事三番四次在我平静时不断往湖里乱投石。   他刚才的举止在我眼中无异于意淫,那么自然率性,好像我就应该坦然接受似的,本能的抗拒都显得做作不妥,我一方面有些懊恼,一方面也希望自己不要去太过重视他的举动,特别是那种无意义的举动。我想他一定用这种方法勾引过不少痴男怨女,我不想成为其中的谁,我只做自己,也不想被谁影响。   回到家,他开车门径直走进一楼的客厅,并没有等我从车库出来,这让我感觉自在些。待回到房间洗完澡,穿着浴衣准备简易行装,动作却迟缓下来,我知道不能为一杯咖啡一块披萨而改变什么,但我需要再……想想清楚。在椅子上坐下来用手覆住额,我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我只是不想太高估自己。   时至今日,对霍昀森的挑逗我应该早已免疫,之所以认为现在的我能够百毒不侵,完全是出于定认我同他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发展,毕竟我原本是个谨守原则并争取永久不出状况的人。   可就好像是一颗万众追捧的星星被送到自己面前,无论怎么克制疏远,对方还是万般讨好、明示暗示,有多少人可以无视这样的特殊待遇而继续无动于衷?是人,就容易被耀眼的东西吸引,无论心底有多么顾忌和迟疑。   接下来的数十小时相安无事,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恢复平淡,我希望前一天的暧昧只是我的错觉。   还是到了华盛顿,这里的文化娱乐事业相当发达,我本来有意在这边投资分公司,也许莫德赛案会是风行进军华盛顿的良好契机。   会议分三个时段进行,设计院对这次合作予以高度重视,列席代表是以查理.莫顿为核心的超强设计师阵营,他们的问题很犀利,但句句问在点子上,伊森和詹姆斯都得体而从容地一一作答。   我想,整个进程都算相当圆满,会后,性情一向冷漠的莫顿竟然破天荒地对我们一行四人表示邀请,希望我们和他去市内的一家特色酒吧培养一下合作默契,我们当然没有理由反对。   当我们浩浩荡荡走进一家欧式酒吧时,詹姆斯笑道:“我一度以为来华盛顿只能去肯尼迪中心的实验剧院,我曾被初恋女友拉去表演艺术图书馆坐了整整三天,那之后,我感觉我们的缘份尽了。”   所有人哈哈大笑,莫顿把酒保调制的鸡尾酒推到他面前:“是这一惨痛的经历让你最终成为了真正的艺术家?”   “可以这么说,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詹姆斯边乐边露出那口白牙。   “合作愉快,你会为自己是一个设计大师而感到骄傲。”   “这话听起来真舒服。”一次友谊的碰杯,老实的詹姆斯也有活泼的一面。   这时酒吧内响起动感十足的爵士乐,已有人按捺不住兴奋进入舞池。我搅动了一下高脚杯中的青酒,看了眼伊森。   他要了杯马蒂尼,迈尔斯正殷勤地转移到他旁边:“想不想跳舞,伊森?”   “迈尔斯,下这个决定之前,你最好能慎重些,因为这里没有人愿意看到伊森霍明早无缘无故上头条,标题我已经想到──本世纪最美丽的男人与另一名身份不明的人在酒吧忘情共舞。”想不到莫顿竟也是这样懂得娱乐生活的人,所以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便下结论。   “嘿嘿!”迈尔斯抗议,“我有那么差劲吗?喜欢男人,我看这事儿挺好。”   詹姆斯笑咪咪:“喜欢也不必招告天下,迈尔斯,这是你的隐私。”   “你学坏了詹姆斯,再不是当初那个肯尼亚乖宝宝。”   “谢谢,这是你头一次这样明确地夸奖我。”   “夸奖人我可从不吝啬。”迈尔斯把脑袋探向我,“这得要向老大取经,他能把漂亮女人夸得昏头昏脑。”   “呵。”我一放松,也笑起来,“要我免费授课可以,但不要当众损坏我的名誉。”   “名誉!妈的,我鄙视名誉。”迈尔斯狂妄地宣布,“我只想要快乐。”   我感觉霍昀森始终只是淡淡观察我们,没有参与任何谈话,像一个傲慢的局外人,看着势态发展,然后一一划分在场人士的性格习惯。   我想去外头抽根烟,猛一个转身,却不料撞上一个女人,金发蓝眼,很美丰满的,她没有惊叫也没有怒骂,只是静静笑着说:“难道你想约我跳舞?”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我拥住她的腰滑入舞台时,背后响起一阵口哨和拍桌声,迈尔斯大喊:“喂,布莱恩!我们集体要求免费授课!”   一曲下来,已觉得身上有点热,脱了外套,领口松开两粒扣子,告别美人后向洗手间走,突然感觉背部有压迫感,一回头,却发现是伊森站在那儿,我点了下头又转身冲水,直到洗水间最后一个陌生人走出,伊森随手锁上了门。   他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我就靠在洗手台边背对着他没有动。直到我们之间没有距离,直到他的身体贴上我的后背,我微微一颤。他的鼻息在我耳际温存地略过,最后停留在颈间,双臂结实而有力地拥住我,包围我的胸膛和肩膀,我重重闭上眼睛,一个深吸呼,身后那人的气息开始紊乱起来。   “震函,我以为你不会再想我。”他的声音如梦呓般。   “你胡说什么……”这样的反驳很愚蠢无力。   “我知道你对我有感觉,我知道。”他的右手已从我的领口探入。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似乎爱上你了,这也是一种错觉吗?”   “你病得不轻。”我只希望心跳能够快些平复,“放开我伊森,我们不能这样继续。”   “叫我昀森。”   “好,昀森,如你所说,这只是一种错觉,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之间也只能是一种错觉。”   “可现在,我觉得不是了──”他的手已经解开了我的衣扣,直接钻入我的腰际。我没有勇气抬头看我们在镜中的表情,手下意识抱紧他的手臂,强壮而有弹性的肌肉相磨擦,紧绷的皮肤触感,令我抑制不住紧张躁动的情绪,我头一次感觉惊慌。他却始终没有停止手头的动作,甚至还用另一只手勾勒起我腹肌的形状,我能依稀感觉到不应有的欲望迅速窜起……   就在那时,他侧过身体吻上了我,用力的吮吸引来唇舌轻微的激痛,他拼命攻进来,热情得像足他的风格,辗转的疯狂的掠夺探寻,这个吻像忍了万年,太浓太烈了,对我这个极少接吻、有轻度洁癖的男人来说实在不可思议,我承认当时,我有些兴奋了。   10   他的双手缓缓移上来,温柔地揽住腰绕住脖子,我几乎以为会因为一个吻而窒息,脑子里像有一团火药轰一声炸飞开来,那些带着焰火尾和浓烈硝味的碎片激得我心肌涨热,完全是凭着仅存的理性,忽地收敛起纵情的须臾,等到意图急退的决心终于被伊森接收到,他才气喘吁吁停下,恋恋不舍地在我唇边徘徊片刻,然后将额头埋入我的肩膀,叹息道:“感觉真不错……”   对于目前这样的发窘的连锁反应,我已经没有资格发言,只能故作平静地压抑情绪正视他,这是一张充满青春、能颠倒众生、野性十足的脸,那不是我碰得起的,我们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人生观、价值观、行动模式甚至理想也都最终会南辕北辙,我们有的不过是对彼此原始的不明智的吸引,也只是相互欣赏的主观产物,因为两人都经常被笼罩于外界的光环之下,在经历这场不可避免的诱惑时,我与他却没有加以严厉地控制定性,所以局面愈演愈烈。   也许年轻,在极力保全一些东西的同时,也弃失了很多能力和判断力,我们都有点乱。   在沈默地对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外头响起粗鲁的拍门声,有人不耐烦地高声喊:“噢倒霉,是谁锁了门!”   我这才侧过身,轻但也急促地推开他,随意地整了整弄乱的衣裤,边扣扣子边往门那边走,开启锁匙时,我只淡淡说了句:“伊森,我们以后别再这样了。”   穿过门外过道上骂骂咧咧的人群,我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也不想去分析他现在是气恼颓丧还是对我的虚伪嗤之以鼻,而我说出的也的确是我最真实的想法,不是明哲保身,不是对与错的辩论,而是谁都有让自己不恐慌的权利,有的事情明知道前途黯淡,为什么还要前赴后继?难道对象是伊森霍就值得?我的脑子难道真的发热了?   等在座位上一坐定,我就提议回酒店,时间已经不早,尽兴之后当然就是回归现实,大家都表示同意。伊森三分钟后也回过来了,神情并没有异样,只是看得出有些心不在焉,我们的目光在空气中轻擦而过,了无痕迹,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对视除了礼貌性质的关怀,本就不该有其他涵义。   莫顿开一辆车载上伊森和迈尔斯,我坐詹姆斯的车。一到酒店房间,我就扯开领口去浴室冲凉,直想把一身的热气和昏浊的念头都就地浇灭。当自己抬头望着镜中滴着水珠带着点迷茫的脸,真不相信是我杜震函,我就像个毛头小鬼一样为另一个人乱了阵脚,我本来以为这一场心理战早已可以宣布结束,可是刚刚的一幕又彻底把我拖回到原点,并使我再次陷入进退失据矛盾重重的纷乱念想中。   就这样在卧室的地毯上来回走动,我想我真的快被霍昀森影响了,我变得这么……混乱而犹豫,这种事情本来是不值得想的,但他的进攻令我不能招架,如果我真是个够洒脱无情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尚可一试,但我偏偏不是,我有行事准则和对可为不可为之事的清晰界定。原来他只算是我一个一夜情的对象,简单得很,但在那一连串重逢事件发生之后,我不得不重新定位,我们的关系其实变得……那么的复杂,复杂到我都懒得再去梳理。   这时候门铃响起来,我过去开,手执磁碟的迈尔斯笑嘻嘻跨进来:“老板,审阅一下吧,我刚从詹姆斯那儿拷过来的图纸。”   “好,我一会儿看看。”我接过来放到电脑旁边。   “这还是我头一次看你……”迈尔斯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这么性感得裸露,这身材真是晃得我头晕目眩。”   “收起你的狼之眼。”好心提醒他,然后笑着捡起床上的白衬衣披上,“今天战果累累。”   “设计院对我们赞赏有嘉,风行有望借助这个平台更上一层楼。”   “要知道,莫顿的酒可不是白请的。”   “当然当然。”迈尔斯一脸感慨,“当初加入风行的决定到现在看来,算是很明智的。”   “所以,我最要感谢的是你们这些人的英明决定。”我淡笑。   临走时,迈尔斯突然有些欲言又止,被我看出来:“还有什么事么?”   “这个……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最看不得男人吞吞吐吐。   “我想问一些关于伊森的事。”   “伊森?”我压抑住心里猛窜起的那股莫名的紧张,“你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啊不不,我说的不是工作方面的。”   “如果是私事,何必问我?你可以直接问他本人。”   “可是他跟你住在一起,不是吗?”   我没有作声,静听下文。   “他说问你借了房子住。”迈尔斯连忙解释,“当然,作为老板,你也会有忌讳的事,可能你不想我问,但是我想也许你接触他的时间较多……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迈尔斯这样不干脆搞得我也不禁烦躁起来。   “你到底想问什么?”   “有传言说,伊森是双性恋,是这样吗?”   我的心突地一跳,没了反应,直到再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已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听见自己无奈地摇头:“这我不清楚,像伊森这样的人,拥有精彩私生活也是很平常的,我无权妄加猜测评论。”   “是我冒昧,我是想他可能会有些朋友你清楚……也许,太过英俊的男人都会被传是双性恋。”迈尔斯自嘲地笑了笑,无精打采地转身走出去,“我只是想确认自己是否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   “迈尔斯。”我叫住他,“不要试探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也不要为生活中的不确定而冒险。”   “谢谢你的忠告,是我想太多了。”迈尔斯道声拜拜关上房门。   我不知道这么直白会不会让迈尔斯的自尊心受挫,但实际上,我只是说了实话。   门铃再度响起,打断了我的沈思,以为是迈尔斯折返,开门时却愣住了,居然是霍昀森。   他看着我轻声问:“在干嘛呢?”   “正要……”我觉得他的表现有些亲昵,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茬,于是回头看了一眼磁碟,“研究图纸。”   他不进也不退,只是靠在敞开的门廊上打量我,眼光很柔和,并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不过我还是有些不习惯。   “伊森,有什么事吗?”我也很镇定地用手肘架着门板询问。   “如果我不是伊森或霍昀森,而只是一个和你没有任何亲属、工作、一夜情关系的人,你还会这样抗拒我吗?”   “伊森。”我离得他很近,声音尽量不愠不火,“我们别再往前走了,你永远是伊森霍,是霍氏产业的继承人,如果这样的事实可以改变,那我也不会是杜震函了。”   “你介意的东西我却不介意,你只是你,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楚?”他的任性得以全盘发挥,击得我无所遁形。   我退开一步让他进来,然后甩上门:“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你身上的一切我都想得到。”   “这话好像应该对女人讲。”   “我现在在对你讲,这跟男女没关系。”   “哈,伊森霍果然潇洒,游转频率真是令人望尘莫及。”我也不愿意用这种语气说话,但完全是条件反射。   “你知道,我不是想跟你玩追逐游戏,我也不需要主动追逐谁,但对你,我相当尊重。”他站在我面前,一脸虔诚的样子,让我有些恍惚感。   “你尊重我就根本不应该说这种话。”   “你在怕我还是怕周围的压力,还是……怕你自己?”   “昀森,我们的对话没有意义。”   “如果你想换种方式交流,我也无所谓。”说着就伸出手臂紧紧抱住我,猝然间舌尖已经攻入我的口腔,重复刚才的交织,烈火般狂热。他的手心小心游动着,每一步探索似乎都能将我蕴藏在遥深处的激情与躁动一点一点勾引出来,最后握在手中把玩,不管结果怎样,他就这么只管演下去。   也许对方投入的样子也能使身体感觉到快慰,当一阵熟悉的颤栗袭上来,激烈的拥吻使胸口鼓涨到几乎要爆炸,我又一次推开了他。   我们就这样急喘着站在原地对峙,然后他用英语了一句话,虽然很小声,但我听清楚了:“震函,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脸刷地变色,我按住额头转身走到窗台边,浑身的汗毛因为高度紧张全立了起来,也不是没有人向我表白过,但是对象是霍昀森,这种效果简直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昀森,都结束了,我不会爱上男人的。”半分钟后,我扭过头用极认真的语气说。   “我只希望在你心里占得一席之地。”他走上来有些坚定地逼问,“你不讨厌我,我也不讨厌我的吻,那次做爱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难以接受。”他难得也激动起来,“现在我做这一切,你不会没有感觉!”   “你加入风行是为了我,拼命工作是为了我,甚至来旧金山都是为了我,行了吧?!”我的精神状态顿时非常低落,“不要说是为了我,你是伊森霍,所以,永远不要这样说。”   “你为什么总是否决我不给我机会?为什么任何关于你自己的事都不肯跟我透露半点?在你眼里,我真的只是一个得力的助手而不会再是别的什么人?你甚至对詹姆斯他们,都比对我的态度好。你根本就是在乎我的!我知道。”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口退,“现在我清楚,那不是错觉。”   当那扇房门被重重带上,我的心也像被人用手紧紧捏了一下,我扬手用力扯开窗帘,城市上空星罗密布,像极我纷乱无序的心情,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出一根烟来解忧,却发现口袋空空,这个无措的动作也只有在极度烦闷抑郁备受压力时才会做。   他就这样直接捅破了这层纸,一点余地也不留,真是像他的作风,而我,倒成了纯粹的胆小者。什么可以让我就范?伊森霍不可抵挡的魅力和柔情?不不,这都不在我允许接受的范围之内。   那一夜,我想得很多,想到母亲、霍诚定、莫华、阿齐、迈尔斯、堂娜、詹姆斯、凯文……我把所有亲密的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我确定,没有人会对霍昀森此番大胆的告白表示鼓励,这简直是场灾难性的事件。我的年纪和阅历还不至于让我立即就做出疯狂的举动来,人一生当中要面对的诱惑太多了,如果没有分寸,很容易一团糟。   如果论功力的话,我跟霍昀森都算是有修为的,第二天见面照样能不动声色,并排坐在设计院的会议桌旁大肆发表见解,偶尔一个含糊不清的眼神,便已将昨晚的一切暂时抵消归整为零,如果真的可以这样简易,倒也好。   但伊森已经接到我的态度,我无意再同他表示亲近,而是维持着最合适有效的距离,他是那么敏感,相信也不会再轻易表达情绪。也许他这辈子都很难再遇到像我这样不识抬举的男人,或者将一个人从他脑子里驱逐出境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他很聪明,从来不勉强人,特别是在感情方面。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这么肯定,但我就是清楚他不会来强行纠缠这招,那是我过去留下的坏印象,其实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伊森知情识趣阅人无数,根本不屑用这招。其实从他来美国到现在,也确实没有带给我任何困扰,他是个可以很好控制自己的人,我也是,只是我们的表达方式不同而已。   五天后,我们顺利飞回旧金山正式投入项目的启动工作,这时候,大家反倒放松了,因为稿件和服务项目已基本确定。   那天莉莉边把文件送到我桌上边将修长的脖子往窗外探,我不经意道:“怎么?男朋友在楼下等?”   “不是。”她也没有回头,口气还有些失落,“是伊森的女朋友。”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抬头看她一眼:“噢?”   “没希望了,人家是超模伊莉莎白,而我只是灰姑娘莉莉,唉,工作去,不做梦了。”她回过头朝我黯然笑笑,挥了挥手像要挥去杂念一样,重新回到工作室。   五分钟后,我从座位上起身,向右侧走去,轻轻掀开百页窗,华丽的敞蓬跑车还在街边,车上是靓丽的长腿名模,一头美妙的金发,然后我正好看见伊森走出去,伊莉莎白一脸欣喜地从车里跨出来迎接,他揽着她的腰在她耳朵说了几句,换来一个热情的香吻,然后伊森从容折回。   我不知道香车和美人愿意在街边等他多久,但我了解,为了伊森霍,地老天荒大抵是值得的。我疲倦地一回头,詹姆斯正神采飞扬地走进来,对我摆出招牌式的微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11——15   “什么事能让我们的大设计师眉开眼笑?”我即刻整理表情,回复一个浅笑,“来,正好有些文件需要你拿去研究一下,现在,你只剩五分钟的时间用来叙述你的好消息。”   詹姆斯习以为常地接过厚厚的文件夹,脸上仍挂着兴奋:“刚刚我接到一个电话。”   “我们天天都接到电话,詹姆斯,我拒绝猜谜,大脑一早上已经被这堆图纸轰炸得短路。”   “好吧好吧,我不兜圈子。”他顽皮地眨眨眼,“是玲达噢。”   他成功吸引住我的注意力了:“莫华?”   “不错,她昨天已经正式从波士顿搬过来了,我想你很快会见到她。”他故作神秘地说,“别告诉她是我透露了她的行踪,玲达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我是想,也许,我是说也许,你也可以还她一个惊喜,你知道,女人都喜欢惊喜,我很了解我这位学妹,无论她嘴上有没有表示过什么。”   我摇头打发他:“谢谢专家的提示,我会非常珍惜这次表现机会的。”   “那还差不多,也不枉我多管闲事。”   詹姆斯离开后,我松了松领口望一眼钟点,丢下手里的笔,倒在座椅上盯了会儿天花板。莫华已经在旧金山,某种程度上说这事是我触成的,现在,我又预备以怎样的姿态去迎接她?几周前,我替她找房子,替她购置家购,替她安排好行程,那时候我可是有坚定打算的,可是短短几天,发生了一些我认为非常棘手繁琐的事,因此非常想再理一理头绪,这样对我对她都好。   从内心深处来讲,我并不是一个非常乐于承担感情责任的男人,我可以付出激情和浪漫,但同时也很怕被束缚住,我希望得到的是一种默契的交融,而并非刻意雕琢出来的体贴,或是被歉疚感包裹而成的所谓的爱情,我要的是感情上的释放,那不是形式上的,我知道这么说,很少人会理解。   正因为在感情观方面近乎天真地纵容自己的规划,导致我好几次与婚姻擦肩而过,莫华是最后一个为我留守阵地的人,因为她预料到我终有一天会屈服于时间,杜震函再超脱也不过是个男人而已,虽然有点事业,但感情上不可能永远保持着没有终结的空白。   超时工作的日子刚得到缓解,公司一直潜伏着的那群爱家族,每到收工时间就都有些蠢蠢欲动了,只有我这当家的义不容辞地守着设计部开夜车,今晚有些特殊,八点左右与丹尼尔去会见完一位广告客户,我又折回公司。   走进办公区,助理汤米正好也在现场,一看见我就扬手示意:“老大,你怎么回来了?”   “过来拿点资料。”我解释道,眼睛无意中向伊森的位置扫了一眼,却没有看见他。   汤米察言观色的本事谁都不得不佩服:“噢,大约翰和伊森今天有事,詹姆斯让他们先走了。”   呵,也难怪,谁会愿意为工作放弃伊丽莎白?我点一下头,没有表示什么,转到办公室取了资料就开车回去,我今天精神不大好。   一到家发现客厅灯火通明,我诧异地看进去,只见三五个漂亮的年轻人围站在沙发旁边,伊森正用半熟的法语讲解着什么,一桌子的英式点心一看就是张姨的慷慨杰作。我的闯入即刻引起了众人的回眸,然后他们都异口同声地大方向我招手说Hello,一个看起来极精神的法国男孩还对伊森说:“不介绍一下吗?”   透过人群,伊森的眼睛首次漫不经心地看向我:“他是我的房东。”虽然我的法语也不怎么样,但这句话我是听懂的,最好的反应就是识相地上楼,不打扰人家的讨论。   当凉水冲下来,渗入四肢百骸,我的脑子还是有点懵,觉得真有些弄不懂霍昀森这个人,时近时远时亲时疏,像阵不羁的风。不过扪心自问,自己也不见得是个性格多稳定的人,人有点小成功之后就会更自恋,严重的直接养成些古怪的习性,常常以为伤害别人是应该,被别人伤害是最大难堪。   了解一个人又怎样,我照样不会想着要去研究他的交际圈,他的私生活,他的兴趣爱好,我是个除了自己以外,对别人没有太多探究欲的人,不好奇,通常也是一种缺点,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干涉谁的生活,我也是凡人,也会怕被人拒绝。   洗完澡,到走廊往楼下看,人已经都走光了,灯还亮着,我用大毛巾擦着湿头发往楼梯口走,想到一楼厨房找些宵夜吃,刚穿过中厅就望见门外的树阴下,两个修长的人影靠得很近,那个男孩在伊森右脸颊吻了一下,在他耳边亲密地说了几句话,伊森笑而不语,转身把他带出去送上一辆车,一群精彩的红男绿女开着跑车呼啸而去。   他在铁门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手插口袋慢悠悠往回走,一抬头,正好与我四目相交,他的脚步没有停,直到在我面前立定,灯光映射下,他的脸俊美得动魄惊心,怪不得他能成为时尚界竞相争夺的宠儿、大师级舞台上鲜有的东方面孔。   “有工作?”我只想说点什么。   “再过一周半,结束手头的设计稿后,我可能要去趟欧洲。”   我的确已听闻他被邀至Galliano的新装发布会上走秀:“刚刚那几个是模特?”   “这次准备启用一些新人,所以需要沟通一下,不过,他们确实对我的临时住所很好奇。”   怪不得他要介绍我这“荣幸”的房东,表情一敷衍就转身准备上楼,也压根儿忘记下来是干什么来的,才走两步就被伊森拉住,他的手指延着我的手腕下划,掌心相触,他利落地将五指插入我的指间紧紧相缠:“再陪我坐会儿。”   我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脏又剧烈地跳动起来,面对他,我总感到一股失力感:“哪有房客半夜拉着房东聊天的。”   “你还真会记恨呢。”他突然笑了,炫若夏花,“你该幸庆我是个不欠租的好房客。”   试着挣脱他的手,但没能够,因此不怒反笑:“你女朋友男朋友那么多,怎么会寂寞到要同房东沟通?伊森,之前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现在不想和你争论可能还是不可能,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你根本不必在乎我是怎么看你的。”   “你错了,我在乎。”   我用另一手捂了捂额头,眼前升起一片朦胧:“世人乐意追捧你,那是因为你很优秀。”   “就这些?”他的表情恢复惯常的玩味,“你在同我说笑话吗?你以为我想听的是这些?”   “那你想听什么?。” 他简直让人无所适从,能把我这种拥有深厚涵养功夫的人逼急,也是他最特殊的本领之一。   “我从来没这么认真地想要一个人,震函,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打动你?”他的口气突然有些痛苦似的。   “你不是打动我,你是打乱我,乱七八糟!看着我为你烦恼你会觉得过瘾还是怎么?我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跟你发展下去。”   交缠的手指猛地使了使力:“你可以不给我任何反应。”   “你要我给什么反应?你觉得我该有什么反应?”我不能再同他同处一室做这样的对话了。   “我觉得我应该说些更浅白易懂的。”他又固执起来,“我想你能表现得自然些。”   我非常郑重地看着他:“其实你一直觉得我活得很不真实是吧?那你错了,我不认为纵容自己就是真实,如果你什么都有了,你就应该想想别人还缺什么,昀森,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完美。”   他渐渐松开手,倒退了一步:“杜震函,说这样的话,你到底了解我多少?”然后甩头往外走了。   我没有心思关心他到哪里去,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为什么除了僵局,我和他就没有别的更理想化的相处模式了?这可有够糟糕的,那一夜我又失眠了。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到公司办公室,还没坐稳就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中型礼盒,绸面包得很漂亮,我抽出小卡片,上面写着:我最爱的秘密──莫华。   我拾起盒子,还觉得挺沉甸甸的,一打开,不禁失笑,居然是法芙娜产的加勒比巧克力,我想莫华是花了心思才找到它的。   就在那天中午,她来了,就靠在会客厅的门边等着我发现她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我笑着上前主动拥抱了她,结果引来周围一片起哄的笑闹声。   “欢迎你来旧金山。”   “这句话我可是等候多时啦。”莫华揽着我的手臂看向同事们,“凯文刚刚有带我去参观工作室,非常棒。”   凯文正乐呵呵进来:“玲达一来,可是帮了我大忙,《风行》要扩版,我正愁找不着适合的人手呢。”   于是我说:“如果玲达不介意给你打下手,我没意见。”   “噢,算了吧,说老实话,我愿意给她打下手。”凯文很绅士地上前来行吻手礼,“女士,愿竭诚为您效劳。”   莫华朝我温柔地一笑,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就这样,她跟着阿默和凯文、堂娜做杂志这一块,而没有去行政部发挥她的管理天才。   下午四点,莫华走进我的办公室,一脸愉悦的样子:“真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他。”   “谁?难道还有什么人比我更吸引你的注意力?”我放下手头的事笑着抬起头。   “伊森霍,我刚刚看见他走进设计部。”   听了这句,如果我的心还能保持匀速的话,那我可真是圣人了,我没想到莫华会对伊森感兴趣,我差点忘记她也是在时尚圈打转的女人,这方面,她们的嗅觉通常是很灵敏的,她当然会知道伊森。   “他在这里工作,你自然看得见他。”   “这我已经向詹姆斯取证过了,我真佩服你能把伊森说服。”   “谁说是我说服他的?”   “他自己提出来风行的?哇,面子不小嘛,震函。”她笑着绕到我椅子旁边,“说吧,晚餐去哪儿?”   “你是不是想在最短时间内全面了解我的行情?”   “这回你对啦。”豪爽地拍拍我的椅背笑起来,等莫华要回去熟悉业务,却跟刚跨进我办公室的伊森迎面撞见。   “嗨。”他冲“新同事”打招呼。   “嗨……”我从未见莫华对别人这样矜持腼腆,“我去工作,你们谈。”然后迅速消失在门口。我有点惊奇,看来只有伊森霍能让全体女性不忍苛责,并轻易产生莫明其妙的好感。   实在没想到他这时候会出现在我面前,也许这是他表示妥协的方式之一,他总是暴发一阵后又重新若无其事地恢复常态,我知道这对他来说不那么习惯,我又何尝习惯呢?如果说对他的忍耐我完全不动容,那也是骗人的,因为,他毕竟是被千人宠万人爱的伊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打开,冲我挑了挑眉,口气酸溜溜的:“连我也有呢?波罗的海琥珀石,还真是个体贴的女朋友。”我知道莫华为风行上下所有同事准备了不同的小礼物。   我说:“收了东西就要懂得感激。”   “我正在尝试这么做,所以我有打算晚上请她吃晚餐。”   “不好意思,我已经同她约好了。”   “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去。”   “你想捣乱吗?”真的觉得啼笑皆非,伊森霍要求跟着我去跟女友约会!这可能是史上瓦数最强的灯管了。   “我可是你的特级房客,对于将来有可能会在半夜你家的走廊上撞见的女人,应该事先熟悉一下吧?”   “你想太多了。”   “你没有任何意思要勉强你。”他最后说一句,“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不要以为我会同你计较什么,我不会跟你算账的,任何时候都不会。”说着就出去了,“就这样,拜拜。”   他把一脸震惊的我留在办公室自己想通上述那些话的意思,他的大度就是为了反衬我的自私自利?他可以把一切矛盾在事后抛开,而我不行?他是想我也一样将一切视作平常,大而化之?我们的关系有到达这么亲近了?我想我真是碰到了命中最大的难解之题──霍昀森。   我和莫华烛光晚餐最终并没有其他人参与,她将红酒优雅地举起:“震函,合作愉快。”   早几个星期,也有个人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合作愉快”,原来这句话不同人说出来是有不同涵义的。   “震函,你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莫华映着烛光的脸显得有些神秘。   “怎么说?”   “我说不清,总之,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是好是坏?”   “改变总是好的。”她把手探过来,抚摸了一下我的脸笑了,“还是告诉我怎么与伊森结交吧,我有事想拜托他。”我没想到在这个时刻,莫华会提起他,这对我来说,像被无缘无故施加了压力,有那么一瞬间的紧张。   12   我尽量平稳地切着盘里的三文鱼:“我帮得上忙?”   “当然,谁让你是老板。”   我停下刀叉笑道:“没人愿意在伊森面前端架子,那可没好处。”   “哈,要让同类也坦率地表达敬意,可真不容易。”   “说吧,什么事?”轻柔的催促,抵不过心底那股强烈的混乱预感。   “阿默跟我提起,伊森被应邀出席米兰时装周Galliano新装发布会的消息属实,《风行》因为要扩版,凯文急需时装周的第一手资讯,为此,我们必须有技巧地说服伊森,让他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关照一下同事,让我们能顺利潜入幕后取得独家曝料──那些我们需要的。瞧,是个完美的计划不是?” 莫华神采飞扬地勾勒完毕,然后期待地望着我,“所以,关键在于──谁去说服他,因为这毕竟不是顺理成章的事,编辑部一致认为我是最好的人选,因为他跟我不熟,还有,他出于对你的尊重,至少不会直言拒绝我。”   “现在的女人可真精明。”   “多谢夸奖。”她笑得很灿烂,“And so?”   “要我去说项可以。”我取出那串黑珍珠交到女主人手里,“但你得先收下这个,也好让它不辱使命。”   她一脸意外地打开看,然后换上无比温柔的表情:“它可真美啊。”   就这样,我又一次得去主动找霍昀森谈,其实我是很希望有一天面对他不再有心理障碍,甚至完全不必去想他是谁。我觉得现在他成了我心中的阴暗面,让我不忍去揭穿任何伪饰和假象,总之,我不知道如何处理与伊森的问题,也许,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问题。   正要送莫华回她的住所,大卫一个求助电话过来:“老大,无论你现在在哪里,都请速到伯德曼酒吧来救我,人命关天。”   “又怎么了?”我笑出来。   “戈尔已经决定与我们签下一年的广告合约,过了今天这最后一道拍板交际程序,就大功告成,所以我需要你来坐镇。”   我很满意他的战果,知道大卫为此事花费了很多的精力,我当然有义务与他同甘共苦:“我一会儿就过来。”   这边莫华已经在说:“我自己回去吧,你去忙。”   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外套摇头:“不,我先送你回家。”   再次见到戈尔,大卫已经与他称兄道弟,看来,他是想让我最后出面以示慎重。戈尔看见我很高兴,并且真的用五十年醇的洋酒来考验我,那一天我喝醉了,这是我回旧金山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醉酒,也许是我太卖力了,也许是我自己想醉。   那天是大卫送我回去的,第二天他对我说,看见伊森出来扶我,并向他道谢,他真的很吃惊,因为他以为的伊森霍是被神化过的,从没显得这样真实和生活化。   “居然能把自己灌成这样,你可真能干。”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震荡,令我有那么一瞬的恍惚,接着一只有力而强健的手臂扎实地托住我的腰,将我揽到他身上。   我胸口阵阵恶心,头沉得只能靠在他的肩膀上,脑子并没有很模糊,只是脚底如踩绵,出口也如梦呓般不清不楚。   我感到自己的领口被解开,然后温水兜头兜脑地淋下来,等反应过来,低吼着挣扎开,为时已晚,不过倒真是顷刻清醒不少,视线也渐渐清晰。   “你干什么……”我按住额头,狼狈地坐倒在浴缸边缘,抬头看向立在面前的霍昀森。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追逐醉生梦死的感觉了?”   我站起来,举步艰难地往外面走,头重得要着地了,想回到房间的床上狠狠睡死过去。终于摸索着回到专属领地,四肢如烂泥般瘫软,大脑可以接收声音却不能正常运转,只要稍稍动一动念,就如同炸开一样,涨痛得近乎麻木。   隐约间,感觉一阵冰凉敷面,异常洁净柔软的触感,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挠我的心,安抚体内狂窜的激昂因子,让我获得短暂的舒坦。我缓缓睁开双眸,一块软柔的白毛巾从眼前略过,直往肩脖处去,那动作是如此轻薄,好像我急促的呼吸就是诱发它犯罪的援引,我用尽力气抬起手按住了它,将它固定在胸口最接近心脏的位置。   “别碰我,昀森……”我感谢我当时的意识尚存,“我很好。”   “我只想让你舒服些。”他不听劝,继续实施他营救醉鬼的计划,慢慢松开我上衣的纽扣,拉开我的裤子拉链,他的动作是那样慢,慢得已经显得有些圣洁,我想不出那时用什么办法对付他是合适的有效的,等我能够有所反应时,已经被他脱得只剩黑色内裤。   胸腔闷热难挡,眼皮异常沉重,酒气似乎又要翻涌上来,我侧身将自己裹进薄床单里,将头埋入枕心,我只是不想在霍昀森面前显露太过脆弱的一面。我一醉酒就会变得宁静,什么都不想说,所以适时地蜷缩成一团包进床单成了最好的自处方式。   突然,我感到身边一沉,有火热的手指轻抚过我的眉心,沿着我的鼻梁、嘴唇下划,直至在我的喉结处停住,然后耳际传来一阵低不可闻的叹息,柔韧的发丝伴着沐浴后的清香一点一点被我吸入,像是可以净化身体内的浊气,让我有那么一阵倾心的放松,我跌入梦境……梦里有一只手臂揽着我,带着熟悉的悸动,那源源不断的热从身后传来,化解我的寂寞和抑郁,像渗入水的一滴墨,就这样悠然地朝一点一点荡漾开来。   第二天逐渐醒来的过程依然痛苦,眼还未完全睁开就撑着要坐起,但头部传来的一阵顿痛还是让我重新跌回枕头,接着我发现了腹部上压着一只手臂,我眯着眼往左看──头更痛了,简直要裂了。   他已经被我刚才的动静弄醒了,对着我笑笑,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笑,坦荡温和如旭日,好像每天他都应该在我旁边醒来似的,我当时愣怔,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嗨……”他慵懒地打声招呼,把胳膊抬起来摸了我的脸一下,就翻身下床,那一刻,我的心里发毛,产生一丝不真实的错觉,我问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又躺着发了会儿呆,坐起来,掀开被子看了看,没有异常,昨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我醉了,霍昀森进来照顾我,然后……他在我旁边睡着了,呵,这个故事可真没有说服力。   看见自己的浴室被人临时占用,只好先披件衣服走到门外的走廊上,轻叹了口气,目光往楼下的客厅一扫,结果发现一个此刻不该出现在这儿的倩影。   “莫华!”   “早啊。”她抬头笑,“虽然现在是上午十点,但还可以道早安。”   “该死。”我低咒一声,还真是从未因为睡过头而迟到,现在,我尽量使自己显得轻松些,“Sorry,昨天失策了。”   她边说边走上来:“广告部大卫说你昨晚醉得厉害,今天又没见你到公司,有点紧张起来,上午没什么事,我就过来看看。”   我上前顺势牵住她的手:“没事,我一切正常,不过,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打算再重温宿醉的感觉。”   “那可好。”她妩媚地甩甩我的手臂,“行啦,先准备一下,下楼吃早餐。”   !一声,我房间的门被拉开,只围着浴巾的霍昀森正好赤着脚从里面出来,莫华与他打个照面,双方都是一怔,我一回头,阻止已经来不及。   “呃──伊森他暂住这里。”我试图说明这一点,正巧低头看见自己一身衣冠不整,顿时感觉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我的水管坏了,所以过来借用一下浴室,不好意思。”他突然开口接话,语气很随意平常,“我就快去上课,你们聊,拜。”点一下头,就与我们擦肩而过。   莫华大度一笑,并没有想歪:“他可真是可爱。”   如果不是我耳朵出毛病,莫华说他“可爱”,我是想都没想过,男人可以用这个词汇形容。   “你跟他提了吗?”她突然问。   我想起来:“取通行证的事?”   “对。”   “我还来不及说,抱歉。”   “限你24小时内敲定此事。”   “Yes,maˇam.”   那天白天我没有机会找到霍昀森谈这件事,前一晚的亲密共眠令我产生无由的心虚,只是不想再对他有所表示,无论公与私。   最后,决定在晚上公司的办公室里拨电话给他:“伊森,想跟你谈谈米兰时装周的事,凯文他们需要有内部通行证,希望获取一些独家新闻,或是能采访到设计师,这可能影响到杂志扩版后的第一轮销量,你可否帮忙打通些关系?”   那边沉默了三秒钟:“嗯,我尽量。”   我没想到这么容易过关:“那……麻烦你了。”   “好,其他没事了吧?”那边已经在挂电话,“三天后我会给凯文答复。”   盯着听筒怅然若失,我感觉与他的距离又突然拉远了,他总能让我感觉到矛盾。我其实不想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完全不想,连同他这个人我都在尽力视其为等闲,但总是在我以为快要成功的时候,他又突地出现,左右周围人的意识,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他存在,不允许我轻率淡忘。   因为刚刚投入新环境的缘故,莫华没能和我走得很近,但她在竭力加多我们的相处时间,她常会在清晨或傍晚来我的住所转一圈,为我细心地添些必需品,她知道我常在用的一些品牌,也知道我爱什么口味的牙膏,当一个女人从无意到有心,绝对具有力挽狂澜的功效和实际意义。   为了时装周的事,伊森作为首席model也不得不匀出大量时间参与前期彩排,先行了结风行的设计稿,提前三天飞去欧洲。最终,他为风行争取到了三张通行证,采编经验丰富的凯文、阿默、堂娜首当其冲,我和莫华最终决定垫底随行。   行程安排得很密集,我和凯文先赶到伦敦向另一位同行采集信息,再转战米兰,等与阿默他们汇合,离时装周开幕只有两天了。堂娜获准能够在战前得以见到伊森,本来我只是打算送堂娜到达目的地就原地折返的,但堂娜一个电话把我从停车场又招回去,最后出来接我的是伊森霍本人。他有些疲劳,但是气色不错,我知道他始终能保持很职业化的竞技状态,他非常专业,一身休闲的淡色系布衣衬得他整个人俊逸挺拔。   超大的化妆间被分划成一块块固定区域,来来往往的模特,有些记者在采访设计师,伊森带我穿越人群,来到他的专属区块。   他的化妆师伍迪向我主动问好:“布莱恩?伊森提起过你。”   伊森笑了笑下逐客令:“现在我还不需要你,伙计。”   伍迪举高双手识相地退场:“我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不。”   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在他旁边坐下,随口问道:“一切都好吗?”   “看情形是不错。”他将头侧过四十五度角看牢我,我赫然发现他耳垂上镶着一小粒耀眼的红宝石,这令他整张脸突现出丰润的华贵和异样的丽,这个男人的确有一种特殊的不同于常人的味道,任何小小的不经意的点缀都能使他惊四座,他那充满男人味的轮廓和精致的五官,融合了那么多种特质,令观赏者欲罢不能。   看我安静下来,他说:“你来是为了看我?”   那个“不是”怎么也没有说出口,我更安静了。   “今天还有其他事吗?”   我终于说话:“没有了,都交由阿默他们在跑。”   “再五分钟我要去彩排,你可以留在这儿。”   “半小时后,我送堂娜回酒店。”   “嗯。”他站起来,“到我了,你可以坐这里,也可以走动,他们知道你是我请来的,不会干涉你的行动。”   我点一下头,伊森的试衣助手已经给我送来一杯冰镇拿铁。   十分钟后,我还是准备去外面,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人群一下骚动起来,有两个工作人员正用意大利语和英语大声阻止屋内的模特走出去,然后我看见伍迪从我旁边焦急地跑过去并随手拉住一位法国男孩问:“出了什么事?”   “舞台灯架倒了,砸到台上的几个人。”   “噢,天哪!”伍迪抱住头大吼着冲出去,“伊森在台上!伊森──”   我的手颤抖了一下,杯子在脚边碎成一片片,咖啡弄脏了我的裤角,我心慌得厉害,粗鲁地甩开椅子,第一个反应就是冲上去紧紧跟住伍迪,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13   保安人员和现场的警察已经在隔离现场,禁止其他人靠近,以免再发生不测,伍迪疯了似地冲破重围想要打听状况,我也疯了似地跟着他挤进去,并且开始冲着前方高声喊:“伊森!霍昀森!”   看见那个庞大的铁家伙压塌了舞台,高热的灯管还擦出吱吱的火花,灼焦了近旁的护栏和木梯,妈的……我的声音都变了。   扑出去拉住一个警察,他的个子不高,可能被我的气势吓到,答话时有点口吃,当我反复问他伤员名单时,他只说:“先生,事情很糟,我知道这里都是重要人物,但您必须冷静,我需要过去问问,好像是伤了几位走台的模特。”   我放弃询问,我还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急性子,完全不顾他的阻挠,猛地推开人就往里面闯,警卫的口哨在我耳后统统失效。   救护工作很到位,医疗人员已经在现场检查伤者,有一位重伤已经送往医院。而我,只希望他就安全地在某处待着,还没有上场,我希望……Shit!我要见到他,现在,马上!   前方急救中心人员正为一名伤员包扎,我的眼睛越过人群,迅速落到那只单架外的胳膊上,不是伊森,我知道……呼气,心无法自持地颤抖起来,我茫然地四处张望,我不愿相信被送往医院的那人是他,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现!   我到处瞎转,直到后台左侧那道落寞而倔强的身影落入眼帘,我的神经才彻底像散了的花架一样松懈下来。他就那样低着头坐在水泥地上,搁在膝盖上的右手臂沾着已经干涸的别人的血渍,像个打输架被抛弃的孩子,脆弱无助的表情,他此刻的样子令我无由地心软,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压抑着心中剧烈的起浮,我一直这样沈静地望着他。感觉到我专注的视线,他缓缓抬起头,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仿佛过了很久,也或许只是几秒钟,我已经走到他跟前蹲下,他的失神令我有些慌,我想去抚摸他的脸,但是手却终究没有伸出去,确认他并没有受伤,我轻声道:“没事吧?”   他看着我的眼神异常温柔,几乎要将我的灵魂也吸进去,他没有回答,慢慢站起身,走到边上的饮水管上冲洗被血染到的皮肤,然后转身往化妆间走,我默默跟上。   伍迪也看见了我们,兴奋地蹦过来拼命在胸口画十字:“噢感谢上帝,伊森,伊森你安然无恙!”   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无波:“转告杰克,我要回酒店休息半日,明天会准时过来彩排。”   “没问题,在那该死的台子没搭好之前,我根本不想你再冒险。”伍迪大声痛斥主办方,“我要看他们怎么收场!听说凯瑟琳伤得很重啊。”   我吃惊地回想,原来是她,那个凯瑟琳,那个美丽出尘的名模,那个在楼下等伊森的时尚女郎,竟然是她。   他没有再讲什么,执起我的手就道:“跟我走。”   在伍迪和同行们一路惊诧的目光中,他拉着我的手走出去,他很使力,捏得我的手掌几乎生疼,但我第一次没有想要挣脱,即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天,不知道会不会流言四起,可谁在乎流言呢?伊森霍应该比我更在乎这些才对,所以偶尔我也要试着“不在乎”。   到停车场,他才放开手,拉开吉普车的门,我干脆地坐进去,他的油门踩得飞快,一路上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   到达指定下榻的酒店,从车上下来,他才对我说:“打壁球吗?”   我略一颔首:“嗯。”   这家酒店附有非常豪华的运动馆,也开设室内壁球,我跟他换上运动装之后,执起球拍就开战。   也许是太久没有练习,力量和技术都不及他,但由于他的心不在焉,勉强可以打个平手,我在第两局扳回三分,整个练球室只有击球的回响和鞋底磨擦地面的声音,呼吸越来越重,汗流浃背天昏地暗,他还没有要停的意思,于是轮到我连连失球。   在取得最后一场胜利之后,他走到球室的角落沿着幕墙滑坐在地,体力透支的我丢掉球拍也到他旁边坐下,把已经被汗水浸透的护腕摘掉,拾起手边干爽的毛巾擦了一下额头又随手递给他,我们就这样并排坐着,一直粗重地喘着气,直至胸口能够完全平息,脉搏基本恢复稳定,他才开始把头扭过来看我:“我没事。”   “我知道。”   “我本来可以推开她的。”   “不,你做不到的,所以──”我向他靠过去,“不要自责。”   他轻笑,有些凄凉:“那东西压到了她的腿,我想把她拉出来,我离她那么近……”   “昀森,她会度过难关。”   “但也许再也回不了T型台,那里曾是她的舞台。”他颓废地把后脑贴到墙上,我从未觉得他这样感性过,“这就等于夺走她的生活。”   我突然说:“你爱她。”   他朝我一瞥,摇了摇头笑:“不,我爱你,你忘了?”   我用手捂住脸,一下语塞,他总有办法让我患得患失,可是今天的他,有些陌生,像藏着很多秘密和心事似的,让我更加无法猜测和预料。   “我的手指沾到别人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你懂么?这种感觉真是……”   “那只说明你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我想说些什么缓解沉重的氛围。   “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流血了。”他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像两团火,“刚才我想,如果被压到的是我,你会不会因为我而难过,我无所谓能不能再走台,但凯瑟琳不同。”   这样的假设令我心里发虚,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在他头发上拨弄几下:“我不想你出任何事。”   “这是对长辈有所交代,还是对员工表示起码的关心?或是……还有别的什么意义?”   “都有吧──”说出这种暧昧的话,自己先笑出来。   “我怎么敢惹你这样狡猾的男人……”他一边低语一边将微微潮热的身体贴上来,那个紧实的拥抱让他觉得自己离他很近,他突然动情地低头吻住我的嘴角,然后大力吮吸我的唇,像要把他所有的感情都发泄出来,这是个很认真的吻,我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我只想让他和自己好过些,哪怕只有几分钟。   一个我很长时间以来都无法承认和接受的事实,一个盘踞辗转在自己心底无数回的情愫,若隐若现地轻擦过感官和触觉的瞬间,尖锐而充满柔情的暴戾,使我避之不及反复无常,侧过脸想避开他的吻,却遭到更激烈的追索。   他的舌尖舔过我的耳垂,在我喉结上来回游历,气息开始急促,我闭上眼睛,无法正视自己的需要。他又吻上来,由浅入深由轻至重,我的呼吸几乎窒住了,被挑逗的舌也有些僵硬,像一个从未接过吻的人,被对方的步调牵引,浑噩之间已让他压到墙角强取狂夺,独特而清爽的男性气息直扑面颊来势凶猛,我胡乱揉抓着他的发丝,压抑着满腔翻覆的情潮。就在这时,他将手从下至上探入我的球衫……身体一阵激颤,我本能地推开了他──“昀森……”我粗重地喘着气,阻止在公共场所的莫名失控。   他大概也意识到场合问题,颓然地将身子倒向一边,不过显然比我镇定许多:“去洗个澡吧。”   等凉水冲尽一身的汗渍却未能冷却已经点燃的肉体,猛地心生起一阵彷徨,真的,走到这一步,我已经退无可退,面对这样一个男人,有时候真的觉得无措和心惊,我常常不能解释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模式,越是躲避那个无所不在的身影,他就越鲜活,慢慢地吞噬了其他感觉,淹没了我仅存的那点理性的犹豫。   我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同他回得房间,总之,完全是循着一种本能,凭着潜伏在心底许久的那个不能随意诉诸于口的欲望。当我们相缠着倒在床上时,他一下扯掉我的上衣,另一只手悄悄滑下,自己最敏感的部位被他火烫的手心占领,我叹息着眯起眼,快感如同电击火燎,从脊椎直窜入大脑,我的气息更粗,也有些慌乱了,想过临阵撤离,但当抬眼看着霍昀森时,却在他眼中看到熊熊燃烧的情热……他开始全面进攻,快感征服了我,头脑终于归复空白,嘴和手贴上那光滑结实性感强健的身体,和他一起狂乱地纠缠起来。   在试探中,我惊骇地发现,对方与自己的身体是这样得契合,我们总能在彼此身上迅速搜出能引起过激反应的敏感点,我们热烈地接吻,他的唇划过我的胸口,沿着腹部而下,我早已投降,哪怕放纵哪怕沈沦,也愿为这一刻的疯狂。当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某处禁地,我开始从靡迷中清醒一些,这时,他已俯下身用嘴含入我的下体,猛烈的刺激使我紧绷颤抖,呻吟随即出口:“啊……昀森……”   灼热并吞一切,我开始陷入昏沉的境地,压抑的性欲一旦被释放,暴涨的激情没顶倾巢,专注的对垒仍敌不过极限的邀请。在我快要临近至高点时,他忽然放开我,将身体压到我的身上,不留一些空隙,汗就这样磨擦生电,他咬着我的下巴使我不自禁地仰首呼吸。   耳边,他深情地重复着:“震函……啊……我要为你发疯了……”   当他强行进入时,我还是经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呼,到底还是没办法适应这个,只有紧闭双眼,他感觉到我的异样,于是强忍欲火不敢轻举妄动,他的手开始有耐心地安抚我,直到我能顺畅接受,紧锁的眉也渐渐打开。从开头小心的抽插,到最后完全的失控,每一次强力的挺进,都使双方发出破碎的吼声。他托起我的腰,使我无法使力,猛力的碰撞再也不能维持常态,我们的呻吟交织在一起,浸染整个房间,每一寸空气都充满潮热的情欲。   “呃!慢点……”我用力拥住他的肩,急促地喘着。   “啊──我要你,我要你……”   粗暴与技巧掺杂的快感,身体被强力需求的亢奋,猛烈的节奏挟持着一波又一波余韵,在永无休止的攻击中理智和矜持全线崩塌,体液喷发而出,溅湿彼此的身体,沾染了柔软的床单,一切都仿佛来得太快太急……   因接受他直接的冲刺而到达高潮,这过程激发出他全部的骄傲,并发出更执着的相邀,但此刻,汹涌的激情伴随着又一轮热力的进犯使我丢开所有防卫,抽身而出,果决地抱住跪在面前的人,翻身覆上他。突如其来的形势颠倒,令刚刚还沉浸在欲望世界的男人露出吃惊的表情。   无比英俊的面庞,渴望糅合着痴迷,使我浑身的血沸腾不止,我低头吻他的身体,那漂亮的腹肌因敏感而微微颤动,当我的唇碰上他的刚猛时,一声近乎叹息般的呻吟轻泄而出,他弓起身体放弃了挣扎,当我试着深深进入他打开的身体时,两人都疼得皱眉,他仰起头舔我的唇,并用最浓烈的吻以示鼓励。   “来吧……我喜欢你主动。”   “放松……你真棒──啊!”我笑了,快意掩盖了煎熬,这真的和女人做不同,无论是缓慢的还是霸道的征伐,都带着超乎寻常的骚动,欣赏他俊逸完美的面容,联想他平日高贵却又挑情的气质,看他因自己在床第间的强劲而忘情,我真的彻底激动了,在这种极端的感官体验中,肉体潜能被过度调动,涌动着最烈性的热望,任何征服的欲望、淋漓的汗水、眼神的交汇、含混的低吟都成了这场交融的证据。   “唔……我不行了──”   “啊!”   身体只剩最本能的回应,目光紧逼着身下那张迷乱狂热英俊异常的脸,猝然发出不能抑制的低沉嘶吼,直到虚脱直到不自控地微微抽搐,断续激射的体液,我们一次次让对方攀上男人所能到达的欲望之巅。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我身下的霍昀森能够这样煽情性感大胆,看见自己正驾驭着他的高潮,而且强烈到丧失一切反抗力,我的内心就激荡难言。   我一直以为男人间的做爱是不伦和羞耻,也从未想过自己能这样投入而坦然地迎接他,只是今天的这场意外令我看清了一个事实:我有多么在乎这个人,无论他曾带给我多少迷茫和挫折感。   也许明天,我又会缩回壳里,恢复所谓的“正常”,也许我会因他而冒一次险。但不管我是不是承认,这一回,我是陷进去了。   14   我以前从来没有枕着别人手臂醒过来的体验,老实说,平常戒心很重,也不太习惯与人同睡,所以目前这种新鲜的感觉已经近乎刺激,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适应还只是一时的恍惚。   肚子感觉到饿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半,做传媒的人,生活无规律,胃病很寻常,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尽量不让自己挨饿,加上身边这个从不打算节食敬业的霍昀森,我们一致决定打酒店总机询问夜宵供应情况,然后被告之三楼餐厅在十一点前都有提供点心,于是我们匆匆洗完澡就毫不犹豫地直奔主题。   那个晚上,我们其实没说多少话,他也只是专心地吃着面前那盘加量的印度咖喱炒饭,并且时不时抬头望我一眼,嘴边噙着一抹不明所以的浅笑。我则因为刚才的激情,心生出异样的澎湃,与他的眼神交汇时闪过刹那的动情,我觉得这一次,真的没能把持住。   如果第一次的性爱充满矛盾的屈辱,那这一次是不是可以算是成全后的享受?我忘了前次经历的苦涩,也许我一直以来都在试着忘记那一段,而现在,我却投了了这一瞬的奢侈感觉,专注于属于我同他之间难得的温馨气氛,回味着与他十指相缠气息相交肌肤相贴的亲昵。   我没能拒绝他的吻,即使我从不习惯与人碰唇;没能拒绝他露骨的表达,即使我并不是一个纵欲的享乐派;没能拒绝他给予的每一寸热情,即使我从不认为自己能够欣然接受一具同性的身体。我为他破例,为他动心,为他痛苦,甚至为他做我一切从前不会做的事情,就算我一直以为自己不算是那类容易投入感情的人。   站在一旁的两个服务生引我回神,其中一个向我颔首示意,我抬头四下一望,才意识到夜宵时间已过,餐厅客人已经全部撤退,只剩我们还突兀地坐着,昀森还在一边优雅地舀着手边那碗玉米浓汤,一边对着我笑,我突然一阵面红,这经历是很久没有尝试过了。   等和他返回房间,查看搁在客厅里的手机来电,发现未接信息已爆满,我也觉得不妥,于是立即回了一个过去,刚一接通就听见那头堂娜姐的咆哮:“要死啦,我以为你在米兰街头遭绑架!”   “Sorry堂娜,下午出了事故,所以……”   “你现在在哪儿?”完全不允许我说胡话。   我看一眼昀森:“在酒店。”   “那怎么没在自己房间?”   我正要开口,堂娜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声音降调:“我在1426,你现在方便过来吗?”   “嗯。”我挂掉电话朝他撇撇嘴,“我过去了。”   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表情有些有趣,然后慢慢上前轻柔地抱住我的肩,倾身在我嘴唇上来了一记响吻,像对待宠物似地摸摸我的脸:“那明天见。”   “再一个小时就是明天了。”我后退两步往外走。   “震函。”他在身后说,“我想我是真迷上你了。”   “别说这种奇怪的话。”我叹笑着开门以掩饰内心按捺不住的激动,霎时间,浑身上下竟有种脱力感。   敲开堂娜的门,迎来一阵劈头盖脸的轰炸:“阿默和莫华都急疯了,凯文也满场找你,为什么不接行动电话?!霓虹灯架倒塌后,主办方向全体工作人员致歉,甚至还有官方人士出面调停,可要命的是──我找不着你和伊森了,而且之后也完全联络不上,你是怎么回事?”   我试着说明:“当时的状况──你知道,伊森他……情绪不太好。”   堂娜已经打断我:“你们是手拉手离开的是吧?这要怎么解释,震函?”她走过来用镇定的眼神安抚我,“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走后,伍迪问我……你们是不是情侣,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吗?居然──居然有人问我这样诡异的问题,而且还是伊森的造型师!”   我本可以竭力否认这是场误会,或托说这不过是伊森情绪受挫时的一种本能反应,不代表什么,就算是拉着一个男人的手从众目睽睽之下溜走也不代表什么,但我却没有开口,在经历那番激情之后,我真是什么都不想说了,不然就太假了,就算是演戏,也太假,我不想一再地失去自我。   “震函?”堂娜这么敏感的人,当然已经觉察到异样,“伊森他……没事吧?”   “他很好。”我快速接上,试图以更粗糙的说法解除她的困惑,“下午的突发事件──伤害了很多人,我们应该尽快忘了它。”   “震函。”堂娜在这时候最像大姐,那种质问式的威仪令我很难蒙混过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总不在状态?和伊森有关吗?”   “这跟任何人都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坐下来掩面叹息,情绪有些坏了,“堂娜,我希望你别再问下去。”可能是我现在的憔悴吓到她了,她没有作声,只是看着我等我平息下来。   “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但是……”此刻,她的脸上带着很深的顾虑,“如果是涉及伊森的事,我希望你一定要慎重处理,毕竟他是公众人物,行差踏错一步都有可能会对他或对风行造成影响,谁都不可能永远是业内的No.1,我不期望伊森霍真正完美无瑕,但是在众人眼中,他必须是完美的。我不知道你是否在替他隐瞒什么个人问题,但愿那些还没有到能够困扰你的地步。”   她停顿一下又继续道:“你也知道,在时装界同性关系非常普遍,你们怎么也会在大家眼皮底下像大孩子似地任性,这样很容易造成不必要误会的!伊森的行为模式一向比较西式,牵手接吻在他看来并非大事,他在情绪上比较依赖和信任你,所以会表现得比较亲腻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各大媒体都在伺机捕捉首席模特的花边新闻以充斥晚报内容,所以伍迪才会这么紧张,你们牵手的照片要是被记者无意中拍到,免不了又成一个爆炸性事件,到时候不知道会被炒作成什么样子,在这种非常时期,对伊森来说很不利。”   堂娜的分析很令我惊心,我却只能避重就轻地说:“我懂你的意思,以后行事会掌握好分寸。”   “我只是期待我们迷人的老板能够乘风破浪,兵来将挡,不要让绯闻沾身,在我堂娜眼里,可不只有伊森是完美的。”   “多谢鼓舞。”我叹息,“我们不是一直在勇往直前吗?”   她拍拍我胸膛:“风行整个团队的人都是你的心腹,你永远不会孤军奋战。”   我轻笑着伸手搂住她:“堂娜姐,你知道我爱你。”   “嘴巴这么甜,骗死人不抵命,唉,你对我好也不过是暂时的,我看我还是得尽快找个人嫁了,以绝后患。”边开玩笑边推我出去,“好了好了,回去休息吧,明天大家还要汇总采编资料,你可别再闹失踪喽。”   “不敢了。”   之后的几个小时,即使极度得疲劳,却始终没办法安然入睡,我想,要熬过这个阶段可能真的很难,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也不知道怎么对待霍昀森才是正确的才是不伤害周围人的,我只觉得这好像不是我们两个的问题,而是所有人的问题,头又疼了。   到清晨,我才浅浅睡了一个多小时,凯文急按门铃把我吵醒,然后免不了又是一顿例行盘问,不过凯文毕竟没有堂娜犀利,稍微几句便带过去。   “伊森下午要参加最后一场彩排,你确定他真的没受伤?昨天我听说当时伊森也在台上,吓的呀,幸好后来了解到受伤名单里没有他。”   人人都怕伊森出事,而他却不该属于任何人,霍昀森只有在做他自己的时候才耀眼夺目。   “阿默他们一大早就已经赶往现场,看看能不能对这场事故做后续报道,堂娜昨晚来汇报说你和伊森平安无事,我们才睡得着。”   “抱歉凯文。”心里想:从现在开始,我是不是需要不断向大家道歉,也根本不必管是否能获得原谅……   这一天我没有去后台看昀森彩排,而是跟凯文去结识有实力的艺术家和赞助商,希望能够在大型项目上开拓合作契机。一个下午回收不下十张大人物的名片,成绩不错。   五点多跟阿默他们碰头,一对上莫华关切的目光,就有些难受,主动走到她面前:“采访还顺利吗?”   “加上发布会现场,够凯文填三五个版面,知足了。”莫华又笑着挽住我的手臂,没有发表任何关于昨晚失踪事件的议论。   “回程机票订在后天早上九点,明天最后一天征战,大家再拼一拼。”   阿默这时搭腔:“这个月的薪金不知是否可以再提五个百分点?”   “诸位只要稍加用力,应该可以实现大同。”我笑道。   阿默点头微笑:“看吧,付出就有回报,人生就是这么美好。”   就在这时,我接到昀森的电话,于是又退到一边去接。   “在忙么?”他很低柔地问。   “正准备跟凯文他们去商务中心,你收工了?”   “今天可能会留到八九点,正在敲定最后的上场顺序。”说完这句,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怎么今天没过来?”   “走不开……”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总觉得这样的静默很舒服,跟以往那种冷场的感觉不同。   “我又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我从来没想过像伊森这样的男人也会撒娇,而事实上,现在我连他的一句甜言蜜语也未能抵御,脑子一下子像灌入一勺岩浆,昏沉激荡,有些辨不清东西南北。   最后我只能说:“他们叫我了,我挂了啊。”   一转身,堂娜已经站在我旁边:“是伊森?”   我心中暗暗一惊,略尴尬地点了一下头:“呃。”   “他那边都顺利吧?”   “嗯,他让我们不必等,今天可能没时间同我们碰头了。”   总觉得堂娜目光炯炯,像要穿透我一切伪装似的,我知道现在只有顺其自然,事情才能得到答案,中途的挣扎和辩解都是徒劳的。   之后的一天,人人都沉浸在紧迫的工作氛围当中分身乏术,各地名流、业界权威、设计大师、艺术家、传媒代表、资深编辑等各界人士都前来参与这场时尚盛会,大家都想从中汲取自己需要的养分,萃取高额利益。   当晚的Galliano专场新装发布会作为米兰时装周隆重的开幕,几乎吸引了所有主流媒体的眼球,而伊森首次担纲Galliano本季新装的首席模特,在这个T型台上又是唯一的东方面孔,这自然引起了轰动效应,此次春夏季展示的主题是“神秘的青春,诱惑的天性”,伊森震撼出场受到各方强力关注。   优雅的性感,天真的放浪,古铜色的身体充满力量和诱惑,神秘的气质忧郁的眼神夹杂着青春的萌动,深黑的双眸略过全场,王者般的气势令众人不能逼视,所到之处闪光灯迷眼镁光灯聚焦,他赋予身上服饰以全新的生命力,赋予设计师最宝贵的灵感,准确地传达出这一季的灵魂──青春。   这是我第二次看他做舞台焦点,真的,这次的冲击力太大了。谢幕时,设计师Galliano一手揽着伊森,一手牵着女模特的手走上舞台向全场观众鞠躬致意,他的创意赢得前排评论家的一致肯定,风光无限。   我起身随着人群一同鼓掌,场中有多少眼光锁定伊森霍,那个耀眼的男人在几个小时前还在电话中对我窃窃私语道:“我又开始想你了,怎么办?”怎么办?我真不知拿他怎么办……   等到退场,还不见凯文和堂娜的身影,不用猜也知道是挤到后台去趁乱打劫了,我听见莫华在我身边感慨:“伊森真是不简单。”   阿默把收集的会场资料递给我:“老板,是不是现在打道回府?凯文他们会搞定后场,伊森有给他们特许证,《纽约时报》都只有一个记者挤破头才获准进入后台采访,这下我们是赚到了。”   我笑笑,往那头看了一眼,有点惆怅。一低头,手机又响了。   “嗨。”一声极温和的问候,“我表现得怎样?”   “九十分。”   “哈。”他低低轻笑,“这是我今晚得到的最低分。”   “他们怎能有我客观。”   “我只在乎在你心目中的得分数,别人的,我不稀罕。”   我又口拙接不上茬,终究还是不习惯这番似情人般的对话,幸好他接下去说:“我明天可能没办法赶回去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这个后续节目我早有预料,曲终人不散,有多少家媒体等着做他的专访:“邀请函拿到手软了吧?”   “那是杰克的差事。”我知道他在笑,“我四天后回来。”   “嗯。”   “你不想再对我说点什么?”   “什么……”我摸摸额头有点窘,“还有什么?”   “说伊森我爱你,你今晚真棒。”   “没想到,你还是个自恋狂。”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搁掉电话。   这时莫华向我招招手:“要不要现在回酒店?明早就要返程,我和阿默先回去整理一下稿件资料。”   “也好。”我走过去。   她那双温柔的眼睛正在研究我:“震函,你看起来有点累。”   “回去休息一下就好。”我微笑着推她向前走,“我很好,真的。”   15   回到旧金山,凯文还处在兴奋期,拉上杂志的扩版组成员连夜整理资料,搞得编辑室一片怨声载道,迈尔斯一脚跨进我的办公室前来举报。   “可不得了啦,对面办公区哀鸿遍野,我看凯文是运动过量引起的轻度强迫症。”   “敬业就是强迫症?那你一贯的表现绝对是晚期症状了。”   “你是少数的有良心的上司之一,还能肯定我敬业,我这心啊,顿时温暖起来。”他捧着胸口极夸张地念道。   为及时阻止他接下来可能会的可怕言论,我连忙说正题:“这几天的文件刚送过来,我还来不及细看。这次去米兰和阿默去拜访了《Vogue》的总监,下周可能会派大卫去跟他们谈广告合约的事。”   “真高兴我们没有错过任何一个机会,这还多亏有你这大智大勇的老板坐镇指挥。”他很适时地拍马屁,然后笑道,“丹尼尔去纽约之前联络过你了吧?”   “不错,范斯高公司的续约条款需要我定夺,可我来不及赶回来,所以让汤米跟他去纽约,不过他们每天都有反馈信息过来,看情形没什么难度。”我打开文件夹,“对了,莫德赛之后的反应如何?”   迈尔斯一拍掌:“一切顺利,只要求我们能定期派人去华盛顿与他们沟通,莫顿下个月还会来旧金山一趟,这回又不知会带上什么好酒。”   “不出半年,你会成为名副其实的酒徒。”   “真希望你的诅咒灵验。”他边笑边将手撑到我办公桌上,脸上一下子神秘莫测,“布莱恩,我看过米兰时装周的时况了,真是世界顶级水准的盛会,真后悔没能跟你们去!噢,还有伊森,怎么说呢……伊森真似奇迹,他像上帝给我们的礼物。”   我实在受不了了:“有空写诗,还不如回去工作。我说你敬业,你就打算这么回报我?”   “好吧好吧,我立即滚回我的座位继续做全公司的楷模。”迈尔斯一步步退出去,跨出门时却嘻笑着冒出一句,“老大,我怎么觉得你对伊森好像有……偏见呢?但愿是我直觉出错。”   边打发他边掩饰情绪:“你的直觉经常出错,迈尔斯,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他佯装深受打击的样子退出去。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其实真有些打突,原来我的表现有这么明显,连近旁的人都嗅到一丝走火的气味,我对伊森不公,这是事实,但为什么我没办法正视这一点?我们的身份、位置、关系,如何能在一条水平线上共处?这是我同他之间最难以平衡和解决的问题,冲突存在,总不能漠视,这不是我的风格,也不是他的。其实,我们本不该交集的,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但命运往往是那么的奇怪。   我轻叹一声,站起来踱了一圈,然后走到抽屉边,弯腰取出盒子,消灭了那最后两粒加勒比巧克力,吃完才觉得有些失味,后来想起是忘了配一杯卡布奇诺。很多私下的计划常常都是想过等于做过,终究没有去真正实行,等后悔的时候,就只剩下遗憾。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莫华轻敲我办公室的窗,探进半个身子笑问:“晚餐有没有兴趣尝尝我的手艺?”   我放下笔放松地靠上椅背:“我想,我是够有口福的人。”   “绝对。”她满意地点一下,“八点在家等你。”   “学妹,不知我有没有荣幸参加?”詹姆斯突然从她身后冒出来打趣。   “晚上一起去吧。”我提议,口气并不是开玩笑。   莫华听出我的诚意,于是立即开口邀请詹姆斯同往,她的表现永远是那么大方,搞得第三方非常不好意思,连连推说自己其实有事。   我承认,当时是怯懦了一下,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眼内一刹那的闪烁和迟疑,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一次去过莫华的住处参观,虽然地方是我帮忙找的,家具是我替她订制的,但因为各方面的原因还没有时间过去看一下,之前可能是有工作的借口,而今天我的这种退缩却完全是出于心底的一声警惕,那个响亮的声音在提醒我:杜震函,不要再往前走了,你会收不了篷。   在莫华没有到来之前,我曾经给自己无数个理由迈出那最现实的一步,我可以莫明其妙地到波士顿,也甘心默默地无功而返,没有任何抱怨,我曾以为我们极有可能会走进教堂,所以我努力过。但是走到现在,我却一下子没了把握……那种对自己的怀疑,完全不由自主。   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半小时,我却已经在车上坐足十五分钟,最终还是发动了引擎,无论如何,我要如常表现。   一踏进成功女人的居所,迎接我的便是温和的微笑,干净馨香的空气,整齐的摆设,窗台的插花,精致的餐具,满桌的色香味,这算不算是一个男人的家庭终极梦想?不管过程是否享受,这个结果却的确是非常完美的,很多人都曾追求过,我也不例外,但我不知道为何现在跨入这一区了,却又感觉淡漠。   莫华接过我的百合和自带的香槟,引我进客厅。从头至尾,这顿自制的烛光晚餐吃得算很正经严肃,即使我们一直在笑或是进行真心的言语交换,但是,晚餐却只是晚餐。   本来像莫华这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女人,真是为数不多的选择了,我杜震函在外再有手段,也没有把握可以随时找到一个像眼前这样内外兼备的丽人作伴,是我自己欲望太多。   九点钟的时候,我们已经从餐桌转移到沙发。莫华向我展示她的手绘画,还有为我挑选的一个领带夹,渐渐地,她的眼神开始柔情似水,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原本我应该欣然接受一个美丽女人的邀请,原本我不该有一丝犹豫,但我却在接吻时心不在焉,当她的手指划过我的胸膛时,我确实有那么一刻的动情,但却不足以令我犯错。我喜欢莫华,一直以来她都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可是当理智超越欲望时,即证明我不够爱她。   我不着痕迹地抱住她的肩膀将她退至半臂的距离,然后尽可能温和地说:“莫华,我们……”   她明显一僵,但并没有失态,过了几秒钟,她抬头对我灿烂地笑笑,然后说:“震函,我好爱你,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可以成为很好的一对?”   如果说之前莫华对我的感情还使我心存侥幸的话,这一次她积极的进攻就真的令我方寸大乱了,换作以前,我一定会留在她这里过夜,顺其自然,可是现在,我只想着要如何把一些敏感的东西沈淀下来,不能任它再发酵膨胀下去。   我现在对一个男人有了感觉,该死的,这就是现实,现实常常会同我开玩笑。   走出莫华的家,我还在反复回忆,我刚刚到底说过些什么?“你真的很好,是我不够积极。”“我会不舍得你等我。”“我是真的不愿让你失望。”……我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   大度点,莫华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听懂,但如果她选择刺激我,应该大声宣布:“你完全辜负了我的好意,也低估了我的感情,是我太过于信任你。”可那就不是莫华了。   一回到住处,我脱下外套就直接把自己丢到床上,我清楚自己如何得摇摆不定。我在想,霍昀森对我来说是什么?一段脱轨的炫烂插曲,还是暗格式的悲情交响乐?我们允许有期待吗?我们都在等待着什么,却什么都还没有等来。   这时,张姨敲我房门让我接下越洋电话,我颓废地爬起来提起听筒。   “震函,听说你是刚从意大利回来。”   那声音令我安定,我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这招已经不管用了。”母亲爽朗地笑开了,“看起来工作顺利,感情方面有没有着落?”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管这种闲事?”   “闲事?我问我儿子有没有女友,这叫管闲事?”章女士当头棒喝,控诉我拎不清状况。   “是我错,不过你这问题实在难回答。”   “你女朋友那么多,也该找准一个收收心了,男人事业再成功,也终究是需要有个家的。”其实母亲很难得发表语重心长的讲话,通常是受到什么刺激才会。   “有发生什么事吗?”   “你还真是我肚里的蛔虫。”   “不是蛔虫,是你儿子。”   母亲终于道缘由:“是阿齐要办喜事了,日子就定在十月中旬,最近都在筹备婚礼,所以一片兵荒马乱。”我想昀森也应该已经得到喜讯了。   都市年轻女郎,最好还有点才华和家世背景,很容易被快速攻占,因为聪明的男人都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从男朋友晋升至未婚夫,这之间一定也耗费了不少功力,看来那个钱永那憨厚的外表是修饰过的。   母亲接着说:“知道你公司的档期紧凑,如果你实在抽不出空也不妨,阿齐他们说要来旧金山度密月,顺便与你见面。对了,昀森都还好吧?阿齐天天念叨他。”   “他很好……现在人还在欧洲,工作一直很满。”   “你要记得照顾他,像他这么年轻却已有成就的大男孩,很容易被盛名所累失去自由,他也算是你亲人,不要忽略昀森的感受,他和阿齐从小没有家长在身边照顾,所以难免习惯表现坚强,独挡一面,你要经常关心一下他。”   “怎么说得好像托孤一样。”我嘴上笑出来,心里却是寂静一片,我知道母亲是个敏感善良的人,她说的都是实话,所以面对这样一个霍昀森,我不知道该与他如何相处才能算是正确,如果母亲知道我同他有另一层关系……不敢想,就算长辈再开通,也是有底线的,要接受这样的事实大概也是不可能,或许我是天生会给人制造难题。   “再过一周就是你生日了,准备怎么庆祝?我可是专程为了来提醒你,到时要记得对外坦然发表三十岁感言,不要独自回家面壁伤怀。”母亲又提起另一个重点,“震函,在我印象里,你才十八九岁。”   “你一直就是用这个方法隐瞒自己真实年龄的?”   “臭小子,如果可以开车过来教训你,我不会犹豫。”   我苦笑,摸摸下巴上刚钻出来的青胡茬,突然有些泄气,真的,已经三十岁了,还能任性几年?   第二天,莫华表现如常,我有些惭愧。詹姆斯倒是意外八封地进来打探我的约会:“烛光、轻音乐──噢不,也许是歌剧,还是玫瑰、月亮、深情款款的眼神,外加一个激情浪漫的夜,堪称精典。”   “设计部新一轮的样稿什么时候给我拿来?已经超过十点。”一句话将他打回原形。   “布莱恩,你还真是不可爱呢,可为什么偏偏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你?”詹姆斯边调侃我边把凯文刚刚对编辑和设计人员倒的苦水再同我叙述了一遍。   原来才不出两日,凯文的烦恼事接踵而至,除了遭稿件疲劳轰炸外,另一件就是伊森被经纪人安排接下某国际品牌的形象代言,约期一年,这就表示他将不能在合同期内随意接拍任何杂志内页进行肖像宣传,凯文不得不将他原先企划的伊森“新装内刊”缩水成一页“封面人物”,仍指望实现利润最大化。   “除了为凯文哀悼外,我不知道再能为他出什么力,看来连伊森也帮不了他了。”詹姆斯说完这句便功成身退。   这一边,我已经在拨号码,从来没有这样干脆地拿起电话与他通话:“没有打扰你吧?”   “刚开机,否则就错过你声音了。”感觉他的语气透着股特别的纵容,“这还是你头一次主动联系我。”   “关于品牌代言的事,你考虑清楚了?”   “你站在公司立场问我,还是私人立场对我表示关心?”   “都有。”   “要是你一直能这样坦白就好了。”他突然发出低沉的轻笑,仿佛心情不错,“我不想让杰克为难,这个合约不会被套牢,我也有权衡过。”   “那就好。”一静下来,我反而有点尴尬了,也才反省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这样随意拨打伊森霍的手机了,“其他没什么事,能按原定行程回来吗?”   “嗯,最多拖一天。”他在那头叹息一声,虽然很轻,但我还是听清楚了,接着我又听见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你,震函,能不能给彼此一个机会?为我们。”   我的心猛地被人撞了一下,像一个未着寸缕的人,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当街拖出去示众:“我们是不是一定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不,我从来都只想理顺,而不想变糟,难道你不想?”   “我们不会顺利的,永远不会,一开始就是在异想天开。”   “震函!”他看我有挂电话的倾向,已经在那一头大声喊我的名字,“震函,你听我说!你愿意听我说吗?”   我对自己感到无能为力,因为我仍握着电话。   “我们已经开始了,震函,我不会再放手。”   16——20   原来我可以一直对自己说,昀森对我所抱有的执着只是一时冲动,因为他是个天生多情的人,但渐渐的,因为我觉察到自己对他的感觉,到达了一种自己都没法解释的地步,所以我又开始正视这段莫明而危险的感情。   到目前这样的局面,我又有什么理由和立场推脱?我也是一个立场不坚定的人,否则不会受这样大的诱惑,一开始是罪恶感,后来是种放任过后的无奈,即使知道逃避不是对付现实的好方法,但还是常常会不自控地采纳,曾不只一次想过要与昀森彻底了结,索性断绝这种不明不白的牵绊,待真正想回头时,却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被他洗过牌,即使我明知道他也不是表面上那么无畏,可他的坚持的确令我感觉到异样的澎湃,我无数次想,该怎么对待他是好的。   其实我也很怕他用另类的方式来回报我的付出,如果一开始两个人都对对方没有把握,我们的继续无疑是很冒险的行为。   昀森刚才说的那些话令我顿感无措,搁掉电话有很长一段时间缓不过神来,轻叹一声将脸埋入手心,然后便好似进入自我催眠状态,直到敲门声打断短暂的沉思默想,才连忙坐直身子恢复常态:“请进。”   克里斯一脸轻松地晃进来:“布莱恩,我们刚完成新一季的报版文字,一会儿让迈克拿过来给你过目,这是下星期的任务单,麻烦你分析一下,看看哪些需要分流分配。”   “嗯,今早有抽调迈克他们去编辑室吧?”   “凯文抓阄,谁敢不从,哈哈,总之最近的重劳动力都往对面转移了。”   “大家辛苦,这个周末我请客去放松一下。”   “这可不是我讨来的,是老板自觉自愿提出来的噢。”克里斯乐了,“那我现在就去通知战区的骑士们,布莱恩这周请客去新地酒吧开心。”   “行。”我装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出多少力拿多少粮,不会亏待你们。”   “那句话怎么说的……啊对,天下乌鸦一般黑。”克里斯大笑着出去。   我也决定起身到战区慰问一圈,阿默抬眼看见我就举手招我过去:“来来,正好赶上出图,看看我们的伊森。”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又起一阵波澜,与他种种不可思议的交集,像一股暗流冲破心底最后那道防线……止不住深吸一口气走向人群,佯作漫不经心地拾起那打舞台照。阿默眼明手快,从中间抽出一款很另类的造型。   他可真是天生的明星,深邃的眼神,潇洒的转身,那一身紫色敞胸上衣随风舞动,气质高贵却压抑着与生俱来的野性,衬出他一身王者气概,无比邪佞又无比性感。   从身边路过的莫妮卡一手抢过照片,叹道:“哇噢,至爱梅非斯特。”   “伊森就是那种魅力综合体。”凯文匆匆从我们中间穿过,两手握拳指节碰撞,故意发出一声脆响,“常可以透过他看透生命不同特质那一瞬间的交汇,啪,火花四射,壮烈但遥远,沉寂后的危险,所以,各位女士,请远离伊森磁场,对你们有好处。”   “要死了,凯文!”女性群情激愤,誓要为伊森讨回公道。   阿默费了一番工夫抢回所有外流照片,这才回头对我说:“我正在挑选配合报道的插图,张张出彩,还真是难以取舍。明天下午一点伊森有个电视专访,记得提醒我看一下,肯定另有爆料。”   “专访?”   阿默笑着解释:“噢,是欧洲卫星频道联合RAI、Fashion TV共同录制的一档时装周特别节目,其中有包括当红模特专题采访,伊森自然在受邀行列。”   一转身,正好看见刚从走廊里进来的莫华,她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震函,两点半你是不是有个会议?”   “对。”   “大约翰说三点要去见个客户,可他的车昨天进了修理厂,我告诉他你可以载他一程。”   “没问题,我会叫上他。”   她与我交换一个微笑,一切可能存在的尴尬就这样化解了,我想莫华身上一直有我很欣赏的特质,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从来没让我陷入为难的境地。   临走前,她轻笑着问我:“不知有没有这个雅兴与我去郊游?”   “那就周六吧。”   “好,我可记住了。”她拍拍我手臂。   下午的那个广告艺术交流会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有好些同业的精英分子向我间接或直接地发送合作信号,我也小心应付,暗暗记在心上。   当晚,我去健身房泡了挺长时间,在更衣室里遇上一件不快的事情,有两个高大的欧洲人把我堵住,我镇定地朝他们扫一眼:“怎么了,伙计?”   其中一个脸上挂着不可捉摸的笑意:“只想跟你交个朋友。”   “抱歉,我没这个兴趣。”我一语双关地拒绝。   可没想到,另一个男人的手已经摸上来,直接在我腰上情色地抓了一把:“你可真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东方男人。”   我有点不耐烦了,迅速推开他:“你们找错人了。”   “难得遇到极品,通常值得冒险。”   “如果你们想通过俱乐部解决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意见。”   “嘿,别这么严肃嘛,不过是想找些乐子,我会让你很快乐的。”那个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男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靠上来。   我一个侧身,右手擒住他用力一带,他的后背撞上更衣柜发出一声巨响,再用手肘狠狠抵住他的下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然后沈声警告另一个家伙:“我可没空陪你们玩,你们真的找错人了。”   我再将那人重重一推,他痛得皱眉,另一个没好气地指着我:“冷静一点兄弟,我们不是来这儿结怨的。”   “那就滚,如果不想我招来警卫的话。”我放开那个男人。   他们暴了几句粗口,扫兴地出去了,毕竟在这样一个高级健身俱乐部,到处有监控器,没有人敢做出太过分的举动,仅止于一些低级烂白的试探。在旧金山这样一个开化的城市,我遇上这类事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天晚上,睡得不是太好,我突然追问自己──为什么要对伊森特别?为什么只对他……过去我很清楚自己对同性没有兴致,虽然会欣赏美丽的人,但那只限于欣赏而已,并不会有杂念,直到那个疯狂的香港之夜,他的出现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平衡,他成功地吸引了我,用他的方式。   如果之前有人说我会为一个男人动情,我一定会以为那是开玩笑,可是临到自己头上,那种震颤的余韵还是常常令我心生畏惧,那种对自己害怕、对未来不肯定的摇摆,既怕就这样走下去,又怕中途猛地断线,我居然会如此害怕,因为另一个人。   平时,我们都太习惯独当一面,所以在两股力强势地交叉时,却开始没了信心和把握,就好像把自己的心都掏出去了,仍觉得双手空空如也,这感觉如此陌生。我们在逆潮而行,我想去了解这个人,却发现我连自己都不甚了解。   “我们已经开始了,震函,我不会再放手。”这句话在我脑海反复翻涌,几乎吞没我的意识和判断力,如果有可能,我又怎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放手,我原本是个认准了就直冲的人,惟独这一件事,我却一次次心软手软。   第二天到公司,眼睛仍觉得有些酸涩,莉莉帮我磨了一杯拿铁提神。十点钟跟麦迪公司有个电话会议,我和迈尔斯费尽口舌,才终于说服对方在下一步合作战略上有所让步,等会议笔录拿到资料室誊印,一抬头竟发现已经过了午餐时间。   一点半的时候没等我去提醒,阿默已经冲进我的办公室大声呼喝:“哎,震函,伊森快上场了,要不要过来看看?”   那个“我正忙”怎么也没说出口,到了放映室才惊觉,没有抵挡住诱惑的人可不在少数,几乎手头腾得出三分钟的人都已经在此占好座位,我和阿默进去时已经只剩站票,而且还在最后排。阿默暴喝一声,杀出一条血路来,直击得周遭人报怨连连,痛斥她乱用职权,我却仍在最后排没有动。   “伊森!”莫妮卡首先叫出声,场内气氛顿时升温。   “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请来了伊森霍作为我们本次节目的特别嘉宾!”活泼的女主持人朱迪.布朗与他拥抱,“老实说,我的心脏到现在还在砰砰跳,制作方说要请你来,我兴奋到失眠。”   “朱迪,你比银幕上看起来更漂亮。”   “天哪,大家听到了吧?伊森说我比银幕上更漂亮,观众朋友看见的我只有现实中的一半风采,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一定要相信伊森霍的眼光,导演,这句一定要重播几次。”幽默耍宝一直是她的主持风格。   他从容淡定地坐下,一身清爽的白衣,修长而充满力量的长腿,随意而潇洒的坐姿,嘴角的自信与谦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巨星的风范,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恰到好处。   “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你,真是英俊到令人窒息。”   “我也一直很仰慕你。”他笑着配合演出。   “噢,上帝啊,他真可爱。”布朗作自我陶醉状。   这时,我被人轻推一下,一回头才发现是堂娜,她笑道:“这可真有意思。”   不禁问:“早上不是说要去市政大厅办事?”   “也不差这几分钟,看完再去。”敢情是专门候着的。   这边话题已经转入正轨:“作为国际品牌的亚洲区唯一的代言人,你觉得自己哪一部分最吸引那些大师?”   刁钻的问题也有技巧的解答:“嘴唇。伊莉莎白第一次见到我时说:可以吻你吗?你有最好看的嘴唇。她说这话时,伍迪.艾伦正好经过,然后他告诉身边的设计师约翰:你们可以找个嘴唇出众的人担当平面模特,比如刚才那个小子。然后他们找上了我。”周围发出一片笑声。   布朗的问话有所收敛:“你提到了伊莉莎白,我们为她的遭遇感到惋惜,不过谢天谢地,她脱离了危险期。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吧?”   “是的,她是个非常敬业和专业的人,她知道怎么定位自己。”   我一时有些走神,想起当天昀森的表情,那么痛心绝望,使我记忆深刻,骨子里他应该是非常善良重感情的人,当我听说架子塌了,而他还在台上的时候,我差点魂飞魄散,那一刻,我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   经过一番较量,话题已经从专业性的提问转入私人问题,布朗轻巧地问:“我可以替广大女性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讲,我想我会很乐意回答。”   “你有情人吗?”   “呃──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的。”   这种句使场内场外瞬间爆棚,也同时砸碎了多少颗心──伊森霍自曝已有固定爱侣,这是个多么具噱头和炒作价值的标题!   “噢天哪天哪!杰克在哪儿?你的经纪人他一定会找我算账。”布朗开始捶胸顿足,“瞧我都问了些什么!我会被街上那些绝望的女人追杀的。”   “我追对方追得很辛苦,希望得到祝福。”他倒是很坦诚地说,我也终于清楚自己同他的区别。   “本世纪又一大爆炸性事件,伊森霍居然需要用辛苦这个词,各位都想知道这个幸运的可人是谁吧?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布朗茫然痛苦的样子非常逼真,令人忍俊不禁,“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我情愿没有问那个问题,因为我以为你会说:啊,我爱单身,你对任何人来说都有些遥不可及。”   “但愿对我心爱的人来说不是那样。”   “看来你真的非常爱她。”   “可我不希望对方收看这档节目。”   “算了吧,她一定会看到的,我现在就要求制作方将节目录影带寄过去让她查收,不过,请先告诉我她的地址电话,我想与她交流一下──如何让一个万人迷为她神魂颠倒,我想我可以就此挖掘出不少题材,然后写一本书,在全世界发售。请大概说说她的优点,让我们这些边缘女性也有机会取取经。”   “倔强智慧、成熟大气、认真而重情义。”他如数家珍。   我的心一阵抽搐,他说的是我?我有这么好,值得他当着亿万人的面暴露自己?   “这岂不是女超人的翻版?各位观众,基于竞争对手实在太有实力,所以奉劝大家及早回头是岸。”布朗拍手致谢,“我想电视台会考虑给我加薪,因为我使伊森大声告白了,这举动很伟大。要再次感谢伊森能来到现场,愿你牢牢抓住真爱。”   “谢谢你朱迪。”一个自然而然的吻别。   “你会害我再度失眠的。”   嘻哈落幕,却未能皆大欢喜。放映室里一时间像炸开了锅,各类猜测纷纷出笼。   我当时是真怕伊森将那个“他”字说出口,这可能是他今天唯一做的保留──没有用性别代词,我的手心一直在冒汗,为他的大胆而感到胆战心惊,我被这样一个人爱了,是幸抑或不幸?我们都想在对方身上刻上深刻的烙印,但所有代价都显得有些沉重,即使我不犹豫他不犹豫。   慢慢转身想回办公室,却撞上堂娜犀利的双眸,里面有些疑惑,她想问我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17   后来的两天,各类小道消息接踵而至,一时间关于伊森情人的揣测莫衷一是,连公司里也传得沸沸扬扬,虽说人言可畏,但也不可能阻止他人的好奇心,我自己倒觉得有些辗转难安,像被压着一个千斤鼎,有种沉痛的甜蜜,他是真正把我逼出来了,明知前方崎岖,还是要这样绊下去。   让成堆的工作麻痹神经淹没疑问,只望暂时脱离现实问题,令大脑真空,即使自己已经回不到原来那个视情爱若平常的杜震函,也要镇定自信地面对那些突如其来的命运之箭,不过,这时期的经历的确整得我蛮惨的。过往的大无畏精神没有能够发挥出一半,如果知道事情会往这个方向走,一开始我们就该提高警惕了。   阿默将选定的照片排版送过来给我审核,然后感慨道:“伊森的大胆示爱被誉为佳话,他的痴情打动无数待嫁少女的心,多家报纸都有报道,看看,这什么世道啊,说自己有女朋友了还这么走俏,看来自虐的人不在少数。”   这一说法立即得到莉莉的附合:“也要看是为谁自虐,伊森的话,实在值得,再说了,要完全扼杀一个女人的梦幻还真是不现实。”   “这已完全是即将步入三十岁的智慧女性才会发表的言论,恭喜你莉莉,正式宣布你顺利与稚气脱队。” 阿默笑着搭住她肩膀,以示同一阵营,“欢迎加入风行大龄女协会,我们可以破格录取你。”   莉莉苦笑:“阿默姐,放过我吧,我才二十三。”   “你上个月才过完生日,别再让我提醒你,请自觉加一岁。”   刚跨进来的凯文逗趣道:“哈哈,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啊。”女士们一致判定他有幸灾乐祸之嫌,因此遭到莫名鄙视。   “哇,不会吧……”凯文疑惑地盯着她们消失的背影,直至恍然大悟,“是不是伊森宣布有爱人后,女人都像要迎接世界末日?大家集体失恋,啊?”   “事情搞定没?”我岔开话题,只是不想再听别人探讨伊森。   凯文的表情颇为得意:“大卫刚帮忙签下几单杂志的内页广告合约,版位已经确认过,新一期《风行》的发行已经进入倒计时,老板等着看销售业绩报告吧。”   “好,看你的。”我把阿默选定的配图递给他,“你认为怎么样?”   “丝毫不怀疑总编的眼光,女人嘛,分辨美色的直觉比我们更精准。”   “美色?”   “现在各家杂志社都将色字当先,美色不是女人专属代名词了,我们做得已算保守,伊森做封面不愁销量,这是明摆着的事实,羡煞同行,这期我们算是独家了,其他都没能拿到他的肖像授权。”凯文又把话题兜回来,结果问到封面酬劳上来,“伊森有没跟你具体提过?”   “这方面我会去谈。”   “那行,害你破产我也要用了,不然完美的营销策略将泡汤,我这次是吃准他会卖人情不会出高价,如果按他现在的身价算,我们的利润与他的酬劳正好打平手,蚀本生意你不会干吧?”凯文试探性地问一声,十分怕我吝啬钱财而推翻原计划,“这两天他的经纪人也呕到吐血,伊森没有事先知会就擅自抖落神秘恋情,搞得杰克措手不及。”   “你只管去做,善后我会处理好。”   “阁下英明神武!小人感激不尽。”凯文松一口气,把包袱一丢就心花怒放地出去了。   跟昀森谈生意,这还真是件不可思议的差事,关于封面肖像抽版税的问题,他一直没有跟我提起,我也没有机会同他谈,这对对待每一环节都相当严谨的我来说,的确是有些太随便了,更奇怪的是,他的经纪人也没来跟我沟通过,我想这事可能是被昀森给压住了。但公是公,私是私,涉及到利益问题甲乙方都应该自觉自愿,待人来催,便有点失体面了,很多人出高价都请不到伊森霍露半个脸。   我让刚从纽约飞回来的汤米帮我联络金牌经纪人杰克,与他详谈细节。揉一揉太阳穴,有些烦恼,真觉得与他的关系越来越复杂了,完全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写照。   等到周末,全员移师新地酒吧,才知道天天绷紧神经拼小命的年轻人,体内仍有活力因子存活,等着为遇献身,看克里斯、大约翰、凯文等一个个前赴后继的忘形姿态就基本能预测出个大概来。   当晚的重头戏,无疑是詹姆斯的印地安女友现身,风情万种热辣劲爆,直激得众男人昏头昏脑,幸好詹姆斯的风度涵养功夫无人能及,照样能镇定自若地与人谈笑风生,一个眼神就能立即将女友勾回来,着实也让大家见识了一把男人的魅力。   我坐在吧台安静地喝着怪异的调味酒,酒保神秘地走到我眼前,推过来一张纸条:“那边那位漂亮小姐给的。”   我笑着拾起卡片看,上面写着──Are you ready for love?   很露骨诱惑,可对现在的我来说已不大适合。“替我跟她说声sorry,那桌的酒我请。”起身走向熟悉的人群,迈尔斯正招呼我过去。   我时常想,如果在香港的那夜,我没有受诱惑,没有放任自己,那后面的故事是不是就不存在了?或许,我跟他只会在长辈的婚礼上平淡地握一下手从此擦肩而过……我不知道哪一种结局更理想,但既然时间不能倒回,我又何必对前事耿耿于怀?就目前而言,往前走已经无须外力了。   我提醒自己不能再醉酒,因为那实在是不智,酒醒时人通常会懊悔并且头痛。除了那一天清晨,一阵心悸的交错,自己也像个小鬼一样过了过纯情的瘾。本不想对一件事一个人太过沉迷,这样尤其伤神,也与我素来的习性不符,可谁知,就这么陷进去了。   到凌晨一点才散场,有的还没玩够本,即时呼朋喝友。但最终,我还是没能自己开车回去,其实是被堂娜阻止,她干脆地拉我上车,自己坐到驾驶座去:“你这根名草,一定要保护好,出半点事,我们都要自杀谢罪。来吧,我送你回去。”   这待遇不坏,我系上安全带,开车窗吹点风清醒一下。   “今天怎么没见张莫华?”   “她约见一位同窗,赶不及过来。”   “噢。”转过头看看我,“震函,冒昧问你一个事。”   “跟我还客套。”我笑着把头靠到座椅背上,侧过脸对着她。   “你跟莫华有进展了吧?”   我面上没表现出来,心时却是一沉:“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私事来?”   “看得出她爱你,你也喜欢她,我只是想,男人单身惯了,是不是会不要结果只追求过程?呵,全是屁话全是借口是吧?”   “谁惹你了?”   她空出半只手,苦笑着打我胸口一拳:“干嘛要揭穿我啊!”   “抱歉,我喝多了。”我眼光温柔地回视她,“他是谁?”   “唉,原以为就会这么嫁了的,结果还是不如意。”她大叹一声,“所以啊,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够了,谈结婚,伤感情哪。”   我再也止不住笑出来,这个堂娜,还真是精彩。   到家洗了个澡又开始觉得思路清晰心底澄明,脑子又突然活跃起来,就这么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打开电脑写了半篇计划书又关掉显示屏,然后在床上看一会儿《中国地理》,接着开始神游。我像个在终考前心神不宁的国中生,拼命想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并能循着旧轨迹正常运作下去,可是办不到,我觉得一阵阵地兴奋,却不知道为什么兴奋。   我不知道自己睡熟是几点钟的事,直到张姨在外头敲门,我才勉强起来。拿起电话才想起那个郊游约会,连忙拨回去。   “莫华,不好意思,昨天闹得太晚,睡过头忘了钟点。”   “没事没事,我知道你估计是被灌醉了,那我们……改天再出去吧。”莫华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太介意,“明天还是假期,有安排吗?”   “暂时没有。”   “想做一个起司蛋糕,明天中午给你送来。”   “这么麻烦你怎么好意思。”   “你管我麻不麻烦。”这样说倒有几分生气了,“拿来你就收,明天见。拜拜。”   我扔掉电话拉起床单想继续闷头睡,结果发现已经没有睡意,下床来站着想刚才的事。怎么同莫华讲,怎么同她开口?在我摆出一副准备强力献殷勤的姿态之后,才豁然发现一切都走得过早了,我真的变得如此鲁莽粗野不顾他人感受?毕竟那是莫华,让我依恋那么久的一个女人,那个令我全身心感觉舒适温暖的女人,我该怎么同她开口?   堂娜说得没错,她爱我,我也喜欢她,何故不能在一起?只因为心是会变的,没有找到最用情的那一个,终究是会变的,我对莫华是亲情胜过爱情。   第二天上午,没想到惊喜来得这样突然。我正要出去游泳,昀森却推开了大门,我跟他一进一出正好照面,两人的目光猛地在空中撞到一起,都有几分心惊。   接着,他把旅行袋一丢,快速走上来,一伸手把我抱住,轻柔的一声叹息过后,他已经扑到我的唇间,那鼓涨快要裂掉的刺激,那难以言说的炽烈,带着久违的战栗冲刷过大脑,我被彻底击中了,心里有些刺痛,那忠实的动情促使我抛开犹疑回吻他,感觉从试探到狂热的席卷也不过几秒钟的工夫,忘了周围,忘了时间,忘了正要去做什么,忘了一切……   直到粗喘着凝望彼此,他那烧一般的眼神带着轻狂的执拗和了然,表情似乎比以往更成熟些了,有种强烈的侵略气息,优美的唇悄悄慢慢擦过我的耳际滑入锁骨,引来陌生的颤动,幸亏我及时在危险处喊停,而他修长的手指已经插入我的发间轻扯,发出占有的讯号。   身后传来华叔的脚步声,脑子里亮起红灯,都意识到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可他却没有立即放开手,反而更亲热地搂住我,气息不稳地在我耳侧笑道:“这见面礼可真够味。”   华叔已经热情洋溢地喊开了:“哟,霍少爷回来啦。”   我猛地挡他到半臂外,转身道:“华叔,这少爷长少爷短的口头禅怎么还没改过来?叫他──小霍就行了。”   “小霍?”昀森一脸好笑地看向我,好像发现新大陆的表情,大概还从没被人这么平民化地称呼过。   “怎么,有意见?”   他很爽朗地笑起来:“华叔,小霍我晚上一定义不容辞帮您来剪草。”这边已经在问我,“准备去哪里?能带上我吗?”   “不行。”拍他肩膀一下,转身去车库。   “震函,喂──”熟悉的懒洋洋的拖长音,伊森式,无法模仿。   一直很喜欢对面街区的游泳馆,从来比较排斥家庭游泳池,感觉没有气氛,也许有些方面,自己也是个很偏执的人。今天的运动量是以往的一倍,回程路上驾着车感觉心情飞扬,可如果看见有鲜亮的车超车,胸口又会很敏感地一阵猛缩,想到该解决的问题一个没解决,觉得自己像个木鱼。   回到家里,从窗户外望见昀森伸展着手臂跨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有点走神的样子,正准备上前去吓他一吓,结果却看见莫华从厨房走出来:“震函,都等你好久了呢。”   “呃?”我摸了摸鼻尖,一时没了下文。   “刚刚看见伊森,还真是吓了一跳。”她回过身朝他笑了笑,“明天可有同胞要逼问你了,谁让你这么大胆。”   他吃惊地转过头来看看我:“大家……都有看那个节目?”   “全体总动员,几乎挤爆放映室。伊森,看不出来,你这么痴情,有机会带神秘爱人出来亮相,让我们也能亲身感受一下你的幸福。”   莫华其实并不懂得八卦,只是很平常地说一些别人不会说的话,可越是这样越觉得难过。   “他都还没答应我。”昀森嘴上这么说,眼睛已经瞟往别处,不知道是生闷气还尴尬,一向自信的他突然有些底气不足。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是伊森的话,就绝对没有问题。”算是获得莫华的最高评价了,“来,过来尝尝我的蛋糕。”   莫华的到来并不突然,因为是昨天说好的,但是因为昀森在场,又显得非常突兀。   18   “今天让张姨休假,我来替你们做顿午餐,最近学做料理上瘾了。”莫华拍掌想鼓动两个兴致不甚高昂的男人,“男士们,发挥你们的长处,肯不肯为我做点什么?想做个噌味罗宋汤,可不可以提供原料?”   我走到厨房门口,指给她看:“冰箱里有水果、饮料、蔬菜,棕榈油在右边的橱柜,沙拉和调味品那些在你左手边。”   “谢谢指导震函,我真高兴你对厨房这样熟悉,哈哈。”莫华很高兴的样子,“如果连胡萝卜和洋葱都能轻松找到,为什么我没有发现牛肉?牛肉……”   我只好自告奋勇:“大厨,还缺什么?我去买回来。”   “你去买?”她惊奇地回视我,然后扑哧笑出来。   “西红柿、土豆、牛肉或是……别的什么?”   “终于轮到机会差遣你,真荣幸,等着,我给你写张清单,顺便同你一起去。”   这时,昀森突然扬声道:“我和他去吧,大约有一万年没有逛过超级市场。”我又何尝不是。   莫华忍不住大笑:“成全你们,走吧走吧,快去快回,噢,再加一条‘生粉’,我看你这儿也快用完。希望你们能顺利找回这些东西,祝二位好运。”   昀森夺过纸条塞进口袋:“有我。”十分大言不惭。他戴上墨镜去把车开出来,表现积极。   路上,一开始我没有开口,他也没问。直到发现他没有向就近的那个超市开,我才提醒他:“前一个路口右拐,从后面绕回来,超市在那头。”   “她不是第一次替你做菜吧?”他竟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张莫华那么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回报她?”   “想说什么?”我把手肘搁在车窗上朝他看了一眼,并没有打算含蓄以对,“你在暗示我?”   “没有这个意思。”他干脆地说了一句,然后就不作声了。   昀森清冽俊朗的侧面有一瞬的紧绷,我无法揣测墨镜后的那双眼睛有多少情绪,突然间,我已经不是很怕直接的表达式,因为知道,一切都只是开始,如果没办法抵制压力和焦躁,我们都会不好过,至少现在,要保持一定的默契,我相信他心里也很明白这个道理。   他打过方向盘,往我之前指定的位置行进。可当我们这两个高大的东方男人并排走进超级市场生菜区时,还是引来了很多人侧目,我想主要原因可能是出在昀森身上,即使一身挺拔的便装,仍掩不住他那天生的贵胄气质,我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人一眼认出他,但似乎没有人相信伊森霍会亲自到超市选牛肉,因此都只是在擦身而过时向我们投来一眼,接着面带困惑地走远。   正向冰柜区走,他突然靠近正推着购物车前行的我,在耳边轻声道:“你说,我们这么相配,他们会认为我们是情侣吗?”   我停下来,两次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感觉舌头打结,最终无奈地笑出来,自己都觉得有些窘,继续往前走,想快速完成采购任务。   他跟上来,没有再问奇怪的问题。但一圈走下来,我隐约觉得昀森有购物癖,基本上看见想买的东西就会毫不犹豫地往推车里扔,直到我开口阻拦:“够了。”   “你终于肯说话啦?”对我勾起嘴角,笑得很无辜。   我咳嗽一声,然后提示他:“还差生粉。”   “等一下。”昀森居然跑上前去问前面的女人。   那大个美国妇人回过头看看他,立即笑了,然后又朝我这边看过来:“你们这一对真漂亮。”旧金山的居民就是这么直率。   “谢谢。”昀森居然还敢认。   我只能低头,随手将架子上的罐头取了两个扔到推车里,装作若无其事,他慢慢走回来,将墨镜往下移了半寸:“我没说错吧?”   “去排队结账。”我把满车的东西移交到他手里,冷酷地交代,“我在车上等你。”   “震函,喂──”无奈地哀号。   坐在车上我深深一个呼吸,闭目养神,脑子里却纷乱得很,今天的意外不少,心情也好像习惯了大起大落,变得比以往都要镇定。尽管心还会摇摆不定,但情感的倾向已经很明显,昀森用他自己的一切打动我,就算没有勇气,就算眼前这些都只是一段时期的冲动脑热,如果顺应本性,我一定还是会去追逐放任,只是现在的我不像以前,浑身没有负责义务,现今,我与他都身兼数职,且每一个身份都要保持完好,这样的生活状态自然是累的,但是不付出所有就换不来没有的,人生没有一点侥幸,这点我跟昀森都懂得,只是涉及与对方有关的问题时,这些理论又都好像不适用了。   迟迟不见他现身,我倒有点担心起来,又猛地想到超市毕竟是公众场合,他也不比平常人,刚刚的丢下他似乎有些鲁莽,于是,我又下车跑进去找他。   一分钟后,我在收银台出口处看见他,他不知哪里找到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帽沿压得很低,我马上意识到肯定有人上来纠缠过他了,稍有些内疚,上前接过他一只手的重物。   “怎么了?”   “救驾来迟,有个女孩要替我结账,还兴奋地大声嚷嚷,我好不容易突破重围,结果没付钱就越过界被一个大个子保安满场追。”说着,自己先笑了,他用才腾出空的那只手一把搂住我脖子往外走,“等我自己全部搞定,我的男友才赶到,我还真是够独立坚强的。”   我被他说得面热起来:“东西没扔吧?”   “不敢。”   “下次记得把脸遮起来跑路。”   “要不……回家你把我藏起来,嗯?”他有些挑逗地摘下眼镜大胆地看着我,“你要是会这么做,我宁愿不要出门。”   “你是大明星,我哪里养得起你。”笑着拍开他的手,故作轻松地坐上驾驶座。   他把东西丢到后备箱,然后不以为意地说:“那我养你好了。”   我也开起玩笑来:“要我在家,我可待不住。”   他有点沮丧地轻叹一句:“你说这种话,我一点成就感都没了。”   “这就是我的目的。”   “哈,我总算认清形势了。”作个出发的手势,“明天我给你做晚餐好了。”   “你?”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怎么?不相信?”他歪着头看我,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说老实话,我这种大厨轻易是不出手的。”   “暂且信你。”   开回来的路气氛好了不少,这是我头一次与霍昀森这样自然地聊天,这种场景我曾经想到过无数次,但每次与他面对面时,又觉得很难做到,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时机对,也许是心情对,对于出口的话并不是很留意,好像我们一直都是在这样沟通,过往的那些猜测和压抑、焦虑与迟疑都好像不复存在,这一趟家居式的短暂出行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心像一只本来扎紧封口的袋子,突然绳子松开,有东西跑出去,也有东西钻进来,我们都在努力交换和平衡当中。   莫华掌勺的成果还算不错,我和昀森都适时赞了她几句,这使她很愉快,席间她提道:“昨天的郊游泡汤,所以只好用罗宋汤弥补一下喽。”   “郊游?”昀森抬起头穿过生菜叶子看住我,两秒钟后又看向莫华,“为什么……后来没去成?”   “震函组织了小型聚会,同事们前一天晚上都玩得很疯,大家都遗憾说伊森没能到场。”   “以后有很多机会的。”礼貌而得体地笑一笑,他对除我之外的人,都一向维持着很好的风度和教养,此刻对上我的眼神很有点复杂,我只装没看见,不作回应。   吃完饭莫华就宣布告辞,她自己有开车来,坚持不让我送,我把她带到门口,她突然倾身在我唇上轻轻一印,然后俯到我耳朵边说了句话,然后轻快地走了。   我愣在原地,想起与莫华过去的种种,看那辆白色的奥迪开出去,她探出头来向我挥手道别……我突然一阵鼻酸,深深的自责袭击了我。以往,我随时可以找她寻求慰藉,我从来不想失去这个女人,我曾想方设法用最温和的方式去牵绊她,令她从此不再调转方向。可现如今,我却发现自己不能再忠诚地待她,这实在令我感到难堪和颓丧,我杜震函什么时候也沦为这样自私自利优柔寡断的小人了?或许我根本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感情方面,自私只是一种本能。   我回转身走上台阶,却见到昀森斜倚着门框上望着我,从他面前经过,我没有看他,直接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暗格。刚才莫华对我轻轻说的是:“为你预留了几块吉利莲。”   我取出一块放进嘴里,感觉苦比甜多,那粘腻的口感令我的舌头麻痹,失去了以往的敏感。昀森走进来,从背后紧紧拥住我,我没有动,十秒钟后我用了点力推开他。   当时他的表情有点受伤,然后平静地问我:“你爱她?”   “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我把背贴到墙砖上。   “是我让你为难了。”他走到我面前,眼里不是委屈而是倔强,“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搅乱了你的生活,可我并不想为这个抱歉,永不。”   “我们这样子……会伤害很多人。”我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虽然它很残酷。   “你以为我真的只想到自己?你以为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他的手指触到我的脸庞,有些凉,在这之前,我印象中的伊森一直是火热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温度,“我只是不想让你退缩而已,你可能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爱你。”   “爱?”我的笑不再自然,“我们可以用这个理由去打击所有人?如果爱是两个人的事,我不会犹豫。”   “对,这个理由对你我来说实在不够充分,不值得为此牺牲。我是顶尖的伊森霍,你是永远顾全大局的布莱恩,我们的沟通总是不顺畅,因为我们是男人,凡事都告诫自己不要太过天真,渐渐的,连爱的资格都没有了。”   “你以前说我们之间是错觉,为什么后来要变?变真实就那么重要?”直到我们全线瓦解,直到我们全军覆没,然后在厨房里谈判,讨论是不是要继续这样排除万难地爱下去。   “我也不想变。”他甩甩头,想要竭力表达自己的原意,“可是那感觉那么强烈──我告诉自己,不会再有第二个了,我从来没有在其他人那里得到过这种感觉,而且你也接收到了,我知道。”   “我们都想要坚决彻底,可是现实总不尽如人意。”   “你是要放弃?”他的声音抖了一下,我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我只是说……我们可以──相处一段时间,如果仍觉得适合,再下决定。”我给他这个答复,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可以么?”   “你明知我没办法拒绝,你已经在给我希望,谢谢。”   “昀森,不是我假清高,我喜欢你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这你不用怀疑,我还不至于连爱与不爱都分不清。”   突然间,他的脸放光,整个人撞上来抱住我狂吻起来,舌尖侵入后恣意翻搅,为所欲为,带着激烈的震颤与索求,直击彼此的灵魂深处。我们之间的约定过于沉甸甸,并且重于我此生下过的任何决定,它几乎是赌上未来的人生。   或许我们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或许不消多久,我们就会分道扬镳各奔前路,但为什么不愿作这样的假设?那是因为我们都不是天生游戏人间的人,一直以来都不轻易动情,男人有玩得起的,也有不能玩的,如果做人连这点原则都没有,那一切承诺都是空头支票。   之所以没有说出具体的“相处期限”,是因为我太清楚自己能够在短期内便作出正确的判断,也相信昀森是个绝对不会勉强自己迎合“不和谐”的人,既要保全自己又要刺探对方,这过程充满挑战,我不想再耗下去却没结果,他也不想在摸不清我内心所想时贸然下定论。要是真能在一起生活,那就不会有说服不了自己甚至别人的理由,说到底,感情也不是不现实的。   “看见你同别人约会,心理可真不平衡。”结束那个吻,他把我重重压到墙上,“我竟然不知道你喜欢巧克力。”   “原来伊森也会吃醋。”我笑了,把刚才的紧张全都放下来。   “我真想昭告全世界,你是我的。”   “用这句话到底吓跑过多少个了?”我忍不住戏谑道。   “不记得了,等我数清楚再告诉你。”他冲我笑,准备含糊其词,接着还被他成功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让汤米联络过我的经纪人?”   我点头:“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商业规则。”   “你付我钱?疯了啊?”他低头湿润而情色地挑逗我,唇舌一路辗转而下,从下巴舔吻至颈项,然后轻轻咬下去,我一声轻哼,他已将失控的双手从我腰间强行探入上衣,在我结实的腹肌上摩挲,他的手指又恢复原有的温度,经过我的每一寸皮肤都留下一连串的灼热,引燃全身……   19   情潮涌动,巨浪汹涌般袭来,我用右手撑住橱柜,另一只手抚上昀森的腰,他抬起头来深深地注视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激越,猛地俯下身咬住我的衣服,将它一点一点拉高,当胸膛暴露在空气中,引来一阵刺激的凉意,我不自控地颤抖了一下,脑子里出现与他交缠时的情景,莫名的燥热向上涌,竟然没有抵挡住他的攻势,浑身都烧起来,他就这样一寸寸地舔上来,缓慢又霸道,舌尖突然停留在胸口,猛烈而有力地一次吮吻,使我经不住发出一声低沉难耐的呻吟──“阿森……别在这里。”   “不。”猝然间已经被攫住双唇,重新深吻起来,这一次是毁灭性的,身体的反应忠诚得令自己都有些吃惊,欲望冲破栅栏,不可抑制的冲动。   他过去锁上门,脱掉外套,只剩下性感贴身的背心,对我暗示性地笑了一笑,炽热的唇重新坚定地贴上来,迅速转移下行,沿着紧绷的腹肌细致地勾勒我身体的线条,反复在脐边巡查敏感处,眩晕般的触感带着任性的试探,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牙关咬住腰间的皮带,有耐心地抽出,技巧地解开我的裤扣,再叼住拉链释放我的束缚。这个过分煽惑情色的过程似乎经历了几世纪之久,情欲磨人,此刻定格似的快感残留不可磨灭的印迹,我知道,我被这个人改变了。   当着名的诱惑之唇亲吻我的底裤松紧带时,我彻底投降,那早已冲顶的热望极度喧嚣,迫不及待地向那具人人都渴望的身体贴近,激情的体液将两人推向失控的边缘。   他粗喘着仰起头看我,我也正在看他:“震函,让我──爱你。”   当他潮热的舌隔着底裤触碰男人最意志薄弱的地带时,我不由发出一声叹息,那早已兴奋起来的地方按捺不住蠢动,我轻抚他的发,希望缓解目前的窘迫,他已经先一步将我的激情吞入口中。   “啊……”那种让人窒息的快感使我陶醉地低吟,享受着他极至的爱抚,终于卸下了一切防备和犹豫,现在的状况似乎已不容许我回头了。   我们都对彼此有渴望,那是超越意气后走的另一个极端,亦是人生最为出格的冒险,无论应不应该,有没有未来,对自己感情上的最后一次放纵和赌博显得并不是轻率,至少这一刻,我们是真的。   喷薄的情欲带着最鲁莽的冲击将我全数解放,意犹未尽地闭上眼,回味这场因“意外事故”所带来的余韵,直到猛地把他拉起来,轻轻抹去留在那俊逸脸颊上的证据……他抬手用食指划过被体液灼伤过的部位,在那一片情色的证据面前,他无比放肆地将手指放入口中重重吮吸一下,盯着我的双眸晶亮闪耀,明确彰显着独属于男人的欲念:“我喜欢你的味道。”   真不敢相信,我们在厨房里搞了,而且现在是大白天。   “昀森……”   他却打断我,执意牵引我的左手探入他的隐秘处,那烫人的高热、刚猛的触感令我差点脱手,但他的手掌执拗地覆盖着我的手背,传递着前所未有的温度,他的气息越来越急促,我们的呼吸又混合在一起,他激动地拥住我的脖子,我们又一次吻在一起,他引领着手法生涩的我,均匀地使力,时缓时急的节奏不但令他陷入迷乱的境地,也使我的心跳异常失律,淫糜而动情,完全投入取悦他的过程。   正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我们的大胆偷欢。   接着是张姨在高声询问:“老华──老华,是不是你把厨房门给锁啦?”   得到否定答案后,她的声音有些困惑:“奇怪,我去找钥匙来。”   情绪上升到极点,有淡淡的阳光闯进窗户,在空气中擦出若干星火──“不要停……呃!”他不但没有推开我,反而更激烈地与我纠缠,我的手心已经打滑,迫切的时间令双方再也来不及多想,只有加快进程,这个时候,根本停不下来。   两个衣冠不整的男人,就这样在反锁的厨房里上演着让人血脉贲张的情欲剧,即使很多次在杂志上看过伊森霍展现漂亮均匀的肌肉线条,但像现在这样用身心、手指去悉心描绘,还是首次。   我知道他的高潮就要来临,他的呻吟愈加压抑,我的手腕几乎要麻痹了,他最性感的一面在这刻表露无遗,这是最真的霍昀森,没有半点伪装,就这样赤裸裸绽放在我眼前,完美的躯体、精致的脸、沉迷的表情,还有眼底的那一份坚定。达到顶峰时,他低吼着我的名字,我现在是真正拥有万人迷伊森霍了。   等张姨正准备开启门锁时,我已经率先冲过去拉开门,他也刚处理好衣物站在后方。   “刚刚有锁住……”张姨有些莫明其妙地看看门锁,再看看我们。   “嗯──”我正在找合适的理由,“刚在厨房煮东西,闯了点小祸,不想让你们紧张,所以……”   “哎哟,两个大少爷怎么想到要自己动手啊。”理由虽不通,但张姨这样心思单纯的长辈并不疑有它,还一脸高兴地走进来,“刚刚知道你女朋友在这里下厨,我就配合一下没出现,张姨的反应还是很灵光吧?”   我反射性地看了昀森一眼,他得体地对张姨点点头,侧身退出去,我看他上楼,才慢慢跟上。   现在才深入体会,什么是“地下恋情”,以后还常常嗤笑这些根本不必要的不伦关系,临到自己身上才知道,什么叫做情不自禁。谁都想要一段光明的感情,受世人祝福,但我和昀森这种看似出格激进的关联,却从一开始就是不能顺利过关的,我们只能凭着直觉往前走。   回到房间洗过澡后,换了身家居的便装走到走廊,听到隔壁有琴声传出,我笑了笑,推开他的房门,看见他穿着浴袍,悠然弹着李斯特,知道我进去也没有回头,直到一曲完毕,他才对斜靠在墙上的我说:“震函,我们现在在一起。”   “如果你想改主意,还来得及。”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他笑着揉乱我的头发:“你这个人有时候还真是可恶。”   “我自己怎么没觉得?”   他突然靠过来把手掌从我半敞的领口探了进去,我连忙隔着衣料按住,防止他乱来,一边故作吃惊地问:“还来?”   “原来弹琴也不能消火……”他苦笑道,“太兴奋也不好。”   我往下看了一眼他那个依然亢奋的部位,忍不住咬住他的耳垂开玩笑:“是不是青春期还没过?”   昀森二话不说,一把按住我的头,吻下来。我从来不喜欢接吻,但是与他亲热时,却往往能忽略这一点,甚至很容易激动起来,或许是真觉得他特别吧。   第二天上午因为要先去斯坦福见教授,所以直到午后,昀森才赶到风行。他一跨进办公区,就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设计部的同仁轮番与他击掌,詹姆斯和迈尔斯也闻讯迎出去。   所以等我过去的时候,正逢这个众星拱月的阵势。那是我跟他在人群中央的第二次相拥,即使这个拥抱很短,短得让任何人都不会发现异样,但还是别有意义。   “欢迎你回来。”我淡淡地笑。   “这段时间辛苦各位了。”他适时地慰问一下同事。   凯文冲出来:“大家,请把伊森借我!”他拉住救命稻草,“伊森,有些时装周的稿子希望你帮忙看看,有不妥的地方可以及时指正,一些数据可能有统计偏差,你对大师的情况比较了解,所以──拜托!”   之后的时间,伊森霍自然是被编辑室的人马重重包围,阿默手舞足蹈,凯文滔滔不绝,堂娜神采飞扬,再加上那些借故去编辑室看伊森的女同事,那个工作区顿时热血沸腾人气极旺。   莫华走进我办公室说:“伊森真是个宝贝。”人前,也是装作刚刚见到他的样子,这种细节,她总是很注意。   “昨天谢谢你。”   “给你下厨很开心。”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已经开始表达自己了,我必须做点什么,让她明白我的真实意图,拖延和模糊只会波及更大,让双方陷入困境。莫华走出去之后,我反复在考虑这项决定。昨天的激情还留在体内没有消化完,我再不能以过去的状况去面对明天的问题。   等完全看完丹尼尔和汤米从纽约带回来的资料,其中一条范斯高公司总裁莱辛的建议引起我足够的重视,对方希望今后的喷墨制作工艺由风行全权负责,而不是假以他手。我想,扩张制作部的事是应该定下来了。我立即找来各位总监开了个短会,筹备工作立即展开,丹尼尔和詹姆斯都很欣喜,因为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决定此事。   整理方案提纲,所以晚上拖到十点才回去,一进客厅,就看见昀森抱着手臂坐在楼梯上。   “不是在等人吧?”我明知故问。   “过来。”他伸出一只手,眼中带笑,“没有你,我失眠。”   “你什么时候也变这么肉麻了?”我缓缓向他走去,然后拉他起来。   顺着我手劲的冲力,他紧紧拥抱住我,在我耳边厮磨亲吻,我只觉下面一热,出声阻止他:“阿森……”有时真觉得自己是圣人投胎。   他居然很合作,松开手,望着我:“我们这样算不算──热恋?”   我笑出来,拉他上楼:“有个事要问你。”   “嘿,你不要转移话题好不好?”他无奈地跟上来。   一关上门我就说:“阿齐要结婚了,是吧?”   “她上星期就打电话给我问我讨贺礼,我也想不到他们会这么快,不过钱永是个不错的人,我算比较了解他。”做兄长的听到妹妹要出嫁,多少有点甜蜜的伤感。   “如果时间可以安排,我也该出席她的婚礼。”我走到床边坐到地板上,“可我在担心,该怎么解释同你的关系?如果日后……我都不敢想。”   “我也不确定会怎样,震函。”他一下瘫倒在我的床上,“可我想……总会有办法的。”   “我说过,我们这样会伤害很多人,可我现在又想为你自私一回,虽然可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他猛地坐起来,用力搂住我的头:“你知道,你对我非常重要。”   拍拍他的肩:“顺其自然吧。”   只是不想辜负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无论是三天还是三个月,我都希望用自己全部的体会去感觉他的存在,我需要知道自己有多在乎他,只有这样,我才能准确地定位自己。除了那个光环下的伊森霍,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生活中的种种,他内心深处隐藏着的秘密,我还没有机会去挖掘,以前是自己不想,现在情况不同了。   “你明天是不是也要去健身房?”他想聊点轻松的缓解氛围,“我和你去。”   “那边是会员制,明天帮你办张卡。”   “好。”他笑道,“还真没看你脱光衣服举杠铃的样子。”   “说什么啊。”   第二日上班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满桌子的鲜花和五颜六色的礼品盒,莉莉刚走进来一抬头看见我就笑,顺手把一个小盒子放到桌子上,再次锦上添花:“这是莫妮卡让我带过来的,我的那个已经被压在最底下,生日快乐,老板。”   “为什么全世界人都知道?”   “因为去年的今日,你没有透露半点讯息,使得大家失去拍马屁的机会,所以今年,很多想高升加薪的同事,都不愿错过巴结的机会,积极表现,自然也包括我。”莉莉这张嘴也是练得越来越利索机动。   “谢谢你的坦率,莉莉,但是我的生日是明天。”   “同事只能占用你今天的时间,明天是属于情人的,不是吗?”她神秘地眨眨眼,示意大家知道规矩,心照不宣。   “老实说,我还真没想得这么远,谢谢你的提醒。”我也同她打趣,“能麻烦让人过来把这堆好东西装箱,方便我晚上背回去逐个拆,也不枉费大家的居心。”   “是是是。”   没十分钟,东西清理掉,都堆到储藏室去了,我刚要埋头看文件,就觉得面前闪花灯一亮,眯着眼抬头看向来人,却是堂娜举着数码相机对我笑。   “是不是要我今天开新闻发布会?”   “不不,我还没这么残酷,二十九岁的最后一天,拍张照留念一下。”她得意地看看相机显示屏,翻看刚刚的成像,“老实讲,作为一个即将迈入三十的男人来说,你是何等英俊富有!”   “别忘再对我的心灵美进行一番歌功颂德。”   “忘不了,怎么能忘!”她哈哈大笑,“震函,有没有人说你,最近越来越有味道?”   “什么味道?苹果味还是桔子味?”   “喂,你别逗我好不好!”堂娜笑不可抑地上前来,我站起来与她轻拥一下,“生日快乐,震函,真想听听你的愿望。”   20   我轻拍堂娜的背:“愿望未必能实现,所以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你这人骨子里肯定是沙文主义,我都被你骗了。”她故意叹息着走出去,“不过我还是要说,愿望不是用来浪费的。”   这整一天都是在祝福声中度过,门里门外还有人挂彩色气球,我没想到一个大男人的生日还能搞得这么花俏精彩,让大家如此劳心费神,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结果事后从汤米口中得知,发起人是编辑室的诸位女同事,她们对我这黄金单身汉的私生活异常关注,在我即将步入三十岁的这个敏感阶段,对我未来的恋情可能性作了简要的论述和探讨,最后一致认为,我将会于不久之后宣布重大的人生转折。   当然,听了这些话,我叹笑不已,原来杜震函的未来还真是不寂寞。   下午出去与本地合作方开会,一回到公司就被迈尔斯告之代收了章女士的包裹,并遭到他的友情调侃:“还是母亲大人记挂儿子呀,我永远可爱的宝贝。”   “你不会也送了东西吧?”我还击。   “啊……”一时无言以对,后来灵机一动,决定无赖到底,“反正寒酸,看了不满意可以退还给我。”   我低头打开文件夹:“下班前把早上讨论过的报告书交上来。”   眼前那人立即在两秒钟之内,消失。   没办法把这个包裹置于储藏室,先拆了开来,从重重叠叠的泡沫塑料纸中取出一只古董灯,精致细巧、工艺繁琐,周边有金属玻璃,也亏得千里迢迢完好无损。   母亲一向不喜欢写电子邮件,常常与我“飞鸽传书”,这一封意义更加非凡,她讲了许多令我愉悦也令我担心的事,但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我总希望自己是个能令亲友满意的人,竭尽全力永远好过坐以待毙。   其实今天,有好几次走神的经历,想起昨天毫无顾忌的疯狂,还是有那么一些不真实的感觉,我与他就这样步入双方都早有心理准备的局,不是为争输赢,而是要看能否从心底里摒弃一切接纳对方。   在还没有真正面对众人的质疑时,我想,当事人应该保持足够的清醒,维护自己的立场,这方面,似乎一直都是他在影响我,我也尽量在改进自己的态度和风格,但是个性上强烈的独立与自尊,又令我常常进退失据。或许有些问题,不可能获得绝对平衡的吧,有时候也仍会想──若他不是伊森霍,我不是杜震函。人最大的敌人往往是恐惧和不知足。   今天昀森没有过来,因为他目前的课业和额外工作计划增多,所以来风行报到基本是自由式的,加上他周身无法抵御的光合作用,使大家吸足激动氧气,因此即使每周只有那么几次看他露面,群众也已觉得满意欣喜,没有一个同仁会对他的迟到早退提出异议,因为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很专业也很敬业,在风行设计部他完全是在做义务工程,而且,要说风行在某些业务上沾了他的光也未尝不可。   当天傍晚,同事们一定要我再组织Party,推辞不过就又去挥霍了一晚,礼物也仍堆在储藏室里过夜。   这一回,是真被灌了,大家将莫华安排在我旁边,我想,同莫华的关系不仅我们之间不甚清晰,就连别人看来也是云里雾里,人难免有探究心,趁此大好机会,纷纷来咨询试探辨别真伪。   我本就是越喝越沉默的人,所以谁都没法套出话来,再加上莫华无懈可击的风度,基本上,大家还是云里雾里,但我心里却明白了。   晚上莫华开车送我回去,到家后,她跟着我下车,然后从背后轻轻抱住我:“震函,生日快乐。”   我的头有些沈,无法保持平常的状态,尽量温柔地解开她的手臂,转过身低头捧住她的脸,声音像被摔碎了一样,有些断续:“莫华……和你相处的时间,真的──很舒服,你那么好,是我……不懂得把握。不是醉了才跟你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很喜欢你,一直很喜欢你笑,你也总是留在我身边鼓舞我。”   那双安静的隐约闪烁着疑惑的眼睛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惊心,但我还是试图把意思表达清楚:“我不想说什么怕耽误你的话,那样就不是你和跟我关系了,可你明白的是不是?”聪明敏感如她,我这样说了,她又怎么会不明白。   “我以为……你迟早会向我求婚。”她美丽的双眸渐渐升起一层水雾,迷离得令人心痛,“我以为你会说爱我,我知道我没有会错意,我知道!”她低下头用手捂住了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震函,真希望是你醉了。”   说着,转身上车,没有一点犹豫地驾车而去,留我在院子里站了很长时间,凉风袭脑,才发现自己做得有些残忍,我的鼻子突然很酸,有些踉跄地快步上楼,摸到房间脱掉外套倒头就睡,可梦里都是那双布满泪水的伤心眼睛。   我的生物钟一向比较准,平时早上起来都不必闹钟,当然,这是除宿醉外的其他正常情况。今天慢慢撑起身子看一下钟点,果然超时,不过不算太糟,赶一赶可以在十点前到公司。身上那条长裤经过一夜的折腾,已经皱得不行。   杜震函,三十岁了,感觉如何?   眼光突然被床头柜上的一个形状狭长的绒布盒子吸引,伸出手拿到面前,慢慢掀开盒盖,发现里面躺着一条精致的尼泊尔手编黑链,下面垂着一枚男款的白金钻戒,嵌入指环成色极佳的钻石闪耀着夺目炫烂的光,指环上刻着“伊森”,我将它摊到手心里。   链子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龙飞凤舞的英文字:“知道你不习惯戴戒指,所以希望它能留在你的脖子上,如果你这样做了,证明你爱我。还是要说生日快乐,震函,我爱你。”   就这样坐着发了会儿呆,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这才起身去浴室,边冲热水边回想刚才的那张纸条。等准备拿换洗的衣物时,才发现浴橱里的内裤都被换过了,虽然还是同一品牌,但明显式样过于新潮性感,不是我常用的风格。当然,对方仍有留下调包罪证──还是那潦草潇洒的字体:   “知道你从未试过这种款式,所以希望你能尝试一下,如果你穿上它,就证明你爱我。震函,我爱你。”   低头看看手中的新款,开始觉得有点压力了,摸了摸耳朵,找遍柜子才发现根本没有旧款后备,我别无选择地试穿。   接着走到镜子前准备用剃须刀,赫然发现原本的飞利浦电动也已经成了升级版,这一张纸条的留言是:   “知道你那一把你用得有感情了,但希望你能欣然同意替换它,如果你试着用这一款,就证明你爱我。震函,我爱你。”   到这时,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功力:“这家伙在搞什么……”我拉开衣柜查看,幸好,这块领域还没有被换血,匆匆换上一套衣服,直奔隔壁。   门被敲开,露出一张英俊讨喜的笑脸:“Hi,happy birthday!”   “你不是想从今天开始就颠覆我的生活吧?”   “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收到我礼物。”   “惊喜是吧?”我一把托住他的后脑凑近警告,“仅此一次,OK?”   “喂,你怎么这么不浪漫的?”   “我就是这么不浪漫。”   他猛地捉住我的手臂,下一瞬间,已被他用力拉进房间,昀森用整个人压着我,将我抵上墙壁,什么都没说,就抱住我来了一个极深入的热吻,那个吻带着他特有的味道,在两人嘴里缓缓化开,吞没矜持的理性,缠吻不止之际,彼此都只能感受身体的热量,那灼烧的焰迅速窜起。   他的右手往下移,无声息地钻入我的裤腰,在我的臀部轻抚,然后嘴唇辗转到我耳边低笑一声:“原来你有穿。”指的是那大胆的新款。   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有些窘,想到时间问题,倏地推开他:“我迟到了。”   快速退出房间,往楼下走,惹得他在身后笑出声来:“震函──”到餐桌上取了两块面包就赶出门。   从不知道不被人注意也是一种幸福,这一天简直是场小灾难,几乎人人看见我都会说一句:“老板,生日快乐。你三十了,恭喜。”我想,又是谁组织的恶作剧,但这次,谁都没有将主谋透露给我,连汤米也叛变了。   我最担心的是莫华,所以借故到编辑室去转了一圈,看她不在位子上,心中很是不安,结果被阿默看出来,主动上来搭腔:“怎么,找玲达啊?她早上去做个采访。”   “噢。”我应了一声,准备回办公室。   阿默却上前一步拉住我,表情有些兴奋:“从实交代,是不是昨晚你们有更进一步了?大清早就来慰问。”   “别胡说。”我语气虽不严厉,但表情却非常严肃,“我跟莫华不是大家猜测的那样。”   既然没有进一步发展下去,就还来得及挽回,昨晚的举动如果不是一时冲动,我们可能还在原地踏步,这边又想起母亲信中提到的“传说中的女朋友”,真觉得头脑涨痛,长辈是一直希望我结婚,我原本以为这根本不值得刻意,日后自然水道渠成,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我的平常生活蓦地脱队,划向另一个轨道。   刚拐进办公室,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来电,是昀森,我没有接起来,我很少不接他电话,但现在的心情,实在复杂,我需要安静一下。   十二点钟,我同大卫谈完一个客户,在回程余中昀森又来电话,这次我按下接听键。   “今晚有安排吗?”没有问我不接他电话的事。   “回公司再说,我现在在开车。”   “到公司给我来电话。”   “嗯。”   大卫朝我看一眼,笑得有些诡异:“有情况噢。”   搁掉电话盯住他:“什么?”   “当然是男人的秘密喽。”大卫这时哈哈大笑,“原来我们的布莱恩也不是没有花花肠子。”   “大卫.艾兰德,注意你的用词。”   “这么简短的电话,不是情人是什么?”   我有些惊,还真不知道讲个电话还有这么多奥秘,当局者迷,外人倒是看得很清楚。   “公司在传你和玲达是一对,昨天你们还单独回家。”   “闭嘴,大卫。”我及时打断他。   “哈,老大不承认。”   到公司,我给昀森回了电。   “怎么?”   “今晚想给你庆生。”   “哪里?”   “还是回家吧,外面不方便。”   “今天与广告部有项目要讨论,可能会晚点。”   “没事,我傍晚也有个外景要拍,争取提前收工,八点能回来吗?”   “八点半。”   “OK,八点半见。”   凯文给我送样稿进来,正好听见最后一句,双目放出惊异的光,一下扑上来:“老大,你今晚有约啊?”   “别告诉我,你准备请我吃饭。”   “这种大日子,哪敢啊!”凯文上来试探性地问,“早上我看玲达有些怪怪的,情绪不太高,你们没事吧?”   “她回来了?”   “刚回来。”凯文冲我挤挤眼,“晚上记得好好补偿一下。”原来还是认为我是在同莫华约会,原来误会已经这样深了,事情的确是不能再拖,这样对莫华的名誉是种损害,对我的人格也是一种很强烈的冲击,我一直在反其道而行,所以流言蜚语会不断衍生。   今天,我不去打扰莫华,我的心还是会为她而热,但那已经不是爱情。我怀念同她的时光,但却没有能力和绝对的诚意拥有她的将来,凡是打过折的感情,我以为是无法长久存活的,毕竟,我们都只有一颗心一个人。我无力去分析,人的感情为什么会变,这似乎不是对错的分类,只能说抛开责任的束缚,舍弃人生中不和谐的成分,人可以不再瞻前顾后,毅然决然。   八点半,还有和那个人的约会,我既然放弃走康庄大道,那也势必要有勇气承担后果。   21——25   那天回去得确实晚了,踏进玄关发现已是九点,脱掉外套,卷高袖子,窜过客厅到厨房门口,一看里面的情形,我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如果说像伊森这样的男人,一本正经地围着围裙在厨房里为你做菜,那是种什么滋味?这还是第一次看他戴眼镜,从来不知道他也是轻度近视。   感觉今天的他格外性感,有那么一种极温和优雅的气息,俊逸的侧脸因专注地盯着食谱书而显得有几分神圣不可侵犯,不知情还真以为他在研究重要剧本,那种令人不能抗拒的吸引,狠狠抓住他人的眼睛。   “修炼到几成功力了?”我打断他的“工作”,闷笑道。   放下手中中文版的《烹饪大全》,摘下鼻梁上的薄边眼镜收入口袋,正式转过头来看我:“美国这鬼地方,什么能吃的都找不着,本来想做泰国菜,可没有鱼露、朝天椒和咖喱酱,什么佐料都欠奉,所以随便弄了一下,真是砸我的字金招牌。”   朝天椒?幸亏没有卖,他想用全世界最辣的东西来考验我的意志?   看他这副阵势似乎真的有一手,我装作不置信的样子上下打量他:“霍大厨,我不讲究的,看起来能入口的,我都能接受。”   “可我不能。”他朝我走过来,单臂搂住我的脖子,用力吻了我一下,然后在离我一厘米处展露他最迷人的笑脸,“我的手艺可不是盖的。”   “暂且信你了。今天你出外景,怎么会有时间去买这些?”我随意指了指灶台上堆成山的蔬菜。   他摇头:“这些够张姨供应几天的伙食,我让一个女助理去买的,谁知她什么都搬回来,调料却一概没有。”说着便走过去将那些菜都处理好,堆进保鲜橱柜里。   其实我的口味也比较中式,老美的饮食到现在都不大习惯,有时候也会怀念瑶柱、虾仁和贡菜。记得堂娜刚到美国的那一个月,突发奇想要吃牛肉干,结果横跨十个街区都没找到,馋得她绝食抗议了一天。   “你的意思是——现在我得挨饿了?”我抱起手臂等待答复。   “跟着我能让你挨饿?”他难得痞气地对我眨眨眼,潇洒地摘下围裙带路,“餐桌上没去参观过?”   “真的假的……”我疑惑地朝餐厅重地转移,结果还是令我惊讶了,“这些——是你做的?” 两道咖哩料理、一条鱼、一份汤,以及一份蔬菜沙拉,外加鸡蛋和椰奶甜点两份,泰国大餐的共同特色:五颜六色,亮丽诱人。   “不要用这种语气好不好?”他周到地招呼我就座,“詹姆期说你喜欢澳洲菜,他还把袋鼠肉当作牛肉吃过。可我没来得及学cheese生蚝和白汁龙虾,再说没有茴香酒的澳洲菜就跟这没有调味酱的泰国菜一样,没有真味,你凑合着吃,等回国做两道粤菜大显身手。”   听伊森霍在餐桌上大谈烹饪经,真是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我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男人,没有必要的话,大概一辈子不会进厨房,但我又错了,原来伊森不同,他是习惯带给别人惊喜的人。   咀嚼着嘴里美味的鱿鱼,我终于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会有这一手?”   “很早以前就经常满世界跑,到一处就抽空学几道菜,我是个爱吃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跷起二郎腿,姿态洒脱,我首次感觉到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深入,伊森懂得生活,懂得享受,却又不愿过分张扬,他喜欢为自己而活,这一点多么难得。   “知道吗?你是全天下最幸运的model。”吃什么食物对他来说似乎都不影响体型,不禁有些感叹。   他笑了:“我本来想做炭烧虾、猪颈肉和咖喱蟹,但是一准备动手,才想起自己是在三藩市。”   我替他摇头:“多少人尝过你的手艺?”   “阿齐,还有你。”   “特权就是好。”   他从我对面挨到我旁边坐,我故意用下巴指指对桌:“吃饭规矩懂不懂的?对面坐。”   “麻烦照顾一下大厨的感受,辛劳一小时,多少得有点奖赏吧?”他咬了一片生菜叶,递到我嘴边,口里含糊地说,“来,给点面子。”   看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忍俊不禁:“想干嘛?”   猛地抽掉他嘴里的生菜,堵上了他的唇,大概有那么五秒钟的工夫,昀森整个人如石化一般失去了反应,然后他闭上眼睛激动地抱住我,接着,狂猛地落下令我窒息的热吻,不断地吸吮交缠,喉间发出无法遏制的呻吟,等放过彼此的唇,他将手边的甜点沾了一些在食指,转而涂在我的嘴角轻舔,留下一抹情色的痕迹。   “震函,我在热恋。”   “恭喜你。”   他大笑着靠在我身上,一派自在地抬头,用颠倒众生的璀璨双眸深望着我,尽管我已经很小心地控制呼吸,但仍管不住逐渐急促而激烈的心跳。   “嘿……”他收拢双臂把我慢慢压向他,用手按下我的头,我的脸埋进他的颈窝,“今晚——让我留在你房间。”   “你也想要特权?”我有些松动了。   “是你说的,特权就是好。”   这一顿还没等开吃,食欲没有发挥,性欲倒是暴涨,两人的身体反应都极之窘困。我们依偎得越来越紧,他突然站起来侧个身面对我,然后跨坐到我大腿上,慢慢地解开自己的上衣,动作非常撩拨生动,我的手划过他紧绷的光洁的腰部肌肉,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皮肤正在逐步加温变得滚烫,激烈的欲望已毫不客气地抵上我的腹部。爱的分量到达几成,才能对彼此身体有如此真实诚恳的渴望?我怎么了?是被他的热情带动任由欲念纵横还是自己确实已经情难自控?   我将手伸到他背后,他的脸颊在我的颈部磨蹭,等再次四目相交,却跌入他幽深的黑眸,那里有太多的内容,交织着露骨的情欲,和一些沉甸甸的熟悉的表达,像他每张留言纸条的结尾:“震函,我爱你。”   我轻叹一声,与他拥吻在一起,他直接而又深重的告白,摧毁了我心底最后一道防线,情感的挣扎与理智的考问终于有那么一刻真正统一。蓦然回头,发现这个人已经走进了我的生命,我在乎他,欣赏他勃发时的热烈,期待他递给我的与众不同的眼神,保存他只为我坚定执着的心,甚至开始眷恋他的吻。   昀森有自己的简单和纯洁,在他那个需要时时辗转流浪的缤纷生存空间,他愿意为我返回凡尘,到这幢屋子,这间厨房,这张餐桌前,对我说他爱我。无论经历过多少紧张的生活、速食的爱情,即使谁都不能保证两个独立的人可以维系一刻还是一生,我都被他的这份诚意所打动。   一开始没有遵从身体与情感的指令行事,现在又抛开他的身份与性别,我正式宣布成为命运的信徒。   昀森的左手臂圈住我的脖子,用指尖一下一下地梳理我的发,我的头皮都酥麻了,他勾起我的下巴,重新寻找我的嘴唇,用舌细细勾勒,时而轻含时而饥渴似地侵入,邀我的舌尖与之翻搅共舞,温柔中的刚劲,澎湃中的平缓,我的每一次回应都能引来他最用力的攻入,那一刻,我能感受到他的暴发,他也能实现我的愿望,是的,愿望是不可能用来浪费的。   如果两情相悦,过程势必心醉神迷,单只是吸收对方的气息,情欲就获得催发升华的良机。随着激吻地深入,我们像要吞噬对方一般,我睁开眼看着昀森笔挺的鼻梁,线条分明此刻却染上潮润的嘴唇,那因动情而呼吸不稳的神态,真不知是几级性感,令人甘愿卸下一切心魔同他去任何一国浪迹。   “到楼上去。”我咬住他的耳廓。   他豁地站起来,位住我的手直奔二楼卧室。一进房门,他就开始撒扯着我的衣服,我们像戏耍般替对方脱起来,如果不是最后动作太过粗鲁急躁,他的裤子拉链不会卡住下不来,等倒在床上时,我已经只剩下那条勉强合时宜的黑纹底裤,他则仍在与拉链奋战。   他自己都轻笑起来,扑上来先压住我,又缠绵地与我吻了一阵,喘着说:“应该穿你给我的那条限量版牛仔裤,是扣式的。”   我终于想起来Lee与Issey Miyake合作的全球限量版,想想当初真大方,这样珍贵的收藏随随便便就给人了,只能说,伊森霍是真的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他紧接着轻轻按捏我的胸口,带来一阵不小的刺激。我用手肘撑起半边身体,帮他解拉链,终于事半功倍,他兴奋地拥住我的肩膀:“我送你的戒指呢?”   “抽屉里。”   他探手去取,然后坚持要给我戴上,直到我不满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黑线,轻声抗议:“喂,一个人大男人戴这种东西很难看啊。”   他不理我,吻顺势落在了我的胸前,唇和舌在皮肤上勾画戒指的弧度,再沿着链子的纹路向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湿痕。这边已咬住我的耳朵舔弄,手顺着我胸腹的肌理而下,插入我防线薄弱的下体……这么容易,还是拜那条新潮内裤所赐,并不粗糙的掌心,却有异乎寻常的熟练技法,带给我最强烈的冲击,指尖灵动得有些放肆了,我用力拽紧了床单。   “嗯……”   听到我发出的低吟,他靠上来喃喃自语:“你是我的,震函。”我没有余力同他争辩,只能一味地品尝着他在我身上制造的阵阵激热与快感。   他后退一些,猝然挤入我的双腿间,我正要反射性地起身,他已经俯下身来将我纳入他的口中,深含舔吮极其高超,准确命中每一处高昂的兴奋点,再也按捺不住奔腾的狂热,仰起脖子轻吟不止。   他的手掌继续在我臀上摩挲游走,心急火燎般引开,充溢胸臆的颤栗般的搏动,擂鼓般的鸣响,混合着彼此粗重急促的气息,不断弥散蔓延,他的指尖沿着起伏的臀肌,像不经意似地抚过我的隐秘处,猛地一震,终于接收到他的讯息。   “震函,让我进来。”   “等……”   在没有充分准备的前提下,他居然想一顶而入,汗珠从两人的额际上冒出来,昀森有些失控,亢奋得不能自已。我疼得不行,越是退后,紧缚他的部位就越是艰难。   “不行……出去……阿森!”   他完全沉浸在忘我的状态中,对于喘吁与细碎的抗议不甚在意,双的扶住我的腰,将头靠倒在我怀里,这个姿态导致下面更深入了一些,他声音沙哑道:“拔出来,我还是会进去……”发丝沾染汗水,强锁着情潮的脸再也没有往日的清冷。   “啊!”   当他真正深深将自己埋进我体内时,我发出一声低吼,他的律动频率似乎真是想要榨干我的所有,让我完全属于他……   是真的有些失控了,迷乱而热烈地攻击源源不断,我全身都因这痛苦的甜蜜而疯狂叫嚣着,即将被推向未知的巅峰,无止尽的剧烈回应,像一记罪恶的毒药,深深地注入我的静脉。   他紧搂住我高热的身体,不停息地将自己的欲望毫无保留地挺进着,两人出入间的呻吟、激射时的体液交汇,完全合为一体的呼吸浓浓融解在这禁忌的空间,那甜腻到令人闷热的气味向四周散开来。   咬住昀森喉结处的起浮,在忘我的一刻尽数释放,然后就像绷直的线突然断裂,我们压抑地嘶叫,他低头含住我的链子,再重重咬住我的嘴唇,我们一同攀上欲望之顶。   等回神,已不知过了多久,我知道他今天到达从来没有过的高潮,他在我身上蹭了蹭,轻声喟叹:“呵,你最厉害……震函。”   我累得脱力,身上有多处麻痹,只能任由他用脏污的床单将两人紧紧裹住,我承认,肉体上的快感虽不算真实但清晰存在过,我们很契合投入,人在沉迷时,或多或少会失去原有的或是与生俱来防备。   性事虽然快乐,但是事后还是会令我有些难堪,我知道除了他之外,我不会与其他人尝试这样的关系,本来性爱就是尽兴,谁更主动并非关键,但说完全不介意就有些假了,我毕竟是男人,如果没有遇上昀森,精神上我可能不会有半点松动,肉体上偶尔的抗拒最终被精神面的纵容克服,只因为这个人改变了我的很多东西,一些我生命中本以为根深蒂固的东西。   22   夜里,在半睡半醒的恍惚中,感觉身边微微一倾,我挣扎着拉开眼帘侧头看过去,正见到昀森推开卧室门出去。躺了几分钟,也没见他回来,有些纳闷,于是披了件睡袍走到外面。   从楼上往下望,能看见厨房里的小灯亮着,将双手撑着走廊上的栏杆,无声地笑了。肚子也不争气地发出抗议的轻响,我挨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下楼参与。   昏暗的灯光下,映射出昀森柔和的面部轮廓,他裸着上半身,高雅的体态像一只漂亮的豹,移动手臂的时候,背脊会呈现一道完美的曲线,他的身体很有力量,有时真是……天哪,我到底想到哪里去了!   他此刻正在吃一盆刚加热过的咖喱料理,咀嚼时嘴角轻扬,似乎在回味美好的事情。我对他怪异的神态表示好奇:“吃东西也能够胡思乱想?”   他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呵地笑了一声,不怀好意地反问:“我现在想什么,要不要告诉你?”   “最好的办法是保持沉默。”我连忙阻止他发表惊天动地的言论。   他顺手将自己捧着的盘子勺子递到我面前:“吃点吧,热的。那边还有新鲜的蔬菜沙拉。”   我接过来舀了两勺尝了尝,接着就毫不犹豫地吃个底朝天,大概是因为晚饭没有进食,刚刚体力又有些透支,那盘料理适时征服和安抚了我的胃。   沙拉沾到我的脸,他就要上来舔,逗得我差点把盘子掀脱手:“喂——”   “哈……”   笑闹间,盘子终于还是砸到了地上,因为不是瓷器,所以没什么动静,但是浪费了第二盆咖喱饭。   “是你的错。”我痛心疾首地澄清事实。   “好,我收拾。”他单膝下跪,开始清理地板上的米粒。   看他这么知错能改,倒有些无奈和不忍,也蹲下来帮手。刚要拾那只盘子,手腕却被他捉住,然后对上他狡黠的充满挑衅的眼。   猛然间,被他一带,一个重心前倾就被他紧紧拥住头吻上来,我怕新掀起的情潮会把彼此淹没,有些紧张,所以一吻结束就把他拉开。开玩笑,我明天还要上谈判桌的,可不能显露半点疲态。   他倒没有不良反应,只是轻轻扯一扯我的睡袍腰带,笑得很雅痞,他只有在我面前才会露出这类梅非斯特的专用表情:“你怎么里面什么都没穿就跑下来?”   “什么叫‘什么都没穿’?你是指你自己吧?”   “我以前在自己房间从来不穿的,但因为不想你学坏,所以只有以身作则——”   “重新做回人类。”我笑着接上去,“原来你还有暴露癖,以前还真没想到。”   “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拍我的走光照?”   “多少钱一张?我冲印一打,让风行客服部去兜售。”我一副不屑的样子,激得他咬住牙扑上来。   我本能地避开,逃进客厅,他居然追上来,两个大男人半夜三更,不但同在厨房偷食,还这样衣冠不整地玩追逐游戏,实在有够……傻气的,最后是我将他压倒在地毯上宣告胜利。因撒野而敞开的睡袍完全印证了那句“什么都没穿”,杜震函三十岁的第一天就这样辉煌地拉开帷幕。   五小时后,我还是要一本正经西装革履去上工,昀森从浴室出来,看我在打领带像发现新大陆:“嘿,今天怎么这么隆重?”他知道我平时从来不打领带。   “今天要去砍价,当然要做足门面。”   “商人还是虚伪啊。”他从背后单臂揽住我的脖子,这是他对我的习惯性亲昵动作,“老实说,我还是喜欢你不穿的样子。”   我的脑子迅速膨胀,几乎要分成两个:“这种情话你是不是经常说?”   “不。”我从镜子里看他的表情,很平静,“我不想让人拿我的感情当把柄,然后被推到某杂志的目录上当头条。”   我的心无声地冻结,为他那番伤感却也是事实的话,车子在公路上飞驰,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我渐渐看到那个光环下的伊森,却不是我一直以为的那个。   原来令世界倾倒的伊森霍被关在一个四面环海的孤岛,设立任何私人的感情驿站都不被允许,付出感情成为一件极奢侈的事情,因为随时可能被利用,登上头条,这个世界到处是陷阱。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在我面前大肆张扬,而在别人面前低调,因为我能帮助他突围,虽然我们有可能从一个人的孤岛蔓延成两个人的孤岛,但他似乎非常敢于冒险,而我,既然回不到从前,也开始摸索新路前行。有时候,我们之间会表现出惊人的默契,倒完全像是同一类型的人。   一到公司就发现我办公室的门开着,而我万能的广告总监大卫·艾兰德先生正一脸凝重地坐我的会客椅上,一看见我进去就窜起来:“是莉莉帮我开的门,有件事要跟你谈。”   我的预感很不妙了,一向乐观的大卫很少用这么肃穆的表情说话:“出问题了?”   他抓头皮:“公司有人泄密,我们新拟定的策划案被另一家招标企业——尚克传播文化,提前送到莱卡分部。”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今天失去谈判资格了?”   大卫整个人也像被人浇了桶冷水:“我也懊恼万分,但只与克里斯在内部彻查,不敢惊动全员,怕引起大家的猜测。”   “你们做得对,这件事我来处理。”先解开那该死的领带,然后坐下来翻那份新拟的文案,“让克理斯来一下,我要确定这份东西经过几个人的手。”   莱卡是我们近期重点攻克的一个投资公司,通过招标获得此公司全年的广告全案策划权,现在竞争者经几轮淘汰之后,只剩三家,而实力相当的就是风行同尚克。   其实,风行策划部的各环节都有严密的把关措施,但同事间长期的信任和新老人员一贯的职业操守,协作过程紧锣密鼓,从未出现过此类泄密事件,如果说到意外,那我是最意外的。   三分钟后,克里斯一头栽进来,显然也是苦恼至极:“对不起,布莱恩,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我作为此案的责任人,应该负全责。”   “我并不是想要追究谁的责任,只是希望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损害到风行的声誉,现在是尚克在偷梁换柱,总要找出挽回的办法。商业机密,输一招也是输,先承认失误,然后把资料要回来。”   “要让尚克这样的公司承认抄袭,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大卫开始挥舞手臂,“这可是我们拼命争取的新客户,策划部也花了大量精力筹划,不能这样输得不明不白。”   “克理斯,谁参与过这个策划案?”   “文案部和设计部都有参与,初稿是我起草的,莫妮卡和麦克、约翰做的市场调研,设计部卡特、大约翰、新手贝蒂、乔,甚至连伊森都有看过这个文案,以前一向这样操作,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克里斯的语气似乎还是不想怀疑自己的同事。   “詹姆斯怎么说?”   “他已经在调查本部,他认为这事的性质很严重。”   “老实说,我也这样认为。”推开文件,准备去一趟设计区,“我去找詹姆斯,你们想办法暂时稳住莱卡,他们上面还有总部,不要蔓延火势,大卫,你去把将我们今天同莱卡分部经理的会见日期推后两天。”   “这样做对接下来的谈判会很不利。”   “总好过做不成生意。”说着,我已经往外走。   想不到三十岁的第一日,迎接我的会是这样的麻烦事,这种商业间谍的袭击事件如果不遏制,后遗症会层出不穷。   连詹姆斯也是难得一见的暴躁,连路过的阿默都说:“今天怎么了,个个总监如同吃了火药,是不是最近在搞内部分裂我不知道?”   中午昀森打电话给我,说他下午要参与代言品牌的两场平面拍摄,赶不过来了,其实他不必向我直接请假,他一向有这个特权,我知道他只是想借口给我打个电话。一早上的疲劳轰炸,令我的头脑有些混沌,突然之间,他的这个电话像给我一个莫大的鼓舞,我一下子有了精神,也莫明其妙产生了倾诉欲,不清楚为什么,我就是非常想把眼前的难题同他说一说,而且我也的确这样做了。   他沉默地听完,然后对我说:“我与莱卡总公司有过接触,可以代为联络,如果我亲自与他们的总裁拉近关系,相信对方不会拒绝,如果必要,我可以帮你找人去尚克查一查。”   我没想到昀森会是这种冷静的反应,并且提供了可行性很高的对策,他喜欢对我下承诺,他对可以对我承诺的事情一般都不会放过机会,他太聪明了,知道我的弱点,知道我不能拒绝简洁有力的帮助,但又最怕欠人情,所以他成为一个支柱,可以帮我无后顾之忧地解决问题,让我明白,他不只是我的秘密情人,还是一个值得信赖可依靠的人。   无条件的帮助我不会接受,惟独他,我拒绝不了。   如果风行传媒投标策划案敌不过尚克文化的消息不胫而走,那才是非常难看的局面,现在还不是不能补救。   可是,午后三点,詹姆斯居然押着大约翰来负荆请罪。“布莱恩,有人想说点什么。”   我坐下:“约翰,我只想知道你做这件事的初衷,如果合理,我愿意坦然接受。”   接下来我了解到,大约翰的兄弟刚入尚克企划部,非常想崭露头角,因此怂恿大哥出此下策助他一臂之力,明知忏悔解决不了问题,但他还是来向我坦白。我对大约翰的公私不分感到痛心,但既然事情还没有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约翰又有意认错,收回策划案归属权便成为当务之急。   等他们一走,克里斯就进来询问:“是否可以再给约翰一次机会?”   “你以为只有你会心软?”我把一封信丢到他面前,“我刚接到他的辞职信,他的个性我清楚,不会再肯待下去。”   “真是遗憾,谁都知道他对弟弟宠溺,想不到已到毫无原则的境地,如果公司追究起来,那可是犯罪,真是太不谨慎了。”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尚克愿意送回方案书是最好,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会想别的办法。”   “真的没问题吗?”   “我说了,我会解决。”   一到晚上,就很去健身房发泄一下,其实我今天并不在状态,但还是很想去。结果在车上接到昀森的来电:“今晚我有时间,你离开公司了吧?现在在哪儿?”   “去俱乐部健身,你要不要来?你的贵宾卡我已经办好了。”   “那我马上过来。对了,下午有联络过莱卡总部,具体的事我过来再说。”   我的心头一热,他这么卖力是为了什么,我当然明白,老实说,如果角色互换,我未必肯为对方做这么多,所以不能不说动容。   俱乐部门童见到我已经相当熟悉,大概是因为我有个好习惯——不吝于小费。到专用的衣柜前换行头,又接到昀森电话。   “我已经在外面了,没有卡片,没办法进来。”   “我出来接你。”   我暗骂自己粗心,换上运动鞋就跑出去,在大门外的喷水池边,看见他抱手倚在一颗法国梧桐上,头顶是一顶鸭舌帽,压得低低的,现在看他戴怪帽子已经习以为常,他不喜欢在公众场合被人追着拍照,所以会有些简易的武装。   “原来伊森霍也有被拒之门外的一天。”我调侃他。   “不是派你这使者来接了吗?”他笑着迎上来。   门童向他致歉,他没有半丝介意,直接拉我进了里面,看他对内部环境非常了解,不禁起疑:“你来过?”   “这可是市内最好的一家健身房,当然不能错过,不过我来都不是会员时间。”他边笑边换衣服。   “哈,早料到你会享受。” 我笑起来。   他直捣主题:“我对莱卡说,如果我们这次中标,我会亲自担当他们的主设计师。”   “什么?!”我惊住,“你怎么可能做到?”   “我说出,自然做得到。”他满不在乎地套上运动背心,“别担心,莱卡非常满意,他们愿意等。”   “你……”我撞一下衣柜,“这算是作弊。”   “作弊?也许吧,但比另一家的偷窃强,如果硬碰硬,尚克本就底气不足,我们赢得很光彩,相信我。”   我戴上护腕,无奈地说:“看来我要重新评估你了。”   “这次还会是九十分吗?”   我停下来,盯了他三秒钟,笑道:“别指望我会给你一百。”   23   昀森的日程太过紧凑,他答应做莱卡的主设计师时间上会非常危险,虽然这个工程要到年底才大面积安排报广及平面宣传,但是前期准备工作却从十一月就要开始,我不知道这是否会与他的其余工作计划有冲突,虽然很清楚他是个说出做到的人,但还是不想勉强他为风行的事而得罪第三方。   “要是安排不过来,别逞强,我不会怪你,莱卡方面我会负责解释。”   “一,我会遵守信用。二,你得学着不要跟我客套,也不要用任何外交辞令,这会让我觉得很像外人。”   我举起手:“OK,我收回前言。能者多劳,以后不会给你同情分。”   “谢谢,只要记得给我加感情分就好。”他优雅地将毛巾搭到肩上,摸了摸我的腰,“我最爱你的腹肌和臀线,完美。”   幸亏更衣室里没有人,我可不想在公共场合引爆重磅炸弹。   其实我跟昀森有某些习性很像,比如,都喜欢在情绪沮丧时去运动,汗水淋漓的瞬间,四肢获得自由,积郁稀释,头脑重新振奋,体力挥霍之后换得浑身的舒展。如果说运动能够拯救人,我毫不怀疑,连昀森都说,这有可能是我近年来唯一能得到他人普遍认同的理论。   回家途中,他笑得异常满足:“终于逮到机会和你共浴。”是说刚刚在健身房的浴室,他挤进我的暗格里冲澡,两个人差点就冲动起来。   “哈,值得庆祝。”   “经过刚才一役,我才知道自己定力足。”   “幸好理智尚存,没有砸自己招牌。”   “震函,跟你说话有意思。”   我的嘴角已经高高扬起:“终于找到对手了是吧?”   “你说,谁会对对方甘败下风?”   “反正不是我。”   他这次笑得很嚣张:“不承认就算了。对啦,我明天要来风行修正一个稿子。”   “莫德赛点名了?”   “瞒不过你,最近是有些怠慢他们。”   “不是一直有詹姆斯他们在负责沟通吗?工程已经顺利开工。据说过两周,可能还需要设计部派人再去趟华盛顿。”   刚说完这句,一部保时捷跑车从左手边违规超车,几乎紧挨着我们的吉普就过去了,我低咒一声反射性地打过方向盘,猛踩下油门跟住。   对方大概没料到我能追得上,后车座有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来。我因为一向习惯自驾车,所以这车有请人改装过,大概换了百分之二十五的车零件,当时也算是不小的工程。   昀森先我一步扬声警告:“嘿,伙计!这可不是你家的后花园!”   车上有两男一女,冲我们这边比手势,不屑地呼道:“不自量力!”接着司机狂踩油门再次直冲向前。   “想不想试试?”我突然起了玩兴,对昀森眨了下眼。   “我得确认一下我的安全带是否有问题。”他立即会意,半开玩笑似地调节了一下后视镜,“Ready?Ready——GO!”   这个时段,公路上的车并不多,但如果不想吃罚单,那还得有些技巧。我开足马力,越来越快,只用了几秒钟就与前面的车并驾齐驱了,那妖艳美女摘下彩色头巾,吃惊地拍打同伴的头颅:“笨蛋,你开的可是保时捷!”   昀森冲他们的驾驶座吹口哨,摘下帽子和眼镜,然后帅气地伸直手臂朝他们指了指:“下次别随便超车。”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我重新冲刺,在前一个路口拐进街区。   昀森直呼过瘾,一脸兴奋地回过头来看我:“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公路飙车不用技巧的,只要车动力够足,胆子够大。”   他仰起头笑起来,重新戴上帽子,看路上没有多少行人,突然伸手揽过我的脖子,快速倾身在我嘴唇上狠狠烙下一吻,在我惊愕之际,他又若无其事地倒回座位坐好,继续看路旁的风景。   “你也……”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这是我们首次在户外接吻,“胆子太大了点。”   第二天继续处理大约翰事件,十点过一刻,莱卡总部来电,说经过多方面的实力衡量,他们很愿意同风行合作,总部将督促旧金山分公司协助签定代理合约。   大卫冲进来一脸振奋:“居然有惊无险,莱卡总裁亲自监督,比什么都可靠了,我不得不相信风行时运正旺。”   几位总监都闻讯赶来,克里斯问了最值得关心的问题:“那个策划案还用不用?”   “可能要浪费各位的心血了。”我很肯定地下结论,“尚克本也是为最后一搏,才敢用来历不明的新人稿,现在大势已去,不会再有机会倒打一耙,采写资料和步骤记录我们都有存档,他们不敢同我们打官司,但这个文案却是不能用了,为防止对方将此案透露给其他公司,使莱卡的利益受损,我们不能冒这个险。”我摊一下手,“很遗憾地告诉各位,你们得从头干了。相信凭风行的智慧,会有全新的项目理念诞生,如果莱卡分部对我们有异议,可以派代表再去做一次澄清,我想,这件事的发生有各方面的原因,我们应该吸取教训,重新汇聚力量,我相信大家。”   他们依次与我击掌,克理斯大笑道:“放心吧,什么都无法打击风行的士气。”   “希望一个月后,我能看见新成果。”我下了一个期限,督促伙伴们遵循进化规律。   等众人一离开,我就主动拨了电话给昀森,也许以后,这种主动的频率会越来越高。   “怎么样?”他的声音听起来悦耳轻松。   “你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就问我怎么样?”   “肯定是公事才会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他很了解我的习惯,但是,今天还是有些不同,我不是要同他说公事,也不是想跟他道谢,我只是单纯想……打个电话给他而已。   “没事,想问你今晚有没有空出去吃饭?”很好,还是说出口了。   “你在约我?”我知道他在笑。   “我不能约你吗?”   “可你说的是吃饭——没有目的,却由你买单的那种。”   “我有说没目的吗?”   那边装作沉思片刻:“那我推荐地方行不行?”   “当然,老规矩。”   “我知道有新开的一家中餐馆蛮不错,我下午要来风行的,七点收工,我在楼下车库等你,坐你的车。”   “好。”挂掉电话,突然觉得时光倒退,头脑仿佛也变得比过去简单了,行动模式更有点莫明其妙,说话开始绕圈子,并且心态上发生剧烈回潮反应,成日以为自己是个未解情事的学生仔。我不知道这种变化算不算正常,总之,这感觉在过去读高校时才有过,一个眼神,一次微笑,一句情话,都似乎回味无穷回肠荡气。   这个过程对我既陌生又熟悉,既是享受也是考验,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潜力,约在地下车库见面,在无人的街道上拥吻,在房间、厨房、客厅做爱,在公路上跟古惑仔飙车,然后回到亲友面前还要继续故作平静洒脱,这功力真是能做神仙了。   其实跟伊森这样的人谈恋爱,并不会觉得不快乐,因为他拥有你所有没有的;但也不会觉得很轻松,因为你需要拥有他所有的。这种不可协调性就构成一个循环,你发现自己总是在这两端徘徊。   有时候也觉得他对我的感情也很复杂,他在我面前表现的也远远不只是爱情,他并非一个欲望很旺盛的人,但是却是个对欲望很执着的人,只要他想,他就会去争取,但是,通常他又不想人们看到他争取的过程,他需要的东西,不是很多人能懂的,但是我现在开始渐渐领悟,也试着认真去明白他回复他。   下午,长久没出现在公司的昀森穿着一身白前来上工,全体女同仁激动得热泪盈眶,莉莉还专门偕同莫妮卡等女友去设计部巡视参观,美其名曰:送取资料。   回来时,莉莉将设计部转交的文件放到我桌上,开口就笑:“去过设计部,我暂时得出以下三条结论:不是白马王子千万不要提起勇气穿白色;如果自认是白马王子穿了白色,伊森霍也穿了白色,请自动脱下;如果伊森霍穿白色,请不要再以任何理由穿白色,免得自取其辱。”   正在喝咖啡的我差点喷出来,相当佩服莉莉编辑的绕口令:“你的英文造诣已经相当深厚。”   “这得谢谢伊森,他一向是我们的灵感之源。男朋友今晚要是向我求婚,我很有可能因为伊森而产生那么一点不幸福的感觉,那叫什么来着?”   “但愿你男友别心急,至少得让你有时间抹掉白色。”   “不是每个男人都像老板你这么体贴女性的。”莉莉唉声叹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伊森对我意味着什么?当然不只是别人眼里的耀眼白色,不过,真被他们说得有些好奇,也想这时候走出去看一看他,但是终究还是忍住了,暗笑自己的脑子也跟着被漂白了。   一到点,等大家陆续走,七点整我立即下车库,居然没有看见人,当时后悔没有找借口先去设计部巡查一下,可能他还有公事没有完成。靠在车门上打手机给他,结果身后不远处有铃声响起来,我一回头,正好看见他朝我走过来。   他也不说话,只冲我微笑了一下,拉开车门坐进来,然后戴上他的帽子和眼镜:“怎么一会儿工夫就着急啦?”他还有心促狭。   “我是怕你这一身白目标太明显,容易被人拐走。”   “很白吗?”他低头看,“是助理拿给我的,上午拍了几张生活照,赶来的时候也忘了换,觉得并不夸张啊。”   说实话,的确不夸张,真的是一套普通的衣服,一种普通的白,但是也许是伊森的明星效应,也许是他出众的身材,总之,在他身上,这件敞着领口的休闲衫感觉味道就是有些不同了,他看起来有种特别的性感,带着一类纯粹的诱惑,纤尘不染的繁华。这个人就是伊森霍了,我必须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事实。   “往哪里?”最近发现自己几乎沦为他的专职司机,他跟我相反,并不喜欢驾驶。   “往北,过两个街区。”他指了指前面。   “看来真是个值得去的好餐厅。”   “绝对。”   并不是第一次到中餐馆,但是布置这样高雅的中餐馆倒是首次涉足,店内古色古香,搞得像是要恢复旧上海年代,内部陈设已近雕琢,不过总算是相当别致的,店名取作“遗香阁”,也不管老外能不能理解。   这里不用订座,谁到谁先,十分公平。还好来得不算晚,我们有占到一张红木四方桌。其实从进门开始,就发现有不少人注意我们,确切说是注意昀森,可能那一身清爽果然起到了连锁反应,再加上他掩都掩不住的俊朗面部轮廓,一个美丽的东方男子,到哪儿都有些惹眼。   “糖醋里脊肉、蟹粉狮子头、青椒目鱼、凤尾虾排……”昀森居然没拿到菜单就拉住服务生点起菜来,俨然一副行家的阵势。   等那人去报菜,我忍不住笑出来:“你还真是典型的食肉动物。”   他透过蓝色玻璃镜片看我,双眸很清澈,有那么一丝得意闪过:“吃了再发表意见,你会比我更想当食肉动物,全美国大概只有这一家烧的是正宗的南方菜。”   一道道送上来,色香味俱全,我的唇齿开始发酸,太久没有尝过中国味,不免近乡情怯,昀森用勺子将狮子头大刀阔斧地切成块,舀了一块放到我盘里。其实今天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看他用竹筷,极之雅致,修长的手指执着细瘦的筷子,轻巧地钳起食物,可能是一种不自觉的行动,我也给他夹了一筷子目鱼。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压过从头顶,我猛一抬头,正好对上凯文惊奇的眼睛。   “布莱恩……伊森!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还真是巧啊。”神经很大条地高声道,然后乐呵呵指一下后面,“女朋友想吃中国饭,听人介绍说这里不错,特地赶过来凑热闹。”   我往对面桌看过去,有个甜美的褐发女孩朝我们点头示意,昀森还冲人家招了招手说声“Hi”,惹得她脸红起来。   “这个菜谱还真是深奥,我就照着你们的点吧,错不了。”凯文聪明的时候似只猴子,呆傻的时候像只犀牛。   24   就在此时,有当地电视台的摄像机背进来,原来此店新开,这位大陆老板阔绰,请来媒体捧场,为其作特色餐馆的宣传,之前是平面报道,现在升级为立体,难怪门庭若市。   凯文看餐馆这个阵势,只好匆匆打过招呼回自己座位坐好。我知道凯文是个热肠子的人,喜欢将好东西与人分享,因此他会于明日向全公司同事隆重介绍这家中国餐厅,顺便以“布莱恩与伊森已光顾”作力证加以论述,所以,我与伊森单独聚餐的事很难不被人知道了。   当然,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回避的,我不可能一直回避下去,现在的生存环境是,你存心想要隐瞒的一些事情,却发现那些事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我和昀森平静地吃完这顿饭,中途没有再做出比较明显的亲密举动,然后向凯文告辞,他遇到我们的确很意外也很高兴,人生何处不相逢,能相逢总是好的。   不过,我们一出去都想回家了,毕竟家里才是具体商量私事的安全场所。一上车,他突然提议:“周末一起去大盆地公园吧?”   “嗯,如果有时间。”我发动引擎,开始问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阿森,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关系曝光,你说我们要怎么做才算合理?”   他巧妙地绕开,问我另一个:“大约翰为了亲情背叛公司,如果你是他,会不会为了别人而去做毫无原则的事?”   “如果对象是你,我不保证自己会清白,包庇与背叛有时候性质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样严重,人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亲友。”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发布这种中庸之道。”他笑了,斜过身子,将头靠在玻璃车窗上看我,有些慵懒的样子,“震函,我也不想变成天上的一粒星星,闪得人眼睛痛,公众追捧的是另一个我,那不过是一种认真投入工作后呈现的极端状态。”   “我说过,你很专业。”   “可是你才是那个可以将生活中的各类角色扮演得很出色的人,别人不了解你。”   “不,这个世界没有真正八面玲珑的人,别人不揭穿你,只是想给他自己留后路或者想给你留面子,要活得自在成功,光是外人肯定是不够的。”   “我以为我们都算是乐观派。”   我叹笑出声:“大多时候是。”   “我并不想让世人膜拜,但却无法拒绝,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你一方面抗拒,却同时也在享受。”   “人不会拒绝好礼,但也有可能收到危险品,你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吧?”   他点头:“我已经将工作时的自己与平时的自己脱离了。”   “为什么喜欢我?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你的决定会令所有人费解的。”虽然这问题有点多余,但是还是问了。   “那你为什么接受我?你也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别告诉我是因为我坚持到底的缘故。”他轻声打趣。   “哈,霍昀森,你有意避开话题。”   “没有,是你先避开的。”   我们都笑起来,并没有再争论和不解,为什么会爱上?这个问题的答案藏在各自心底,并不想泄露太多。   也不是没有规划过未来,只是还没有找出那条适合我们走的,很多情况下,是外界对你的要求高,而不是自己对自己施压,是大众成就了伊森霍,是风行成就了我,名利都不是凭一己之力造就的,声誉、打压、欣羡、妒忌、追捧、诽谤、赞美、批判往往是混合在一起的,有时你可以对这些视而不见,有时你想避都避不开。在准备跨出一大步之前,就要有将各种滋味重新糅合体验一遍的先知先觉。   到家停好车,昀森走过来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走进室内,柔和温热的传递,比拥抱亲吻更令人激动,手指交缠,特有的小动作能令情人间的默契迅速升华。   一回到房间,他搂住我贴到墙边,这是他喜欢的一个姿势,倾身在我耳边性感地低诉:“有件事,一直没有跟你说,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   “很早?”我有些困惑,“你第一次见到我就知道我?”   “不,不是见过你这个人,是听过你的事情。”他的表情有些顽皮,“不过,的确从第一眼开始,我就对你有好感。”   我装作得意的样子:“看来我可以以伊森霍的一见钟情作为未来炫耀的资本。”   他吻了我一下:“是章姨刚刚认识我爸那段时间,我开始知道你的事。”   我笑:“长辈们是怎么介绍我的?”   “细节我倒是忘了,可有一段印象深刻,说你之前服过兵役,当过救生员,还有潜水执照……救过很多人。”   “就因为那样,我的形象才陡然高大起来?我不知道你还崇拜英雄。”我取笑他,心里却有种莫名的触动,那段青涩却意义非凡的日子,为无数的生还者动容,以为没有人再会提起的纪念,却被昀森轻轻挑起。   “可后来我第二次见到你时——你却已化身为一个聪明世故的成功人士,很好地控制着周遭,装作很平稳的样子,这让我有些生气,因为跟我之前勾勒的形象大有出入。但当我想到,你的果敢冷静并不全是商界促成的时候,又会觉得你很有故事……其实——你离开香港的那天,我有去机场。”   我有些吃惊了:“那你……为什么不出现?”   “不知道,可能怕你明确地拒绝我吧。以前的你见惯了生死,一定能够分辨出生命之间的细微差异和意义,我知道你渴望着一些东西,跟我一样。”他的语气是一贯的洒脱,但神情却很认真,“你是与众不同的,震函。”   “别说得我好像神。”   “我也不想别人当我是神,但是人一旦拥有了距离感的爱,就会不自觉地美化对方。”   “你是说,你爱上我,我就成了你的神?”   这时,我的腹部结实地吃了一拳,这是他第一次在“和平时期”揍我,而且还有点不留情。我捂住肚子,有点委屈地望着他:“我有说错什么吗?”   “我现在宣布——杜震函,你的自主权被剥夺。”   “那人权呢?这里不是美国吗?”   他笑着扑向我,用力把我拉倒在地,将我的双臂按在地板上固定,口气恶狠狠:“我来告诉你这是哪里!”   说着嘴唇狂猛地掠过我的眼鼻,最后停在我的唇上深深吮吸,手掌渐渐从我的手腕慢慢滑落到腋下、胸口、腹部,然后自下而上一颗颗解我的衣扣,我抱住他的头,吻上他的下巴、喉结、锁骨、均匀的肌肉,矫健的体态、修长有力的手脚、近日被晒成蜜色的皮肤都隐隐透出诱惑的味道。   他在我面前拨掉外衣,赤裸呈现毫无保留。那弹琴的手指抚摸我的全身,一寸一寸游走,每当他动情时,就会有一种贪婪的渴求,伸进我腿间按揉的技巧带着极度的不驯,令我无法再保持冷静。   “啊……”一声低喘溢出,脑中又出现激情的画面,急剧升腾的欲念,蒸发交融的呼吸,每一次用力都能准确击中要害,令双方没有转寰的余力。   磨擦的快感,涌动的情潮,湿润搜寻火热逼近,我知道他的需要,如同他清楚我的。我的手掌缓缓沿着他的背部插入,他颤抖了一下,我现在非常想要他!胡乱地扯下他的裤子,舌尖沿着腹肌辗转而下,昀森轻轻叫了我一声,那声音有那么一点不确定的慌张,当陷入我湿热的口腔时,他仰起头惊喘,跪坐起,大力搂住我的脖子,接着我抽身而出,半抱半拖地将他拉到床上。   “震函……我怕不行,啊——”不顾他轻微的挣扎,我将他压在床沿再次俯身挑逗,直到他全线放弃。   接着我做了一件连自己都觉得吃惊的事情,舌顺着股沟舔下,昀森的身体很紧绷,狭窄的入口根本容不下我的侵入,在我一阵狂热的攻势下,他不由自主地低吼,尽量放松身体。   “震函!进来、进来——”昀森再也经不住我的折磨,眼看热望被逼到极限,我整个人更加兴奋,用所有我知道的方法和之前的经验取悦他,他的身体深处被我一鼓作气地插入,瞬间的充实令我们都发出激情的嘶吼,他抱住我的背。   被他沉醉情欲的狂态所诱,再一轮用力地挺入,持续不断的交合、缠绵炽烈的深吻、恣意挥洒的热汗、破碎淫靡的呻吟。激热如泉涌,思想被热爱淹没,欢愉彻底的放纵。   “阿森!”过满的刺激,盛不下的深情,胸中的激荡满溢而出,我已经再没有办法从他的世界全身而退,我从身心渴望着他,我埋在他的体内,那样深,像他曾经占有我那样的投入。不知道是第几次让热液释放在那具身体里,直到浑身失力,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倒在他身边,探出一只手轻抚他微湿的额头,他抬起头,吻纷繁而细密地在我指尖落下,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唇齿间的温度。   “震函……”他暗哑着声音,叹息似地轻笑,“想不到你这么猛的。”   我睁开眼睛,朝他看去:“我以前不猛吗?”   “看来明天我没办法准时去参加上午的摄影课了。”   “你怎么会有摄影课?”   “教授允许我旁听,我参与了两门艺术系的选修课。”   我揉乱他的头发:“Sorry,如果以后第二天有正事,最好不要随便暗示我。”   “可我现在看见你就会控制不住,怎么办?”   “你当自己野兽啊?”我笑了。   “如果我是,你也是。”他一个翻身压上我,咧开的嘴角特别邪恶,“要不要再来一次?”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因为是——”我朝我肩膀咬下去,我低呼一声,他马上抬眼,“我上你。”   “别乱来,不是还有摄影课吗?”   “不去了,我哪里都不去了……”说着,身体便慢慢下移,我知道今天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弥补渐渐流失的激情,总之,我完全被昀森蛊惑了,有点过火地享受性爱,放开了以往的顾忌,做的过程很疯狂很投契,但真的动情过瘾,所以事后会有回味,感到自己跟昀森之间已经步入一个新的阶段,交缠时自然得好像是一体的。其实心底还是会有些怕,怕抓不住那稍纵即逝的痴迷,那惶惑的不安也未曾完全沉淀,但双方都已经为自己预留了一些好的理由,以便面对更多突如其来的考验。   事实证明,东窗事发的速度比我料想得要快,第二天上午,堂娜走进我的办公室。   “震函,凯文昨晚撞见你与伊森在遗香阁吃饭。”这是传统的切入方式,有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是,那里的菜不错。”我是很平常的表情,“堂娜,为什么要用‘撞见’这个词?听起来好像我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并不理会我有些苛刻的反问:“震函,中午有时间吗?想跟你谈谈。”   “堂娜,有些事,我并不想别人插手。”   她轻拍一下桌固执地敲定约会:“中午我在对面咖啡座等你。”   在美国,我身边唯一可以商量私事的人是堂娜,她很了解我,知道我需要将压力分担出去,她从来都懂得守口如瓶,所以堂娜成了我的好听众。可是在昀森的事情上,我却瞒了所有的人,包括她,种种不明迹象的推测,很可能令堂娜担心了。   其实,我已有情事慢慢浮出水面的预感,也不可能永远在暗处与昀森发展,毕竟,大家都生活得很透明,隐私这个词是骗人的,整个世界都是琉璃屋,相互窥探却心照不宣,我现在只希望能得到那么一点点的声援和支持,谁又能脱俗?谁从头坚强到尾?说到底,我们都怕被孤立。   25   只要了一杯咖啡,也忘记加糖,我端起杯子缓缓喝了一口,也没发现自己微皱着眉。堂娜就坐在我对面,轻声叹笑道:“看我有多幼稚!居然做这么逾矩多余的事,可别笑话我,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我舒展了一下背脊,打消她的顾虑:“我并不是在刻意回避什么,有时是时机没有成熟,或者说,不想影响别人。”   她的神情很恬静:“可能我做惯大姐,有些不懂分寸了,可又想如果你需要同我说什么,无论什么都好,只要能帮得到你,我都想为你们分担一些。”   “真有这么明显?”将右臂搁到座椅扶手上按住了额头。   “嗯?”   “我看起来破绽百出是吗?”   “你知道你做得很好。”   “呵。” 但愿她是对的。   “从伊森自愿来风行开始,我就想到他是为了某个原因,确切地说,是为了某个人。”堂娜温和地看着我,“而那个人就是震函你,是么?”   凭着她天生敏锐的洞察力,反倒使我浑身放松了,不想再对她有所隐瞒,至少在这一刻,我大方承认了:“是。”   她深呼吸:“你们已经发展到了……亲密关系?”   “我否认的话,是不是能让所有人松一口气?”   “不不,震函,你没必要对外发布违心言论,也有权保持缄默,你可以当我或所有人是空气。”堂娜毕竟是堂娜,永远不会惊慌失措,原以为她会质问我,但事实上,她只是在安慰我,那双客观的眼睛并没有因为对象的改变而出现不适当的偏差和误解,但同时,在现实的背景下,即使站在知己的立场,她仍为我们感到紧张。   我感叹:“事到如今,也只有你能保持镇定。”   她笑了:“对旧金山来说,这事并不特殊,但如果跳脱三藩市,你们之间发生的,也不能不说是惊世骇俗。震函,刚刚你确实有惊到我了,只是我的表现没有太失常而已。”   “谢谢,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我将咖啡一仰而尽,像在下决心,“我们会尽量处理得体的。”也会怕面对连串的对质和争议,也不是什么局面都能始终坦然自若,都是凡人,都有弱点。   “嗯,你很清楚现在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她双手捧起杯子,无意识地握紧,“你也知道舆论压力有多厉害,如果出现攻击,你们一定要保持冷静。”   “我们面临的问题其实远远不止社会舆论。”   “在欧洲公干时,我就有些觉察你们是……可怎么发展到这个程度的?实在没办法想象你是和伊森谈恋爱,你知道,这本身就有够震撼的。”堂娜说到激动处只有喝口咖啡压惊。   我靠过去,压低声音却坚定地说明:“堂娜,我已经陷进去了,所以只能正视自己的需要。”   “震函,这是你第一次这样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感受,看来伊森改变了你。”堂娜感慨地笑了一下,把杯子放下,“这可能会成为本年度最轰动的恋情。”   “但愿事情不要搞得这么大。”老实说,从没有过分悲观,至少仍有余力应付未来的事,在事情没有最终解决之前,绝对不能给自己画地为牢。   “我本该由衷赞叹:啊,多漂亮的一对!你知道,旧金山的民众习惯这种事,但你们的身份特别,会遇到极大的阻碍。”   我只有承认现状:“是,所以我们不想出错。”   “今天我找你出来其实还有件事。”堂娜犹豫一下,还是说了,“玲达似乎想要转工,我想你应该跟她谈谈。”到目前为止,堂娜对我们之间的纠缠关系是一清二楚了,所以一切的担心并不是多余。   意料之外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可是每一件都会带来不同程度的冲击和创伤,无论你有没有心接受,都不得不摆出迎接的姿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回去后,我把与堂娜的对话告诉了昀森,他听完后只是从背后抱住我,用唇反复摩挲我的后颈,轻咬我脖子上的那条黑链子,然后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震函……”那声叹息竟然是满足和安慰的,于是我的心慢慢被某种气体似的东西充满了,相当鼓涨,极其激烈的热流恣意打乱我的平静。   正吻得热火朝天之际,他第一次推开了我,脸上带着笑:“想不想知道我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工作?”   “嗯?”我有些不解,不知他想干什么。   他从衣柜的暗格里取出一本制作精美的画册递给我,颇有些孩子气的神情:“今天刚送到的。”   我掀开厚重而纯白的封面,想到昀森最近经常清早出门,原来是在替新一季的新装拍样板册,甚至还有一些日出的背景,相当华丽的侧面,有些惊艳,他一向是上镜的。我故意夸张地嚷道:“这是你吗?你确定?”   “喂,什么意思?当然是我。”他的笑已经满溢出来。   “我是说,我可不认为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是你。”   “喂,你什么意思?!”   不顾他的威胁,我仍坐在床沿继续对影集其中的一页品头论足:“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笑得那么阴险。”   “你不知道吗?我本来就是危险分子。”说完这句,猛扑过来,把我压到身下在我胸口胡乱地轻咬舔吻。   “那我可得提防野兽出没喽?”立即进行反扑。   “震函!”我的反扑没有成功,因为昀森死死压住我,不让我动,“你让我着迷。”   “说什么傻话!”该死的,宠辱不惊的我居然脸红了。   “想不想知道,你让我有多着迷?”他的眼睛闪亮而幽深。   “注意形象,伊森。”我伸手又摸索到刚才被丢到一边的影集,挡到彼此面前,“看看,你至少应该继续保持这个造型,工作时的你比较讨人喜欢。”   他用手臂隔开册子,一脸挑衅的样子:“绝不。”然后,我们陷入一场大战。   第二日,没等我去找莫华谈,她已经自动找上我,我有了即将失去她的预感。   莫华果然还是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慢慢推到我眼前:“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震函,能成为你的搭档我很荣幸。”   胸口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莫华,除了我,没有别的原因吗?”   她隔了三秒钟,说:“为我自己。”   “有些事……我做得不周到,所以一直在检讨自己。”我觉得非常难过,是真的难过,“你会离开旧金山?”   “是的,回波士顿,有个教职在等着我。”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温和,“震函,这是我的决定,你无须自责。”   “你的决定很突然。”   “不,我考虑过很久。你知道,我留恋风行,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这里有别的地方难得感受到的氛围,这让我兴奋开朗。”她深深注视着我,“而你,永远是我最大的牵挂和不舍,震函,我始终相信,我们爱过。”   “莫华……”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问题?可是我知道追究答案已经没有意义。大家都知道我爱你,可我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面对面坦诚布公地谈了,我失去你了震函,你知道,我根本不想看到你为难的样子。”她亲昵地走近,摸索着我的发丝,“震函,无可否认,你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样貌人品才华都是一等一,但是你却总能让女人陷入云里雾里,触摸不到你的真实想法。我有些困惑,但一直在为自己打气,因为你常常给我希望,到现在为止,你都表现得无懈可击。”如果不是我确实了解莫华,我会以为这些话是讽刺,但我现在却沉默得很服贴,因为我感觉到我已没有辩驳的立场。   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会与莫华真正断绝一切关联,因为对自己同她的那段旧情有十分的把握,这是男人自私的地方,也能测试出我心里到底有多在意她的存在,如果没有爱情,如果没有友情,我以为,至少还能有其他的感情维系。可是这一次,我是真正失算了,也许以往我就根本没有好好聆听过莫华的声音,我以为她足够坚强独立大度,冷静面对变故,从容应付未来,继续在我面前表现她一贯的杀伤力,结果是——我高估了自己。   对于莫华的离职,同事们的反应都好像比较平和,能被理解的原因很简单,大多数人都认为我们是情侣,情侣在一处工作对感情不利,真的很佩服大家的想象力。其实除了堂娜,詹姆斯大致对我同莫华的关系也有些了解,至少现在已经不会误会我们仍在交往。   连续几天,我都在帮助莫华,办妥托运的事,像我当初迎接她的到来一样尽心尽力。九月下旬的某天,我坚持开车送她去机场,在候机大厅,她拥抱了我,并且在转身时流下了眼泪,她在竭力隐忍着不让我发现,所以一直没有再回头。这不是在上演煽情的电视剧,我意识到我伤害了她,并且永远无法弥补。   抑制不住沮丧和伤感,我上车之后就开始在市区兜圈子,方向盘似失控。我知道今早昀森要去金门公园拍摄一个户外广告,这可能是他九月的最后一项工作——代言最新一季品牌新装的宣传预告片,跟那本画册是一个系列。拍摄组工作人员都是从纽约专程过来的,投资不小,其实已经开工了三天,今天的场地选在金门公园。   我调转车头,不由自主地绕道过去了,我现在想见到昀森,看看被外人包围的他,而不是再等到全部人都退下,我才能有机会与他相处,真的,我有些厌倦这样的无休止的躲藏,负罪感好像成了感情的附赠品。   拐进斯塔尼安街向西行,我播电话给昀森,想知道他的具体方位,结果手机却由他的助理接起,对方告诉我,伊森正在与导演沟通,五分钟后给我回电,可今天的我突然有些固执,直接要求女助理将手机递给伊森。金门公园有一千多英亩,我不想走冤枉路,而且我想亲自确认他是否有时间应付我。   对方看我坚持,只好走过去打断伊森的谈话,他估计是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总之立即就接起来了:“震函?你找我?”   “方便吗?方便我就过来。”   他挺意外,轻笑出声:“当然!今天打算罢工了吗?真难得。你现在在哪儿?”   “告诉我你的方位,我能找到。”   “亚洲艺术馆东面的花园步行道上。”   “好。我知道了。”   “一会儿见。”   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不过还是找到了这个正在紧张工作的摄制组,可能不是周末的缘故,公园里的闲人并不多,这一区域只有这个团队仍在大太阳底下作业,初步目测就有数十人,比较醒目的是一个领舞的少年及几个身材高挑的混血女模特,看来能在新一辑的广告片中露脸,都是有些号召力的熟悉面孔。   我到的时候正好是他们的休息时间,茫然地越过人群寻找昀森的身影,他已经率先发现了我,他的眼力一向都好,而他总开玩笑说是他的第六感,只对我杜震函管用。完全是种反射性举动,他小跑着向我这边来了,有些工作人员已经抬头注意到他们的男主角中途离岗。   “嗨!”他向我愉快地招了下手。我这才看清楚他:一身挺拔的深蓝休闲西服,脖间围着范斯哲的方巾,添了几分儒雅,淡色系长裤配一双软底皮鞋,显得有些闲散,稍有些养长了的黑发是非正式的凌乱,衬得他那一身正装居然意外地合拍,俊美明朗性感又带着那么一股特别的邪气,扑面的蛊惑气质是东方独有的神秘,十足的翩翩佳公子,有着逼人的立体感和表现力,我知道为什么这一辑的广告非他莫属了,工作状态的伊森霍的确无以伦比。   感觉有些热,我象征性地捋起了衬衫的袖子,心情突然也不那么低落了,我闻到一股阳光的味道:“没有打扰你吧?”   “你要是再说这种话——”他靠得近了些,暧昧不明的语气,“晚上我会找机会跟你理论的。”   我的嘴角勾起一个适当的弧度:“啊,现在开始看来我需要注意措辞。”   “来吧,罗拉有英国红茶招待你。”他的手臂居然搭上我的肩膀,将我推入工作区。“伊森霍好友”的身份很快得到周围人的认同,我自然没有了打断他人正常工作的嫌疑。   “她走了?”昀森突然这样问我,眼神沉静下来,像在安抚我。他知道我的心事,只是一直没有当面触这根弦,他不习惯,我也不习惯。   “嗯,她常常令人……惊喜。”   “她会很好的。”   “我知道。”   女助理罗拉这时候走过来同我打招呼,我感谢她和她的红茶。这时,猛地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我有些敏感地扭头向不远处的中年男人看了眼,他竟然朝我微微一点头,然后向我们这边走过来,我觉得有些奇怪,挺了挺背站直了些,脸上仍保持着友好的表情。   昀森这时也扭头往后方看过去,立即笑了,拍拍我的腰:“给你介绍德国的新锐广告导演——莫尔斯·布莱德伯格。”那人已经走到我们跟前,他先伸出右手自我介绍,“莫尔斯,这个组的头儿。”   他的金发和随意的开场白令我放松下来:“布莱恩,很荣幸认识你。”   “我也是。”然后看向我身边的人,“伊森,我能要求您这位朋友帮个小忙吗?”   26——30   “呃?”昀森似乎立即会意什么,一脸好笑的样子,“莫尔斯你……不会是想——”看了我一眼,然后咳嗽了一下,“你还是问本人吧,我想,他会拒绝你。”说着,笑了笑走开,把时间暂时让给了这位导演,我当时隐约感觉到一种压迫感,明明知道接下来的事不该应允,但是却不得不被眼前这浓厚的氛围所感染。   接下来莫尔斯果然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向我简要说明了这次广告片的主题和拍摄视角,阐述了相关创意策划初衷,以及投资方预期达到的品牌效应和商业回报。总之,莫尔斯·布莱德伯格给我的感觉很直观,是位完全秉持自身见解和灵感的导演,他懂得把握大众审美的关键处,但因为个性坦率而天真,带点艺术家的神经质,所以表达的时候会有间接性的跳跃式思维,而他的口头蝉是“你知道”。   “布莱恩,你知道这确实有些冒昧,但是刚刚看见你朝这边走过来,站在伊森旁边——我瞬间就被吸引住了。”然后跑出去,再一步步走回来,模拟刚才的情形,表情非常生动,我禁不住笑出来,他向我夸张地打着手势,“你们看起来是那么得……和谐,却又像两个极点,相信我,我的脑子里迅速冒出新的点子,这感觉不可多得!漂亮的东方面孔,你知道,我们需要在广告中再入一张东方面孔,他需要有含蓄、大气、沉着的气质,你知道,我发现了!你!布莱恩,我们需要你!”   对自己不是没有告诫,但是还是被他的情绪带动,不由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我能——”   没等我说下去,莫尔斯就打断:“布莱恩,能告诉我,你的职业是什么吗?”   “商人。”我确实是。   “噢,我喜欢这个答案,这是我一直向往的位子,还有就是,你绝对适合这个角色。”   “角色?”我开始露出困惑的表情,向伊森那边看过去,他现在离我二十米远,并且完全不准备帮我做决定,所以我只好重新看向导演,“我只是商人。”   “这个职业特性注定你是个好演员。”他一点不陌生地上来拍我的肩膀,“布莱恩?帮个忙吧。”   “你想让我怎么做?”我想,我今天一定受了什么刺激。   “太棒了!”他击一下掌,兴奋起来,“我没有剧本,你知道,我们需要表述的是一种转折,一种自由的倾向,一种介于模糊和清晰的时尚,而这一季要体现的主题就只有一个:跨过界,彼岸是你的向往。听起来很诱人是吧?隐喻和暧昧、中枪后遭俘虏,我们要引诱消费群跨过界,击中要害,然后邀他们跟我们共同享受生活。”   他的话很奇异,令人莫名领会,我确实是听懂了:“你像一位诗人。”   “诗人?不不,你知道,诗人都是道貌岸然的行家,我只是艺人,为某个不着边际的世界添点颜色什么的。”   “我也该在那个世界扮演一个角色。”   “对,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动作。”   “你是说,肢体语言?也许,还有眼神?”我是个好演员,我相信了。   他立即点头:“你知道,如果不是够聪明,你一定做不成商人。”   “谢谢。”我是真觉得这个家伙逗了,跟曾经打过交道的德国人有出入。   实在没想到,我的出现会让操着生杀大权的人产生这样一个堪称大胆疯狂的念头——让我加入背景,当然,只是背景,我答应了莫尔斯出演路人甲。对我的这一决定,昀森并不觉得意外,但最后还是走过来在我耳边轻问:“你确定?”   “除非是你不想让我出镜。”   “我求之不得。”他居然当众抱了我一下,嘴唇几乎粘上我的脸,故意肉麻地开玩笑,“亲爱的,你会抢我镜头的。现在,我感觉浑身都兴奋起来了。”   虽然知道别人不可能听懂,但还是乱紧张了一把,装作若无其事地退后一步,无奈地甩头:“事后,我一定会被风行的同事嘲笑一个星期。”昀森乐起来,那边化妆师叫他过去补妆。   而我,在被要求换衣服之前,再次申明:“我是外行,完全不擅长在镜头前表现自己。”要吃几次NG可不是我能控制的。   幸好莫尔斯是讲求方式方法的导演,会给演员提前演绎情节。“你不需要表现,你只需要做你自己,你知道,就是那种最自然的状态!你只须站在路边,背靠着车门,那车是鲜红法拉利敞蓬,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必须站在那儿乖乖等你的女伴从咖啡店出来。之后,会有一个皮革美人经过,你抬眼看了她两秒钟,收回目光继续等待,然后街舞男孩率一帮年轻人从你眼前经过,你抬眼看他们三秒钟,再收回目光等待。最后是伊森从你眼前经过,你缓缓抬头,然后目光跟随他五秒,画面会定格,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你知道,这很简单不是吗?请放心,你始终是个背景人物,我们的镜头一开始会越过你拉得很远,当然,直到最后五秒,我们会将你拉近。”   助理导演托尼表情有些犹豫,然后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莫尔斯,我觉得这个意识……会不会过于大胆?”   “大胆?我不这样认为,难道一个男人不能欣赏另一个男人?何况我们现在是在旧金山,你知道,这个城市的暗示无所不在,先生。实际上刚才布莱恩就吸引了我,就像伊森吸引观众一样,被美丽的人吸引并不需要遮遮掩掩,这符合我们这一季新装的主题,托尼,我们在让人们跨过界,追求自己想要的,这绝对是个好的开端——即使跨过界的价值相当高昂,但人们会甘之如饴。”他夺过助理的扩音喇叭,豪爽地喊,“伙计们,开工了,注意检查各自的领带是不是歪了。现在,欢迎我们新的加入者,布莱恩!”最后一句引来集体的鼓掌和口哨,昀森正被押坐在椅子上,没有回头看我,只抬起手向我比个胜利的手势,我知道他一定笑到内伤。   这个尝试好比要我打破一贯以来保持的平衡,我与昀森从未像现在这样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并且还要按指示表现出暧昧的动态,说没有顾虑是骗人的,我不能想象这个片子首播时,会对我们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那些熟悉我的人也许只是说:哈,布莱恩这人真有情趣,居然客串演出。但更多的是一种猜测与惊奇,伊森霍在风行效劳的事已经越来越受到关注,我知道未来进入公众视野绝对不再是偶然,还不如大方现身,做一道背景,也幸亏三藩市的狗仔队不似香港的那样勤。   于是,我成了这个系列广告短剧的第三幕临时演员。   我被换上墨黑暗条纹的西服,从头到脚被一丝不苟地整治了一番,比起昀森的泰然自若,我显然还很不习惯这样被伺候。   这时,手机响起来,我说声抱歉,站起来到边上去接。   “是震函吗?”一个说中文的男人。   “是,您哪位?”   “我是周建霖,我们见过一次的,在香港。”   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华莱士的挚交、我的长辈之一,会在这时间找上我,香港聚餐时,我可记得还有他那和我谈论美术史的千金。   “我刚下飞机,目前在芝加哥,因为有些事想麻烦你,所以冒昧向你母亲要了电话号码。”   “周伯伯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帮得上忙,我一定尽力。”   “事情是这样,我将赞助六位华裔青年画家在美国举办个人巡回画展,下一站正好到旧金山,所以希望能少走些弯路,包括在当地的宣传,你公司是否有闲暇承接?”   我立即进入状态:“是什么时候?”   “旧金山这站是下周三。”   “我回去安排一下,场地和宣传方面,我可以给你到位。”   周建霖没料到我这么干脆,相当高兴:“太好了!震函。听说你在本地还有结识一些艺术家和名流,有没有可能邀请部分前来捧场增加声势?”   “我尽量。”   “明天周晴会先过来,具体细节她会同你谈。谢谢你,震函。”老式家长的风度到底是不一样的,并不把小辈的帮忙视作理所当然,之后他会找机会回馈,但天生的慈善家是没有的,所以后辈也并不一定领情。   “举手之劳,周伯伯吩咐的事一定办妥。”   绝对没想到会同周家有进一步接触,本来就是霍家的交情,与我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可是现在人家找上来,我自然是要出力的。目前尚有点心虚,在与昀森的事没有合理解释之前,尽量不去触犯长辈,我确实还找不出婉转的方法处理,这可能是我人生计划中首次的没有计划。   接着是那场看似短暂却也颇费人力财力的表演,整个场景拍摄并非一气呵成,都是分镜排练,在我衣冠楚楚抱着手臂靠在鲜红跑车边上时,工作人员竖起拇指准备就绪,这已经是我的最后一个镜头。   然后,伊森从我眼前经过,我要很自然地抬头,用目光追随他,但我没估计到的是,居然画面是定格在他回头与我四目相交的场景上。   可能是他太专业的缘故,我一瞬间被他投入的凝望牵引住了,不自觉地挺起腰看住他,明知道周遭都是人,并且每个人都在聚神会神地盯着我们,这反而加深了心底那份禁忌的刺激,我不知道我们的眼神透露出的多余内容是不是有人察觉到,但我肯定这是唯一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深情凝视,如此光明坦率,在阳光下赤裸裸绽放,在林荫道的繁华宁静里消除了所有的隔阂和矛盾,就那么对视着,我承认,那一刻是心慌伴着激动,有那么一点茫然的喜悦……   导演喊“卡”的时候,我还有一点回不过神来,直到昀森向我缓缓走来,大家连连鼓掌,我才松了口气,感觉有些尴尬了,可能是刚才自觉表情有点太露骨。昀森已经到我身边,整个嘴角上扬着。   我先开口:“如果要给我提意见,请回去再说。”   他索性大方说中文:“你刚才的样子真有意思,简直是在勾引人嘛。”   “你——说什么话!”   “震函,你最性感的时候就是无意中的专注,好像神圣不可侵犯,搞得我步步为营,生怕踩到什么惹到你。”边说边还动手动脚揉乱我的头发。   “别说得我好像不近人情似的。”   “呵,现在你是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你认识我只有多久?”我泼他冷水。   他不以为然:“反正我认识的你比较情绪化,那个才是真正的你吧?”   “哪个我都够你受的。”   “你今天总算是讲了实话。”   我们就这样一路调侃着向招呼我们的导演走过去,但莫尔斯显然已经按捺不住兴奋感向我们冲过来:“我爱你们的眼神!感谢上帝,让我们提前收工。我向你们保证,出来的效果会超出你们的想象。”这可真是一个可怕的保证。   那天我真是翘班了,一天没有去公司,下午有客户找我,我也借故推给了丹尼尔处理,看来,我是被带坏了。   那天下午,等摄制组收队,我便与昀森拐进位于Lyon街的亚洲博物馆,40多个不同的国家跨越 6000多年的亚洲历史,想象和感受着布伦戴奇收藏这些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时的激情。从“珍宝之墙”开始,我们在底层的中国展区留连了起码两个钟头,因为不是周末,馆内各区的人流很疏散,游客来去匆匆无暇理会周遭,所以,昀森有时会拉我的手走一段,我也没有拒绝,转得累了,我们还肆无忌惮地坐在地板上闲扯几句。   “明天周晴要来找我们。”   “What?周晴?”他笑起来,将手臂搁在膝盖上,“这下可热闹了。是不是派长辈出面的?”昀森倒是了解他家的亲友。   “对,周建霖让我帮忙办这一区的画展。”   “那可真是义不容辞鞠躬尽瘁。”非常不乐观地换个坐姿,半边倚到我身上当椅背。   “我已经让汤米去联络。”   “你的助理可不好当,什么都要管。”   所以我开了高薪,否则,谁愿意为老板卖命。“明天还得亲自把关,一个礼拜内要搞定。”   “什么时候展出?”   “下周三。”   “什么?!”昀森不能置信,“他们可真会奴役晚辈,下周三,哈。”   “看来我们的大盆地公园计划要泡汤。”   “算了,别人的事总比自己的要紧。”他撑起身子站起来,伸出胳膊拉我起来,“走吧,我们出去兜兜风。”   “再这样下去,我会无心工作。”   他摇头:“没看出来,你本来就不贪玩。”   昀森抱着我的脖子走出博物馆,结果在门口撞上一班艺术系的年轻女孩,看起来似乎是在此写生,一见我们出来就有人上来拉住昀森要求我们做一会儿模特,我们不顾形象快速逃窜,相当没有风度。   笑着上车,我从后车前座取出两副GUCCI的新款遮阳眼镜,将其中一副茶色方框镜片的递给他:“感觉这款会比较适合你。”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一样,嘴巴张开正想说什么,两秒后又闭上,接过新眼镜,突然得意地笑起来,表情非常诡异。然后,他摸出口袋里原来的那副,咻一下丢出车窗。   “你干嘛!”我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从今以后,我只用你送的东西。”   “疯了。”我边笑边打方向盘,“真是疯了。”   27   虽说对周晴的来访已有所准备,但绝对没想到电话居然会在清晨八点就打过来。由于前一晚过得有点“激烈”,所以难得睡得很沉,直到隐约听见昀森的手机铃响,我才动了动胳膊推了推身边的人。   他也不比我清醒到哪里去,伸出手臂去摸柜子,迷迷糊糊地按下接听键,强打精神说话:“伊森,哪位?”   一个犹疑悦耳的女声响起,说的却是中文:“嗯?请问……是杜震函吗?”   昀森被对方的问话吓醒了一半,噌地坐起来,按住头微皱起眉,也改说国语:“你是——”   “周晴。”对方自报家门,听得出语气带笑,“是震函吧?我刚才还以为拨错号。”   “我……”自知瞒不过去,看我睁开眼困惑地看着他,于是冲我耸了耸肩,轻叹口气,“小晴,我是阿森。”   “呃?!阿森?”   “震函跟我换错了手机。”这理由可不怎么高明,“你十点左右拨他办公室的电话可以找到他。”然后他熟练地报出一串号码让对方记下,“嗯,好……稍后同你见面。”   待他挂掉电话,我也已经坐起,顶着惺忪睡眼忍俊不禁:“有些逻辑错误,比如——明知道我跟你换错手机,干嘛还接我的私人电话?而且还在最后自曝身份。” 当然,他这样做出发点是好的,如果头一天就给女士留下日上三竿还没离床的不可靠形象可不大好。   昀森又倒下:“她是学美术史的。”   我笑道:“能保证她之前没有加入过少年侦探团?”   “为了使我的逻辑看起来缜密无缺,你最好在十点赶到公司,并且主动告诉她,你换错了手机,还有,我们住在同一幢屋子。”   “甚至睡同一张床?”   他这时惊奇地看着我:“你竟然会开这种玩笑了,有进步。”   我掀开毯子裸身去浴室:“周晴知道我们住一起吗?”   “我想长辈有同她提过,找到你也就是找到我。”   “我们可真是团结。”   他在背后扬声道:“你今天可得好好表现,别让人挑出你的小毛病汇报家长。”   “你是说那位——小晴?”我攀住门故意回头眨眼,取笑他那个亲昵称谓。   “震函,你要知道,我跟她五岁就认识。”   “那她一定比我更了解你。”   “未必。”他显露狭黠的神情,“来,过来,给我一个早安吻。”我毫不犹豫地甩上了浴室门,引得他在外面大笑。   两个忙碌的人并不能获得什么额外的奖励,各自出门行使自己的义务,为他人奔波,这个世界还是公平的,付出多少得多少,虽然付出的往往没有得到的多,但谁会跟自己计较呢?我们有的是时间,如果不是用来浪费的,那就得干些什么分分心。   其实早上那个失误本可以避免,可我忘了昨天昀森把我们的手机铃声换成同一个,所以我以为是他的电话在响。其实越是亲密,细节问题也就越忽略,在外人看来,也许我们漏洞百出,可当事人还自觉新鲜对味。以前告诉我,我会为另一个改变性情我是不信的,但是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改变根本不易察觉。   一早,丹尼尔就找到我,要我安抚昨天的一位客户,因为前日下阵雨,印刷厂的运输车受阻,成品没有及时送到对方事先指定的仓库,而耽误了他们第一时间将印刷品托运到盐湖城,对方很恼火,要求我们赔偿相关连带损失。丹尼尔觉得事情麻烦,还是希望由我出面调停,我自然身先士卒地前去攻关,虽然效果不很理想。   当周晴一身正红唐装出现在我办公室里时,的确非常抢眼,她真是个出人意料的大女人,行事作风果断,电话不打就直奔目的地,看我正被客户轰炸得焦头烂额,冲我微微一笑,我打个手势让莉莉引她先到会客室坐。   十五分钟后,我敲敲会客室的门板,她放下这一期的《风行》抬起头,那打开的一页正好是伊森的T台装,她站起来展开嘴角:“震函,好久不见。”   其实也不久,统共也没两个月,但心里互不记挂的人通常都有种时间快速流逝的错觉:“但愿我能帮你解决疑难问题。”   “我真佩服风行的办事效率,昨晚你的助理就打电话让我挑选场地,真是没想到。”周晴表情欣喜。   “小姐,你赶上了好时间,风行正好在上个月提前预订了三个会场举办媒体设计展,我们只是把原来安排在其中一个会场的展览移到室外操场,交涉成功我们感觉意外。”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我无所谓地挥挥手开个小玩笑:“让艺术家们发光发热才是我们的职责。”   “震函,你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风扬。”   我笑了:“颓废会影响团队情绪,我应该以身作则。”   “在谈工作之前,我是不是可以邀请你和阿森今天共进晚餐?”她笑容可掬,感觉与头一次见面时的矜持有点不一样了。   “我们……换错了行动电话,因为是同一款,不过,刚刚昀森到公司把电话换回来了。”其实这种错误一般人不会犯,所以,我不知道有没有说服眼前这位客人。   工作上,我有把握与客户达成一致,但通常也都是需要一些耐性才能完成某些不自愿的任务,当然,有原则的慷慨和让步属于感情投资范畴,让对方对公司留下好印象,可能比获利更有益。   晚上是精彩的三人晚宴,我负责与周小姐探讨会场布局和确认人员名单,昀森则负责保持自然和亲切。   在香槟酒没送上来之前,我找正题说:“邀请函的样稿明天你过目后就可以送去制作,展览布置中心成员布鲁斯·怀特会亲自督导,三天后就可以看见你们想要达到的摆设效果。”   周晴非常满意目前的进度:“在旧金山接触到的都是一些能人,办事可靠作风严谨,感觉真是畅快。”   “欧美大多城市都欢迎中国艺术家,但是也要看主办方是不是真的出力。”   “的确,要承办整个巡回展可谓劳心费神。”不过看得出,周晴也是个肯为公益事业奔波的人,“好了,公事留待明天继续,这回说说我们霍小姐的大事件。”   她笑着将压在桌上的两张红色信封分别推到我和昀森面前:“请大哥务必出席,我出发前阿齐千叮咛万嘱咐。”   昀森这时看向我:“还有两周,你抽得出时间吗?”   我想了想:“尽量。”   “阿森,你老妹天天念叨你,我的耳朵起茧她还不肯放过我,这一次,她招你回去参加婚礼必有大阴谋,你要小心。”她笑得很神秘。   “别告诉我她准备把蜜月旅行变成基金会的慈善筹款行程。”   “哈,我终于知道你们两兄妹为什么这样相亲相爱了,阿森,你还真了解她。”周晴意味深长地说,“谁让她知道最近你在国外这么风光,占据几个杂志版面,不利用一下这免费的资源岂不浪费?”   “最多给她两周时间使用和挥霍她的亲兄弟,不过这样一来,结婚礼物就可以省了。”再看我一眼,“十月下旬我还有其他安排,还是要及时回美国。”   “两周!阿齐听了会欣喜若狂的。”没说几句又将话头指向我,“章阿姨极希望震函能出席婚礼,如果长辈知道你们处得那么好,一定会很高兴。”   霍昀齐是某癌病组织基金会的年轻主席,策划和执行了多次捐赠活动,这回要去东南亚华人区募集款项,所以要拖上几位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作后盾,这次利用大婚,拉自家兄弟下水,也是情有可原。   一顿饭之后,我们先送周小姐回酒店,在回程途中,开始了新一轮暗战。   “阿齐还真懂得物尽其用。”   他又把身子倚在车窗上看牢我,漫不经心:“你母亲好像很喜欢小晴。”   “周晴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喜欢?”   “你没看出来她喜欢你?”   “看出来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笑出来:“我能怎么做?告诉她,我现在同你一起?”   “是我们没有坦白机会,还是根本不需要坦白?”   我一个急刹车,在路边停下:“告诉我昀森,你觉得我们取胜的几率是多少?”   “五成。”   “不,你明知道没这么高。”我轻叹一声,“以兄长的身份共赴小妹的婚礼,呵,这局面可真够糟糕的。”   “你不想章姨知道我们的事吧?”   “知道了也不会过关吧?”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认为你家人会有什么反应?没有人会愿意我们以这种关系现身。”   “你在怪我吗?”   “不,我只是不想让一切事先理想化,其实却不然。”   “震函,我们的感情……”他的眼睛划过一丝痛苦,“不会在所有人面前埋藏一世,这叫什么?一晌贪欢?”   “我们已经开始计较得失了。”   “你是不是能收起你的冷静!”他难得向我暴发。   “我们为将来的事烦燥不安,这其实没有必要。”   “该死!我们不允许分辩,我们什么都不能说!”   我开始沉默不语地踩下油门,一路上都只剩彼此的呼吸。这可能是近来第一场分歧,将来还会有很多场,双方都隐约感到,融入现世是多少困难的事。   当晚在半梦半醒间,感觉背脊一凉,昀森钻进了毯子,从背后紧紧拥住我,一股熟悉的体味钻入我的鼻腔,引来莫明的悸动。   “几点了?”我先问的。   “一点。”   “怎么又来了?”   他没出声,隔了一会儿才说:“冷气为什么打那么低?”   “冻着会比较清醒。”   脖子顿时一热,传来他闷闷的低喃:“我不想将来参加彼此的婚礼……”   他说的是实话,我们都明白不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在暗处享受着没有责任的爱,我们都不是活在真空中,特别是昀森,他的家族背景如果施起压来,我也不一定顶得住,还有章女士,我不晓得她吃不吃得消倾听儿子的“真实恋情”。并非我们中间有谁想退避,只是现实毕竟是现实,不存在一丝一毫的侥幸和幻想,如果必须我们低头,又该何去何从?毕竟,已经过了抛开一切浪迹天涯的浪漫年代,人人身上都有副枷锁。   湿润的气息吐呐夹杂的温柔的抚慰,无心的呻吟刺激了彼此的热望,再也不想自我克制,就让激昂的侵略来得更加狂猛吧。我们拥有现在,这一刻,谁都无法搅扰。当昀森热切地将自己的热情埋刺到我身体的最深处时,我从齿缝间逸出一声痛呼,有点自虐的痛快,肉体瞬间的感觉令我能更深切地感受那些彷佛从体内蒸发出来的炽烈,激情让我们忘记恼人的一切……   身体紧靠着彼此,每一寸贴合的余韵伴着清晰的鸣响震慑心魂,不知怎地,每每能撩动起最狂热的欲火。   “嗯!”敏感得连最轻微的脉动都能感觉到,思绪早不成形。薄毯被整张掀翻在地,已经感觉不到冷气机的运作,只有热汗纵横,交缠的肉体在后方进出的剧烈动荡中沉沦,那清醒时绝不可能表现的脆弱与迷乱,这时却一览无遗。不想骗自己,我们早已泥足深陷。   强烈的火苗在身体内部延烧,这个漫长的热夏与体内的焦灼是否有着必然的联系?   “震函……震函……”昀森口中无意识的热情呼唤,令弥漫在空气中的躁动更加活跃,令人难以置信的疯狂激情,那种极速折堕的快感,那种发挥到极至的高潮,是我引他犯罪还是他引我误入歧途?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接着的数天,我几乎都在为周晴服务,公装队进入会场布置确实只花了三天,其余就是发邀请函和联络相关人士。   还有那个难搞的客户,在这时起诉风行,先礼后兵,只好请我的律师接应,已经一年多没碰到什么官司了,这一回居然是要为印刷公司负连带责任。可是凡当老板的人都有些神经麻木,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事件都有一套有效的应急方法,并不会太过困扰。   当务之急是得把手头处理了一半的公事安排妥当,以便能在两周后腾出时间去香港。我和昀森这期间为了做扫尾工作,牺牲掉了几乎所有闲暇。   周末,主动拨长途回去,告之我一周后按时出席婚礼的事,母亲很兴奋,一是因为听说我跟昀森相处和睦,二是因为周小姐对我赞赏有加。于是,这次返港“别有意义”。   周一中午,和编辑室的各位同仁开会,散场时,阿默啪一下把一份报纸放到我面前,笑着说:“华裔选美小姐昨日获奖感言发表之后,便公开向媒体表示爱慕伊森霍引起轩然大波,现在的女孩够不够厉害?”   凯文探过脑袋拾起报纸:“哇,我们伊森真是连年走桃花运啊。”   堂娜有些责备地看了他们一眼:“花边新闻你们也当真。”然后转身问我,“准备去香港待多久?”   “一个礼拜吧。”   “伊森和你一起回去?机票让汤米订了吧?”   “嗯,三十号走。”   28   “放轻松点。”堂娜拍我肩膀,“我和迈尔斯会在这里盯着的,有什么状况,汤米会跟你联系。”   我笑着叙述一个事实:“其实没有一家公司离开老板不能正常运作。”   “我们以你为荣,震函。”她亲热地走上来。   阿默在一旁笑着冒出一句:“让堂娜姐充当监工,会不会引起公愤?”   堂娜一把扯住正要往外走的凯文:“你说,让我监督觉不觉得委屈?”   “哪敢啊,你是大姐大嘛。”   松开手,得意地笑:“所以说,尽管出门,顺便散散心,这帮人我看着呢。”   “大姐饶命。”进来的迈尔斯举起手作投降状。   “不许叫我大姐,我尚未婚配,就是被你们这帮人叫老的。”   决定出发前再请大家去玩一趟,成功的商人总是擅长利用别人感情上的弱点,豁达大度反倒不会吃亏,况且全天下,要让员工说你老板半句好,都是不容易的,要让搭档出真力气,就要懂得进退得当,我想风行成立至今,我的确尽了全力。   那天去看过会场,公事也大概交代了,下午按时收到法院的传单,晚上请赞助商和协会专员共进晚餐。   夜里回去得很晚了,用手扯开领口拖着步子上楼,这些天精神高度集中,应付各方来客,难免感觉累,还没跨上走廊,突然外面有车大灯略过,照得客厅一下通亮起来。我停下来,在原地想了两秒钟,还是决定下楼迎接。   但我却看见两个陌生的男女一左一右陪着昀森进来,我不禁怔了一下,收住了脚。   “我不是说我没事吗?”他是对身边的人说。   “宝贝儿,别骗人了,你刚刚明明吐得厉害。”女人摸摸他的脸,一脸心疼的样子,“好啦,这下安全到家了。”   “让伊森休息吧。”男人拍拍他的肩准备告辞。   “需要我今晚照顾你吗?”女孩的表情似乎很期待,大胆的建议总是在最佳时机提出。   我从暗处走出来:“你怎么了?”   他们同时看向我,除了昀森外都有些意外的样子。他在这时轻甩开旁边两人,慢慢上前几步到我面前,扑鼻就是一股已被空气冲淡过的酒气。   我轻蹙眉:“喝那么多?”   “你没有看我醉过吧?可我喜欢你醉的样子,一点防备都没有,跟平时的你不一样。”他说得不急不徐,表情很平静,又不像真醉。   “谢谢你们送他回来。”我抬眼向那两位客人有礼地说了一句。   “今天是封镜仪式,有几个俄罗斯同行把伊森给灌了,怕他开车不安全,我们就送他回来。”男孩解释。   我一把拉过昀森:“好了,上去休息吧。”   他突然反手推开我的手臂,主动攀上我的脖子用力搂住:“我们好几天没亲热了,你都在忙些什么?成天不见人。”虽然他说的是中文,还是让我觉得心惊。   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得太过亲昵,这对他没什么好处,所以我只好强行将他拉开,可没想到他的力气还挺大,死扣住我不说,还回头冲那两个已经有些呆住的朋友低嚷道:“他是我的。”这句是英文,在场的都听懂了。   我索性一把抱住他的腰,将他将楼梯的方向带:“各位晚安。”   他倒也合作,没有耍酒疯,一路跟上楼,我把他甩到床上,再下楼去关门,这时候那辆车已经开出了大门,女孩还在车后座一直回头看。   虽然自己醉酒时也有被昀森发现,但我是无声无息的,不像他那样张扬着原貌,带着几分危险,需要人安慰。回到房间,脱掉上衣去洗澡,水从脑袋直冲下来,让我顷刻有种醍醐灌顶的错觉,我终于知道我们之间最缺乏的是安全感,掌握不了对方的变化,却又有相同的不甘心,想放对方自由,却发现自己单单只对他苛刻,我们是男人,表达方式总是难免独断自我,心里想的和真正做的并不一定是一回事。   胡乱擦干头发,任其篷松地躺着,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有几分少年时茫然,布着少许红丝的眼睛正闪动着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情绪,我深呼吸,顺手在腰间围了一条大浴巾走出浴室,结果发现昀森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听到我的脚步,就缓缓抬头斜着目光温顺地看着我,他先说话,声音并不响:“你生气啦?”   “没什么好生气的。”   “就算生气你也不会说。”   “你希望我生气?”   “我只是希望你在我面前更直接一点。”   “怎么才算直接?让我在你的同行面前直接还是——要我对着摄像机直接?”我曾因他种种骇人的举动震惊和感动过,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要用另一种方式提出来刺激他,有时候本意和表达总是有很大的差异,那是自虐的力量在作祟。   “你根本不稀罕那些是吗?可我稀罕!”他突然激动起来。   “我们在一起,本来就不可能顺利,这你清楚的。”   昀森发泄似地用手肘重重撞了一下墙,脸色开始不太好看了:“我有很多方面让你不满是吗?”   “你醉了。”   “你明知道我清醒得很!”   “你打算跟我争辩你是否真的清醒?”我转身拉开衣柜,一把扯掉腰上的浴巾丢到地上,将取出来的睡袍披上,在腰间顺手打了个结,“你应该去洗个澡,然后睡觉,醒来之后我们再来讨论其他。”   “讨论就等于能解决?”   “好,我承认,你确实很清醒,但你想找麻烦。”我走过去,“如果你坚持要在现在说,我也不反对。”   “你生气了。”   问题果然兜回来了,当然,这次我会如实回答:“对,我不大高兴。”   “我们在一起,高兴多于不高兴,对不对?”   我叹口气,在他对面的地板上坐下来:“告诉我,你焦虑不是因为酒精。”   他抓了抓头发,很倔强的表情:“总感觉你一回香港,就会离开我的。”   他很坦白,坦白地让我觉得似乎这趟香港真不该去。“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怕你离开我?”   他漂亮的瞳孔猛地缩了缩,闪过一刹那的悸动,然后黯然道:“我不会的。”   我们现在的处境已经是不能不跨出那前进的一步,普通人的私生活尚不可能瞒得过去,更何况昀森这样随时要面对公众的人,我差点忘记他甚至还背负着某些个家族使命,还有身后那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细想,我简直要头大。   “回去之后,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如果行不通,你我也不可能私奔。”   他突然笑出来,嘴角有些苦,但刚刚兴起的气势已经垮掉:“呵,我们私奔吧。”   “过来。”我向他伸手。   他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十指相缠,我一个用力将他拉过来,然后我们扑倒在地下滚成一堆,我压着他的上半身,直看进他眼眸深处:“你能不能不要再惹我生气?”   “不喝醉的时候可以。”无赖地躺着不动。   “那女人是谁?”   “哪个?”他在笑。   “刚刚叫你宝贝儿的。”   “噢,她啊……我的一个师妹。”   “你的师妹学姐可真不少,几乎可以开武林大会。”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妒忌?”   “饶了我吧,我才不会跟你那帮小姑娘吃醋。”   他摇头叹道:“震函,我怎么会爱上你的?”   “那要问你自己。”   他一抬胳膊将我的头拉下重重缠吻上来,带着那么点恼懊的甜蜜,情热的手掌从我睡袍下摆钻入,在不该点火的时候肆无忌惮,身体的摩擦是那么有力,我粗重地喘了一下,将他重新按回到地板上阻止他的进犯:“今天累了,别挑逗我。”   “真是个没情趣的人……”他的手可没有按我指令停下来,唇纷纷扬扬散落在我的颈肩,“我怎么会让你感觉累呢?”手指已毫不留情地直取要害,伴在耳边低缓的犹如叹息似的情话,那低哑的呢喃配合着手下的律动,如电流一般随着下体扩散至我的全身……   “呃!”抑制不住巨浪侵袭,闭上眼仰起头享受起来,他很清楚我的敏感带。   “你的声音可真煽情。”他用足以蛊惑人心的嗓音轻声道,“要不要我继续,嗯?”当他的身体下滑,一路敞开我的睡袍时,我已经意识到没什么再能阻止激情的蔓延,当那阵温热潮润包裹住我,我浑身一颤,牵动两人情欲的是彼此激烈的心跳,从下半身阵阵上涌的快感狂猛得无法比拟,感受到那高烧般的热度和糅合着酒精味道的唇,重复着令人魂神俱失的高潮……   周三的展览很成功,媒体的捧场令声势一下涨了几倍,拍卖区七成的画都被预定,是个很好的成绩,当天下午又接到周建霖的电话,无非是表达长辈对晚辈的肯定和欣赏,已属顶级奖励。   周晴一身中式旗袍衬托出曼妙的身姿,吸引了各方的镜头闪光灯,正因为有这位有神秘艺术气质、精通欧洲美术史的女主持加盟,使眼前这些有东方神韵似是而非的作品又多出几分光环来。   合影时,周晴很自然地挽着我的手臂,带着一脸含蓄的灿烂,效果显着,隔天大卫和凯文还追问我这是不是女朋友,在得到我的否定答案之后,他们还穷追不舍一致认定我是在刻意隐瞒事实。   九月的最后一天,我同昀森搭乘当日最早的一趟直航班机飞往香港。刚扣上安全带,他就盯着我说:“这是我们头一次坐同一班飞机。”   我淡笑:“感觉怎么样?”   “棒极了……很棒。”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就收住了嘴,接着叉开话题,“昨天我到公司,迈尔斯给我一个护身符。”他抬了抬手腕,上面有个红色的结,“我答应他到香港之前会一直戴着它。”   “迈尔斯?”老实说,真没想到,我知道他的心思,总有那么一点放不下,所以常常搞这种噱头,不过这种小事件上倒显得他这个人相当致趣:“他哪儿求的护身符?老外也兴平安结?”   “说是过去在家乡唐人街买的。”昀森不置可否,在接收好意之类的事情上,他也是大而化之的人,“他到底是哪儿的?”   “威斯康辛州的密尔沃基。”   “啊哈!”也知道自己上当,“他应该送我一只橄榄球。”   “谁让你是偶像呢。”   “你就别损我了。”他从空姐手中的竹编蓝子里取出一块巧克力,拨开薄纸送到我嘴边,“咬一半。”   他把另一半丢进自己嘴里:“我现在也有点上瘾。”   “难怪冰箱里的那一盒圭亚那有二分之一神奇失踪。”   “正想跟你说,还是上回略带点覆盆子味的黑巧克力味道好。”   “曼特尼?”   “对,就是那个。”两个大男人在飞机上议论巧克力的确是挺怪异的,但我却感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安定,总感觉融洽比争执好,我们本来都并非十足好耐性的人,讨厌冗长和繁缛,尽量缩减复杂和麻烦,喜欢一加一等于二的方程式,但现在我们却要面对一堆问题,渐渐也为对方磨平了些棱角。   五小时后,他的脑袋搁到了我的肩膀上,居然睡着了,没忍心吵醒他,扬手示意,一位漂亮的红发空姐亲切地递上一条薄毯,并朝昀森和我多看了几眼,之后,对我们的服务堪称殷勤,我猜她可能认出昀森来了。   “我记得我们坐的是经济仓。”他迷糊地睁开眼。   “是的,头等仓在我们预定机票之前就满了,而我们必须在今天赶回去。”   “记得给他们写表扬信。”他笑着再度闭上眼,这人还真能睡。   十几小时的长途飞行可不是闹着玩的,背脊酸软四肢僵硬是必然结果,用昀森的话就是:睡得差点“落枕”。一出机场,就有霍家的车子在出口处恭候了,突然现实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我和他对望一眼。   “哥!”从车上下来一对璧人,高挑清秀的阿齐正向我们这边招手,一脸明艳的笑容,她身边站着正是踏实的钱永。   阿齐率先冲上来与昀森拥抱,撒娇似地不肯再放开:“可想死我了,晚上弹琴给我听。”   29   昀森迅速有了些做大哥的样子:“后天结婚的人了,还这么皮。”   兄妹俩站在一块儿,那样的身高气质,像一幅画,惹得出入机场的行侠客们纷纷回头留恋,阿齐笑眯眯地看着昀森:“哥,你什么时候也会像模像样教训人了?在斯坦福待了几个月就成学究啦?”   他轻揽她的背,口气宠溺:“从某种角度说,我非常同情钱永。”   受害者却不以为意,已开始学着为妻子开脱:“我算是天生自虐,怪不得阿齐。”   这话把我都逗乐了,昀森立即损人地接上:“哈,如今就好像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差不多也是这样了。”钱永与他击掌,然后与我握一下手,“震函,谢谢你能来观礼。”   阿齐看不得他这么生疏,一下靠到我身边来牵住我的手臂:“震函也是我大哥,要你这么客气干嘛?他本来就是一定要来的,对吧?”   重逢的喜悦快速滋生,却掩不住心头那份蠢动的不安,你准备好了吗,杜震函?如果只是认可我与昀森的新身份,确认对方只是亲友会名单的一员,集体领命亮相,争取锦上添花,这样简单是不是更好?是否要回避?到底采取何种姿态最有说服力?怎样才能征服全场观众又不失体面?呵,看来天底下没有什么智勇双全的人能圆满完成这项艰巨到刻薄的任务。   一路上我都有些心不在焉,霍宅位于港岛中环的半山区,山顶的别墅只在度假时才去,这里比较贴近繁华,霍家人都不甘寂寞懂得享受生活。   下了车,才听见阿齐正与昀森闲扯着课业的事:“半途停下要紧吗?”   “到课率获准缓冲,校方先让我修基础课程学分。”   “真幸运。”然后阿齐轻快而自然地问道,“女朋友什么时候亮相啊?在美国的同学都打电话来骚扰我,说你的那场电视表白实在大胆可爱。”   昀森叹笑:“那个啊……”他扭头看了我一眼,我低头看青石地板。   难得这么腼腆一下,就被钱永抓包,并决定以牙还牙:“关于伊森霍秘密情人的各路消息传播已有扩散的迹象,目前已经蔓延至西雅图和洛杉矶,有可能急转直下,横跨密西西比河到达迈阿蜜。”   新婚夫妇同仇敌忾笑作一团,昀森发威:“消息沉到大西洋都不关你的事。”   “让我想想,最后还有什么更新的消息……啊对!我亲爱的哥哥成了国际时尚代言,听起来真令人兴奋。”阿齐故意夸张地惊道,一边开路引大家进入客厅,“这不会也过时了吧?”   训练有素的帮佣将我们把行李从车库里提出来,送到各自房间去。   “难以置信,男人出国只须拎一个包!”阿齐笑着看我们俩用的简易行李袋,“你们真该看看艾伦陈、凯米吴出门时的排场。”   “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我轻声问。   昀森一咧嘴角:“纨绔子弟名库中的佼佼者。”   “不过,把你们自己带过来却是我最开心的事。”阿齐回头递上一个清新的笑容,“你们都是我的好大哥。”她再次温柔地拥抱我和昀森,“欢迎回来。”   然后再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我,啧啧称道:“我保证在婚礼上,震函会是各家小姐们集体倾倒的对象。”   “他可是很专一的。”昀森居然在这时候抢白,一把从身后搂住我肩膀,把我往楼上带,留下莫明其妙的一对新人,“我们先上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钱永这时好意建议:“爸和章姨被邀请参加酒店的剪彩仪式,你们今天不用服侍长辈,赶快睡个回笼觉,一切等醒来再说。”   的确需要睡一觉,倒个时差,再做些准备,争取以一级状态现形。昀森回到自己房间不久,就来敲我的门,我霸住门柱没让他进来:“找我?”   他的笑很有意思:“到家了,你倒不让我进门?”   “你的房间在那头。”我用下巴指了指。   “知道。”他存心耍赖,把深埋在我脖子里的黑链子拉出来,看着上面吊着的戒指得意地端详了片刻,然后问,“所谓黄金单身汉的命运,是不是必须在别人的婚礼上被强行拉出去示众?”   “你该比我更有价值吧?”我单手架在门框上看住他。   “我不安全,她们没兴趣,可你就不同了,阿齐说得没错,你简直是个宝。”说着,突然就扑进来,把我震得头晕目眩,然后抱住我的头就是狠狠一吻,我拉开他,感觉哭笑不得:“喂,你搞什么。”   他舔了舔唇,极暧昧的样子:“好像捞过界了呢,啊,我去睡觉。”   我关门打发他:“你还没睡够啊?” 飞机上,我的肩膀都差点废掉。   “只有在你旁边,我才嗜睡。”他在门外说了这一句后就乖乖消失了。   在香港这个五光十色的都会,最令人期待的剧目之一就是豪门世家的婚礼,如果并非联姻,而是贵族与平民间的童话,那精彩度更是直线飙升,霍昀齐与钱永这一对许是排得上号的,受到广泛关注。   接着的几天,快大婚的两人根本没有余力应付其他,忙得焦头烂额不算,连带着霍家上下都维持着沸腾状态,家长们也无暇理会我和昀森,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婚礼上,各项待办事宜都在严密控制中,我们出不上力,也不好意思打断他人的斗志,因此都安静悠闲地待着,甚至还抽了一天去打了半日网球,吃了一顿马来西亚菜。回来的时候,拐到荷里活道逛古董店,昀森看中一个土窑瓶子,于是包起来打算放到阿齐的新居去。   老实说,还真的没有太多机会好好浏览这个城市的新貌,回到住处还是觉得没有尽兴,晚上十点钟,昀森怂恿我去苏豪区,随便挑了一家门面不错的酒吧,在吧台右边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叫了一瓶马爹利。   与他碰杯后的第一句话,我说:“香港仍是自由的。”   “享乐主义者都这么讲。”   “及时行乐没什么不好,是吗?”我淡笑着,凝视着那对在昏暗光线中依然显得清亮的眼睛。   “这话可真不像是你说的。”   “我现在没什么其他可说的。”我知道,他懂我的意思。   “如果我们自己都不介意,是不是可以就这样相安无事下去?”   “没错。”我抱着手臂往椅背上靠了靠,“我不忍心说。”   “好,那就别说了。”他这话并不是闹情绪,“明知道对谁都没有好处,我们只能欺骗自己,好过伤害别人。”   “一直?”   他低头想了几秒才吐出来:“对,一直。”   我脱出一只手按住额头,感觉那里隐隐作痛起来,刚刚的兴奋和愉悦一扫而空,我忧郁得几乎要死掉了,居然……我们同时打了退堂鼓,从一个坑逃脱,再跳入另一个无底洞。但现实中那些幸福的表率和热闹的氛围却在不断提醒我们,不要再做无畏的进攻,只须守住防线便是成功。可这防线是那样不牢靠,我们可以顶多久,大多时候,相安无事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但却是最好的掩饰。   当天晚上,母亲居然还抽出十几分钟专门来房间慰问我。   “刚是和阿森出去了?”   我闷闷的,尽量恢复些精神:“嗯,随便走了一下。”   “晴晴说你和阿森在美国相处得很好,真是让我们惊喜。”母亲温柔地微笑,“你周伯伯他们是今天的飞机,明天就可以到了,也是辛苦。”   我以为母亲的重点会在“晴晴”身上,可她开口却是:“之前那个能干优雅的张小姐回波士顿了?”   看来神通广大的母亲大人,还是有办法窃取确切情报。“我没理由留住别人。”   “那只是你还没有下定决心留住谁。”母亲有几分笃定,“我知道你重情,如果真的没有中意的人,你不会勉强,妈是个开通的人,只想你找到你觉得最好的,你喜欢的我也必定喜欢。”   “我会的。”突然觉得自己内疚得心都开始抽搐了。   “我这做长辈的管得也是太多。”她潇洒地挥挥手,“霍诚定为了女儿的婚事开心,成天精力充沛地应付专程赶到香港的各方宾客,我好歹也得陪着过场,所以累得慌,结果他却说这是提前预演,等你将来办婚事的时候,我可以不费什么工夫便掌握好分寸。听听,这是什么话!”   远景似乎美妙,但我却并不期待那一天,您能懂我吗?   最后的一天,霍家的喜悦情绪爆绷。而母亲对礼品的挑选和操持婚礼细节的高超技术得到了全家老小的敬佩,看得出,这一次出力,霍小姐已为章女士打高了很多分,因此她俩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看得出,母亲为此很高兴,当一个人投入和认可自己的生活圈,并获肯定时,都会表现得满足。   婚礼在山顶别墅举行,天公作美,经过前期的排演,露天场地基本就绪,甚至草坪都被修得一丝不苟,各式花卉令人心旷神怡,新娘新郎的所有配备都已到位,好像一场电影开拍前繁琐的准备工作,无一不需要操办者的细致周到和周遭人的热情合作,这样的一天,不是不期待的,几乎人人都在憋足了劲等着这个晚上的到来,然后凶猛地发挥一下。   远处华灯初上,这边灯火与烛光璀璨交融。阿齐披着国际知名婚纱设计师的精心杰作款款步上红地毯,美得像一朵莲,而钱永,那个时憨时滑的男人,在这一刻,晋升为王子。都市的传奇何止由美女缔造,男人有时也在奢望更多,无论输赢,没有人真正厌恶头顶上的光环。   周晴是伴娘,米色套裙端庄秀丽,没有抢新娘的风头,是种极有分寸的美。   长辈相见,分外亲厚,华莱士看着自己这一双出众的子女表情神采奕奕,母亲与周建霖一碰头,后者对我赞赏有嘉,这使母亲很自豪。主厨是从星级酒店请来的法国厨子,精致的自助餐,香槟、鱼子酱供应充足,贵族的戏码。我即使已经习惯,却无法真正投入。   我的身份再次成为夹心饼干,微妙的存在感使我成了半场的焦点,很多宾客上前来主动与我攀谈。而昀森的义务则是招待各类人士,与大众寸步不离,自然也成了各家到场媒体争相拍摄的宠儿,而我对镜头则是能避则避。今天的他真是耀眼,挺拔的深灰礼服穿上身,一派高贵从容,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欣赏,我知道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场,但是为了妹妹,他也勉为其难全情配合。   舞会开始半小时后,周晴换了长裙,微笑着向我走来:“能不能请你跳个舞?”   “荣幸之至。”我领她转到舞池,她已经是我今晚的第五个舞伴,也许别人说的没有错,女人缘我一向是有的,但我的心思却常常不在那上面,现在又遇上了昀森,我倒似乎成了一个奇异的绝缘体,自己都迷失了。   我与周晴共舞的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有心人的眼睛,之后不只一个亲友劝我“归顺”,令我很是头疼。   当天我见到了一个神秘人物——宋启山,泰华集团的大当家,华莱士的表兄,香江响当当的商界钜子,在母亲的婚礼上,我并没有见到这位传奇人物,听说当时他在东欧谈判,而这一回,他不会再为其他什么事耽误了出席。   他的年纪跟华莱士差不多,看我的眼神有种和蔼的探视意味,被慈爱掩下的精锐带着只有他那个时代才磨砺得出来的凌厉风范,真正不怒而威,不可轻易接近——一个在世俗中打过滚的硬派人物。我会特别注意他,实在是由于他对昀森表现出来的过度欣赏和重视,他一直希望昀森未来能进入泰华接棒效力。   昀森之前就跟我多少提过这个大伯,当时还不甚在意,毕竟最终的选择权在昀森自己,但现在我突然不这么乐观了,泰华实业已发展为家族产业,而这位大伯明显习惯力挽狂澜,并不容许晚辈作怪。这个观点在第二天的“重大意外事件”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可我没想到暴风雨会来得这样快,几乎没有给我们多余的喘息时间,特别是发生在我们暂时不想惊扰他人的幸福时刻、不想及时公开情事之后,这转变无疑是危险致命的。   30   时间过了九点,舞会才进行到一半,昀森好不容易得到半刻喘息的机会,于是退到外围透口气,他用眼神示意我跟他上去,结果又让我在二楼休息室等他一下,他需要回房间换一身不那么约束的轻便西服。我都觉得有点累,今天的主角和家属的辛苦可想而知。   二楼腾出六间房作宾客休息室,门把上有个牌子,一面是“勿扰”,显示的那面是“请进”,最后一间尚空着,进去后在沙发上坐下。十分钟不到,昀森走进来随手关上门,看里面只有我一个,于是露出了那种很放松的笑,然后缓缓踱到我面前。   “要不要去楼下花园?那儿空气好些。”   “怎么都没看你坐一会儿?”我站起来。   他随意拨了拨自己近日略有些长了的头发,一边牵住我的手,一边摸上我的脸:“看你怎么比我还累的样子?有没有搞错?”   “太久没有舞会,功能已经退化。”   “别逗了,我看你就是跳舞跳累的!技压群雄,风头正劲哪,杜先生。” 他不无调侃地反驳。   “过奖。”   “今晚可别给哪位千金什么暗示,免得人家过后找上门赖定你。”   “你管得可真宽,听起来像是要盯着我似的。”   “也差不多了。”他自己先笑出来,放开手到边上去斟香槟,然后端着高脚杯过来,在我面前一仰而尽,又单手抱住我的脖子,迅速将酒哺入我的口中,我一时避之不及,只觉舌尖一个麻痹,脑子里乱成一团,有部分液体沿着嘴角滑落,沾湿了我的领口……   惊诧地推开他,喘着气:“别闹了,下去吧。”我抹了抹嘴边的酒渍,过去拉开门到走廊去站着,以防他再有大胆的举动攻我个措手不及。   他跟出来,我们对望了五秒钟,达到共识。他叹口气,并没有恼,而是颓废地甩甩头:“还真是麻烦呢,这可是我谈得最不顺利的一场恋爱。”   “你谈过很多场?”   他连忙窘迫地接上:“哈,可不比你多。”   “新鲜。”   其实,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不需要你照顾,不需要你承诺,不需要你在性情上做出什么重大的改革,只是中途不断地为你输送无尽的苦恼和快乐,这到底是好还是坏?这种复杂的味道只有自己亲尝,而值不值得是另外一件事。   事后,我还常常想起阿齐的婚礼答谢词,有一段说到他哥哥的:“谢谢你英俊、智慧、才华横溢,能让我被同窗女友妒忌那么多年,直到现在也是。谢谢你告诉我,我们是一体的。”   我所能触摸到的霍昀森也确实是如此,不过是剔除那些感性因素,多添几分世俗成分,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完美”,在看着他这一面时挖掘他另一面,我知道他也在这样做,那是我们相互开发的乐趣所在。当看得惯对方的缺点并能表现得不以为然时,大概是早已经爱上了。   那一晚,我们是留在别墅过夜的,叫了工人用一个通宵的时间清场。第二天一早,霍家一班人马浩浩荡荡回半山区视察新居。我和昀森借故在别墅逗留,省得再被大堆杂事包围,我们这两个原本比较勤劳的人居然都被这结婚的阵仗吓怕了,难怪一人一次最好,多两次哪里吃得消。   “想不想游泳?南侧的泳池荒废多时,爸不喜欢我和阿齐叫人来开派对。”昀森把我从房间叫出去,“来吧,还没看过你游泳。”   读大学的时候,我也曾是年级组冠军,后来入伍时被特训,去水下救援组干过一段时间的救生员,而现在除了去海滩,已经不大热衷于这项运动了,任何爱好成了职业之后就不再吸引。   “干嘛一脸犹豫的样子?”他催促道,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清晨的池水很凉,凉到骨子里那种。伸展手脚,换上昀森提供的黑色泳裤,纵身一跃,来了两趟单程,找了找感觉,浑身立即热起来。钻出水面甩甩头发,却见昀森还笑嘻嘻地停在岸上,那一身均匀漂亮的肌肉在晨光沐浴下显得格外炫目,我经不住微笑起来。   “傻站着干嘛?别告诉我你不会游泳。”   “我还是看你游吧,我改变主意了。”他竟然自顾自回到帆布躺椅上,悠闲地注视着我。   我无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乖乖爬上来讨说法:“怎么了?诓我啊?”   他端起饮料喝了一口,然后说:“你游泳的姿势很好看。”   我摇摇头,在与他并排的躺椅上坐下:“是你提议来游泳的,自己怎么倒不下水?”   “刚刚你漂亮得像条鱼,性感得要命。”他继续顾左右而言他。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脸皮再厚,也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到底游不游?”   “我只想看你游。”他的语气平静得怪异,有种置身世外的恍惚,这令我感觉不安。   “好啊。”我重新站起来走向泳池,“我游给你看,只到你肯下来。”在他略有些莫名的目光中再次跃入水中。   我一趟趟地来回,自由式、蛙式、蝶式反复交替,我不管时间,也没有计程,只是不间断地游,直到四肢无力气息紊乱仍不停歇,我正在突破自己的极限。而那个人有时是很顽固的,所以我要比他更顽固才行。   我的视线都快模糊了,鼻腔也灌了几次水,十分难受。直到我隐约听到岸上那人喊我:“震函,够了!上来!你他妈听到没?!”呵,似乎发火了呢。   我没力气用言语回应他,手脚都快失控了。“Shit!”他难得咒骂,然后是砰一声落水的声音,他向我奋力游过来。我疲倦地笑了,差点栽到他怀里,他牢牢托住我,我和他一起往岸边游。   “你发什么疯?!”他第一次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怒火冲我大吼大叫,一边拖我回躺椅,一边取过大毛巾擦试自己身上的水珠,“你想干什么?把自己淹死在自家游泳池?你这救生员可真够幽默的!”   “为什么让我在水里泡这么久,嗯?”我淡淡地勾起唇角,并不生气,也没来得及庆祝自己的新生,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昀森一下子情绪化得令人琢磨不透,他在我面前一向是天然自制的,从没像现在这样古怪,可能香港的空气就是让人现原形的。   他突然在我身边半跪下来,将柔软厚实的干毛巾印在我的胸膛上,然后耳朵和脸也贴上来,静静地靠着,即使紧张怕有人看见,但仍没有推开他,只听他轻声道:“你刚才干嘛乱来?”   “我只是想让你陪我游泳。”   “想不到你也会这么疯。”   “大概是你传染给我的。”   他轻叹一声,缓缓抬起头看着我,有些粗鲁地抚乱我的湿发:“抱歉,我怕水。”   “那为什么还要拉我来泳池?”   “我自虐不行啊?”   “昀森。”我叫得很认真,眼神也很认真。   “你不会想听的。”他的表情突然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我觉得你应该说出来,至少对我。”   他低下头:“我没说过我曾经……有个表兄,儿时一直崇拜他,感觉他无所不能。我十岁那年,有一次一家人坐小型游艇出海,那天的海面不太平静,我却怂恿表兄下水捕鱼,他只比我大两岁,经不起挑衅就下去了,海水很凉,没半分钟,他就因为小腿抽筋溺水,阿齐跑出来看见他挣扎就大哭起来,我边喊大人边跳下水想去把他拉上来,当时起了风,海浪太猛,一下子就把他卷走了,搜索队用了两小时才找到他,已经被海底生物咬得浑身是伤口,几乎体无完肤,那血像是凝固了……我始终忘不掉他平时的神采,我常梦到他……”   他的眼眶泛红,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获得些额外的力量才将故事说完:“我当时其实很希望自己也被卷走,那样就不必面对姨妈绝望怨恨的眼神和话语。家里头后来天天吵,直到父母亲决裂。其实我才是那个给大家带来不幸的人,我知道这么说很做作,但我一直为此自责……直到现在,我只要一下水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叹笑一声看着我,“我刚才是想,也许你治得好我那怪病,但最终还是胆怯了。”   这是昀森的心结,难怪他一直对救生员有特殊的好感,难怪他见我故意待在水里时那种突兀的急切与愤怒,我有些内疚,觉得不该这么去揭他的疮疤,这个在众人眼中光彩夺目的男人,私下竟藏着这样一道深刻的伤痕,时间也无法掩去伤痛,并且痊愈的机率很低,甚至连我都无法为他抚平。   “你母亲现在在哪里?”这是我一直没有问过的问题。   他的回答很令人意外:“庞培,或者中非,她很偶尔才会联络我们一次,你不会想到,她是一名考古学家。自从姨妈失去孩子之后,精神崩溃,经常来我家闹,于是我母亲也不堪重负,抛开我和阿齐远走世界。离开时她对我说:‘阿森,你什么都不缺,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尊重命运的安排。’其实那些话当时的我根本听不懂,但是却真的一字不漏地记下了,其实到现在,我仍是不懂。”   我突然揽住他的头,低声说:“你忘了吗?我是救生员,不会让你沉下去的。”   他伸出手臂也抱住我,把头埋入我的颈肩许久:“怎么就说起这事了?我还真是……”   “我以为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这经历好像无线台的八点档,牵强得不像是真的,可对我来说,却是个太真的打击。”他苦笑了一下。   我能够想象当年那场疯狂的浩劫,两个家庭的悲剧,无可挽回,以至于十几年后的今天,还有一个男人为此落泪。我终于知道,昀森的童年并不快乐,所以他也会穿着黑背心在酒吧里流连买醉,在镜头前留下最叛逆的表情,在孤傲的面具下扮演各类不属于他的角色,而内心深处,他仍是过去那个受过情感伤害的孩子,失去表兄、母亲和欢乐的希望。   而如今,我懂得他那被年轻覆盖的沧桑并不是装出来的,他只是在寻求一种救援,在对生命的漠视与重视的矛盾中游走,他最不想见到的是流血,所以当伊莉莎白倒在灯架下,那恐惧和失措迅速勾起他最初的也是最痛苦的记忆。   我一下动容,情不自禁轻拥住他的肩膀,低头吻了他,短促而热烈,他一怔,突然很灿烂地笑了:“怎么?同情我啊?”   “你那么多拥护者,还轮不到我同情。”   “有时候,会想跟你说自己的事。”   “所以我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刚说完这话,突然背脊生凉,一股不可名状的压迫感从头顶强罩下来,我跟昀森同时预感到什么,猛地抬头。   泳池右侧慢慢向我们逼近的长者,那目光冷冽凝重,嘴角含着森严的洞察,不可一世的气魄——宋启山。   昀森站起来,目光直直对着他,并没有退缩,其实我知道他也是无路可选,避无可避,我又何尝不是尴尬得不知如何表明现在的身份立场,一切来得有点太突然,在我们还没有抛出有力的策略前。   “你们可真对得起你们的父母啊!”这句话像把利刃直刺过来。   “大伯。”昀森脸色也有些泛白了,“您怎么……”   对方严厉打断他:“我有事中途折转,想不到就让我碰上这样的咄咄怪事,别告诉我两个大男人卿卿我我是兄弟情深,我还没老糊涂!”老江湖不比别的长辈,眼睛如同X光灯,无所不及,“幸亏不是被你爸看见,他要发起心脏病,你一万个悔都抵消不了!”怎么骂都不解气,“你们这些晚辈真是不成体统了!要搞新潮要群魔乱舞,就不要搞到家里来!乌烟瘴气,还不如滚回美国去,也好过在父母眼皮底下作孽!一个个都是不肖子!阿森,枉我一直这么器重你,你真是给你老子丢人。”   我看昀森越来越无法负荷,一下站起来顶上,虽然他那些话同样重击在我的心上,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即使未来面临枪林弹雨,又怎么能说一个“痛”字?   “宋伯伯,我跟昀森一样尊称您一声大伯……”   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我受不起。”   “我们可能在你眼里罪无可恕,但事实上,并不是你想象得那样——”   宋启山铁青着脸抬手阻止我说下去:“我不必想象,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什么都不用说,昀森才去美国多少日子,回来就搞起这种不伦关系!你跟他是什么身份你们清楚得很!不顾礼法人伦的事还少吗?你们也来夹热闹!说我老古董也好,说我不通情理也罢,这次是你们错了,错得离谱,我有权利阻止你们再荒唐下去!”   “大伯。”昀森皱着眉,忧郁得令人心疼,“之前我可能做过很多错事,可这一件——我不认错。”   31——end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你不认错就是不错!”宋启山每一句尖针般的控诉,狠扎在我们最脆弱的神经中枢,一时之间意识疲软无力招架。   幸亏霍家的老管家发现这边老少对峙的不良场面,特地出来探看,长者也为避免让人看笑话,脸色稍霁,语气也有拼命压抑的迹象,但神情肃穆不改:“你在外头鬼混,人家顶多说你一句风流成性,可你和名义上的兄弟有这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就不是件小事情!在我们这样的家族里,是绝对不会容你胡乱的。今天如果我不知道,你有本事瞒我和你老子一世,躲过外面那些敏锐的狗仔队?!既然我知道了,就没有理由让你继续这样恶性发展,我不能看你们霍家的名声败落,我要是纵容你就是对不起你老子。”   从头到尾晓以大义,从头到尾针对霍昀森而不是我杜震函。这老爷子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峥嵘岁月令他浑身都包上一层坚硬的盔甲,他知道如何抓住小辈的弱点并充分利用,可以要挟我们的一切砝码都不会错过,我想,他不会允许我们“长期作战”。   “大伯,我不认为事情会像您说的……”昀森的神情很受伤,但还是生生地耐住性子辩白。   “这里是香港!你们脑子清醒点!”他转身向后走去,一副拒绝聆听“狡辩”的不耐,笔挺的背气势凛凛,“好自为知。”   没想到晨光也会恶作剧,在这个家族最优秀的两代男人的背影之间拉出长长的阴影,像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缝。昀森背过身子低头看池水,然后做了一次深呼吸,待再抬头时,双眼已有些泛红,那明显的伤害和一闪即逝的落魄,令我的心猛地一阵抽痛。毕竟我们谁都没想过风暴会在刚刚还满是温馨的氛围里毫无预警地登陆,如果不是事先有意志和默契支撑着,可能真会全军覆没,毕竟我们一向“骄傲的人生”从没有受过这样严酷的怀疑和打击。   昀森苦涩地轻笑了一下:“真是糟糕啊……”   我像他刚才对我那样,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别想了,我们出去吃云吞蒸饺吧?”   他用有些茫然的表情看着我:“你没吃早餐?”   “不,是我又想吃了,而且只想吃云吞和蒸饺,算是回香港的安慰奖吧。”   昀森明白我的用意,强抑住情绪的爆破,跨一步贴近我,手掌隔着衣料覆上我的腹肌,低声说:“这么漂亮的身材,要记得保持。”这话是我过去看他海吃时,为了他那份“超级兼职”考虑,会忍不住提醒他注意饮食,他有时候会听,比如将三份薯条的量减至两份。   并非逃避现实,而是,在千斤压顶时,人本能地需要有那么一刻钟的时间回归自然平静。其实之前我没有想到,自己在面对陌生的质问时会表现得那样沉稳,可能在心中自己已经将理想答案想过千百遍,如今就在我还未考虑周全、也不知如何驾驭和负荷这一系列压力的时候,它们却已真实地发生了。   那天,我们什么都没做,开车在各条狭小的街道闲兜风,看见一个好的咖啡座就进去坐。   昀森看我没往杯里加糖就问:“嫌咖啡不够苦?”   “可惜我的味觉没有失灵。”   “呵。”他笑了,别有滋味,“我们算不算在苦中作乐?”   “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我端起咖啡喝了两口,没有皱眉,我的适应力比想象的还要有跨度。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不再婉转,我们现在都需要内心最直接的解答。   “先想想怎么说清楚吧,宋启山不会让我们再这样相处的,但也不会挑现在去跟华莱士摊牌。”在那位所谓的“一家之长”对着我们说出那一番苛刻的言论之后,我无法再装作不在乎,并且直呼其名,这是一种常态的反抗,人的感情真的会在顷刻间变幻,不小心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使原来的形象改观或崩塌,有时候是往好的方向去,有时候则相反。   昀森的眼神往窗外的行人移了过去,等重新停到我脸上已经过了两分钟:“过去,我常在想,什么是真感情?直到碰到你之后,我一下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要塌陷了。我也有害怕过,远比你想的要害怕得多,只是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放掉这个人。我可以不要这个家族的一切,包括荣誉,如果是为了你。但是,如果事情真能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虽然知道,但听他亲口说出这些,还是感觉震撼,头皮都有些麻了,原来看似轻松、无牵挂的我们,其实背后有那么多需要服软的责任和义务。   我无意识地舒展了一下背脊,精神也不再涣散:“我现在只担心华莱士,还有我母亲。”   “我不会同你分开。”   “我知道。”   “可他们不会接受我们的关系的。”   “我知道……”   “震函。”他用手掌覆住我的手背,眼神很复杂,“对不起,是我把你拉进来的,本来你……我不肯后悔是因为我自私地相信,你注定要跟我在一起。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这不是注定,是我影响你的,我明明可以不这样做。”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事实上,我并没有抵挡住你的……诱惑,可以这样形容吗?”我清淡轻巧的语气在这个时候的确不恰当,但我忍不住,“你是想说,虽然你成功了,但是我们都是输家,对吗?”   “震函,震函……”每当他一连迭声地唤我,总是怀着万般复杂的情绪,“我怕输,怕输掉你。”   “如果我们软弱,一定会被拆伙的,这你清楚。”我把手抽回来,“我们是男人,原来就习性相近,冲突再所难免,我们可以因为一时动情而选择在一起,也可能因为别的原因而分开,我们不是童话世界的王子,身边的状况太多了,多得有时候我们有心联合起来都未必应付得了,可无论结果如何,关键在于——我们能够一直联合吗?我不想听你说软弱的话,完全不想。”   “我对你来说,是不是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和信任度?”他的表情有些沮丧伤感,“我总觉得你对我的感情没有我对你那么强烈,这是我唯一的不安。”这是他首次如此坦白,我知道我们开始需要承诺了……   “昀森。”我隔着桌子靠过去,眼神极其认真地正视他,“你也有错判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付出全部,我不会有机会让你一步步把我代入。有个问题,我们今天必须说得明明白白,我不会对你的付出置疑,你也不要对我置疑。”   “谢谢你震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抬手盖住眼睛,许久才把手放下,“我们——打平手了。”   我喝光了咖啡,无声地笑了。再看一眼贴在店内的海报,正是为本港当红女星今晚的个唱造势,我问他:“要不要去发泄一下?”   他显然还没从惆怅中回过神,这时非常奇怪地望望海报上的美女,再回头看看我,似笑非笑地问:“你——也喜欢赶这种热闹?”   “为什么不?”   其实我和他算是很会化解矛盾的人,而且过程也不做作,都只是想让双方好过些,情人间有心事和各自的秘密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公共部分安全,那其他之间的联系也会安全。   但下午的两通电话将晚上的红堪之行无限延时。一通是丹尼尔托汤米打给我的,说是范斯高公司对风行制作部扩张后的设施启动速度不是很满意,要转向和另一家公司进行后续合作,这无疑会对我们造成重大的损失,我已经订了两台德国运过来的价值不斐的机器用以霓虹灯及大型广告牌喷绘的制作,五天后会正式投入使用,范斯高也许因为别的原因临时变卦,我必须采取有效的措施,原合同中尚没有涉及后续业务的承接事宜,所以如果不持续攻关,很难控制住局势,如果必要,可能还要动用其他渠道挽回。   “詹姆斯和对方交涉过几次?”我沉着以对。   “连同今天有三次了,还没有拿到确切结果,所以才打给你。”   “尽量拖住,我想办法四天内回来。”   等简要布置了一下任务之后,汤米似吃了定心丸,挂了电话,可我却只剩两三天的时间留在这里解决问题。   昀森微微纠结起眉头问:“有麻烦了?”   “麻烦经常有,今年特别多。”   “打算先解决哪个?”他倒又有心思说笑了。   “一起。”   另一通电话几乎令我头痛欲裂——章芝玲女士来电。这时,我们正准备离开咖啡座。   “震函,你在哪里?”一听她说这一句,我就浑身汗毛起立,这不是我已习惯了温情知性的声音,而是透着浓重的紧张和试探,我有种强烈的预感,于是与昀森交换了一下眼神,他立即明了,一脸担忧地盯着我。   “准备去太平山顶看看。”我若无其事地回答。   “不为看夜景,到那儿去干嘛?”母亲一向不是很柔软的人,如果不是平时对我习惯性地包容爱护,简直会忘记她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可一旦有人惹恼她,她都会让对方知道厉害,“震函,阿森在你旁边?”   “嗯。”   “我只要想确认一件事情,你一定不要对我隐瞒。”   “好。”我知道要来了,只是没想到宋启山的切入点那么狠而准。   “启山今天跟我说你和阿森的事——是不是真的?”章女士的干脆作风全然发挥。   再对上昀森的眼眸,我轻叹一声,沉默五秒钟,她也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直到我开口:“是。”   “我知道了。”我可以想象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我是那么了解她,就像她了解我,如果她指责我,会比任务人指责我都让我伤心,“晚上八点,兰桂坊等我,我要跟你谈谈,儿子。”我突然觉得眼内酸涩,啪一声合上手机,再不忍听她多说一句。   昀森似乎洞悉了一切,搂住我的肩膀——这是他最喜欢的可以在人前公然显示亲密的姿势,边往车库走他边在我耳旁说:“我确认,你是我的NO.1。”我本来不信奉“浪漫”的理论,可现在有些领悟为什么会说它是精神的调剂品,且有着意想不到的效力,可以帮人在软弱时注入能量渡过难关,令我的心情稍稍平复些。   “看来演唱会要下次看了。”我淡淡笑了笑。   “到时去听新春音乐会吧?”   “你要记得一个月后去订票。”   “当然。”我们已经来到车库,借着车身的掩护,他吻住了我,凶猛辗转肆意激情,似点燃璀璨的烟花,满溅的火星带着突如其来的灼热,烫得皮肤和神经都敏感异常,心跳也格外地合拍……   当晚,迎接我的是另一桩意外,走进兰桂坊的不是母亲而是周晴。她穿着T恤牛仔,俏丽动人,换去唐装的她也可以引人注目,当她款款向我走来时,已有不少男士回头看她。   “嗨,伯母让我来这里接你。”像对一个孩子般宠溺的语气。   我心底叹一声,一切了然,并没有什么多余问题想咨询:“不介意喝一杯吧?”   “那这要算是一次约会噢。”她笑容灿烂地抬手叫酒保。   等我送完周晴后返回山顶别墅,母亲居然端坐在客厅等我。老实说,经过这一天,我已精疲力竭,如果她还准备给我什么棒喝警告,我很难保证自己是否还能有力气同她“打太极”。   她看见我进来就站起来,表情一如往常,没有过度热情也没有丝毫疏离:“厨房有煮宵夜,去吃点吧,我和华莱士会在这边住几天邀请一些宾客小聚。”   心里突然涌上几分难以抑制的感情,上前几步半拥住她纤弱的肩膀,像以前一样亲昵地称呼她:“Miss章,这几天累坏了吧?”   她拍拍我的手臂,没能成功俺去脸上的倦意:“习惯了,我什么时候停过?在霍家也不是轻松的,但是很充实,看你们儿女一个个都那么优秀,也不求别的了。看看,阿齐都赶在你前头了,还不快加把油。”   我淡淡答:“妈,你知道我不会结婚的。”   “干嘛说这种话!我不会左右你的眼光,但好的女孩子你也不要错过,我说过现在的你只是还没遇到真正心仪的。”她低下头看着衣服上优雅的碎流苏。   “如果我找到了那个与我偕手相伴的人,你是否会尊重我的选择?”   我知道我的问题在此刻显得很突兀和苛刻,但我不想蒙混过关,也不想自己把自己划入一个阴暗的角落不得翻身,至少我要对他公平。   “震函,今天太晚了,我们以后再说好吗?”   口气近乎透着淡漠的矛盾的恳求,我真不希望这个在世上与自己最亲密的人,站在对立的立场上相互猜哑谜。   “我只是想坦白——你的儿子是个怎样的男人,他需要的是什么。”   她缓缓从我怀中挣脱,傲然挺了挺背:“你需要一个妻子,震函。”   “这就是答案?”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坚韧:“对。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有的事不需要别人提醒就应该自动回头,我知道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这一次也不会。”   我深深地蹙眉,感觉到一桶凉水浇下来,扑灭了我心里那一点火种:“如果不懂得放弃,那等待我的将是指责、屈辱和谩骂?你也这样理解我和他的关系?你也是这样不公正地看待我们?”   “别说了。”她背过身子往后跨了几步,上身微微颤抖,“你们这样下去,不会有人祝福的。”   “我只需要你的祝福,别人的我无所谓。”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很痛,那是以往从来没有尝过的滋味,如果多几次,还真是不怎么吃得消。   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们同时抬头发现昀森,他稳稳经过我们身边,喊了声“玲姨”,然后朝我点了下头,那眼睛里的安抚意味只有我能够在短短一秒钟内接收到,然后他往餐厅的方向去了。   32   我们静静望着他的背影,母亲美丽的面孔并未舒展,昀森的自然表现不但没有令她放松,反而使她更激动起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选择,但偶尔,我也会对你说不行。”   我朝她走过去,再次用手臂环住她的肩膀,像儿时寻求庇护那样贴近她,口气放缓近乎叹息:“Miss章,我多么希望你给我哪怕一点点的力量。”   “震函,你不能要求我接受这个事实,换作别的对象或许我还能通融,但如果是阿森,绝对不可以。”   “因为华莱士?”我闷闷地将鼻子埋入她清香的发际。   “还有霍家、还有泰华、还有公众舆论,我们每天生活在探照灯下,除非你们远离香港,可你根本没必要承担任何不良后果,震函,你原本就可以拥有最幸福的家庭生活,而不是和一个男人……”   “我现在也很幸福,请你相信我。”   “震函,自始至终,我都认为,该考虑清楚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我不知道这件事会得不到你的理解,我为此抱歉。”   母亲摇头,很明确地表达她的担忧:“阿森那么年轻,他甚至还没有定性,就像二十岁的你,同样在外面疯玩,追逐零星的快乐,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但我也曾经担心过。现在你成熟了,走的每一步都心里有数,甚至还懂得如何控制人心控制场面,可今天,在这样简单的事情上你怎么就糊涂了呢?你一定有想过各种不乐观的状况,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   她的话很大程度地冲击了我的神经:“我知道你们之间或许有了相当特殊的感情,但那也可能是一时迷惑,毕竟你和阿森都是很特别的存在,会相互吸引并不是不可理解,圣人尚不能完全分辨友情爱情亲情的界线?你又为什么要如此肯定?我知道你从来都是选择女性伴侣,相信当你有家庭之后就会把感情历史淡忘,我们都曾被同性之爱影响,但那样的冲动不足以维系一生。阿森也会变的,在这个花花世界,你们如何有把握给自己的心提前下定论?我从来不会对你的抉择全盘否定,因为你是我最深爱的儿子,所以我宁愿遵从自己的直觉,你们不适合,震函,两个发光体是无法融合的。”   我屡次想要开口,却都发现喉咙被堵,我无法向她说明一切始末,大约有半分钟的时间我都只能静静地看着她,我们在彼此伤害,用最不情愿的方式,这对话明明没有恶意却令人心碎,我明知道她讲的是肺腑之言,耗尽她所有的期许和忧虑,用最温柔的方式劝阻我,我不能当作听不见听不懂,直到能够发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答案却只有三个字:“我爱他……”   泪水迅速涌上眼眶,模糊了眼前的一切,这是我成人以来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无助地落泪,胸口的悲痛比原先想象的要沉重得多,我不想放弃母亲和他之间的任何一方,即使现实不允许,我也不会让步,如果借助痛苦能够惩罚贪婪消除迷雾,我愿意以身试法。   母亲再坚强也顶不住了,转身匆匆上楼,不忍再多看我一眼。我立在原地,这么茫然地度过数分钟,用手抹了把脸,慢慢向餐厅那边走去。   经过厨房时,发现昀森正边切韩式御手卷,边熟练地把它们装盘,等完工后,他单手托起盘子,然后右转朝我的方向走来:“来,尝尝,我有加了点色拉酱。”   他意外的温和令我迅速镇定下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安抚昀森的状态,而现在我感觉他在给我信心。他的笑一直很有感染力,如同一道阳光散落在俊美的脸庞,使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纯净的性感。   心头一阵激烈地涌动,我伸手取了一块点心咬了半口,然后送到他唇边,他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一只手捉住我的手腕,偏了偏头吃下我手上那剩余的半块,然后慢慢地咀嚼,像一个美食家一样细致地感觉每一丝味道,接着舌尖滑过我沾上了色拉的手指,轻柔地舔砥,情色地吮吸,感受指腹在他整齐光洁的齿贝上流连不去,不禁轻吟一下,夺过隔在我们胸膛之间的托盘丢到左边的茶台上,与他紧紧拥抱,这是我们第二次在厨房里亲热。   一个吻落下,轻柔辗转,在温热的口腔迟迟不退,舌面尚残留着甜腻的余味,反复缠绕的情热,比以往更激狂的探索与纠结,我逡巡着每一寸领地,想要找出最原始的证据。   腰间的力量在加大,胸口贴合成一道不透风的屏障,严实得安心,当拥有一个人的时候手臂不再空虚,但如果这个人让你失去很多其他东西,你是否仍然会保持拥有他的满足,这是一道心理测试题,而结局,迟早会揭晓。   昀森没有问起我与母亲的对话内容,在急促而濡湿的呼吸交融在一起的那一刹那,我摆脱了困境,迎向他明澈的眼睛:“还真不好办呢……”   他淡笑:“那还办不办?”   “只能争取了。”   “行,说定了啊。”他干脆地立誓,在我嘴角轻吻了一下,脸上的诚意驱逐了我的伤感。   我也点下头:“说定了。”   当晚,昀森在房间为我弹奏萧邦的降b小调第一号夜曲,如诗的意境,柔软纤细的旋律,空气中好似飘着一种情韵,我站在琴身旁边,静静欣赏,这一刻好像抛开了世俗烦恼与纷争,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倒可以成就永恒了。   在昀森结束最后一个音符时,我走到他身后,轻轻搂住了他,将感受近距离地传递。他背靠在我胸口休憩片刻,抬手撩拨我的发,在如此静谧的空间,我感觉不到时间从身边流逝的声音,有的东西可能这一刻不抓住,下一秒就会无声息地溜走。怀里的这个人,带给我多少与众不同的感慨和期待,既然我们走进对方的生命,又何以因为那些不优雅的挫败就退缩呢?无论过程怎样,答案只有一个——“我想我们应该在一起。”   他低笑:“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你有。”   “我没有。”   “你怎么不承认?”   他叹了口气:“OK,我承认我曾经有过一丝动摇,但那只是曾经,那只是在我没有完全得到你的心之前。”   我俯下头吻他的耳廓:“你现在有完全得到我的心?”   “喂,都这时候了,你可别刺激我!”他一脸受挫的表情,“我们这样好像很不干脆。”   “怎么算干脆?”   “再接再厉保持进展,不准中途换角。”   第二天中午,幸福的新婚夫妇约我们在某餐厅见面,两兄妹果然要就行程一事达成意见,昀森快要准备兑现“结婚礼物”——随阿齐去云游各地两周,为儿童基金会募捐。同桌被邀的还有周晴和钱永的小表妹,基本上,同龄人的交流还是比较自在的。   餐桌上,周晴对我的额外关注,引起了大家的广泛注意,甚至在周晴去洗手间的空档,我还被阿齐调侃:“晴晴还真懂得慧眼识英雄噢。”   钱永妇唱夫随:“有道是美人须有英雄配,杜兄不要错失良机,正所谓打蛇随棍上……”   这边已经被小表妹安妮打断:“永哥,受不了你,不要乱用形容词好不好!”逗得大家都笑了。平静的昀森带给我平静的心情,我想,要是我们两个还能被这种级别的玩笑惊扰到,那我们也就不容易胜利了。   周晴回转,看见大家表情各异,心生警惕:“姑娘我小离片刻,好像这边就起过什么波澜了,不会有人在嚼舌吧?”   阿齐已经哈哈笑开了:“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不用我多作解释了吧?”周晴一听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笑着不肯再搭腔。   这一边,安妮老早就一脸兴奋地偷瞄昀森无数次,最后实在忍不住搭讪:“我也可以叫你阿森吧?”   “当然。”昀森专注地看着女人时的眼神有杀伤力是公认的。   小女生有些紧张:“今天是我拜托永哥带我来的,我一直在意大利念书,主修服装设计,你登台的时况我都有关注,真的是一级棒,我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成为知名设计师,然后请你担当我的主席模特,天哪,虽然有点异想天开,但我终于说出来了!呼,跟做梦一样,我在欧洲的姐妹会羡慕死我,我竟然成了伊森的亲戚,哈哈。”说话倒是率真得可爱。   “家里猛蹦出个追星族还真是突兀。”钱永看看昀森,“以前我一站到阿森旁边就知道自己没什么市场,还好他有个妹妹补给我,否则到现在,我也一定名草无主。”   “喂!有我这朵名花配你这根小草还真是绰绰有余,你不要不识好歹啊钱永!”   夫妻俩的内部矛盾成为整个餐桌观众的最佳余兴节目。   周晴突然问我:“听说你很快就要离港回旧金山?”   “对,计划又要提前了,有点公事需要我亲自回去处理,所以订了后天上午的直航。”说完,与昀森无意间对望一眼,隔着一张桌子,我也能感觉到他浓郁的怅惘。   “我们还真都是不够安定的一群,成日兜兜转转,满世界飞,等待每件事尘埃落定。”周晴一语双关地举起酒杯,掩下失落笑了笑,“来,为不安定干杯。”   “干杯!”大家附合。   因为要配合慈善总会的先期宣传策划,所以我在香港的最后两天,昀森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分给我,但我们都是重视承诺和工作的人,因此也没抱怨什么。为了照顾母亲的感受,还有各类环境因素的影响,在别墅内,除了那一晚的弹奏,我都没有与昀森有过过分亲密的接触。   也许是情事被曝光得太突然,可幸而雷声大雨点小,这几天安静得一如往常,母亲的态度我已经了然——不支持、漠视我的鲁莽和理想主义,也丝毫不看好我们的选择。   她无法理解我们如何会走到那危险的一步的,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被昀森牢牢吸引住无法脱身,我付出了毕生的热情和魄力去圆这道不成形的爱情轨迹。   宋启山是有所保留的,他透露给我母亲的消息足以催毁一些我尚未来得及保护的东西,但是,他低估了人在投入感情后所产生的巨大能量。我知道他会继续为难昀森,可往往长辈的尺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宽限,我始终抱有希望去面对将来,这和之前的我很不同了。   以前我虽然也会为一个好的结果而去搏力争取,但心态却从来都不是乐观的,现在我却能告诉自己,一切顺其自然,不要太过分执着于“我们是否能被原谅”这个问题,事实上,我和昀森除私事外,早已被成堆的工作安排、客户计划、活动行程挤得满档,根本无暇顾虑太多,对感情上的那一份坚实的信心也不过是在剩余时间内偷来的欢愉。   我在香港的最后一晚,昀森刚刚与阿齐去见过基金会的常务理事,一帮完公事他就打行动电话给我,让我去接他,说人在皇后大道,我赶到时候正好是八点一刻。   他一见我就兴冲冲拉我去置地广场:“Paul Smith的新款成衣,看见非常适合你的两款。”   “嘿——”我笑着拉住他,“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帮我买衣服?”   他学我的常用语:“为什么不?”   “服了你了。”   两个身材高大、颇有些气势的男人一进入旗箭专柜,立即遭遇热情有礼的接待,有颜色镜片挡着眼睛的昀森仍掩不住一身特殊的气质,往沙发上那么一坐,就引来各处人马频频回首,我从试衣间出来,正好看见店员向他殷勤地推荐新到的皮具。   他抬头看见我,咻一声吹了一记口哨:“就知道适合你。”   “满意了?”我摊开手,并送上一个职业式的微笑,把他逗乐了。   “我投降,不逼你当衣架子了,穿着走吧。”   没有再多耽误时间,车子刚开出大街就发现落雨了,所以我们放弃了去山顶看夜景的想法,直接返程。   通亮的一楼前厅让我们立即猜到是华莱士邀请的那帮客人到了,所以当车子驶进独立的车库停妥后,我和他都还坐着没有动。   “以前我就不喜欢家里头的氛围,也不喜欢叔父长辈的高压政策,父母分开后,我去了美国,多半也是为了逃避现实。直到我自己有一片天地,回来时却发现,家的概念已经淡化了,我早就习惯了过流浪的生活,而不是在一处待着。”他有感而发,“后来遇到你,我就开始不想离开旧金山,也是第一次渴望有伴的生活。”   “如果你确定不会给我找麻烦的话,我倒可以考虑收留你。”我若无其事地接上这句。   “震函。”他歪过头靠到我身上,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带着某种令人蠢动的情绪,“你有时真是可恶啊。”   “难道你想报复?”   “对,你逃不了。”   说着,猛地吻住我,我们同时抱住对方,手指游移间可以感觉逐渐升温的空气中有那么一点擦电,密合的双唇饥渴地汲取着对方的津液,熟悉的快感直袭大脑,高涨的情欲,令人晕眩的触电感,喘息时泄露出太多的期待和急不可耐,敏感的下颚被他的舌尖一遍遍扫过,激起更激越的狂潮。当我的手开始去解他的上衣扣子时,仿佛天雷勾动地火般的,身体迅速相缠,我伸手去按车库墙上的电子门控钮,他放倒车座椅背,拉我到宽敞的后座去,我该庆幸今天没有选择昀森那辆双座跑车。   33   身上那件高价的外套就要被挤压得报废了,可当时根本顾不得。昀森一边将背靠在车窗上,一边撒扯衣物,我们都非常卖力,突如其来的欲火令我们沉入某个忘情的境地无法抽身。   昀森的眼神幽深无底,温柔中夹杂着锐利直直穿透我的胸膛,心脏的位置微微一痛,来不及反刍这种痛感就已经被他热情的双唇袭击,我一下用手托起他的腰想将他糅入自己的身体,他本准备用肘撑起下滑的上身,可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后脑勺猛地撞上车窗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我们全都停下手,我想那一定是种热辣辣的疼,他边揉着脑袋边对我苦笑:“撞傻了,我是不是就能不要那么喜欢你?”   “你是还想再撞一次?”我重新压住他,将脱下的衣服扔到前座,再次与他紧紧相贴,瞬间爆发的激热总是能迅速澎湃扩散,渐渐占据整个意识。   昀森调整了姿势,虽然后座很宽敞,但要挤下两个大男人毕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转过身子,我侧身拥住他肌肉线条流畅的腰身,手指与身心的感受完全合拍了。   从光滑的背部一路吮吻而下,留下一串淡淡的痕迹,他轻颤着将手向后延伸到我身上,轻柔而情色地抚摸,我开始解他的拉链,手感极佳的长裤连带着性感的白色底裤被我一齐褪下,昀森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我身下了,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荡。继续沿着他优美的脊椎追溯至那道迷人的沟壑,鲜明的感官冲击了仅存的意志力,轻咬试探巡视入侵,现在面临的,是那不能抗拒的诱惑。   重新回味过往与他的点滴,从无到有,从拒绝到接受再至沉沦,我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跨越了很多道障碍,最主要是面对自己心理上的坎,无法表述的冲动,伴着惩罚意义的负罪感一口饮到肚子里,满口的香与涩,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爱情?原来,我杜震函也可以有这种感觉。   “啊……”   昀森突然发出极为煽情的呻吟,把我重重拉回现实,一边将手指代入,嘴唇已渐渐上滑,动情地捕住昀森上仰的下巴,将舌尖再次推入他微张的口中,肆意地翻搅,激越地汲取,那情不自禁的一刻,那焚身的错觉,仿佛使彼此的存在又有了一种特殊的感知。   我以前确信自己不是什么痴情种,多年来为事业打拼,也没了那种激情,但昀森带给我的冲击实在过于强烈,他的能量牢牢包裹住我,令我没法再全身而退。到现在,当胸腔里那一股猛力的感情快要爆破时,我想我是真的不愿放手了,我不知道两个男人的爱情有多久,能走多远,可我愿意一试,至少不想否认这样的自己。   俯下身埋入昀森的肩膀深深地吸气,想要获取我要的一切知觉,完完全全轰轰烈烈。   擒住他嘴角那股特殊的混合着男人情动时的味道,情欲勃发,癫狂异常,那紧致高温的地方,因紧张而有所反应,俯下身,将自己的最敏感处与他相擦,颤栗的感受。   昀森正在试图放松身体,今天的他很温和,一直随着我的节奏起浮,他在用整个身体感觉我的施予,我记得他的内部是那么柔软销魂,那无意识的轻喘和强忍着欲望的俊逸侧脸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吸引力。   世人因他的魅力折服,只是因为个别理由,但在我面前,他是完整的。   我无法再保持这个进度,开始慢慢地沉重地探入,口中溢出不可抑制的呻吟,昀森的腰也在瞬间颤动,埋首于我的手臂处轻噬,欲拒还迎的抵抗令我节制的防线彻底崩溃,趁势继续推进,他开始仰头抬起手臂搂住我的脖子大口呼吸,我的胸口与他的背贴得如同一体,每一次进犯都能引起最激烈的共鸣,再也不能忍受规律,我开始了更坚决的占有。   昀森经不住向前挣了一下,却勾起我新一轮的征战,他伏在真皮后座上,强劲的肢体散发着无穷的力量,并开始与我展开一场最刺激的互动,隐隐发出的痛苦且快乐的呜咽,使我浑身的细胞前所未有地活跃。那样的温度力度深度,炙热难耐的粗喘……   昀森随着我手指的动作疯狂莫名,赤裸的渴求征服了我,半跪着将他拦腰拉起,从后下方再次进入他已经打开的身体,修长均匀充满致命的肉体诱导,接纳我的同时,也将我的灵魂紧紧吸附在了他的体内,侵吞我的顾虑和自制,一次又一次拖我进入他的包围圈,享受这一刻醉生梦死的快感。   吮吻他柔韧的后颈,插入的感觉使我嘶吼,我们纠缠得难解难分,寂静的车库、沉闷的车厢、挤迫的空间却挡不住肉体的吸引、心灵的契合,永远得不到满足的不是欲望,而是一个人独处时的寂寞。   我将心中的满足合着激情的作用,一并传递给昀森,我加大了进攻的力道,时而缓时而急,惹得他催促般地低喘:“震函,我要你!我要你……”   “啊——”不顾一切了,每一次退避都是徒劳无功,只有双方的感觉是真实的。   他挣扎了一下脱出我的怀抱,转过身与我面对面,那双被雾气蒸腾过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憔悴而诱人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有那么一丝勾引的邪恶的痕迹,英俊逼人的脸配上最情色的表情,是如何得震魂摄魄。   我再次用行动证明自己有多投入,重新收紧的下体,目眩神迷的摩擦,火热的中心甘愿被他束缚住,他想要起身,却被我按住了,大幅度的持续的热爱,以一种撩人的姿势反复回味,不可抵制的狂乱。   “阿森……”   “别走,震函……啊!”   汗水交错,眼光痴缠,吻到无法呼吸,轻柔的深厚的激情的纠结的,每一分感觉都传达到四肢百骸,不知是我控制了他还是他控制了我,无处隐藏,只得张开手臂去迎接,做爱时被锁住的心神,填补彼此的空虚,让快感带领我们进入陌生的国度。   哪怕下一刻就是考验又有何妨?至少这一分钟我们彼此拥有彼此需要,剧烈的强劲的忘情的热望冲进昀森的体内,低哑煽惑的呻吟辗转早已化作无声的喘息,欢愉的恍惚过后,我将自己深埋,尽情的抽插,冲动的征伐,湿热的身体早已是一团火一摊水,理智也无法收拾得起来,我们开始全身心迎向绚烂的高潮……   “啊——”最后的合奏。   尚沉浸在潮润氛围中的两人相拥片刻,我才轻笑:“是不是太过火了?”   “可我还想再来一次。”他露骨地回应我,与我交换一个深吻,就算燃烧怠尽,也没有退让。   我们在车里待了好久,等重新开启车库的门,雨已经停了,一地的湿,客人们都已经离开,我与昀森穿着已经有皱纹的衣裤上楼,这是此次回香港我们第一次在夜里共处一室。   趁昀森洗澡的时间,我随便收拾了一下行装。清晨时分,我已经准备就绪,八点,从洗手间出来,我就听见手机在响,快跑两步过去接,中途却被那“无良分子”伸出的一条腿绊了一下,我脚步来不及收拢,一个踉跄重心倾斜倒在右边在床上,扭过头用警告的眼神稍微提醒一下罪魁祸首:“一会儿找你算账。”他则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我翻转身趴着接起电话,一听声音有些意外,居然是周晴。   坐在床沿的昀森这时也不老实,将身子一侧,压在了我的背上,让我使不上力,又不能出声阻止他。   “我正打算去机场。”语气正经地回话,这头还在与耍赖的昀森“搏斗”。   “我知道你是今早的航班,其实……有些话想跟你说,如果今天不说出来,又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周晴有些吞吐,但听得出是很认真的。   “你说,可以帮得上,我一样出力。”   “不不,这回不是帮忙,是——”她在深呼吸,“是我爱上你了,震函。”   “啊?!”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她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在电话里来一场告白。耳垂这时被昀森戏弄,电话那头又丢了个炸弹过来,我一时无以为继,静默当场。   “震函,希望我的鼓起勇气没有令你为难。”   “不。”我终于找回自己惯常的声音,“我应该——感谢你,给我这样一份荣幸。”   “Sorry,我不是故意要给你增加负担,只是想在你回美国前跟你说出我的真实感受。”她听出我在婉转地回绝,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有才华的漂亮女人表错情,她一定相当难堪,幸亏隔着电话,还勉强能够故作镇定缓缓道来,“我不想留下遗憾,即使已经对答案有所预期,但等到明确收到你不爱我的讯息,确实还是会有些伤心。”   “阿晴。”我是第一次这样称呼她,“你可以随时找我,你永远是个受欢迎的人。”   “谢谢你震函,我一直想谢谢你,你让我看到一个成功的好男人身上应该拥有的质素,你为我打开一扇窗。”   “说的好像不是我了。”   她终于笑了:“是你,这种事情上怎么会搞错人呢?一路顺利,震函。”   既然没有给她送机的机会,仍要给她最大的鼓励:“要记得路过旧金山的时候来看我。”   “一定。”   挂了电话出了会儿神,昀森已经侧卧在一边托着头望着我:“我还有多少情敌?”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我笑着起身,整装待发。   “我们要分开几个星期了。”他穿上衬衣回头看我。   “不是几年,不用这么伤感。”   “啧,真不浪漫。”   “要浪漫干嘛同我谈情说爱?”   “你不用威胁我。”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颀长的身躯显得特别优质,那结实的胸膛贴着我的背脊,有种灼热感,“你除了和我谈情说爱,还能跟谁?”   我自顾自系衬衣钮扣:“嗯,你还乱有自信的。”   “我看你就吃准了我在你面前没自信吧?”   “我是不是听错了?”我斜眼扭头看他一眼,“谁敢不在乎伊森霍?”   “杜震函啊杜震函。”把头藏进我肩颈反复感叹。   我终于笑出来:“难怪最近耳朵烫,原来是你没事老叫我名字。”   当我去跟母亲告别时,一种难言的沉重感又压上心头,碍于华莱士在场,她跟我不能再多说什么,长辈们送我到别墅门口,昀森的车已经停在那里等我,看我关上车门,母亲仍深深地望着我们,一直目送我们消失在她的视线内。   Miss章,这一次,就容许我自私一回吧,仅此一回。   十几小时的飞机,恢复往常的独来独往,居然有些寂寥,嘴里嚼着一块口味不算纯正的巧克力,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直是场梦与梦的相织,好的坏的美的丑的,虽然没有要到我要的结果,但好过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做。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这是我多年来出过远门回来后的一个习惯,养足精神才有可能继续战斗,所谓的社会精英,哪个不是东跑西窜,又想起周晴那天说的话,我们都是不安定的一群。   回到风行,好像全部精力迅速回流,被重新灌入体内,反应如同条件反射一样精确,其实大多时候,我都算是天生的完美主义者,凡事都放不下手,也甘愿去亲力亲为。   汤米迎上来:“老大,丹尼尔他们都在会议室等你了。你一回来,大致可以结束兵荒马乱的局面,主将一出马,下面人也好办事。”   “呵,可不要太乐观,我让你约范斯高经理是安排在几点的?”   “下午四点,波特先生昨天还在西雅图,如果下午他本人不能出席,可能会派副手过来。”   我收拾起资料往会议室走去:“现在是我们求他们,没得选,我会尽量想办法摆平这件事,后天是新制作室正式启动的日子,让大家按正常进度来,不要受这件事影响。”   “嗯,机器已经检查完毕,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晚上七点让所有设计人员在公司会合,我会宣布谈判进展,再安排分工。”   “Yes,sir!”汤米朝我煞有介事地行个礼,轻快地退场。   晚上赶回来,谈判获得初步成效。就在我为范斯高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堂娜走进我的办公室:“嘿,震函,你简直是英俊小生和成熟男人的完美结合。”   如果一个男人听多了这样的话,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喜悦,所以我从文件堆里抬头的时候脸上挂着“忧郁”:“堂娜,你的目的绝对不只赞美我英俊这么简单。”   “你还真不容易讨好啊。”她笑起来,“刚才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你还真会保密哪!”   我猛地惊觉:“这么快播了?”   “参加奥斯卡颁奖礼的电影,后期制作也不过两星期,你以为广告片拍了可以不用面市?”堂娜小小讥诮我一下。   “我的屏幕处女作没有吓到你吧?”继续低头干活。   “不是你的形象吓到我,是财务部收到的百万现金支票吓到我。”   “什么?”   “对方支付百万美金以感谢你的倾情参演,并且让我转达你,希望邀请你参与下一季的系列新装的广告片拍摄。”   “你什么时候成我的经纪人了?”   “现在看来,做你的经纪人比做风行的杂志编辑有前途。”   “正好,这笔钱给制作部填空缺。”我拨内线让设计部来取资料,接着说,“麻烦你帮我回绝他们,钱来得这么快,肯定有问题。”   堂娜再也忍不住大笑:“震函,你有时候还真是风趣。行了,不打扰你了,看你桌上乱的,你忙你的,回头再处理那笔钱。”她转身出去,突然又跨回来补了一句,“老板,明天你自己记得看看那片子,帅呆了,简直是要抢伊森的风头,不过,确实很好看,不知要搅乱多少池春水,你们——都很棒。”   堂娜一拐出去,我就丢了笔靠在椅背上纳闷起来,我不过是充当了一个背景,又不是什么明星,怎么可能付我百万美金?我想起什么,拉开抽屉看这几天的邮包,果然在其中翻到莫尔斯·布莱德伯格导演给我寄来的一张样片,于是我将光碟放入电脑。   34   画面首先出现的是这个国际知名品牌广告片的第一个系列:蔚蓝的那不勒斯海岸,一片洁白的沙滩,走近一位纯净又带点浪荡气质的男人,乳白衣裤飘逸非凡,他赤脚踩着沙地,一路留下长串优美的脚印,然后胸前的银链闪了闪,他慢慢仰起头看向海天连接处,隐隐泄露这世上最诱惑的笑意,加上那潇洒的衣摆、笔挺的身姿、超脱的神态,再伴着悦耳的海潮声和鸥鸣,的确令人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而台词就只有一句——一刹那就能造就永恒。   昀森,你就是那样不可复制,不可代替,不可比拟,也许不需要你费力迎合,我也终会有朝一日被你吸引。   第二个系列是一个美女模特,妖艳、华丽、诡魅,将全世界的光芒加诸到自己身上让人无法逼视,赤裸裸的欲望,毁灭性的成果,可不及昀森带给我的冲击强烈。   等到第三幕出场,我的心情已经不能再平静。明艳的场景,鲜绿的行人、血红的跑车、明黄的皮革女郎、彩色的街舞男孩……我的深色西服在画面中显得那样突兀,完全跳脱了活背景的角色,甚至会率先进入众人的眼帘。   我那本该一片模糊的脸,实际上比我想象的要清晰得多,甚至西服上的条纹也很有张力,我的神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些与这个鲜艳场景格格不入的简约与迷惘,我的目光一再停留在陌生人的身上,随便、轻率、不经意,我不知道莫尔斯是怎么做到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流露的不耐烦是这样明显,安静中的不耐,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危险,直到他出现——   深蓝色的他,高贵自由,缠在他脖子上的优雅方巾在风中轻舞,那闲适中带点懒散意味的男人,举手投足间有丝丝缕缕的凌乱的性感,极具个性的品味突显无疑,然后,他看向我,笑了笑,之前我没有发现他对我笑过,可是境头上他明明笑了,即使是个淡到看不真切的笑,但还是能捕捉大多数人的心魂。配合那句“瞬间动心,灵魂卓越”的背景词,异常震撼。   我不否定导演和摄像师很有功力,他们选取一个45度角表现我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先是眼神的燃烧,然后是灵欲的燃烧,那个转折很精彩,不知是他们太专业还是我太业余,我完全不懂得掩饰当时的真心与震颤,在灿烂的昀森从我眼前经过时,那专注的凝望透露了太多的内容,背景音乐里可以听到不规则的心跳声,还有一声浓重的情色的叹息,热力释放心情激化,像突然发现珍贵的猎物时那种嗜血的魄力,随着追随的弧度在空气中化开来化开来……   那眼神纠结的时间比预期的还要久一些,而且最后给我和他的那个面部特写境头实在过于强烈,那繁华的林荫道没有掩埋热烈的邀请,审视、探索、引诱、迷惑、沉溺的过程只用了几秒钟表现,但无需要更多。画面定格在我的脸上,那苍促间的惊慌与喜悦一闪而过,禁忌中涌动的热望是最有力的吸引。这一刻,我才感觉到导演的疯狂,近乎虚脱。   我本以为这幕广告是很清淡的,毕竟我和他什么样的实质性接触都没有,但我错了,莫尔斯看透了我,他用他的眼看出了不同,并且整个用画面表述出来了,我成了第三组系列的主角,难怪可以得到一百万美金,没有一个从未出镜的活背景可以这样值钱。   盯着自己的眼睛还真是挺别扭的,我发了一会儿呆,才将光碟退出装回盒子里,越来越肯定我拒绝莫尔斯的再次合作邀请绝对是个明智的决定。我想昀森一定也已经收到这份特殊的“礼物”了,不知作何感想。   也许是心虚,我无法不揣测看这则广告的人会产生的普遍感观,但愿不要像我这样敏感到神经都差点震断,我能够想象它的效果,如果没有预告,我可能会被攻个措手不及。   开始我不太想知道这则广告对我具体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也许忙碌可以让我暂时不用担心那个,现在的我唯一考虑的应该是怎么收拾一些麻烦事,有时候人背负着不少不可推卸的责任,并需要去一一实践,要是有一个方面不太谨慎出了错,其他方面就必须更积极地去弥补。人虽然总是漏洞百出,但也常常会造就某些看起来没有漏洞的奇迹,这取决于生活态度,而我的态度,只是要学着信任和被信任,我也需要援助,精神上的,以前没有人分享,现在却有个远在彼端的人开始令我有所牵挂,这感觉充满奥妙和悬念。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他的电话:“感觉如何?”   “够露骨的。”   “可我感谢莫尔斯,事实证明,他真的知道他最突出的一面。”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夸他?”听了他的话,我一下子又好像不再那么介怀了,人生本来就是由无数个意外组成,不差这一件。   “值得我夸的人实在不多。”   “自大狂,要出发了吗?”   “之后要随基金会去趟加拿大,再两周,我可以重新飞回来见你。”他突然压低声音慵懒地说,“震函,每晚我一想到你,身体就会兴奋,还真是得了杜氏联合症呢。”   我的脸有些热了:“我这里可没特效药治你。”他在那头低低笑起来。   到一座陌生的城市,你很难理解它,即使在很久之后,你觉得它不再那么陌生的时候,其实你仍不了解它,就好像我在又一个谈判日的下午,在面对重重意想不到的难关和竞争之后,又重新获得一点新鲜的空气,于是我选择在渔人码头寻觅这座城市的文明。   这里旧金山最充满欢乐的地方。集中在Jefferson St.和Taylor St.交汇口的海鲜摊子很生动,广场上立着螃蟹标帜,再糊涂也绝不会走错地方。我曾经和昀森在这边大啖螃蟹酸面包,参观惊悚搞怪的蜡像馆和美丽的“水底世界”,跟那些精彩的街头艺人和从购物中心血拼出来的妇人们擦肩而过,最好别错过“巴尔克拉萨”号的三桅帆船,走累了,就来一杯香浓的爱尔兰咖啡提神。对了,昀森很喜欢这里的鲑鱼和海胆,曾经把那些荤腥毫不犹豫地搬到我的后车座带回去给张姨。   我来到码头那会儿正赶上好时候,船队正进行祝圣仪式,渔民们通过这种方式绵延传统表达敬意,驻足观赏了一会儿,我就往位于Fort Mason中心码头区的手工民间艺术品博物馆走去,我和昀森都迷恋那里的少数民族传统设计及湾区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印象特别深的还有立陶宛的民间工艺和传统的埃塞俄比亚绘画。   我以往很少为欣赏而欣赏,为喜欢而喜欢,可现在,内心有什么东西被偷偷改变了,我可以为着这份纯粹去解读这座城市,也可以为一个单纯的目的去爱一个人,也不知这算是变聪明了还是更愚笨了。   收拾完心情,一地零落的散闲,我又回风行征战。   一回归现实,那则广告还是起到了它应有的效力,非常不幸的是,仅仅一天工夫,我便荣升为全公司女同事的新偶像。三天后,几家时尚媒体的电话几乎打爆莉莉的秘书台,她无奈之下,切断了一条“咨询热线”,编辑部的人也陆续来“投诉”上司,我刚与大卫应付完一位俄罗斯广告投资商回来,一踏进公司就遭遇了这场“沙尘暴”。   “谢天谢地,老大,请你赶快出面横扫千军。”莉莉大呼救命,“有七家平面媒体,还有四家电视台都对最近那则投资巨额的广告片男主角之一颇感兴趣,当然,打探到你是风行负责人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所以各方嗅觉灵敏的人员蜂拥而至,让我想想评论界前两天是怎么说的……噢对!他们说那则广告——颇受争议但绝对唯美。”   “这评价不坏。”   “哈哈。”莉莉看出我英雄气短的样子,反倒笑出来,“绝对不坏。”   “烦恼给我杯咖啡,我要好好想想怎么打退他们。”   “对,最好能杀一儆百。”詹姆斯跨进来随口接上一句。   我坐下来揉额头:“范斯高已经有软化了,再盯一个星期,让他们看足诚意,如果还不下结论,我就只有快刀斩乱麻了。”   “哇,真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詹姆斯一向算是支持我的想法的。   “现在的世界什么都讲你情我愿,被动久了,谁还肯打肿脸充胖子?最现实不过的问题,再耗也耗不起了,我是已经尽力。”顺便说个好消息鼓舞士气,“刚才谈了个新客户,他有关系网,可以带动制作部的新一期运作。”   “看这股强盛的老板气势,完全没有转行当明星的打算嘛,就说最近的谣言多。”詹姆斯也开始开无良的玩笑。   “我怎么舍得停止使唤你们?想解脱,做个二十年再说。”   “简直像无期徒刑。”   “别忘了是谁在让你将来有机会享受政府的养老金。”   “这话可真恶毒,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然后一张婚礼请谏放到我面前,一脸狡猾的样子,“瞧,我说过,马上要兑现了。我妻子喜欢IKEA的餐具,或者你可以选一些优质的品牌,比如LAGOSTINA什么的。”   “谢谢你的建议。”我故作恍然大悟状,温文尔雅地笑道:“愿意为美丽的吉莲娜效劳。”   这个詹姆斯有着旁人没有的聪明,他容易满足,也懂得付出,所以获得幸福是理所应当,难怪他的印地安女友这样快就下了决定。   我花掉两小时的时间一一回复各方媒体的“关心”,并表示无意继续出演新一季的广告,但还是有三家坚持要求给我做访问,我需要以更高的技巧去推托。   可是已在多伦多与阿齐出席慈善活动的昀森并没有体谅我,他竟然在两天后的下午,某个公开场合在被问及与我的关系时,他坦荡荡地说:“噢,是的,正如大家所见,他是我最亲密的人。”   这句话的杀伤力以光速计,没过半天已经从万里之外传到我的耳朵里,这是暨上一次的“深情告白”之后,又一个火力强劲的炸弹,这样暧昧的话题,很容易让外界将前后言论联系在一起,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笨蛋。   其实每隔一天,我们都会通一个电话,所以这天的沟通我承认有些不快,不是因为他说了不谨慎的话,而是我确实在替他担心,毕竟很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而使他的形象受损,可就是他这独特的率真和直接成就了公众眼里完美的伊森霍,但一个人不会总被公众宠上天,每个圈子都有它的生存规律。   “你难道就不会婉转一点?”   “为此烦恼的还有伍迪和杰克。”说的是他可怜的造型师和经纪人。   “昀森,你是故意的。”   “Sorry,震函,我没想影响你的情绪,我只是情不自禁。”   我轻叹一声:“我们的家庭背景会曝光的。”   “是,我有心理准备。”   “不知是好是坏,总之,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我们已经达成某种共识,“一旦家族关系这层纱被捅破,我和你就再走不回原点了。”   他轻问:“嗯,你介意吗?我只想我们在一起。”   人要自由也必须循着一定的逻辑,突破极限的事情虽然常被载入史册,但并不包括我们这一件。只要媒体公开我与昀森的“兄弟”关系,我们将从此守住自己内心的秘密,牺牲一部分真实,这包涵着对家人和对自己的保护。   反对的声音不能使我们分开,但为成全未来的设想,我们不能为着一点不切实际的理想而打破生活的平衡。情事上我们很脆弱,没有想过要与世界对抗,也没有那个能力,只不过单纯想要守住自己这一方小天地,不被现世入侵和污染。   我们的障碍并不只是“同性”这一项,“兄弟”这道紧箍咒才是致命的,我跟昀森不愿被推进一个复杂的环境供人点评,不愿一些最简单的愿望也被伦理的枷锁磨蚀,我们只想保留和守护彼此的真诚,其他,真的不是太重要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我和昀森真正的“渊源”被媒体来了个大揭秘,我们的额外亲密都被“特殊的亲戚关系”所掩盖,对我们来说,我们已经给了外界一个合理的解释,给了各自的家族一个平稳的交代,我们不再亏欠谁,这原本该算是个和平的结局,事实说明,人们的好奇心只维持一定的秩序内,窥测别人的生活只是为满足自己的一点小小兴趣,点到为止留有疑问才是正常规律。   在范斯高终于重新倒向风行时,昀森也在当天告诉我,他已经完成爱心任务,与阿齐顺利从温哥华返回香港。   在我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我却开始失去了昀森的消息。本以为他刚到港,有很多需要总结和理头绪的事情处理,可就在三天杳无音信后,我感到了反常,并开始紧张起来。   他的行动电话从前天起一直关机,我也试图联络过阿齐,竟也没有成功,霍家的家仆对少爷小姐的行踪含糊其词,我甚至拨了母亲的电话,可她一直没有回电。整家人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虽然没有任务坏消息从彼端传来,但在几天心神不宁的忙碌过后,我还是按捺不住订了星期六去香港的机票,我承认我没办法像处理其他事一样冷静地处理与昀森有关的事,我已经接收到强烈不安的讯号,可是又无法正确拼装排列作出客观判断,只能任由那些杂乱的思绪碎片主宰我的大脑。   我预感出了些事,但是怎么也不敢往坏里想,唯有赶赴现场才能搞清楚情况,这让我想起那场灯架倒塌的意外,我冲出包围寻找他身影时那不可抑制的恐惧,那一刻起,我认清了的心,而这一刻,我不想再品尝失去,再也不想了……   35   只希望所有那些不安别应验,从没有这样草率地登过机,几乎是甩开所有顾虑直奔香港,甚至没来得及向公司交代一切细节。   飞机在中途遇上气流,惹得乘客有些恐慌,但我却镇定异常。因为我知道自己能安全着陆,就像我知道此刻昀森需要我回去一样,预感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冲击过我的大脑,即使念头很纷乱,意识却是极度清晰。   从机场出来,天正在下着雨,没撑伞就直接钻进计程车里,车子直奔半山区的高级住宅。踩上行人电梯,冒着雨寻找门牌号,最后终于一身落拓狼狈地出现在阿齐家门口,幸好没有扑空,开门的正是钱永,他一脸震惊地盯着已经淋个透湿风尘仆仆的我。   “震函你怎么……来了?”他的表情相当吃惊。   “对不起,我问完一个问题就会去酒店换一身衣服。”我深呼吸,“昀森在哪儿?”   钱永脸上有明显的犹豫和为难:“大家不想你担心是有理由的,我答应过长辈不告诉你,可是你却还是来了。”   “昀森出事了对不对?”我很少在别人面前这么情绪激动,“他是不是出事了?!”   “你听我说震函,他现在——暂时不能见你……”   我打断他的话,颓废地靠在门框上很认真盯着钱永:“别瞒我了,我人已经在香港。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钱永妥协,拉开门让我进去:“如果你愿意洗个澡,再冷静地坐下来喝杯热咖啡,我会愿意告诉你实情。”   是的,我应该合作,必须合作!如果现在不能冷静,怎么去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听到的坏消息?怎么去追究这短短的几天到底发生过什么?我无法猜透这个顷刻间失去他的理由,无论是什么,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我听从了钱永的建议,去淋浴房洗去一身疲惫,热水打在我的身上,竟有火烫的刺痛感,镜子里的自己显得很憔悴,可头脑却在第一时间清醒过来,我要做得像自己才不至于迷失方向,他肯定需要我。   等我到客厅的沙发上,钱永才在我对面坐下,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有些困惑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和昀森感情这么好,难怪长辈们都不让我们告诉你。”   “我想一会儿去看他,能带我去吗?”   钱永点头,眼眶突然有些红:“他一直没有醒,我们都在等。”   什么叫“他一直没有醒”?谅谁听了这样的话都不可能再保持镇定,刚刚压下的情绪又冲破胸膛,冷静再次报废,我吼出来:“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昀森到底怎么了!”   钱永焦急地安抚我:“震函你听我说,发生这件事,每个人都很痛苦,你听我说完。”   我在听,我在听……   “这个星期一阿齐和阿森从加拿大回来,然后本地的几家电视台采访了他们,晚上阿森突然说想吃巧克力。”钱永看我突然瞪大眼睛,以为我误会他骗我,连忙解释道,“真的,他突然就说想吃巧克力,然后就出门了。可是一小时后,有警官打电话告诉我们,阿森进了医院,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被人用铁器击中头部,从那天起,他就一直昏迷不醒。”   “是谁干的?”我的声音在发抖,手再也握不住杯耳。   “一个帮派小头目,他似乎认识阿森,从电视上得知他人在香港,于是就到他的住处候着,完全是有备而来。”   “为什么要攻击阿森?”我简直想不出哪怕一个理由!   “那个杂碎说是……为了他妹妹。”   “没可能,阿森怎么可能得罪那种人!”   “人已经抓到了,只有通过阿森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他现在……”   我的喉咙哽咽了:“他会怎么样……”   “医生说,如果两周之内还不能清醒,就很危险,可能会变成——”那个可怕的名词钱永没有说出来,“现在对外消息都是封锁的,媒体并没有介入。”   “带我去见他,好吗?”我突然觉得力气被掏空了一样,我之前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失去另外一个人可以如此痛彻心肺,我们还没有正式开始呢,怎么能够就草草收尾呢?昀森,无论如何我都相信,在交换彼此的真心之后,你不会辜负我。   “爸因为阿森的事心脏病突发也入院了,现在一直由玲姨在照顾,虽然长辈都不希望你知道这件事,但我想,阿森会高兴看到你的,也许……也许他明天就醒过来了呢。”钱永迅速站起来去开门,“我现在就带你去看他。”   “谢谢。”我的胸口发闷,好像要裂开一样快要不能呼吸,原本我等待的是一个炽烈的吻、一个温暖的拥抱、一个永久的答案,可是现在,冰冷的医院告诉我——一切都化整为零,这样的转折太过突兀和拙劣,我怎么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病房里只有哭肿眼睛的阿齐和一个护士,当她抬头看见我站在她身后的时候,慢慢地投进我怀里哭起来,只有抽泣声,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在看到昀森第一眼时,眼泪就已经止不住下来了,他还是那么漂亮,像随时会睁开眼睛冲我狡黠地一笑,然后说:“怎么,这样就被吓住了?”阿齐的泪水落在我的手背,也灼伤了在场人的心。   “阿齐,钱永,能让我单独和昀森待一会儿吗?”我吸了下鼻子,在床边的座位坐下,“就一会儿。”   阿齐点点头,拉着钱永走出病房,护士替我关上了门。终于,我见到了他,终于,我们又在一起了。他没有违背承诺,我也没有。   “昀森,昀森……”我将脸埋入他的手心反复叫着他的名字,“昀森,你是要准备离开我?”   “昀森,你不想给我们再多一次机会吗?如果你一直睡下去,我们会散失找不到彼此的,那样的话,无论是旧金山还是香港,都变得没有意思了,你知道吗?”   吻着他的手,用我的心企求他醒来:“我以为我不会在乎将来,也不会想我们到底能走多远,可是现在我要告诉你——我非常在乎你,比你想象的更在乎。我以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没有期限的,所以放心地去任何地方,可是自由是有期限的,你知道我在原地等你,就要信守承诺按时回来,你说我们会在一起,我是真的相信!”   “昀森,快睁开眼睛,别再折磨大家了,你知道不痛快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们该有新的生活,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一直住在一起,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我,也请看着我的眼睛说,不要撒谎啊,我看得出来。”   我愿意就这样一直呼唤他,直到他恢复意识为止,我也确实这样做了,没有人可以拉得动我,我决定守着他,一步也不走开,我想他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是我。   最吃惊的就是母亲了,她来病房看见我的样子,整个人都呆住了,然后突然哭起来,非常伤心,像个孩子一样毫无节制地流泪,我冲她笑了笑,走过去轻轻搂住了她,轻轻拍她的背。我那一直美丽、意志坚强的母亲,这段时间的打击太多了,她可以陪我快乐陪我难过,但我不能让她陪我绝望。   “震函,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找到最适合你的人,只要你幸福就好。”   “我已经找到了,没事的,他会醒的。”   “你需要休息知道吗?”   “我知道……”   两天后,等脑子稍稍能够运转,我拉钱永赶到警局了解情况,原来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是艾莉的哥哥,我还跟那个混蛋有过一面之缘,就在我回香港与昀森相识的第一晚上,在酒吧,那个我连中文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的哥哥。她曾将我和昀森连在一起,而现在,也是她生生将我们的联系斩断。   之前艾莉因为昀森提出分手,而自杀过一次,她的哥哥捞仔一直对昀森怀恨在心,后来因为昀森出国,他屡次堵截未果积郁很深,这一回看见新闻掌握了昀森的行踪,所以专程上门来寻仇。可怕的是昀森当时根本没有防他,也没有想过会受到这样恶意的攻击。   像一幕差劲的电影结局,像仲夏夜一个短暂的美梦,从得到的那天起就注定有一天要失去,这算什么?是惩罚还是礼物?如果昀森是上天给我礼物,就不应该收回他。   再次见到宋启山,身份立场却不同了,可能是我够落魄,所以连他都没有说什么,对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就踏着沉重的脚步出了病房。现在对我们来说,什么样的压力都不是压力了。   那天,钱永来劝阿齐回去休息,阿齐突然转身对我说:“我知道哥在美国有个爱人,他甚至在媒体面前都公开承认过,可他似乎怕那个人受舆论伤害,所以一直很保密。我真希望哥喜欢的那个人可以来看望他,也许他会因此而醒来的,可他从来没有说过那人是谁,震函,你知道吗?你们同在美国的时候,他难道没有告诉过你那女孩是谁吗?我们想找她来。”   这个时候,我不能再保持沉默了,沉默对我来说不再有吸引力。   “阿齐,很抱歉,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其实昀森说的那个人——”我平静地看着他们,“是我。”   “嗯?!”他们的表情从不解到震惊,最后成了无言的对视。   “对不起,瞒了你们那么久。”我低头看着安静得过分的昀森,“如果他能醒来,要我离开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我现在只要他醒来。”   没有人反对我,没有人指责我,在生命面前,一切不可原谅的事情都显得微不足道。   陪着昀森的日子,分秒过得很慢也很快,五天,他仍没有苏醒。在我的坚持下,我始终没有离开病房,可能是被我的专注打动,别人的眼睛总对我透出些不必要的怜悯,我并不在意那些,也不觉得自己可怜,现在唯一的期望是昀森给我奇迹。   第六天,我才踏出病房,到走廊里打开手机,接通了汤米的电话,我交代他处理好风行的事务,直到我能够回去。   拐出走廊,我在花坛边坐下,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抬头望着天空,全世界的天空都一样,如果没有所爱的人,哪里都没有不同,如果他醒不来,我会被伤得多厉害我知道。   缓缓转移视线,突然看见有医生和护士往走廊的另一头跑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猛地升起,那是——昀森的病房!我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心里在狂喊:昀森,昀森,是你吗?!   重重推开门,我看见一群人围着病床在忙碌,我忽然慌了神,紧张得根本迈不开脚步,只能远远旁观,直到人群间裂开一条缝,我看见了他的眼睛——即使那黑色的光很微弱,可我仍在他睫毛的阴翼下看清了他的瞳仁。   昀森有感觉似地把目光穿过人群移向我这边,直到我们四目相对,我反而退了一步,把身子靠在门板上渐渐下滑,直到坐倒在地,然后将掌心重重盖住了脸。   感谢老天令我失而复得,即便幸福不能再延续,我也不再有遗憾。   人很奇怪,得到了这样就会想得到那样,这一次,我决定不要再贪心,我拥有过他,我失去过他,然后,我应该满足,不要强求结果,只需要珍惜眼前,因为未来是不能够许诺的,如果他还属于我,他就会一直属于我。   从那天起,我反而没有再待在医院,两天后院方向家属报平安,而这个事件的诱因艾莉——那个曾经采取极端方式解决问题的笨女孩,之前并没有意识到她的行为过后会引来这一连串灾难性的后果,在得知昀森苏醒的消息后,曾来医院向昀森道歉,并希望霍家对她的兄弟从轻发落,这听起来似乎是另一段不轻松的故事,但对我来说,只有昀森的康复才是我全部的愿望。   我知道他能够感觉到我就在他的身边,阿齐说,昀森有暂时性的失忆,早期的事情很多都记不得了,而且,他一直没有问起我。突然觉得,如果他真的把我彻底忘掉了,会不会更幸福?   就在我要再次离开香港飞回旧金山的前一天,我走进了他的病房,没有氧气罩和插管的昀森看起来清瘦了些,不过还是那么英俊。他一抬头看见我就说:“震函,他们居然剃了我的头发。”   我走上去,一把扯掉他的帽子,他急得哇哇叫,我笑了:“挺好看的。”   “对,直接对着上面拍,不用聚光灯,然后拿去《壹周刊》可以卖头条新闻的价。”   “是吗?”我故作惊讶地在床沿坐下来研究他的头,“有这么值钱?”   他无奈地戴上帽子:“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反正你醒了,我就可以放心回美国了。”   “唉,你还是不懂得浪漫。看来我比你的风行只重要那么一点点。”他突然伸出左臂搂住我的腰,“震函,还好,还好我没有把你忘了,我不怕失忆,但我怕忘了你。”   我顾左右而言他:“回去我会转告杰克,你需要一个长长的假期。”   “我会让他少赚一大笔红利,他会恨我的。”   “不,他爱你,人人都爱你,昀森。”我收拢怀抱将他紧紧地紧紧地抓住。   得知大卫在纽约与新客户谈判时遇到点小麻烦,我只好选择直飞纽约去助阵,先与他碰头。   从肯尼迪机场出来,我已经感觉到不对头,有不少目光一下聚焦在我身上,后背几乎要烧出个几个洞来,有两个从身边经过的金发空姐对我抛媚眼,然后还有年轻人上前来向我索要签名,一脸兴奋地追问:“布莱恩·杜?”   我一路都感觉有点莫明其妙,在走进与大卫约定的酒店,也引来一阵骚动。   我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大卫一见我就戏谑:“你现在可是的东方大众情人典范,风行的业绩年前还能翻一番。”   “我怎么有种被出卖的感觉?”   “时代广场和第五大街都有你的巨幅形象广告,绝对赚眼球。”大卫重重拍我的肩膀,“今天开始是不是考虑让我当保镖?”   “我你都打不过,你想保什么镖?回去练一身腱子肉再出来混。”我笑着拖他回房间商议新的合约内容。   原来我的受欢迎程度不是幻觉,这一个月,好像什么都天翻地覆了一场,事实上,人都不能控制事态发展,能控制好自己就已经是万幸。本来东方面孔在一堆老外里已经比较醒目,加上街上那些无孔不入的广告牌(正是我与昀森对视的那一张),我实在不能再放自己在街上乱走,并开始体会昀森的光环带给他的烦恼,所以,千万不要羡慕公众人物。   一回到旧金山,我便不得不对外发布了一些不接受任何采访的言论,堂娜对充当我“临时经纪人”一事感到相当满意。范斯高的新合约终于在十一月中旬签下,制作部运作良好。我在月底出席了詹姆斯的婚礼,并送上了全套的BODUM餐具,他的印地安妻子热烈欢迎我。   不知是出于特殊的默契,还是等待情绪的酝酿,我离开香港后,跟昀森一直没有正面联络,我知道彼此需要沉淀一下,用自己的方式处理问题,并且揭晓最终的也是不会过期的谜底。曾经用生命下的赌注,我们不会再受蒙蔽,一个正看见日出的人是无所谓暴露在阳光底下的。   圣诞节那天,我收到了来自“巧克力城市”布鲁塞尔Godiva的一份空运礼物,只有我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在元旦的午夜,我又来到渔人码头,所有的船队一起鸣笛以庆祝新年的来临,在热闹的人群中,手指轻抚胸前的戒指,心中竟有些安逸的寂寞。从码头东端的栈桥桥头眺望整个旧金山海湾,美不胜收。   行动电话又响了,我已经记不得这是我收到的第几个新年祝福,可这次,我却听到一个令我激动的声音:“嘿,你好吗?”   “很好,新年快乐。”   “你站哪儿?”   “在码头,你呢?”   “在接近你。”   “是吗?”我笑了,“有多近?”   “很近,我已经看见你了。”   我惊诧地回过头往身后看去,就在我们以前常坐的长椅上,他朝我微笑招手,那么轻松那么自在,好像所有的不快都不曾发生,他穿着那条我送给他的牛仔裤,看得出,他还是很喜欢。   然后,他站了起来,慢慢向我走来,那双漆黑迷人的眼睛穿透一切屏障一切喧嚣,在那一刻,请求时间为彼此——停下。   (完)   PS:说了要完结,还真的下了手,大家请千万包涵,我也是比较喜欢《喜宴》类的结局,是我很喜欢的结局模式~昨晚我可是很动情地写的,随便还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这个不许笑我……),再加场要成琼瑶接班人,当然,我还有计划会在之后加上关于阿森和震函同时出现在公众场合和表现震函的番外,以补充全文。   最后,综合朋友们对《热夏》提出几个Bug,我准备一星期后收回稿子全面修稿,包括小细节和逻辑方面的不足之处会尽量修复,总之,会让大家看到最完善的《热夏》。   这个夏天我写了最想写的一部作品《热夏》,这个创作过程让我倍觉舒心,就让这份温热的感情长留在各位的心底,无论如何我光荣地完成了又一个艰巨的使命,最庆幸的是,我没有草率地去写任何一个字,因为有你们的鼓励和帮助,谢谢你们,谢谢大家。 番外 我的秘密 我就读于热内亚大学建筑系,即使我是学校的尖子生、学生会的连任干部,副修音乐和文艺,但在这个充满竞争的世界,我的那点本领还是完全派不上用场。 我长得很一般,即使我富有同情心且热情洋溢,我仍未能够获得男生们的青睐,在大学里,貌似略有些才干的丑女孩,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如果身边偶尔有几只赶不掉的苍蝇,那也都是由于我那亲爱的有权势和威名的父亲。 之所以千里迢迢赶去纽约,全仰仗我那艺术协会主席兼国会参议员的父亲给我弄到了两张纽约秋冬季新装发布会的入场券,众所周知,这票子是圣诞节期间的抢手货,甚至不是有钱可以买得到的。 几乎所有名流雅士都在期待这场阵容强大的时尚盛宴,我也一直期盼能够欣赏到Galliano等大师新一季的作品。 这次的主题是天然,据说新装潮流剪裁大胆简约,又透着浓郁的异域风情,可以从中嗅到大自然温暖的松果香,但真正吸引我前往的原因还由于一个人——伊森霍。 是的,如果用时下的称谓,我可算是名副其实的“追星族”,他是我除了应付单调课业和一成不变的政治社交舞会之外,唯一的热爱,而且这次我还很慷慨地将另一张发布会入场券与我的好友安妮分享。 我与安妮其实并非校友同窗,在去年二月巴黎举办的青年设计师秋冬时装展上,我爱上了她的参赛作品,所以我们才有幸相识。在服装和艺术倾向方面,我们的见解惊人得相似,所以我想,她也会因为能同我一起前往纽约而感到欣喜若狂的。 安妮在米兰主修服装设计,知道她令人羡慕的新身份是在圣诞节之后,她告诉我她的表哥是伊森的妹夫,还曾经在香港与伊森有过一面之缘,这段经历令她风靡母校,也影响我跟着激动了一阵子。 而昨天她告诉我,为了这趟旅行,刻意在事先联络上了她的表哥,并通过他知会了伊森,这就表示,我们可能能在那天走秀结束后,到后台约见我的偶像,对我来说,这简直是太难以置信的惊喜,我首次感激特权。 时装周前,众多媒体纷纷出动,报道相关人士的预测和评论,舆论导向又重新关注今年四月下旬刚刚复出的伊森霍。 明年秋冬季的主题是——东方神韵,在设计师的力邀下,伊森又将再次称霸T台,他的面孔和身材几乎是美的代言,无论是俗人还是艺术家,都无法否认他的表现相当具有震撼力。 在前往纽约的最后那个周末,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十分紧张和亢奋,独自守在电视机前收看卫星频道关于时装周的前期报道,也想获得一些关于伊森的零星消息。 在看到德国新锐广告导演莫尔斯·布莱德伯格亮相时,我当即雀跃万分,去年十月首播的那套系列广告片令他获得了业内的最高奖项,并在世界各地循环播出了整整六个月,莫尔斯也成为深受圈内人追捧的大师级人物。 当纽约时尚杂志总编与他谈起那套令他名利收双的广告片时,他说起的却是另一个男人——布莱恩杜。 “噢,他是一个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男人,你知道,他站在伊森身边毫不逊色!要发现一个发光体并不容易,而我——发现了两个,所以,今年我希望我的好运可以延续。” 老实说,布莱恩杜令我有些不安,他与伊森过于亲近了,虽然安妮也说他们就像亲兄弟,可在我看来并非如此。他们常常单独出现在公众场合,外界也有些不一样的议论声,但也许两人出众的才华和样貌使人们几乎不会存心去挑他们私生活的刺,所以人人都乐意观赏他们在一起的养眼画面。 我没有再深想下去,双眼再度移到屏幕上,正好听见来自华盛顿模特经纪公司的王牌经理人莱顿小姐谈起伊森:“他是明星,真正意义上的明星,这取决于他的气质还有——悟性。” 甚至连《Vogue》首席编辑切尔西女士也对其大加盛赞:“他令我们的摄影师着迷,我从来没有看过镜头感这样强的模特,他总是能带给你一种全新的体验和冲击,这就是伊森霍。” 我想我并不是为了傻傻守着电视机,听这些大家众所周知的评论,我想要看到他本人的采访,哪怕只是朝镜头笑一笑……我可能是有些过分投入了,是的,这听起来显得有些幼稚,我的确对伊森存有绮丽的幻想,对他也早已超过了莫明的好感,而真正上升到一种暗恋的境界。所以这成了我最私人的秘密,谁都没有告诉,甚至包括安妮。 我对伊森的认识并不肤浅,也并非那些小团体式的标榜,我是真的了解他。他是那样友善大方,对待公众的姿态永远维持在分寸内,既不过分张扬,也不会有疏离感,他永远知道什么场合做什么样的自己。 比起最初,我更喜欢他现在的微笑,有点满不在乎,有点狡黠天真,有点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没有的从容,这转变从他复出之后就特别明显了,只不过半年的时间,伊森整个人的底蕴仿佛更厚重了,让人再也难以抵御。 最终我还是没能等到他出场的画面,设计师为了保留模特和作品的神秘感,自然限制了他们的出镜率,所以作为首席,伊森自然已经被大师护得严严实实。 抬头看着贴在墙上那张有着诱惑眼神的海报,虽然他是在看着另一个人,但我仍然感到幸福,为他的幸福而幸福。 我深深爱恋着这个男人,包括他的灵魂。 转眼间,一周过去了,在漫长等待之后,我终于坐上了去往纽约的直航。这时的我,心情已经沉淀,甚至还可以冷静地幻想与伊森会面的情景,一方面,也在不厌其烦地告诫自己:要保持仪态,要让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如果可能,还应借机要个邮箱地址什么的…… 从来没有感觉离他那么得近,近到与他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也许那条街他刚刚才走过,也许他跟我和安妮一样在这个商店的橱窗前驻足,也许他也曾在这台咖啡机上投过硬币。我满足地想着,快乐着。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满目华彩的夜晚,当人声鼎沸,当各色的照明器械顷刻炫烂,当相机的闪光灯几乎迷了我的眼睛,当身旁的喝彩充斥心灵打开期盼,前所未有的表演开始了—— 当第一个模特出场时,我们就有被惊到,居然是金色!如此大胆的颜料,即使它曾经辉煌过,但人们还是很少会将它列为自己礼服的首选。不过这时,场内早已恢复秩序,大家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台上。 到第二个环节时,我已经为大师的创意倾倒,他将大自然的深秋元素与新装完美融合,既亲和随性又繁华高雅,身旁的安妮连连发出赞叹。 时间过得越久,我就越是焦躁,即使之前有过一万个设想,但当要临场发挥时,还是一败涂地。 在进入第三个环节“森林的加冕”时,场内的灯光猛地熄灭,我的心脏几乎快要从口中蹦出来,我知道他要出现了!那个令我朝思暮想的人—— 就在一瞬间,白炽的强光打在十米的高台上,升降机上站着一个人,他用墨绿色的大氅遮着修长的身体,那沉静得仿若星辰般的面容熠熠生辉,那明晰高贵的轮廓是我最熟悉憧憬热爱的,他缓缓缓缓地睁开沉睡的眼眸,犹如神明降临,雍容地扫视全场……顷刻间,我觉得像是有雨点落入胸口,激起千层涟漪。 天使最终堕入凡尘,他徐徐落下,展开了羽翼,为寻找真爱,他不惜放任自己,沉沦无休。待他褪下华丽的大氅,展现一生的荣光,那金色的饱满的美,那满目的安宁与平静,在面对众生时却又能令隐藏的热情瞬间爆发。 接着,他向人们走来。纯色绸缎贴身而放纵,那不被钮扣束缚的胸膛散布着若隐若现的金色粉末,像是阳光的残留。系腰的精致人造蛇皮裤,几乎完美地衬出伊森的长腿,如果上衣是王子的专利,那这条奢华的皮革就像是带着颓废没落虚荣的尊贵,配合他脖子上的几条黄金坠链,简直是对艺术主题最极致的烘托。 他走到我的面前,在台上,离我只有两米远,就在这一刻,我似乎看见了他像郁金香一般绽放,一个华丽的转身,他将手臂上的金色缎带解开,随手丢下了台,那缎带随风飘舞,在我眼前温柔舒展地滑落,我很自然地伸手接住它,直到将它牢牢握在手掌心,才因为感觉到那股沾有伊森味道的尚未散尽的温热而澎湃莫名。 我发现伊森今天的眼神特别热烈真诚,像两团火,越烧越暖,他复出后的状态令人惊喜。几乎不用刻意摆什么造型,就感染力十足,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异样的魅惑。 当他随着曼妙的配乐与女模特跳起火辣的舞蹈时,在场人士都觉得大开眼界。我也是第一次看伊森在台上迸发这样的激情,他的动作潇洒自如,犹如天生的舞者,一望便知是个中高手。 原来,他仍有我不知道的一面,我所收集的,永远不会是完整的他。 但我已满足,因为只有伊森,才能赋予沉重的金色以最调谐的生命,以最从容不迫的姿态诠释明黄的灿烂、飞舞、狂乱、寂静……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绝妙的瞬间,体内完全沸腾了。 就在接近尾声时,我遭遇了那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另一个男人出现了。是的,特邀嘉宾布莱恩杜! 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而更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穿金色,那身深墨的中世纪贵族礼服令他看起来英俊得令人摒息。由于并非专业模特,所以他只是象征性地走过T台,但越是不做作就越显得魅力非凡,他和伊森同台竞技就如同两个诱人的光体,令贪婪的观众欲罢不能。 当他重新大方地回到舞台最中央时,那安静的眼神,那自信的浅笑,那淡定的气质,那无可比拟的优雅,霎时征服全场。 而这时,伊森手执开场时的那件大氅款步走向他,并将它整件抖落披上了布莱恩的肩膀,最后还为他在胸前打了一个结,那动作自然而然,丝毫没有做戏成分,但却异常得煽情。 或许是受之前那支广告中的“大胆暗示”影响,我相信不只我一个,一定还有很多人都已觉察到了什么,既有错愕的感官,又有赞叹和欣赏,他们站在一起眼看着是那么和谐,彼此对视的眼神更是超出尺度的默契。 老实说,他们今晚的表现太过暧昧了,这让我有些失落,我从来没看过伊森用那样温柔的眸光注视过别人。 直到掌声长时间地响起,我才如梦初醒……我的确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奢侈的美梦。 当所有模特出场谢幕,设计师拥抱亲吻了伊森和布莱恩,也许是由于现场过于热烈,也许是情绪过于高涨,伊森突然拥住身旁的男人吻住了他的唇,然后在对方颈边轻声地耳语了一句,即使那个吻并不长,即使那声耳语没有人可以听见,但是布莱恩微微一惊,继而又面露腼腆宠溺的表情已经落入我的视线,再也挥之不去。 就像我知道伊森为了避嫌,从来不在公众场合亲吻同性的嘴唇,当规则被打破,当依赖变成爱,他们是否还需要在所有人面前隐瞒?我终于能够肯定,那个人是为了伊森而来,而伊森也是为了他的出场而精心准备。 在嚣喧的现场,我的眼中却似乎只能看见他们俩之间那旁人无法插足的情愫。我为伊森的改变而欢畅,也为伊森的改变而伤心,欢畅是为了他,伤心是为了自己。 当安妮要拉着我去后台时,我才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 我的脚步无法再往前,不知为什么,我最终还是胆怯了,因为我不想像其他伊森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一样,在他极匆忙的一瞥之后,又被他彻底地抛弃和遗忘,我不想为了成全自己而失去他,而在想像中,我的爱是安全的,并且始终安全。 伊森!无论如何,感激上帝让我与你同途遇见,你的完美表现都将是我日后最美丽的回忆。我祝福你,过去现在未来,你也能长久地安慰我。 当我明白,你不属于我,而是属于所有人或只属于你爱的那个人时,我依然不会犹豫。即使我的泪掉下来,无止尽的汹涌,仍没有一丝的后悔和遗憾。 我将你丢下的那截缎带当作一个承诺,将它捂在靠近心脏的地方,反复感受和微笑,只为你。 我想,在若干年以后,我是否会对着我的爱人说出这个深埋在心底的秘密,或者——永远独自珍藏。 PS:这篇番外我是断续写的,但感情酝酿很充沛,写的时候很动情。一直想用第三者的角度去写一个番外,这次终于完成了,我只是想借由这个方式,让大家知道,昀森和振函过得很好,他们仍在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和梦想,就像我们一样。 祝福所有为爱而生、为爱付出的朋友,时间接近年尾,希望大家心想事成,我可没忘了大家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