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骄阳》 作者:砚丞书 1.楔子 推开窗户,迎面就是一波热潮滚滚而来。 三伏盛夏,热煞人。 尤其是午后,大多数人更愿意待在屋里吹空调,一滴汗都不情愿流。 程晏北在屋子里吹了太久的空调,总感觉不太舒服,这窗户一开,微风裹着热气吹过来,有一瞬间倒是感觉要比空调的制冷风舒服。 窗户上方的窗帘杆上吊着一盏风铃,被吹进来的风刮出一阵悦耳的动静。 自从高考结束,彻底放假后,程晏北几乎每天都只愿意待在家里吹着空调看电视,或者吹着空调把四大名著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这段时间,傅溪白每天一个电话打过来找她,连着打三天电话,她有两天是拒绝的,后来傅溪白突发奇想,一天打三次,晏北拒绝了头两次,到了第三次,她感觉到盛情难却,只好关了空调去隔壁。 现在是下午一点钟,外面的太阳势头正盛,大院里很安静,楼上楼下每家每户都掩着门,估计都躲在屋子里避暑。 晏北关上门,没有锁上,转身去了隔壁。 …… 程晏北和傅溪白是青梅竹马,两家人的门户比邻而座。 傅溪白喜欢程晏北,所以老喜欢到程家去窜门,打着“巩固两家邻睦关系”的幌子,实行“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龌龊心思。 他的心思,傅程两家的家长们看得明明白白,只有程晏北对他依然不冷不热,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面,傅溪白并不在意,背着她默默在自己心里跟她私定了终身。 私定终身那天,傅溪白觉得该有点什么表示,于是趁着程晏北没注意,两片薄唇凑上去亲了她一口,亲的是嘴巴,把晏北吓得够呛。 一时之间,程晏北有千言万语想对他破口大骂,奈何她向来读的是圣贤书,肚子里没有存一点粗鄙言语,登时红着脸,哑口无言…… 傅溪白很是得意,从此对她的占有欲日益渐浓,连她对同班的男同学笑了一下他都觉得受到了伤害,拉着她站到角落里开始对她谆谆教诲…… 傅溪白这人,说好听一点是放荡不羁,说得不好听,那就是野性难羁,谁的管教对他都不起作用,偏偏程晏北能管得住他,让他学习他就学习,程晏北不想愧对他的一片忠厚,于是让他干了很多事…… 当然了,程晏北向来仁厚,让他做的都是对他学习有帮助的事。 上了高中,程晏北不想辜负他一片真心,于是明明白白地接受了他的喜欢。 傅溪白一愣,“我跟你不是早就携手同行了么?” 程晏北:“……” 傅溪白对人对事从不计较轻重,但惟独一牵扯到程晏北,鸡毛蒜皮他都能跟你称斤称两慢慢合计。 在他这里,只要事关程晏北,没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说法,立马跟你急。 …… 程晏北不太明白傅溪白把自己喊过来究竟是出于何因,因为她过来之后,他惯例把她晾在一边自行发霉,他只专注打游戏,那个游戏叫……逗她? 大概是这么叫吧。 很应景,目前这待遇,确实像是在逗她。 她看一眼电脑屏幕——哦,是叫dota。 傅溪白的房间不能说乱,但不整洁是常态了。 程晏北不声不响地开始动手收拾房间,把他随手扔在床上的衣服叠整齐了,放进衣柜,接着整理床单,把枕头送回原来的位置,然后扫地,拖地,清理垃圾,顺便把他的脏衣服给洗了,晾起来。 她手脚利落,忙完这些泡了一壶铁观音坐下来,静静坐了大概有十分钟时间。 这十分钟时间里,不对,应该说,从她过来到现在,他一声未吭,对着电脑屏幕,全力以赴。 程晏北稍微一思量,拿起床上的枕头冲着傅溪白的脑袋砸了过去。 估计是太专注于战况,傅溪白被吓了一大跳,同时喊出:“唉卧槽!” 程晏北不解气,拿起另一个枕头朝着傅溪白的脑袋,手起枕头落,持续不断地砸下去,砸的他措手不及,应接不暇,他没办法继续握鼠标操作键盘。 傅溪白挡住枕头的攻势,皱着眉道:“干嘛呢?” 程晏北微微喘着气,瞪他一眼,扔开枕头,不再搭理他,转身玩房门口走。 傅溪白一瞬间反应过来,急忙蹿起来去安抚她,“唉行行行,我不打游戏了。” 这语气让程晏北心里的火气蹭一下从四面八方策马奔腾而来,一时怒火攻心,她自认向来脾气温和,很少有发火的时候,但是面对傅溪白,她的好脾气总要屡屡破功。 偏偏傅溪白不明自身的处境,笑着说:“你看你脸都气红了。” 程晏北气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骂人的话她没办法做到张口就来,最凶猛的技能输出,就是干瞪眼。 这辈子再没有人像傅溪白这么能气她。 他依然不知道严肃正经,反倒起了兴致逗着她的下巴,“我就玩那么一小会儿游戏,你至于气成这样?”他把掌心竖起来放在她眼前,“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一张可怖的嘴脸。”话说完,掌心往她脸上摁过去,罩住她大半张脸。 程晏北被他摁着,脑袋不住往后仰,心里顿时可气又好笑,忙拉开他的手,说:“幼稚!” 幼稚。 这是程晏北对傅溪白这十八年来从未间断过的整体慨括,而傅溪白看待她关于自己的任何评语,都是一笑带过,只要她能消气,她说什么都行。 …… “以后你打算干什么?”晏北坐回了床边,手摸着杯壁,还有点烫手,但喝起来温度刚刚好。 “干——”傅溪白的话语在知墨略显严肃的眼神中及时切断,他默笑。 晏北收回目光,缓着语气说:“你打算一直这么吊儿郎当下去?” 傅溪白应她的话,回了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谁说的,我一早规划好了。” 傅溪白说现在他才十八岁,风华正茂,还是年少不懂事的阶段,没有屈尊降贵抛头露面的觉悟,所以他打算开一家网店,这样他至少还是个高高在上的老板…… 晏北心想,这好歹是一份正经事业。 读书的时候,程晏北为傅溪白的学业简直把一颗心都给操碎了,时时刻刻提醒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确实听话了,认真上课,认真复习。 但是他对自己感兴趣的科目才愿意花费功夫,他感兴趣的只有三科,数学,物理,英语,所以他偏科偏得很厉害。 于是,高考成绩可想而知,一片惨淡。 他说他相信自己鸿福齐天,会给她一个光明的未来…… 晏北暗暗叹气,问起他经营模式,营销策略,主打产品等等。 他不咸不淡故作文雅地回了一句:“此事容后再议。” 晏北就知道他是随口敷衍自己的,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去考虑,不知道哪里来这莫大的勇气,随时随地有恃无恐,非常气人。 傅伯伯好歹是一位正师级军将,心里对自己这个儿子该有多咬牙切齿? 她一时无语,也懒得在这个话题上面多做逗留,打算先观望一下,看他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两个星期后,晏北问起他的创业进度。 傅溪白四两拨千斤,只说:“还在试营阶段,不着急。” 又过了两个星期,晏北去找他,一推开他的房门就看见他在打电话,听语气好像是在跟人吵架。 末了还放下狠话:“爱他妈买不买,诸葛亮要是知道自己那把扇子借着他的名义才卖五十块钱,他能气的上你家诈尸去你信不信?” 程晏北:“……” 这天,晏北从图书馆回来,一路上还在为傅溪白费神,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想个法子刺激刺激他,让他发愤图强? 她刚走进院子就看见他了,他站在树下,腰身挺拔,何等的俊逸隽朗。 傅溪白见她回来了,高兴地冲她一笑,跑了过去。 晏北咬咬牙,狠下心,冷着脸说:“我们分手吧。” 傅溪白猛地一愣,“什么?” “分手。”晏北言简意赅,说完就走。 “为什么?”傅溪白拉着她不让她走。 晏北不去看他,怕自己一看就会心软,她狠狠心肠,一口气说:“下个星期我要去大学报到,你呢,还这么游手好闲,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境况?我不想你拖累我。” 傅溪白慌了神,被她趁机溜走,他赶紧跟上去,开始对她卖可怜,“你不管我了?” 晏北说:“你别跟着我,我没空管你。” 傅溪白一下止步,他心气高,瞬间恼羞成怒,“程晏北!算你狠!不识好歹!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着跟我认错!” 晏北一听,气的浑身发抖,转过来把手里的《三国演义》扔了过去,书飞出去的瞬间,她不禁为那本《三国演义》捏了一把汗,就怕把书扔坏了…… 傅溪白轻巧那么一闪,书掉在地上。 程晏北瞪他一眼,转身走了。 回到家里晏北就后悔了,觉得这个激将法简直馊到侮辱智商,不过她想,让他冷静冷静也好,明天再去找他道歉。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程晏北来迟了一步,傅溪白走了,傅妈妈说他昨晚连夜去了上海,去爷爷那里了。 程晏北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愤然出走,想给他打电话,刚拿起手机就顿住了。 打给他之后呢? 下个星期就是去学校报道的时间,她要离开这里,却把他叫回来? 他去傅爷爷家,说不定是有其他打算? 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别,竟是八年。 …… 2.第一章 初来乍到 长空素净,清淡纯粹的蓝色,天边浮着几片细碎的薄云,每一片云之间都断得不彻底,像是忽然把杯子里的水随手一撒,成就一段江河。 这天空并不是渺无边际,它有尽头,放眼望去就能看见,衔接天空边界的是一片浩瀚的黄土地,目光所及,荒草枯木,漫天黄土。 天地只一线,却真正诠释了天壤之别。 ——写于2014年03月12日 一个数十年都处于战乱,满是硝烟的土地,却拥有一片纯净透亮的天空。 飞机上,程晏北俯瞰着底下那一片热带雨林,各路河水在一片林地里纵横交错地分布,十分祥和安宁的景象。 旁边的陶李春打了个响指,说:“各位,不要摆出一副英勇赴义的表情,虽然咱们这一趟任务的确带了点危险性,但既然来了,就要提高觉悟,出发之前我就反反复复地跟你强调过了……” 海眠及时一抬手,制止他说下去,有气无力道:“我求求你了,让我默默享受完最后这一段安宁的时光。” 陶李春深叹口气,张口就是酸腐论调:“哪怕枪林弹雨,哪管腥风血雨,我眼观花开花落,我心似浮云淡薄。” 程晏北笑笑补充道:“最后,爱我中华。” 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箴言,是前两年陶李春被外派lbly长达八个月之久的感悟,他回来之后拿了张a4纸给组里的邢组长,请他用三分大气磅礴七分狂狷不羁的狂草体把这句话给写上去,然后贴在墙上以便自己日日观摩。 晏北不是特别清楚他在lbly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他生出这么超凡脱俗看破红尘,故作潇洒略显做作的感悟来,问他的时候,他除了说出一些体会,后面就只剩一声长叹。 八个月,两百多个日子,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得清楚的。 陶李春重重点头,忽如其来一阵慷慨激昂,手臂搭上了程晏北得的肩膀,铿锵有力道:“咱们是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的共产主义战士,身为中华儿女……” 对面的邢玉成“啧”一声,皱着眉看过来,厉声说:“有完没完?今天没踹你屁股浑身不得劲了是不是?” 陶李春张张嘴,欲言又止,几番挣扎之后,非常识时务地把嘴闭上了。 程晏北:“……” 2013年10月份,朝闻社(朝阳新闻社)决定于2014年开春,派一支驻外采访小组,参加为期八个月的维和行动。 这一次的外派成员一共四名,两男两女,组长邢玉成,摄影师陶李春,以及海眠程晏北两位女记者。 这是程晏北第一次参与外派任务,也是她第一次踏足这片因为战争而民不聊生的土地。 …… 下午14时左右,飞机抵达nsd首都机场。 程晏北看着飞机降落的这一片黄土平原,内心被掀动出层层巨浪,一浪更比一浪高,放眼望去,满目皆黄土,远处还有几架大型客机正在起飞和降落。 这片常年硝烟的国土,连机场看起来都像是随时随地要进行一场双方枪弹的互相扫射。 小组在首都休整过后,换乘un(联合国)派过来的直升机到达中方维和部队的驻地。 这一次的任务,除了过来了解nsd的现况,还要在不涉及机密的前提下,把联合国维和部队里的生活给记录下来,带回国内。 直升机抵达中方营区,周围依然是一片黄土。 刚才程晏北坐在直升机上往下望,满眼睛看到的黄土地至少占据了百分之七八十。 几个人下了飞机后,一名身穿迷彩服的士官笑容满面地跑过来,先立定行了个军礼,再和邢玉成握了手,然后是陶李春,轮到海眠和程晏北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握手的力度明显加重了,表情很是感慨…… 晏北也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激动的情绪,这种激动不是因为男人见到美女那种肾上腺素直飙的激动,而是一种对某事物阔别重逢的喜悦。 毕竟对面站着的是一位人民解放军,晏北不禁肃然起敬,态度端正,非常正经道:“久仰。” 这位解放军叔叔一愣,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你认识我?” 晏北说:“我认识……解放军。” 他只好做个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黄河,对,就是长江的那个黄河。” 海眠:“……你想说跟长江齐名的那个黄河吧?” 黄河龇牙,憨憨一笑。 海眠伸手:“你好,我叫海眠。” 黄河继续龇牙,“哟,海绵宝宝?” 海眠:“失敬失敬。” 程晏北:“……” 初次见面,几个人草草地互相寒暄互相介绍之后,采访小组正打算回宿舍的时候,前面一辆步兵战车缓缓开过来。 黄河指着前面那辆战车说:“唉,我们老大出任务回来了,要不你们见一下?” “老大?”陶李春仰着脑袋看,“你们军长啊?这么年轻的军长太罕见了!” “不是,是我们的少校,我们私底下都喊他老大。”黄河冲那辆车里的人招了招手。 前方的步兵战车停下了,车里下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迷彩服,外面套着防弹衣,脸上戴着飞行墨镜,右手提着蓝盔,左手把咬在齿间的烟拿下来捏着,脚下是军靴,正稳步朝这边走过来。 他的腿格外挺直修长五官轮廓极其端正俊逸,可以想象墨镜背后的那双眼睛是如何深沉与锐利。 海眠暗暗地戳了戳程晏北,小声说:“有点帅……不对!太帅了!” 他一路过来,一边把蓝盔重新戴上,再把墨镜取下来,过来之后把墨镜直接扔给黄河,黄河两只手在半空中热烈迎接墨镜,瞄准墨镜降落的位置,险险接住了。 那人过来之后,冲一行人行了个军礼。 邢玉成跟那人握手,“你好,我是这次外派采访小组的组长邢玉成。” 那人道:“你好邢先生,我是本次维和行动中队队长,傅溪白。” 可能是傅溪白的眼神过于素淡,也可能是他偏冷硬的气质,陶李春一时有些惊愣,慢了半会儿才反应过来要跟对方握手,同时干笑两声化解尴尬,“你好,我是摄影师,陶李春。” 傅溪白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跟海眠同样,淡淡说出自己的名字,最后目光稍偏,看向了程晏北,他的目光在她秀白的脸上停留了须臾,伸手道:“你好。” 程晏北迅速收敛心神,伸手跟他的掌心碰了一下,说:“你好。” 傅溪白跟邢玉成简单介绍了一下这片区域各个营区的分布情况,然后让黄河领着他们回各自的宿舍,安排住行事宜。 总编说了,这次外派,他们必须跟部队住在一起,吃在一起,要一切听从组织的安排,跟组织共进退,共荣辱,因为同甘共苦得来的体会才最真实,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才能感人肺腑。 所谓宿舍,其实就是营房。 来之前晏北就有了心理准备,她想象过自己即将面临的条件可能是如何如何不理想,但是过来开了眼界之后,依然是震惊之情无以言表…… 比如手机左上角的信号标志所显示的2g网络,生生把她震出一声慨叹—— 暌违已久的2g。 晏北打开微博试着刷新,果不其然,半天巍然不动…… 海眠嘴里塞着奥利奥饼干,双手捧着手机,脸上是同款的悲愤,“算了,这八个月时间用来欣赏傅少校的英姿,应该可以勉强度日。” 晏北好笑,“酒色误事,这是大忌。” 今天一整天程晏北都在路上,虽然舟车劳顿,两人却不想休息,最后晏北带上相机,海眠拿着饼干,两人打算出去走一走。 这里的时间比北京时间要晚5个小时,他们在路上奔波了这么长时间,到了这里才是傍晚时分,现在正是日薄西山的时刻。 周围的景象,就是比他们刚来的时候,更黄了…… 海眠勾着晏北得手臂,说:“这就不得不提风靡文学界的《酒色赋》了。” 晏北目光放远,“别提,容易引起争议。” 海眠自顾自提起,“如果世上没有美酒,男人还有什么活头?如果男人不恋美色,女人还有什么盼头……” 刚好黄河经过,听到这话,往这边过来了。 晏北给了海眠一个眼神——看吧,争议来了。 黄河一过来,先是爽朗一笑,然后转而认真问:“饼干好吃么?” 晏北:“……” 海眠笑了笑,把饼干递过去,“你要不……” “谢谢!”黄河有些亟不可待,没等人把话说完,拿过来就吃。 “不客气……”海眠惊愣地看他拿出来还要闻一闻,像是在感受饼干的香气,然后一口塞嘴里,跟着塞第二块,然后是第三块,狼吞虎咽,看得她直咽口水。 黄河满嘴的饼干,口齿不清道:“我拿去给我们老大尝一尝。” 海眠愣着点头,然后就看着他往前面的集装箱跑。 晏北跟着看过去,她这才发现,傅溪白就躺在集装箱上面,脸朝着这边,不知道目光具体落在哪里。 黄河过去之后,把饼干扔上去,然后转身指了指晏北她们,海眠原本是想推着晏北过去的,刚好黄河扬声高喊,让她们两个过去。 海眠非常踊跃,推着晏北就过去了。 两人过去之后,傅溪白已经从集装箱上面跳下来了,把手里的饼干还给她们,顺便严肃地看了黄河一眼,黄河心里一惊,赶紧垂着脑袋远离这里。 海眠笑笑说:“那个,傅少校,你别怪他,是我给他的。” 傅溪白“嗯”了一声,说:“在这里不用喊我少校,我是工兵中队的队长。”他若有似无地瞟了晏北一眼,继续道:“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海眠干干一笑,“不敢不敢,你们的时间要用来干正经事的。”她发现这位傅少校实在太严肃,她应付不来,于是顶了顶晏北的腰。 晏北只好帮着谦虚两句,“我们的事不足挂齿,不敢麻烦你们,倒是你们,我们总编说了,只要组织上有需要,我们……” 傅溪白轻哼了一声,嘴角牵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在晏北看来,颇有些嗤之以鼻的意思…… 所以她话说一半,停下来了。 *** 3.第二章 初来乍到 晏北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跟傅溪白重逢。 自八年前一别,她偶尔会向父母打听他的消息,只知道他进了部队,他进部队之后的情况,她就很难得知了,偶尔从傅伯伯嘴里听到的,也只是只言片语。 听傅伯伯说,他在部队里参与的是军事工程的建设,后来还听说他升了少校,她以为他会在部队里一路晋升,却没想到他被派来这边维和。 八年时间确实改变了许多东西,比如他以前从来不知严肃,现在脸上的表情寡淡,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 回去的时候,海眠捂着胸口,心有余悸似的,“这位傅……队长,看起来不好相处啊,完了,这八个月让我坚持下去的动力没了。” 晏北颇有同感,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她要在这里呆八个月,确实有点悬乎。 可能是身处异国他乡的缘故,以及初来乍到,目前她没那么重的使命感,唯一感到欣慰的,是这里有傅溪白。 原本在上个月月底的时候他们就应该过来了的,但是那段时间大小意外频发,社里忙的焦头烂额,一堆事情把他们的行程给耽搁了,于是他们迟了半个月时间。 晚上吃饭的时候,为了迎接采访小组的到来,温副队长请示了傅溪白,说是否加餐,傅溪白点头同意了。 于是这晚,刚到贵宝地的采访小组一行人看见桌上摆了一堆……牛肉罐头,鱼罐头,各种罐头。 黄河笑呵呵说:“别愣着,都坐下,想吃什么吃什么,别跟我们客气。” 温副队长过来,笑的温厚,说:“各位见谅,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你们也见到了,这个地方的条件有限,其实我们刚过来的时候,倒是有新鲜的肉可以吃,都是我们从国内托运过来的……” 黄河抢话,“对,不过你们来迟了。” 温副队长冲他叱呵了一声,转过来继续笑着说:“就这些东西,还是我们为了招待几位特意留下来的,都是弟兄们的一片心意。” 邢玉成这时候开口了,“温副队长,您太客气了,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享受挥霍,大家都有任务在身,出门在外,一切将就。” 傅溪白姗姗来迟,进来之后看见大家都站着,问:“都站着干什么?”他已经脱了防弹衣和蓝盔,换了一身迷彩服,腰杆子依然挺拔,脚下的军靴踩得“咯咯”响。 席间,温副队长拿了点啤酒出来,酒不宜多喝,但小酌几杯助助兴倒是无妨。 晏北就坐在傅溪白对面,他从落座开始,嘴里就叼着根烟,没点火,但是嘴巴让烟占着,所以他由始至终也没再开口,看着大伙儿乐呵。 陶李春在给大家讲自己从业多年来的所见所闻,毕竟当记者的,奇人异事见得多,一张嘴巴没停下来过。 一堆大老爷们中间安插着两朵娇花,黄河忽然提议说:“唉,要不请海眠宝宝小姐和程小姐给咱们表演表演才艺怎么样?” 程晏北愣住了,多年学海沉浮,她除了学习成绩好,没有任何才艺傍身…… 要是让她讲故事的话,她倒是能编上一两句。 海眠会民族舞,所以响应积极,丝毫不怯场,站起来撸起袖管就开跳,一抬手翩若惊鸿,一投足婀娜多姿…… 晏北愣愣看完全程。 对面傅溪白嗤了一笑,她有没有才艺他心里清楚,从小就会死读书,让她唱首歌都要扭捏半天,平时一张嘴挺厉害,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一个屁都不敢响。 高中的时候,他跟她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同学非得让她唱歌,她拿着麦傻不愣登站着,一脸为难。她不会唱歌,不对,应该说她就不会唱什么歌,她只会唱“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还有两只老虎…… 可是人家过生日,她总不能“一群鸭和两只老虎”吧? 他最见不得她为难的表情,当下把麦拿过来,自己替她唱了首英文歌解围。 晏北正在伤脑筋,当下忽然灵机一动,站起来说:“要不我给大家朗诵一首诗?” 大家:“……” 傅溪白嘴巴不觉微张,烟掉下来了。 程晏北大学的时候,参加过一次校园文化节,朗诵诗歌还得了二等奖,这是她唯一能拿出来献丑的才艺……以及光荣史了。 温副队长很给面子,带头热烈鼓掌,“好好好,我们这儿都是一群粗鲁汉子,不懂什么文绉绉的东西,正好请程小姐给我们熏陶熏陶。” 晏北笑的有些惭愧和心虚,在脑海中搜索一番,就选了木心先生的一首诗,《十八夜晴》—— “十二月 十八夜晴 归途步行 望及整片天空 无数脉脉的星恍若 迢遥童年所识乃一度 今夕始见二度 想起……” 晏北念到这里,忽然停下。 在座的各位都仰着脑袋认真聆听,程晏北见状,脸微微一红,说:“对不起,接下来的我忘了……” 众人静默之时,依然是温副队长率先反应过来,带众鼓掌,“朗诵得真好,尤其是刚才那个什么一度二度的……” 晏北笑的尴尬,默默坐下了。 傅溪白皱起眉,不应该啊,她从来没犯过这样的错误,要么拒绝上场,要么就要表现出十分的得体。 晚上罐头宴结束,各自回营房了。 晏北洗漱完刚躺下,忽然听到一声炮响,她立马抱着被子坐起来,跟同样坐起来的海眠对视一眼。 这炮声听着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响了一声之后,没多久又响起一声,依然在很远的地方,跟着就安静下来了。 外面没什么动静,好像他们对这炮声习以为常了。 两人像没见过世面的一样紧张了半天,见没什么大的动静,忍不住同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晏北说:“应该没什么事,我听说那些zf军和反zf军,一般不会来挑衅联合国,尤其是中方维和部队,听说咱们国家的维和部队在国际上的声望很高,相对来说,咱们还是安全的。” 海眠点点头,“希望吧。” 第二天,邢成玉带着陶李春去了市里,准备去那里收集点报道材料,现在市中心的局势还不太稳定,邢成玉让两个女孩子先留在营区里。 nsd在联合国的敦促下,各方势力签订了全面和平协议,联合国派出多国维和部队对其进行监督并帮助其进行战后重建。 但是即便各方签署了停战协议,仍有小规模冲突不断产生,毕竟各方之间有一些私怨不是一张协议就能了断的。 晏北闲来无事,拿着相机在营区里逛了一圈,营区不大不小,走一圈下来刚好十分钟时间。 此次驻nsd的中方维和部队共有三支队伍,这个营区里,由运输分队,排爆分队,工兵桥梁风队,医疗分队等,组成一个工程兵中队,各队分处南北两营。 其外还有参谋军官和军事观察员,各分布其他城市。 除去各队的分布,宿舍旁边还有个炊事班,然后还有设有活动区域提供战士们娱乐。 晏北在昨天傍晚傅溪白躺着看日落的集装箱下面停下脚步,目光眺望远处,其实看不到什么美好景色,不知道他在上面躺着看,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黄河一声叫喊从稍远的地方传来,“程小姐!!” 晏北扭头往四下望了望,在前面十来米远的地方看见了他,他坐在一辆白色的小皮卡上面,脑袋冒出车窗来,冲她招手,晏北小跑着过去。 黄河笑出一口白牙,说:“程小姐,我们要去参加当地大学的毕业典礼,你有没有兴趣跟着一起去瞧瞧?” 晏北笑着点头,稍后又问:“方便么?” 黄河下车帮她开了后车座的门,“没什么不方便的,来,上车。” 晏北笑了笑,“谢谢。” 她坐上了车才发现,傅溪白就坐在副驾驶座上,他一只手支着车窗口,风从他那边的窗口灌进来,闻得到烟味。 傅溪白把烟给掐了,烟头扔在挡风玻璃内的烟灰缸里。 此地位处北纬7度,在应当是春风三月的季节里,照顶的是属于三伏天的火辣阳光,在接近40度的高温下,一阵阵热风灌入车窗,车内响起了非洲民谣。 晏北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无论是小皮卡车,火辣的阳光,在近40度高温下横行的微风,还是入耳皆茫的民谣,都能安抚思绪。 在晏北吹着风昏昏欲睡之际,小皮卡慢慢停下来了。 她跟着两人下了车,看着他们往远处的一个果农走去,不知道去干什么,晏北四处望了望,看见一颗树下站着个黑人小孩,衣衫褴褛,捉襟见肘的模样。 小男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只盯着她看,一动不动,看了很久。 晏北举着相机给小男孩照了个相,然后慢慢朝他走过去,冲他微微一笑,“whatareyoudoinghere?”(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男孩退后几步,脸上有些茫然。 晏北想起自己带在身上的奥利奥饼干,于是从斜肩包里拿出来递给他,主动示好,表达善意。 小男孩眼神大亮,拿了饼干之后高兴坏了。 晏北跟着一笑,脸上的笑容还没保持多久,忽然抬头,看见对面几颗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头的几个小孩,纷纷看着她,眼神多了几份渴望。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小孩一下子全部涌上来将晏北团团围住,两个小孩拉着她手,似乎是在跟她索要饼干,甚至还有两只手打算翻她的包。 “唉你们……”晏北吓坏了,下意识想护住包包,发现双手被他们拉着,动弹不了半分,她急忙往傅溪白的方向看过去,刚好看见他往这边过来了。 傅溪白面色冷峻,手上提着把□□,一路过来,拉枪栓,一群小孩见了呼啦一下立即作鸟兽散。 晏北得了自由,松了口气。 傅溪白看着四处散开的小孩,脸上的神情有些许复杂,接着又看了程晏北一眼,随即转身往小卡车的方向走了。 晏北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些小孩,全围着果农在吃芒果,笑容灿烂,全然没有被傅溪白刚才的举动给惊吓住的后怕。 她看了片刻,转过头来,发现傅溪白已经坐回副驾驶座,车窗依然开着,他的胳膊肘搁在上面,脸上戴着飞行墨镜,脸朝着这边,不知道在看哪里。 晏北不知道刚才自己的行为是否给他带来麻烦,一时心里有些内疚,于是抬脚往副驾驶座的位置靠近。 她靠近之后,墨色的镜片倒映出她净白的脸,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她整理了一下,说:“对不起。” 傅溪白稍微转动一下脑袋,这回应该是在看她了。 晏北正等着他开口,她也感觉到他正准备开口的时候,黄河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子芒果,龇着一口大白牙过来,晏北只好转身走开,打开后车门上车。 黄河上了车之后,说:“拿咱们的鱼罐头跟他们换的,程小姐你试试,我刚才吃过了,很甜的。” 晏北伸手接过,道了谢之后,看着手里的大芒果,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它。 黄河兴冲冲地准备给傅溪白也拿一个。 傅溪白扭过头来,说:“开车。”目光透过墨镜,平添莫名的寒意。 黄河只好作罢,放下芒果,发动引擎。 晏北笑了笑,脸朝窗口,指尖摩擦着芒果光滑的果皮,触感温润饱满。 *** 4.第三章 初来乍到 所谓的大学毕业典礼,不外乎一些这样或那样的仪式,傅溪白过来自然是有正经事要办,而程晏北就相当于闲杂人等了,拖着部相机这里拍一拍,那里拍一拍。 校园上空回荡着一首英文歌曲,《givepeaceachance》,每个毕业生脸上洋溢着非常纯净的笑容,一种纯粹而由衷的喜悦。 晏北刚举起相机,镜头里忽然加入了两名黑人女学生对着她微笑,非常自觉,也非常热情,晏北摁下快门,把两名女学生的笑容记录下来。 他们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晏北随处走,随手拍,一路上嘴角会不自觉跟着上扬。半路上她碰见了一身迷彩服,头戴蓝色贝雷帽的黄河,他正跟一群毕业生合照,晏北举起相机也拍了一张。 黄河跟几个毕业生简单交流了几句,然后指指晏北,就过来了。 晏北说:“他们好像很喜欢拍照。” 不是因为毕业了想留个纪念所以才那么热衷拍照,而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渴望,见到有人举着相机就会自觉凑上去合个影。 黄河笑看着来来往往的一群毕业生,说:“他们平时没什么机会拍照。” 晏北捏着相机,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两位男同学,忍不住举起相机,对着他们摁下快门,两位男同学的反应极快,对着镜头露出大白牙。 黄河看她一眼,继续说:“在这样战乱的土地上,上学对这里的孩子来说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所以他们是真心为自己因为能够顺利完成渴望的学业而感到高兴。” 校园上空,那首《givepeaceachance》一遍一遍重复播放,从略带杂音的音质里听得出来,播放歌曲的那个音响很老旧了,歌声像裹了一层破落的抹布。 晏北静静听了一会,问:“傅队长呢?” 黄河指着前面,“老大在跟校长说话呢。” 傅溪白置身乌泱泱的人群中,她一眼就能发现,他在跟校长合照,旁边瞬间又加入了几名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 晏北举着相机,忍不住给他多拍了几张,拍的有点走火入魔,一时不察,直到傅溪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才悻悻收了手。 黄河无语,“就算我们老大长得帅,你也没必要这么孜孜不倦啊。” 晏北实在汗颜,“不好意思,不知不觉就……” 傅溪白过来的时候已经重新戴上了墨镜,依然让人看不清他目光所投注的方向,他说:“回去了。” …… 回去的时候,日斜西山,骄阳如初。 晏北趴着车窗口,看着被夕阳渲染出金黄色调的沿路风景,心里是安逸和宁静。 回去的路上又经过那片果林,果农还在,小孩也都在,一群小孩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发现有车辆经过的时候,同时停下嬉闹,纷纷望着小皮卡,目不转睛,直到车身迎着夕阳,消失在远处。 晚上吃饭的时候,温副队长说起了nsd目前的形式,说这个国家仍然存在发生内战的隐患,“nuha族和dingka族之间积怨已深,双方都蠢蠢欲动要大张挞伐。” 随后傅溪白就过来了,说:“刚接到总部通知,据军事观察员多日观察,nuha族和dingka族双方皆有不寻常的军事调动,近期内很有可能引发军事冲突,大家要提高警觉。” 黄河正吃着芒果,滋味儿甜到了心坎里,忽然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就嘴淡了,“副队长,还真让你给说中了……” 温副队长哈哈笑道:“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 海眠忧心忡忡道:“什么提高警觉?咱们要跟他们开火么?” 陶立春说:“什么开火?知道什么叫维和么?维护和平,你见过和事老还参与群架的?参与群架的和事老那不叫维和,那叫镇压!所以,就算对方拿把枪指着你的印堂,你都要慎重考虑是否还击。” 海眠惊了,“这么被动啊……” 傅溪白轻咳两声,道:“不至于那么夸张,至少我们还没有过被对方拿把枪指着印堂的经历,那些wuzhuang分子没这个机会,也没这个胆子。” 陶李春笑呵呵说:“傅队长不要介意,我就是举个例子。” “无妨。”傅溪白的目光一扫众人,“虽说当地的wuzhuang力量也不会轻易来犯,但是双方开战,不知轻重,甚至会罔顾无辜,这里随时有可能受到波及,所以大家必须提高警觉,听明白没有!” 众人刷一下同时起身立正,齐声回应:“明白!!” 这声高亢的回应来的毫无预警,把晏北给吓着了,整个人浑身一抖,包括海眠,陶李春,以及组长邢成玉,也是被忽如其来的叫喊声吓出一阵惊颤,但是他们三个非常机灵,随后就跟着站了起来。 只有程晏北还傻不愣登,高坐一角…… 傅溪白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才急急忙忙站起来,后知后觉回了一句:“……明白。” 黄河被她傻愣的反应给逗得偷笑出声。 傅溪白说:“几位不是部队人员,不用那么紧张。” 不是部队人员的几位:“……” …… 晚上睡觉之前,晏北开了电脑将今天拍的照片整理出来,并写了一篇文稿备用。 第二天,晏北起的算早,洗漱完走出营房,站在门口走廊做伸展运动时,看见前面不远处尘土飞扬,一群战士拿着工兵铲,貌似是在……挖坑? 晏北走过去,站在稍远的地方观察了半天,随后靠近一些问:“这是在做什么?” 前面有人抬起脑袋看过来,说:“修筑地下工事,我们队长说了,内战要是真打起来,我们也能以防万一。” 于是接下来两天,晏北每天从早到晚,都能看见战士们兢兢业业地在挖地道。 由于好奇,海眠过去看了好几次,每次还非得拉上晏北一起。 邢成玉和陶李春依然往市中心跑,那里有个医疗中心,两人去那里采访伤员,顺便接触了他国维和部队人员。 晏北看了几天,终于看出了点门道,这是个简易的地下防御工事,因为是临时起建的,所以省去了一些复杂的工序,防水倒是其次,主要是为了防爆以及坑荷载。 傅溪白偶尔会过来监工,看看工程进度,拿着图纸和铅笔跟温副队长合计这个数据合计那个数据。 这天依然,傅溪白过来转了一圈,交代了几句就走。 黄河撑着军用铲,一脸纳闷,“奇怪,我们老大平时虽然严肃,但并不高冷啊,怎么最近这段时间闷不吭声,这是准备要当一朵高岭之花?” 晏北听闻此言,问:“平时他的话多么?” 黄河皱着眉,稍一回忆,说:“话倒是也不多,但是偶尔也会跟我们开开玩笑,挺平易近人的,现在完全高冷了,怎么回事?” 海眠摸着下巴,分析道:“会不会是害羞了?有一类人,平时很随和,一旦见到异性就会害羞,而且表达害羞的方式就是故作高冷。” 黄河龇牙一笑,“不可能,你们来这儿之前,有个俄罗斯维和妹子跟我们老大一起出任务,好家伙!长得贼漂亮,身材脸蛋都属中上乘,我们老大都能从容应对,丝毫不见半分羞涩!” 海眠学他龇牙笑,“哟,是吗?” 黄河点头,“当然,我跟你说,我们老大一口美式英语说得贼溜,就跟美国本土产的一样,特别撩人,当时把那妹子撩得我都没眼看了。” 晏北听着觉得好笑,嘴一溜就说:“你们老大以前的英语成绩很好。” 黄河瞪大双眼非常惊讶,“你怎么知道?以前在部队里,因为我们老大英语说得好,每次只要上面有领导过来,必须让他出面接待。” 海眠笑着调侃:“你们上头的领导跟你们用英语沟通?而且还选美式的?” 黄河说:“不是,因为我们老大太优秀了,所以每次都让他出来撑场面。” 晏北拿着相机,随手就给两人拍了张合影。 …… 下午,晏北和海眠跟着出任务的小皮卡去了附近的居民区,那个地方,与其说是居民区,倒不如用贫民窟来形容,可能更为贴切。 所有的屋子都用茅草和木桩简单搭建而成。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蹲在茅草屋门口玩泥巴,身上只套了一件宽大破旧的t恤,这件t恤可能是她爸爸给她的,小女孩发现前面有人过来,双手捏着泥巴站起来。 小女孩目光炯炯,眼神特别清亮。 那天,晏北给小女孩拍了张照片,并答应她,过两天把照片打印出来,过了塑之后送给她,回去之前,她把最后一包奥利奥饼干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拿着饼干,脸上的笑容跟那些毕业生一样纯净,眼睛跟头顶的蓝天一样清澈。 晚上,晏北在电脑前写稿子,顺便整理这两天拍下来的照片,海眠关了电脑过来,说肚子饿,想吃宵夜。 晏北想了想,说:“要不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馒头?” 海眠嘿嘿笑了两声,从背后抽出一包康/师/傅牛肉面,“我带了好几包,你要不要?” 最后两人各拿着一包泡面,偷偷潜到厨房,下蛋煮面 两人站在炉前煮水下面,忽然被眼前窗口冒出来的一颗人头给吓得惊声尖叫,抱作了一团…… 黄河趴在窗台上,龇着一口标志性大白牙,笑的眼睛都眯了,“你俩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在?” 海眠率先反应过来,拿着锅铲就想照着他的脑门敲下去,不过人家到底是人人敬仰的人民解放军,这个凶她行不下去…… 晏北回过神来,向黄河身后几米远的地方看去,傅溪白站在那里,一手揣着兜,一手夹着根烟。 黄河扒着窗台往里头望,“你俩吃宵夜呢?还有么?” 晏北下意识回答:“有,宿舍里还有,我去拿。” 晏北从厨房里出来,傅溪白依然站在那儿,他眼睛一扫,看向旁边的窗口,黄河在跟海眠抬杠。 现在是晚上十点钟。 晏北刚进宿舍没多久,外面轰然炸开一声滚雷似的炮火声,接着一阵地动山摇,她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 2014年3月29日晚,中国维和部队营区遭到了当地武装力量的炮火波及。 *** 5.第四章 一如往昔 2014年3月29日晚,中国驻nsd维和部队营区遭到了当地武装力量的炮火波及。 傅溪白一边往宿舍方向跑,一边拿起对讲机迅速下达命令:“紧急集合,战斗着装,马上进入地下工事,随时待命!!” 外面枪声交错斥耳,屋内的灯一瞬间灭了。 晏北从地上爬起来,借着从窗口照进来时明时灭的火光,跌跌撞撞往床铺的位置跑,到了床边翻床上的被子找相机,她浑身哆嗦,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摸到冰凉的触感,赶紧把相机拿起来抱在胸口,转身正准备往门口跑的时候,傅溪白跑进来了。 傅溪白一边冲过来一边对着她吼了一声:“趴下!!” 晏北下意识听从指令,抱着相机刚蹲下就听到一阵轰炸声响起,同时她被傅溪白扑倒在地,两人抱着滚进床底。 一连串的动作就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随即,四周窗口的玻璃被震得粉碎,热浪裹着玻璃渣迅速喷涌而入。 …… 地下工事内,温副队长清点完人数,全员到齐。 黄河跑过来急急道:“温副队!!老大还在上面没下来!!” 海眠被一连串的事件吓得整个人都懵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对邢玉成说:“组长,晏北她没下来!怎么办啊?” 邢玉成刷一下脸都白了,急忙站起来往温副队长的方向走去,刚好看见黄河挣扎着要冲上去,被温副队长死死压住。 “黄河!你冷静一点!!现在外面情况不明,你上去能干什么?送命吗?”温副队长将黄河拽起来往里踹了一脚,“给我待着哪都不许去!我现在去联系联南总部,向总部报告情况。” …… 傅溪白抱紧身下的人,将她的脑袋紧紧压在自己怀里,直到外面的动静逐渐小了,他摸了摸身下的人,问:“受伤没有?” 晏北让他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来,半天没吭声,把傅溪白给吓坏了。 “北北?”傅溪白急忙挪开身体,伸手去摸她的脸,掌心感受到她鼻子呼出来的气息,顿时松了口气,道:“没事吧?” “嗯……”晏北轻轻应了一声。 她现在脑子里也是懵的,战争,炮火,在此之前,这些字眼对她来说也仅仅是一种文字概念,构不成任何生命威胁和心理恐惧。 那一瞬间什么都来不及细想,那一瞬间之后,即便脑海中思虑万重,她也只能紧紧抓着眼前人的衣襟。 傅溪白一只手臂还搁在她的脑袋下面,他稍微曲起手臂,将她的脑袋压进自己的胸口,再侧着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所幸的是,那样两次轰炸之后,外面除了密集的枪声,再没其他动静,枪声听着并不是在附近发起的。 依他猜测,这场战火不是直接冲着中方营区来的,nuha族和dingka族开战,营区应该是受到对面双方炮火的殃及了。 这回真是无辜躺炮了。 傅溪白拍拍晏北的脑袋,低声安抚:“别怕,没事了。” 现在最好是能够及时回到地下工事里避一避,谁知道再过一会儿武装分子的炮火还会不会再次落到营地里来?躲在这儿始终不算安全。 可是如果在赶去工事的途中,炮火恰好再次落下来…… 傅溪白动了动,想抽出晏北脑袋下的手臂。 只是他刚一动,晏北抓着他的衣襟紧张兮兮问:“你去哪?” 周围弥漫着火/药味,黑暗中,傅溪白看不见她,于是抬手摸向她的脸,掌心摸到了一片湿润,天气很热,加上经历两次轰炸,吓都能吓出一身冷汗。 傅溪白帮她把黏在颊边的发丝拨开,说:“我出去看看。” 晏北默了片刻,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这回傅溪白不说话了。 目前这情况,严格上来说不宜轻举妄动,外面西南方枪声交战正酣,并且有越来越远的趋势,暂时在这里待着,应该也没什么事。 傅溪白重新躺下来,忽然感觉下面有什么僵硬的东西顶着他的腰,他伸手一摸,拿起来,像是一个相机,他摸到一个按键摁下去,相机的液晶显示屏亮了。 晏北被亮光吸引看了过去,是她刚刚翻找的相机,相机显示屏上显示的图片是一个小女孩,这张照片她还没整理出来,也还没打印出来。 傅溪白继续摁下图像回放的按键,显示屏上跳出好几张黑人小孩的照片,晏北将目光移向傅溪白的侧脸,半明半昧的光晕中,眉骨微突,目光清涟,轮廓俊逸隽朗如昔。 晏北的视线再次回到显示屏上,望着显示屏里傅溪白的照片微微一怔——前两天整理出来之后,居然忘记删了…… 傅溪白连着回放了好几张,都是他,正面,侧面,背影,戴墨镜的,不戴墨镜的,带着蓝盔的,穿迷彩服的,还有那天他去参加当地大学毕业典礼的一些照片…… 当显示屏跳出黄河那口大白牙的时候,晏北暗暗松了口气。 后面的照片都不是他,傅溪白翻得很快,拍的大都是一些景色,拇指压在按键上面,忽然他动作一顿,往回摁了两下,跳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一身迷彩服,外面套着防弹衣,脸上戴着飞行墨镜,右手提着蓝盔,左手捏着根烟,脚下着军靴,他的腿格外挺直修长,五官轮廓极其端正俊逸。 这张照片,是她刚来nsd那天碰巧见到他出任务回来,那天她脖子上挂着相机,当时行为不经大脑,她举起相机就摁下了快门…… 傅溪白曲起那只被她压在脑袋下面的手臂,晏北的脑袋顺势落到他肩上,他伸手,手指摸向她的侧脸,然后是耳根,有点烫。 他放下相机,一翻身抱住她,脸搁在她颈窝里,淡淡说:“我睡会儿。” 晏北:“……” …… 程晏北一整晚担惊受怕,怕再有一颗雷在外面炸开,怕傅溪白这样睡觉会呼吸不畅,到最后,其实是他粗重的呼吸影响了她的睡眠,导致她几乎一夜未眠,直至东方既白。 天将亮未亮的之时,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搬动石块木桩的声音。 “老大——” 黄河的声音由远及近,让晏北的精神为之一振。 她拍拍半压在自己身上的傅溪白,“有人过来了。” 傅溪白迷迷糊糊醒过来,抬起脸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人,稍微怔愣—— “老大!!”黄河的狼嚎再次响起,这回听着像是在屋内响起的,然后:“老大!!” 傅溪白偏头望向外侧—— 黄河的大黑脸就近在眼前,他两只眼睛蓄满晶莹的泪水,鼻翼大幅度翕动,瘪着嘴泫然欲泣——“老大……” 傅徯白:“……” 黄河一边擦着泪水一边扶着傅溪白走出营房门口,“老大,我以为……我以为……” 晏北满脑黑线,跟在后面出来,手里还拿着相机,忽然前面一个身影冲过来抱住她。 海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晏北……” 晏北伸手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了。” 温副队长走过来,站在傅溪白跟前,“傅队。” 傅溪白抽出被黄河紧紧抱住的手臂,道:“总部怎么说?” 温副队长说:“是意外,两拨武装人马为了争夺附近的一座桥,选择就近开战,炮弹经过咱们营区上空,不慎掉落,好在炮弹掉落的位置距离咱们营区还有点距离。” 黄河一时愤愤发声:“用的什么假冒伪劣产品?居然能在半路掉线?” 傅溪白点头,道:“伤亡情况。” 温副队长笑了笑,“无一伤亡。” 幸亏傅溪白有先见之明,让大家提前修筑了地下工事,没想到工事刚刚修筑完成,战火就开始了,还有大家平时训练有素,昨晚的撤退堪称神速。 “老大,”黄河忽然说:“咱们就吃下这个闷亏啦?” “这种事自然有联合国出面跟他们进行交涉,”傅溪白说完抬脚就走,温副队长跟了过去,他边走边交代:“合计营区损毁情况,组织工兵分队,修整营区,另外,打份报告出来,提交总部,”他说着顿了一下,说:“算了,报告我来打。” 晏北看着慢慢走远的人,一时发了怔,心头感慨交织,无法付之言语。 工兵分队的手脚很快,不到一天时间就完成了营区的修整工作。 晏北的笔记本电脑没有坏,当时她跑到床边翻找相机,无意识的翻动使得被子裹住了电脑,电脑可以开机,硬盘无损坏,里面的东西也都还在。 邢玉成让她和海眠两人,针对昨晚的那场炮火事件,各写出一份稿子交给他。 傍晚时分。 “当时你们是没有看到,我冲进营房,往床底下一看——”黄河一掌指向地面,众弟兄们的眼睛跟着看向地面,他接着说:“我看见咱们老大就压在程小姐身上。” 众弟兄们:“……” 被压的程小姐:“……” 陶立春凑过来小声问:“北啊,这是真的么?” 海眠也凑过来问:“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爱是恨?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丧失?” 邢玉成一声咳嗽,提醒两人注意职业形象。 黄河一本正经补充道:“老大为了保护程小姐,把她紧紧呵护在自己怀里。” “……” 陶立春和海眠依然一脸怀疑地看着她。 晏北小声对着他们两个说道:“此情,此景,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今天一整天都不见傅溪白的身影,估计是一场炮火之后,手头有什么要紧事急需处理,比如勘察营区周围被炮火所覆盖的情况。 晚饭之前,傅溪白回来了,他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营房里,直到月上中天,把温副队长叫了进去,两人在里面不知道讨论什么,直至晚上十一点。 晏北洗完澡洗完头发,坐在宿舍门口走廊的木栏杆上面纳凉。 这里白天虽然热,但是晚上有凉风。 以前初中和高中的时候,晚上洗完澡,她经常会跑到楼下院子里的那颗树下乘凉赏月,而傅溪白会端着一盘水果过来,扰她清闲。 晏北靠着柱子,仰着脑袋看星空,国内已经很少能见到这种众星拱月,繁星璀璨的景象了,眼观整片美轮美奂的夜空,再吹着夜风,天地皆开阔。 她看得出神,完全没擦觉到旁边有人在靠近,等擦觉到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她跟前,吓得她差点儿整个人往后仰,傅溪白及时将她拉住。 傅溪白拉住她的手腕之后没再放开,说:“最近这段时间我会很忙,”她五根手指冰凉,他掌心温热,傅溪白掌心一滑,握住她的手,继续道:“等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我再来处理你。” 晏北:“……” 话说完,他一手撑住木桩,俯身就吻住她,舌尖扫过她的唇缝,停留数秒之后放开。 晏北什么都没来得及细想,只能愣愣看着他。 傅溪白往她身后看过去,忽然勾起嘴角挑了一笑,转身回去了。 晏北迅速往身后看过去—— 海眠端着脸盆站在门口,眼睛和嘴巴配合成一个浮夸的震惊表情。 晏北干干一笑,略表羞涩。 *** 9.第八章 夜观天象 修桥的工程还在继续,不知道是不是联合国跟对方的沟通起了作用,这一次没有发生武装分子炸桥的事件,一切都还顺利。 那天,傅溪白运送爆/炸/物回来之后,第二天又开始投入没日没夜的忙碌当中,晏北也跟着邢玉成到处采访,回来之后还得写稿子。 两人别说坐下来谈往事翻旧账了,就是见上一面还得看老天给不给机会。 nsd这个地方也是有富人的,并且看得出来贫富差距非常大。 贫者,只能住茅草屋,屋里甚连一张床和蚊帐都没有;富者,豪宅别墅,财大气粗。 比如眼前这位某地产的黑人承包商,是一名女性,叫席薇亚。 席薇亚女士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镶在戒指上面的那一颗璀璨醒目的钻石,比她拇指的指甲盖还要大,确实比较招恨…… 海眠凑近晏北的耳朵,咬着牙愤恨说:“比我还有钱!可恨的贫富差距!” 晏北无语轻笑,她忽然想起那个只能拿父亲的t恤当裙子的小女孩,其中的差距,确实让人唏嘘。 邢玉成正在采访席薇亚女士,无非就是问一下她,对当下自己的国家战火不断的看法,以及目前nsd大部分人的处境。 席薇亚女士说了很多,最后说到前两年,自己未满14岁的侄儿被迫投身战争,至今杳无音讯…… 这里有很多平常百姓家的小孩,在未成年的时候就会被抓去充军,他们的童年里没有童话色彩,只有硝烟,战火,满目疮痍,对即生即死的稀松平常,以及对至亲的思念。 晏北写完稿子,又整理了一下今天拍下来的照片,弄完时已经是半夜了。 到了第二天起来,喉咙痛…… 昨天她就感觉喉咙不太舒服,以为多喝两杯水就足够了,没想到今天早上起来,喉咙跟失火了一样,而且是烧了一整夜的那种,据她多年来喉咙痛的经验判断,应该是喉咙发炎了。 晏北到隔壁医疗分队所驻的营区,让那里的医生看了一下,果然,扁桃体都肿起来了。 那医生一边开药一边说:“这里天气热,气候干燥,平时要注意多喝水,多运动,多出汗,少熬夜,回去注意休息,吃药要配合温开水。” 晏北“嗯嗯”声应下,“谢谢医生。” 她觉得应该是那天晚上,她在宿舍外面等傅溪白,被吹了大半夜的风造成的,再加上她最近经常白天风吹日常,晚上又熬夜。 晏北拿了药准备走的时候,黄河过来了。 黄河一过来就说:“直男,赶紧给我把把脉,我喉咙痛。”他说完才看见晏北也在这儿,愣一下,“程小姐?你怎么了?” 晏北指指自己的喉咙,言简意赅道:“痛。”她现在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开口,但是她有个好奇,于是又指指那位医生,“你说,直男?” 某直男医生的脸刷一下就黑了…… 晏北赶紧缩手,“……抱歉。” 黄河笑笑地坐过来,“抱什么歉?他就叫直男。” 直男继续黑着脸,说道:“是非曲直的直,东南西北的南。” 晏北觉得新奇了,她是第一次听说“直”姓,于是笑着道:“直医生。” 直南点点头,看向黄河时,眉头又皱起来,“你来干什么的?” “看病啊!”黄河说:“我喉咙痛,过来让你给我抓个脉。” “喉咙痛不用把脉,还有——”直南眯了下眼睛,“你看起来不像喉咙痛。” 黄河扯着嗓子道:“你不废话么!你又不是透视眼,我没张嘴,你没检查,怎么看出来我喉咙痛不痛?” 晏北听完,慢慢的,小声说:“我也觉得,你不像。” 黄河吼了一句之后,非常难受地清了清嗓子,说:“我是真喉咙痛,不信你看,”然后扭头冲着直南张嘴:“哈————” 直南赶紧推着椅子往后退,面有菜色,青筋暴跳,“是啊!不是哈!” 黄河一愣,“怎么着啊!我一哈能把病毒哈给你啊?什么德性!” 晏北半天无语,甚至想笑。 直南拿着电筒给黄河看了一眼,说:“喉咙发炎。” 黄河摸摸脖子,“看这么快,你看清楚没有?” 直南忍着脾气,声音僵硬,“扁桃体肿得跟你的四肢一样发达,不会看错的!” 晏北依然无话,非常想笑。 出来之后,两人站在医疗营房门口,黄河说:“他从小就这样,脾气不好,挑剔,还有洁癖。” 晏北惊奇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 “也不算,小学初中我们一个班,上了高中他就搬家了,”黄河回忆往事,有些感慨,“那时候他嫌弃我成绩不好,不跟我交朋友,我经常捉弄他,有一次我玩得有点过了,当众把他的裤子给脱了下来……” 话没说完,忽然“砰”一下,黄河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给砸了一下,两人同时转身往后面看—— 直南站在屋里,面对着门口整理了一下白大褂以及袖口,跟着对晏北笑着说:“不好意思程小姐,让你看笑话了。”说完回到自己的办公座位。 黄河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指着屋里的人,“直男!!我跟你没完!!”他说完就想冲进去找直南算账。 晏北赶紧拦住他,“算了算了,都是同事,别伤了和气……” 黄河怒气冲冲,指着屋里的人道:“我扒了你的皮!!” 忽然—— “扒了谁的皮?” 晏北往后看,是傅溪白…… 黄河一脸凶相,看向身后的人,猛一愣,“老、老大?” 然后,黄河被罚练习军体拳,一个小时,他一边打拳,一边嘀咕:“成绩好了不起啊!看不起谁啊!现在还不是凑在一个地方工作?这就是天意!” 刚才傅溪白回到营区,远远就看见晏北跟黄河站在一块儿,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过去看看,一过去就看见自己手底下的兵表现出这么丢份的举动! 晏北站在傅溪白身边,远远地看黄河打军体拳,不知道他的嘴巴在动些什么,正觉得好笑。 傅溪白扭头看她,“怎么不说话?” 她看得有趣,听到他的话才回过神来慢慢看向他,然后依他之言,说话:“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声音有点哑了。 傅溪白皱眉,没回答她,垂眼看着她手里的药,“身体不舒服?”他伸手去够她手里的药袋子,里面的药粒都按照分量,分别包装好了的,看不懂是什么用途。 程晏北小声说:“喉咙痛。” 傅溪白想了想,说:“我有金嗓子喉片。” 程晏北说:“我有王老吉喉糖。”她拿走药袋子,转身回宿舍吃药。 傅溪白冲着她的背喊:“这里天气这么热,你确定那盒糖没有融化?” 程晏北:“……” 傅溪白在营区里没呆多久就又出去了。 晚上一整个分队的人从工地回来,刚好就赶上了晚饭时间,当时黄河正给大家讲他们运送爆/炸/物那天的事情。 黄河:“当时那人手里架着□□,把我们的车拦住了,车后边儿是五六颗航/弹,只要对面一开火,我们绝对在劫难逃,我当时好像能看见地藏王骑着谛听慢慢朝我走来,要把我带走……就在这时候!!” 众:“……!!” 黄河:“就在这时候,咱们队长下车了。” 晏北跟着紧张起来,那晚他说差点回不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黄河继续说:”队长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然后命我继续开车。” 众:“……” 有人问:“那你们怎么回来的那么晚?” 黄河一拍大腿,“你是不知道,引爆位置又远又偏僻,那条土路还坑坑洼洼,一个不留神后面那几块铁疙瘩就爆/炸,你敢不小心点开?” 又有人问:“队长当时说了什么?” 黄河刚要开口说话,傅溪白进来了。 傅溪白进来的时候,闹哄哄的食堂忽然肃静,全部站起来。 晏北来这里久了,见惯了这种忽如其来,犹如“恭迎圣驾”一般的动静,她现在已经能够淡然处之甚至不为所动了。 傅溪白边走边说:“都坐下。” 陶李春忽然跑过去,问:“傅队长,那天你跟那个拿冲?锋?枪的人说了什么?他们怎么就让你们过去了?” 黄河插嘴道:“我们是中国驻非维和部队人员!就这句话。” 海绵问:“这句话这么管用?” 温副队长笑笑说:“这句话的分量,是由千千万万个中国维和部队成员的共同努力筑建起来的,被我们拿来发挥效用,是我们占便宜了。” 海绵转身拍拍黄河的肩膀,“我觉得你们也很厉害。” 黄河说:“我知道,我没说我们不厉害。” 海眠:“……” 晏北看向傅溪白那边,一边看他不声不响地吃饭,一边想着他那句“差点回不来”可信度,莫非是在诓她? 傅溪白不算骗她,当他看见前面的火箭筒以及冲?锋?枪的时候,确实有……一丝丝的紧张,毕竟对方有可能会不分原由直接开火。 晚上,傅溪白躺在集装箱上面,脑袋放在后脑勺底下,欣赏这星汉灿烂,以及皓月千里,这是他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唯一喜欢的东西。 以前他就喜欢陪着程晏北看星星看月亮,从试数理化聊到文史政,不过他说得最多的,是一些物理相关的话题。 傅溪白从兜里拿出手机,摁了一窜号码,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等那边接起来之后,他说:“过来,我陪你夜观天象。”他话说完,没等她回答就掐了通话。 晏北愣愣看着手机,她嗓子疼没办法说话,但脾气还是有的——他现在对她“招之则来挥之则去”是不是太理直气壮了一点?还“我陪你夜观天象”?到底谁陪谁? *** 11.第十章 相爱相杀 晏北的脚崴了,骨头没断,关节没有移位没有骨折,但是那一下崴得狠了,脚踝肿的跟傅溪白的胳膊一样精硕,还泛着浓郁的淤紫,看起来触目惊心。 还有她的膝盖,当时跳下来站不稳跪下去那一刹那,也是倾尽了全部的心与力……两只膝盖扎进碎石堆里。 晏北行动不便,直南每天提着个药箱,尽心尽力地去给她换药。 程晏北向来不怎么会麻烦别人,再说,这里的医疗人员和医疗资源,应该用在真正有需要的患者身上,这么一想,更像受了恩惠一样,真是无功不受禄,“麻烦你了,直医生。” 直南单膝跪在地上,在给她的膝盖重新上药,说:“这话你刚刚说过两次,别再重复了。” 晏北虚心受教,不再重复,马上换了一句,“真是不好意思,直医生。” 被不要意思的直医生:“……” 直南给她上完药,一边给伤口裹上纱布,一边说:“真觉得不好意思,以后就别那么冲动,那么高的地方,腿没断算你躲过了一劫。” 晏北拿着冰袋在给脚踝做冷敷,一边默默反省,然后说:“直医生,其实你不用那么麻烦,每天都过来帮我换药,我自己也可以的。” “没关系,这两天刚好闲下来,”直南换了另一只膝盖,拆下纱布,清理残余的药末子,“而且你的伤口不浅,你自己不好清理。” 黄河站在走廊里,趴在窗台上嗑瓜子,听到这话,嗤笑:“直男,别虚伪,想亲自给程小姐上药就直说,枉你自称直男,说话一点儿也不直接。” 并没有自称直男的直南面色铁青,继续上药。 黄河继续说:“那晚程小姐冲动一跳,其实你心里偷着乐呢吧?不然哪有机会近水楼台?不过我得事先知会你一声,程小姐已经是我们老大的人了。” 晏北:“……” 晏北看了直南一眼,发现他两个鼻孔状态不对,好像快喷火了,很明显是被气的。 靠在窗口边上的海眠凑近黄河,小声说:“你跟直医生什么愁什么怨?老这么挑衅人家干什么?” 黄河掩着嘴说:“我跟直男认识了近二十年,小学一年级开始同班,到现在他都对我爱答不理的,原本能在这里碰见故友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的事,他乡遇故知嘛,有什么恩怨暂时放下,可是他对我的态度非常不友好。” 海眠眯着眼睛,“哦?” 黄河:“我觉得他对我的怨恨太深,所以我每次都要先下手为强,刺他两句。” 海眠继续眯着眼睛,说:“你是不是有病?” 黄河指着直南,“他对我也不手软,前几天还拿东西砸我脑袋,那几个晚上睡觉不能平躺,得侧着睡,脑袋都给侧歪了!” 直南“嚯”一下站起来,冷着脸说:“你的脑袋被驴踢了之后,歪了二十几年,就没正经过!” 黄河也“嚯”一下起来,指着前面的直南,“是!就是被你这只驴给踢的!下脚不会轻点儿啊!” 海眠站在战火中央,随时有可能被波及,急急忙忙劝和:“那个啥……如果二十年前,直医生这头驴没有踢中黄河的脑袋,那么你们两个如今是不是就会成为好朋友?” “……” 晏北灵机一动,说:“听说过薛定谔的猫么?” 把一只猫放进一个封闭的盒子里,盒子内再放置一个放射性原子,盖革计数器和毒气释放装置,假设这个放射性原子在一小时内,有50%的可能性发生衰变,衰变时发射出一个粒子,这个粒子将会被盖革计数器探测到,进而触发毒气装置释放毒气,将猫杀死。 那么,一小时之后,不打开盒子查看,你猜这只猫是死是活? 海眠问:“这跟直医生踢不踢黄河的脑袋有什么关系?” 晏北说:“当初,如果直医生在踢不踢黄河脑袋的问题中,选择……” 直南:“我没踢,我倒是挺愿意踢的。” 晏北干笑,换了一句:“当初那只驴,如果没有踢黄河的脑袋。” 黄河哭笑不得。 晏北:“如今黄河的脑袋就不会歪,或者说,就不会跟直医生闹得这么僵,踢与不踢,是两种结果。就跟那只猫一样,原子的衰变与否,也决定了猫的死活。” 直南补充:“在不打开盒子的情况,猫是处于既死又生的叠加态,不看就不知死活。” 黄河赶紧插了一嘴,“不知死活?不就是你嘛!一头不知死活的驴!” 直南气得嘴角直抽抽…… “薛定谔的猫,它指的是一种既死又生的叠加态,而不是百分之五十与百分之五十的或死或生。” 这话…… 晏北往门口看过去,傅溪白就在那里,手里提着一把拄拐。 傅溪白走进来,看了她重新上了药包着纱布的两个膝盖,又去看她的脚踝,真是肿的原汁原味,看得他直皱起眉峰。 直南说:“后来有人根据这个叠加态猫的比喻,提出了平行宇宙的说法,一个空间里的猫是死的,另一个空间里的猫是活的。” 海眠明白了,说:“所以,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你俩有可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晏北点头,“所以他们两个,是处于相爱相杀的叠加态。” 傅溪白蹲下去,拿过她手里的冰袋,抬起她的右脚,说:“别乱解释,容易误导人。” 直南急忙蹲下去,“我来吧。” “不用,我来,”傅溪白把冰袋敷上去,对直南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直南收拾了一下药箱,把需要的药留下,然后提着药箱说:“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过来。” 海眠也赶紧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尿急,先闪了。” 黄河说:“那啥,我陪她。” 海眠嫌弃的嘴角直抽:“……驴都不愿意踢你的脑袋!” 傅溪白没搭理他们,跪在地上拿着冰袋给晏北肿起来的脚踝做冷敷。 晏北看着那把他刚刚带过来的拄拐,就斜斜靠在墙边,“那个是哪里来的?” “我做的。”傅溪白说。 “……”晏北想,是不是该表达一下谢意?这一想,就安静下来了。 傅溪白的双手,常年累月风吹日晒,不复往日的养尊处优,肤色偏黑,由于习惯拿枪的缘故,手指带着薄薄的茧,尤其是拇指的第一关节,不经意磨着她小腿肚上细腻的皮肤。 午后,起风了。 晏北由上往下俯视着他,看他越发成熟俊挺的五官,迟疑着问:“桥……修好了么?” “差不多这两天竣工。”傅溪白全神贯注,帮她敷脚。 “哦……”她轻轻挪了下位置,靠向床边的栏杆,傅溪白抬起头来看她,她解释说:“坐的有点久,腰酸。” 傅溪白认真仔细地看着她,她来的这些日子,皮肤晒黑了点,尤其是脸上,但比起他还是白的过分了些。 晏北让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以前傅溪白不常有正经的时候,每次他用正经的眼神看着她时,目光像附了灵魂一样,眼角眉梢噙着若有似无的情韵,加上帅脸加持,她会默默害羞,而傅溪白就喜欢她害羞时故作淡定的小模样,特别招人。 追想起往事,傅溪白笑了下,又垂下脑袋,拿了直南留下来的筋骨伤痛贴,撕开包装,再慢慢给她贴上。 傅溪白站起来,过去把斜放在墙边的拄拐拿过来,就放在床边方便她一手够得着的位置,“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 晏北点头,“嗯。” 她打算等他走了之后,拿笔记本干点什么事,反正闲着,问题是,他没走…… 程晏北抬头看他,发现他也一直在注视着她…… 傅溪白抬起脚尖点了点拄拐,说:“不感激一下?” 晏北听话感激他,“谢谢。” 傅溪白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说:“行,过两天一块儿算。” 晏北:“……” 什么一块儿算? 傅溪白走出去了,一边直走一边说:“她行动不方便,进去看着她,麻烦你了,黄河!滚过来!” 躲在门口偷窥的黄河急忙转身追上去,海眠缩着脑袋心虚地进屋了。 海眠说:“等半天,居然没亲亲?” 晏北坐在床边,斜着上半身,透过窗口看见傅溪白抬脚踢了黄河的屁股一下,黄河本来想躲,可惜没躲开,傅溪白忽然扭头看过来,发现她时,对着她看了两秒才回过身,走了。 海眠凑近窗口,“隔空传情啊,厉害了。” 晏北说:“哪有情?误会了吧?” 刚才那眼神,分明更像是在警告她什么…… *** 12.第十一章 下注推庄 修复桥体的工程竣工那天,联南工兵处处长过来验收成果。 处长走了一圈下来,最后定在傅溪白跟前,笑开一脸褶子,竖起大拇指,得出的结论是:“工程完成时间比联合国规定的工期提前了半个月,工程质量优秀。” 当晚,营区里办了场小小的庆功宴,住在附近的居民都过来凑热闹。 黄河跟几位黑人小伙合了几张影。 晏北拿着相机,看着显示屏里的照片兀自发笑,浓浓的夜色中,只见齐刷刷好几排漂亮闪耀的大白牙,边上,是黄河独居一隅的身影…… 魔性得很。 黄河凑过来看,看完了说:“我就知道是这效果,估计长曝光都挽救不了黑人兄弟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肤色。” 海眠在旁边啧啧称奇,“久闻黑人兄弟照片的大名,所以,论打光的重要性。” 傅溪白跟邢玉成坐到了一起,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期间加了温傅队长进去,三个人有说有笑。 晏北从没见过傅溪白这种近似于老干部的作风,更不敢想象他一副老干部做派时是什么模样,所以当她看见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分享一壶铁观音,桌上还有一叠花生的时候,她瞬间就想到了小学六年级语文课本上《一夜的工作》里,周总理的桌上一杯清茶,一叠花生米的画面…… 铁观音和茶具都是邢玉成带过来的,茶叶据说是正宗的福建安溪铁观音,生长在海拔1000米高的山上。 冲动之下,晏北举起了相机…… 温副队长看见她了,笑着说:“程小姐,过来一起吧。” 晏北不爱凑热闹,但一时也不好推脱,拿着相机过去坐下,他们正在说nsd的战争历史。 邢玉成忽然问:“依你看,nsd有真正平息战火的那一天么?” 傅溪白对茶这种玩意儿可有可无,当下象征性喝了两口,说:“这片国土的战火横跨了一个世纪,早在19世纪,这个国家在埃及和英国共同管理之下就已经埋下了战争的隐患,统治者为了压制各方力量,用尽手段挑起各个部落的互相仇视,起到互相制衡的作用。一直到上个世纪中期,苏丹南北双方爆发了第一次内战。” 温副队长说:“可怕的是,南北各方都分布着好几个部落,这些部落之间也是互相仇视的,即便南苏丹共和国正式独立,战争也仍在继续,目前南苏丹境内,以两大势力为首,以总统为代表的dingka族组建的zf军,对阵以副总统为代表的nuer族组建的反zf军。除此之外,各处还分布着一些小规模不可控的武装力量。” 邢玉成叹口气,“战争的原因,无非就是存在互相不认同,说好听一点,是为了部落,为了宗教信仰,说的不好听,就是为了争夺土地和权力。” 在晏北心里,战争的原因再怎么冠冕堂皇,归根结底就是战争发起者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涂炭生灵,当然,除开某些起义。 傅溪白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说:“战火一致对外那倒好办,可怕的是内乱,而且还不止是两派对抗,平息战火不在一朝一夕,更遑论一纸薄薄的合约。” 晏北觉得,这三个人共用一叠花生米实在可怜,于是起身去了厨房,打算切点芒果过来帮他们改善伙食。 傅溪白看着慢慢走远的人,她两只腿上的伤还没痊愈,走路姿势有点怪,脚步很慢,他不自觉摸了摸茶杯,茶水温热,刚倒进去的。 邢玉成像洞悉了一切,说:“傅队长跟我们晏北是早就认识的吧?” 温副队长看过来,似乎也是早就看出了点苗头,于是憋着笑,等着听内/幕。 傅溪白也不卖关子,有什么说什么:“小时候我们住在一个军区大院里,是邻居。” 温副队长忍不住了,“青梅竹马啊?可以啊队长!瞒这么久!一开始干嘛假装不认识?” 傅溪白笑笑,“闹了点矛盾。” 黄河忽然蹦出来问:“老大,你惹程小姐生气啦?程小姐的脾气那么好,居然也会生气?你到底对她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傅溪白站起来,把茶给喝了,说:“是她惹我生气了。”说完往厨房去了。 黄河望着他的背影,深深不信,“胡说!她惹你生气了你等她过来找你嘛,自个儿跑过去找她干什么?” 温副队长冲他招招手,“过来说说,队长跟程小姐是什么情况?” …… 晏北背对着门口,拿着小水果刀一边撕芒果的果皮,一边把果肉切成小方块,再装进果盘子里。 这些芒果是附近的果农送来的,这里没什么东西可以吃,芒果挺多,这里也有肉,但种类单一,更没什么农作物,所以她来这里这么久,再没吃过一口白菜…… 黄河经常叫唤着开荤,其实指的是国内的食物。 对了,这里最受战士们欢迎的,是老干妈…… 晏北收拾了一下台面,端着果盘准备出去,一转身就看见傅溪白站在门边上,背靠着门板,长身挺立,一脸似笑非笑,他最近经常摆出这样的表情。 她说:“你在看什么?” 傅溪白迈着长腿走了过来,观察着果盘,然后拿起牙签挑了一块芒果塞进嘴里,说:“这里除了你还有什么可看的。” 晏北看着他好一阵无语,她有些话想对他说,这些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好几遍了,她怕说出来,他非但不相信,反而觉得她虚伪不坦诚。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想把话说清楚,“那时候,我不是真的想跟你分手。” 傅溪白垂着脸,看着牙签上那一块芒果,表情淡淡道:“我知道。”说完才把芒果吃进去。 “那你……第二天为什么走了?”晏北将果盘抬高一些,方便他挑着吃。 傅溪白反而不吃了,把牙签一扔,捻捻手指尖,颇随意道:“留在那里我能干什么?” 那年不告而别,确实负了点气,但更多的是他经过一整晚的理性思考之后的决定。 “我想让你毫无顾虑地跟我在一起,”傅溪白垂着脸看她,目光明朗清澈,神情空前地正经,“在此之前,我得为自己找一个目标,坚持下来。” 他下注推庄,赌她的不抛弃不放弃,而他赌对了。 她向来温吞,那年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估计也是被逼急了。 而她虽然温吞,却死心眼,固执秉性。 他觉得自己吃定她了,她不会轻易背弃他,会等着跟他见面的那一天,但在部队里,他还是揣着不安,经常会向老傅打听她的情况,却又不想主动跟她联系,他让老傅不要对她透露太多他的消息,拣着重要的事说两句就行。 在部队里,他发了狠的没日没夜地操练,心里憋着一股莫名火。 老傅跟他说,北北很想你。 他嘴角高高上扬,心想她活该! 傅徯白靠着台沿,双手插兜,笑得痞气,“记不记得你跟我分手那天,我说了什么?” 晏北:“……”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着跟我认错! 我要让你跪着跟我认错! 跪着跟我认错! 跟我认错! 认错! 错…… 出言不逊,余音绕梁三日,这话她忘不了…… 晏北放下果盘,“你不是知道我不是故意分手的么?” 傅溪白笑看着她,“知道归知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你也确实跟我提了分手两个字,这两个字在我这里,在你我之间,是禁词。” “别太过分了。”晏北当他是胡闹,横他一眼以示警告,绕过他往门口走。 傅溪白反手一拉就把她给拽了回来,嘴角噙着笑意,搂着她猴急猴急地就想吻上去。 晏北急忙挡了一下,“等等……” 而他就跟淫/魔附体了一样,蠢蠢欲动,把她抱上流理台的台面让她坐着,二话不说又要凑上去。 晏北挣扎,赶紧说:“外面有人。” 傅溪白瞬间停下来,往门口走,一过去就看见——夜色中,黄河跟温傅队长双双狼狈而逃的背影…… 皮卡车下面,蹲着的黄河紧紧捂着胸口,对同样蹲着的温副队长说:“副队,我心脏疼,好虐……” 温副队长说:“别说了,我想我女朋友。” …… 晏北觉得无辜又觉得好笑,一时半会儿没脸皮再面对众人,打算回宿舍避一避风头。 傅溪白挡住她,“事儿没完呢,上哪去?” “还有什么事啊?”晏北皱眉。 傅溪白居高俯视她,“注意你的态度。”他抬抬下巴,脸皮尤厚,说:“坐上去,咱们继续。” 晏北置之不理,勇敢地推开他,走了。 傅溪白靠着门框,气得发笑,中气十足道:“程晏北,八年时间你长能耐了,学会蛮不讲理了!行,你就等我一顿收拾。” *** 13.第十二章 礼义廉耻 时间步入5月份,晏北来这里接近2个月,已经习惯了这里常年持续走高的气温,每天生活在超越40°大关的环境之下,相信假以时日,她就能直视太阳了。 只不过今天一早,晏北被热醒了,一觉醒来浑身汗涔涔的,脑袋懵成一池沸腾的开水,晏北在床上呆着散了会儿热才慢慢爬下床,洗漱去了。 她出来的时候,海眠也醒了,同样一脸昏懵。 晏北走到窗口,感受了一下风的温度,微叹:“这吹的不是风,是在喷水蒸汽。” 海眠说:“它亲戚跟它一个德性。” 晏北不解,扭头看海眠,只见她指着风扇…… 海眠趴在床上晾舌头,“晏北,今天怎么这么热……” 晏北歪靠在床头,拿手机查了一下气温,说:“今天的气温刷新纪录,45°。” 海眠:“我记得你有冰袋……” 晏北:“没了,直医生有。” 海眠:“你的脚不是崴了么?” 晏北:“已经好了。” 海眠:“要不你再崴一下?” 晏北:“不……” 海眠:“要不我去崴一下?” 晏北:“三思吧。” “……” 两人出来散热,撑着把阳伞。 现在是上午9点,已经过了他们早练的时间,不过前面草丛里有六七个人分散着,不知道在找干什么,邢玉成和陶李春也在,不过是远远站着观察。 海眠过去拍拍陶李春,问:“他们在干什么?” 陶李春戴着顶帽子,浑身汗津津的,“他们在抓蛇。” “蛇?”海眠急忙看自己脚下,“营区里怎么还有蛇这种东西?” “这里是非洲,再说荒郊野外的,有一两条蛇出没很正常,”陶李春嘿嘿一笑,“不过没事,咱们有兵哥哥在。” “兵哥哥?”海眠一脸嫌弃作势要吐,“请注意你的身份以及措辞,今儿个气温忒高,晒得我头晕,别再害我吐了。” 陶李春无语外加叹气,“你说你一个女孩子,说话能不这么怼天怼地吗?” 海眠说:“不好意思嘛,下次注意。” 晏北笑了笑,把伞递给海眠让她拿着,自己走到邢玉成旁边,“组长,他们抓的是什么蛇?你这么感兴趣么?” 邢玉成难得露出笑容,兴趣浓厚的样子,“据说是黑曼巴,剧毒蛇,眼镜蛇科的一种,它在蛇一族中爬行速度是最快的,我以前听说过这种蛇,但从来没见过。” 忽然—— 某兵哥哥一声高喊:“抓到了!排长!!” 黄河猛一抬头,“哪儿呢!我看看!” 邢玉成也赶了过去,一瞬间六七个人全部围在一起,陶李春也跃跃欲试,最终,冒险精神战胜了胆怯,他也跑了过去,透过人群的缝瞄着看。 晏北也挺想去见识见识的,但是她一想到那通体阴森的爬行动物,就遍体生寒,她扭头去看海眠,她撑着伞站得远远的,并没有跟那条黑曼巴打个照面的欲望。 黄河探出人群,冲她们两个喊:“唉,你们两个不过来跟它打声招呼?” 海眠抱紧伞柄,拨动脑袋,非常坚决。 晏北被撺掇两句,禁不住好奇心,就过去了。 那条黑曼巴确实十分的漂亮,体色是非常少见的黑色,日光下泛着阴寒的幽光,看起来也确实是阴森森的,尤其是它的口腔,同样乌黑深邃,腹部为白色,全长大约2米。 黄河把那条黑曼巴养起来了,关进小笼子里的时候,嘴里还不住念叨:“谁让你跑这儿来了,我远渡重洋,既然在这儿碰见了你,那就是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既然有缘,那咱们就交个朋友,以后跟着哥混,咱们这儿的伙食虽然不比山珍海味,但绝对比你以前在外面风餐露宿要精致。” 晏北蹲在旁边,说:“它不会跑出来吧?” 黄河敲敲铁网笼子,“安安分分待着,等哥回国了就放了你。” 傅溪白出完任务回营,从白色皮卡车下来,远远就看见晏北跟黄河又凑到了一块儿,这两人都快成为闺蜜了! 他走过去,站在两人背后,道:“干什么呢?” 两人同时往后看过去,看见傅溪白挺着腰杆子,双手插兜,神色冷肃,微微抬着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俯视着他们两个。 黄河献宝似的,指指铁网笼子,“老大你看这是什么?” 傅溪白瞟了一眼,淡道:“谋害生灵,小心天打雷劈。”他说完过去拉程晏北的手,把她拉走了。 黄河傻愣傻愣的,“我只是把它关起来打算“临养”它,这也算谋害?老大——” 某位战士走过来,说:“排长,我觉得队长说得对,咱们放了它吧,说不定它父母找不到它已经报警了,你就体谅人父母的爱子心切吧。” 黄河:“老子信了你的邪……” …… “你要拉我去哪?”晏北左右看了看,害怕发现异样的眼光。 “你不是要采访我么?”傅溪白看她一眼,“现在我有时间,你抓紧机会。” 现在么…… 晏北温温吞吞道:“这么突然?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傅溪白牵着她,轻轻捏着她的手,握了满手心的小巧柔软,忽然他用力一捏—— “诶……”晏北有点疼,短促的喊了一声。 他无声发笑,有那么点恶作剧得逞的意思。 “对了,我得回一趟宿舍拿录音笔。” “不用了,我那里有纸和笔。” “……” 傅溪白把她带到自己的宿舍,她站在门口矜持着不肯进去。 “以前你对我的房间出入得毫无半点羞耻之心,今天瞎讲究什么礼义廉耻?”傅溪白说完,静静地看她故作矜持。 “八年没见,生疏了嘛。”她还在矜持。 傅溪白严肃道:“想让我在门口把你办了,你可以继续。” 晏北心里面的勇气防御罩出现了缺口,漏气了,于是她识时务地走进去,一边还要挽回尊严,说:“你跟我说话客气一点,用词文明一点。” 傅溪白哼笑,“就你这磨磨叽叽的性格,我再跟你客气文明,你能矜持到春花秋月何时了你信不信?” 晏北:“……” 因着她磨叽温吞的性格,以前他跟她说话,也是这么单刀直入,偶尔还会适当地在她面前开开黄腔,帮她开开窍,当然,要是胆敢有其他男孩子在她面前这么下流,那就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刀光剑影,揍到对方连回家的路都不认得。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他现在是为国为民的好战士! 傅溪白是一个人睡一间,宿舍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晏北想起了以前自己帮他收拾房间,他却专注打游戏的场景…… 晏北站在床边,发现床头放着一本书,很眼熟,她弯腰取过来看,是一本《三国演义》,这不是…… 傅溪白站在写字台旁边,拉开拖柜想拿烟,忽然顾虑到晏北在场,于是又放了回去,扭头去看她,发现她拿着那本《三国演义》,他关上拖柜,拿了纸笔,取了张小板凳过去,放在床边。 这本《三国演义》是她跟他说分手那天她拿在手里的,居然被他拿走了…… 傅溪白往床边坐下去,伸手抽走那本《三国演义》扔回床头,然后指着面前的小板凳说:“坐下,别浪费时间。” 晏北只好依言坐下,又觉得靠的有点近,想往后退一退。 傅溪白长腿一伸,勾住椅子的脚,“就这么坐。”然后把纸和笔递给她。 太、太欺负人了! 晏北默默恨着,伸手接过纸笔。 既然没有录音笔或者摄像机拍着,那么就随意一点。 晏北打算从修桥那件事问起,“请问傅队长,那天你是怎么发现,那一小块空地埋有□□的?” 傅溪白:“nsd这片土地的战争历史比较悠久,这里几乎每一寸土地都遭受过战火的炮轰,每一寸遭受过战争摧残的土地都存在埋有□□的可能性,尤其是那一块,上个世纪那片地区曾发生过重型轰炸机的轰炸,地底下很有可能埋有上个世纪残留下来的航弹……那天……” 傅溪白的语速不紧不慢,而且每说完一句就会做个停顿,等她写完了再继续。 晏北问了几个比较有针对性的问题,都避开了政治敏感,能说的傅溪白直言不讳,不能说的则闭口不谈。 忽然,傅溪白趁她不注意,双腿一勾,迅速勾住了她的腰…… 晏北被卡在他双腿之间无法动弹,然后看他笑的一脸春风得意。 “……” 怪不得让她离这么近,而且还故意拿这种小凳子让她坐。 傅溪白挑着嘴角,以一种调戏姿态,道:“开始吧。” 晏北一头雾水,“开始什么?” 傅溪白:“认错,顺便表达一下你想要跟我复合的强烈意向,然后再发誓,保证以后你会对我言听计从。” 晏北:“……” 居然贼心不死,还想着他曾经立下的flag…… 晏北在心里面好一阵思忖,忽然,她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傅溪白被忽如其来的一吻给糊弄得一愣,对上她含着笑意的目光,她再次凑过去吻住他。 进部队后,傅溪白常年禁欲,身体干涸成一亩荒地,内心饥渴难耐,被她这么一撩拨,久旱逢甘雨,什么都可以忘,抱着她似狂蜂浪蝶一阵乱吻。 晏北顺势抱住他的脖子,被他搂着腰往床上躺下去,她压在他身上,腰上的钳制松开了,换成他的掌心,在她背上的肌肤游走…… 她慢慢睁开眼睛,双手撑住床铺,忽然退开,脚一沾地,立马远离他。 傅溪白感觉不对劲,急忙坐起来看着她,“你……” 居然使用美人计?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队长!!”温副队长的声音传来,下一秒,人就出现在了门口,他一过来,发现晏北也在,楞了一下,冲她点点头,然后说:“队长,总部电话。” “知道了。”傅溪白还坐在床上,所幸身上的衣服还算齐整。 温副队长笑了笑,赶紧闪人。 傅溪白站起来,抬手整了整衣领,然后慢慢踱步到她跟前,小声说:“等着,迟早收拾你!” 晏北:“……” *** 14.第十三章 硝烟未已 傅溪白前脚刚走,晏北拿着采访稿也急忙跑回宿舍去了。 总部这次又派了临时任务下来,傅溪白接到任务通知,迅速下令调遣分队,及时部署工作。 黄河还在跟那条黑曼巴培养跨物种的兄弟情,忽然就被喊进了办公室,他立定,行了个军礼,说:“老大,什么任务?” 傅溪白正在看地图,期间抬头看向他,“总部分派了一批物资让运输车队送往zhuba难民营,路上途经两派武装力量交火集中地,”他说着,一指地图上整段路线的某一处,“这个地方,作为战火集中区域,底下埋有大量爆/炸/物,总部的意思是想在咱们这里调一支排爆分队,跟随车队上路,用以路上帮忙清除障碍。” 黄河看着地图上被圈出来的位置,说:“现在zf军和反zf双方正处于激烈的交战当中,他们在开火,我们怎么过去?” 傅溪白说:“联合国已经向交战双方申请了窗口时间,他们会做两天的暂时停火,但我方的动作必须迅速,因为他们随时有可能会单方面违反约定,中止窗口时间。” 这一趟任务,傅溪白作为队长,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傅溪白一边往外走,一边交代:“运输车队快到了,你另外再安排两名排爆人员跟队,门口集合。” 黄河点头,“明白,我现在就去。” …… 晏北在宿舍里整理刚才采访傅溪白的稿子。 海绵刚刚去了直南那里蹭冰袋,这会儿忽然跑回来,说:“晏北,我看见傅队长带着黄河出任务去了。” 晏北先是一愣,跟着再一惊,“带着黄河出任务?” 海绵重重点头。 黄河是负责扫雷排爆的,带着他出任务就表示…… 晏北赶紧下床,一边问:“他们走了没有?” 海眠眨巴眨巴眼睛,“你去了打算干什么?” 晏北拿了相机,“实时采访。” 海眠笑笑说:“组长和陶李春已经跟着去了,用不上咱们。” 晏北不管,穿上鞋跑出去了。 他每次出任危险工作,她都会提心吊胆,精神紧绷,坐立不安,寝食更难安,声音大点儿的动静都能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好在她跑出去时,车队还没走。 傅溪白正准备坐上皮卡车,一只腿还没迈进去就看她从远处跑着过来,他随时把车门给关上,站着车外面一时没动,等着她过来。 晏北跑到他跟前,一边喘一边说:“我可以跟着去么?” “不可以,”傅溪白的神情颇淡,直接否了她的打算,跟着口吻严肃道:“这里没你什么事,好好待在营区,哪都别去。” 晏北没办法反驳,因为确实没有用得上的她的地方,说不定她跟着去了,还会影响到他,分散他的注意力。 傅溪白的目光直视着她,跟着戴上了飞行墨镜,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排,沾了沾自己的唇,反手压在她的唇上,他勾起嘴角一笑,用唇语说道:“等我。” 强烈的太阳光线晒得她恍恍惚惚,她看着傅溪白上车。 傅溪白坐上车之后,摇下车窗玻璃,“我大概明天下午回来,记得来接驾。” 晏北抿着唇,点了下脑袋。 车队走远之后,晏北总心神不宁。 太阳毒辣,悄无声息地蒸烤着这片土地,偶尔一阵微风扬起,也掺和着一股淡淡的硝烟气,像是从远处的炮火里传过来的。 *** 19.第十八章 青梅在手 救援事宜落实妥当,傅溪白又开始着手负责修建难民营的事。 从两军对垒,战火再一次燃起开始,他就没闲下来过,哪怕歇口气缓缓劲儿的时间都难得,更何况是花前月下,吟风弄月这等事? 傅队长这么大公无私,事事以公为先,众弟兄们原以为他伟岸的形象在众人心目中已是极致,不想这次之后却再一次升华…… 于是大家众志成城,越干越卖力。 黄河推着一车建筑材料经过,看见傅溪白在前面视察进度,于是推着板车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在他身后叫了一声:“老大。” 傅溪白转头,看见黄河灰头土脸的,并且露出了可以胜任标本的大白牙,加上正直的小平头,简直憨得让人没脾气,他淡道:“有事?” 黄河小声说:“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傅溪白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来早了你不乐意?” “不是不是,”黄河急忙放下板车的扶手,跑过去说:“你前阵子忙的不见人影,晏北都快成专业望夫石了,反正现在空下来了,你应该多陪陪她。” “谁说空下来了?”傅溪白垂眼俯视他,“你搬了多少块砖?这么闲?” 黄河傻愣傻愣,没明白他的话,“咱们这儿没有砖头这种奢侈的建筑材料……” 傅溪白似笑非笑,“没有砖头你准备转行当月老?专门料理别人的感□□?” 黄河憨憨讪笑,“老大息怒,我这就去搬砖。” 傅溪白微微颔首,“去吧。” 晾了她这么长时间,确实有那么一些些过分。 傅溪白从兜里摸出烟盒,抽了一根出来咬在嘴边,没点上火,心里默默计量着一些事。 他和她之间一直是那么自然而然,就算是八年前说分手那天没有腥风血雨,也没有过分的挣扎,平静得让他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像弹指一梦,事实上他们所谓的“分手”的确纯属乌有,只有这八年来他想她的分分秒秒是切肤的感受。 而意外重逢那天,依然平静。 反正不是在这里碰面,也会是在国内,总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方便他和她之间再续前缘。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带着这个想法,固执的可怕。 …… 下午,晏北到厨房看看今天的菜色,依然单调得人神共愤,看到那清一色的牛肉和大饼,她突然就嘴淡了。 晏北随处走走,发现前面有一块地被木栏杆圈起来,有个炊事班的兵拿着军用铲在铲土,她好奇走过去问:“刘大哥,这块地方是准备做什么用的?” 刘大哥扭过头来,擦擦特头额头的汗,说:“我准备种点白菜。” 晏北听闻此言,心里大喜,“这里还可以种白菜?” 刘大哥深深叹气,“试试呗,我来三个多月了,没吃过一口白菜……”他抬手擦着脸上的汗,给晏北一种抹泪的即视感。 晏北心生不忍,对许久没吃过白菜的刘大哥不忍,对久没吃过白菜的自己也不忍,她也想吃白菜,于是发自内心积极道:“刘大哥,我来帮你。” 刘大哥很高兴,拿了另外一把军用铲给她,热心肠地教她如何翻土。 傅溪白收队回营的时候就看见她拿着铲子在积极地……种地? 他解散队伍,朝那块地走过去,远远就听见那边两人传来的天籁之音:“太阳出来咯喂~喜洋洋咯哟嘿~” 种个地都要这么全情投入么? 傅溪白在圈外站定,在他眼里,那边两人正在深情对望,相视而笑……他忽然出声:“拍乡村文艺片呢?这么投入?” 晏北:“……” 刘大哥望过去,见到他忽感惊喜,“呀?傅队回来了?我跟北北种菜呢?” 北北? 傅溪白后知后觉道:“啊,辛苦了。” 刘大哥摆手,“没有你们辛苦,每天起早贪黑的出去搬砖。” 晏北:“……” 傅溪白笑了笑,说:“刘班长,你这里忙的过来么?我找程晏北有点事。” 刘班长一听,赶紧把晏北手里的军用铲抢过来,“去吧去吧,我这儿不忙,就这么点地方,是北北热心肠,非要来帮忙。” 傅溪白说:“那走吧。”他对着程晏北说的。 晏北拍拍掌心的土,跨过矮矮的木围栏,他冲她撇撇下巴,示意她跟上来,她默默跟着走。 傅溪白把她带到无人的角落里,自己靠着墙就这么阴阴凉凉地看着她。 晏北对他的举动一头雾水,“你找我什么事啊?” 傅溪白继续一脸阴凉表情,“听说你想我都想成专业望夫石了,我来印证真伪。” 晏北一秒羞赧,“……什么专业望夫石?谁说的?” 傅溪白笑的别有深意,道:“是啊,谁这么大胆,居然敢造谣?” 晏北一时语塞,不敢接话…… 一阵风呼啸而过,替她感到窘迫尴尬。 “我还要种菜……”晏北勉强找了个借口,“那是给你种的菜,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去休息,忙一整天了……” 傅溪白一副懒散的神态看着她,挑眉,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她看他一眼,转身打算继续勤劳为大家服务去……忽然被他扯回来抵在墙上,事发突然,她吓了一跳,脸都刷白了。 “看得出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过得很自在啊,”傅溪白没正没经道:“还玩深情对唱?你会唱歌么?你不是只会唱两只老虎么?” “胡说!”她还会“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傅溪白看她认真为自己辩白的脸,努力把笑压在心里,他俯身靠近她,认真看着她,说:“实话告诉我,那菜……真是为我种的?” 晏北“噗嗤”一声,乐了。 他笑着把她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轻推了他一下才让他稍稍放松力道,他顺着势就想吻上去,被她两只手推拒着,他“嗯?”了声看着她。 晏北迟疑着,“不太好……” 他皱眉,问:“什么不太好?“ 她说:“这里是……” 傅溪白慢慢吻住她,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轻轻上抬,他深深吻住她的时候差一点咬到她,记忆中的缠绵与灼热立刻被调动出来,让他有些不能自持…… 那年青涩,他仅凭本能吻着她,鲁莽生涩,又亟不可待,尝她的温软香润,个中滋味至今还留在他记忆中徘徊。 青梅在手,无酒助兴亦能春/思/荡/荡,一呷花容,春/潮潜涌,似一串骊珠声和韵闲,似莺与燕弄关关,似鸣泉花底流溪涧…… *** 32.第三十一章 青梅煮酒 傅溪白回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至于鸳鸯戏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眼下时间地点都不合适,等时机成熟,我再带你好好领略一下专属傅少校独领风骚的缠绵姿势。” 晏北严重怀疑他发了一回高烧之后,心态还童了,简直越来越不像话,她把他的迷彩服外套扔给他,说:“洗完澡好好休息,还有,傅少校请慎言。” 傅溪白平日里在众人面前假正经惯了,到了程晏北这里,总要放肆那么一两下。他一伸手把她拽了过来,跟着一转身就将她抵在了门板上,靠她靠得极近,“你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什么本性你一清二楚,慎什么言?我对你正经起来怕你受不了。” 晏北拍开他摸上自己腰上的手,“你哪里提炼出来的匪气?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小心别损了你的军人形象,解放军叔叔,傅少校。” “解放军叔叔公务繁重,病好了也不能休息,等一下还要开会。”傅溪白拽着她的手指摇晃几下,“我也就只能把握这几分钟时间,在你这里撒撒野。” 这话说的,晏北也忍不住心软,不过话又说回来,傅溪白三天两头地开会,她还没见过他主持会议是什么模样呢。 她也想象过他站在台上,捏紧拳头,气沉丹田,语重心长道:“同志们,你们要努力成为一名成绩优秀作风优良的革命战士!身为中华儿女,要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同志们!振兴中华,从我做起!” 当时脑补完的那一刻,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种正经正直正义的正派形象跟傅溪白严重不符。 “要不我给你煮碗粥?”对于他的工作她也不能干涉,他忙起来她也没办法分担,所以她只能从旁协助,帮他改善一下伙食。 “你除了煮粥,还会煮什么?”傅溪白笑着问。 她也笑,说:“面。” 傅溪白垂下脸发笑,一侧脸,吻上她。 …… 傅溪白洗完澡出来,确实没什么时间休息,马上就让黄河通知各分队,以及一些相关紧要人员,进了会议室开会。 傅溪白站在会议桌前头,深沉地安静了片刻,说:“本次会议,一共三个要点。” 黄河举手要发言,“傅队,你这三个要点的结构体系当中,不会是每一要点分三个小点,每一小点分十个内容,每一个内容分……” 在傅溪白稍带冷淡阴寒的笑容中,黄河渐渐蔫了,立马撤言。 傅溪白继续道:“第一,关于本次对埃博拉的防抗情况以及后续工作;第二,针对如何纠正营区里某些不良倾向,请同志们提出宝贵意见;第三,关于如何贯彻落实军队基层建设纲要一事,做出适当的调整。” 直南刚说明了昨天被送进医疗中心的几名当地患者的情况,忽然谢参谋长进来了,会议室里全体皆惊,赶紧起立迎接。 傅溪白也感到意外,谢参谋长过来了怎么没人知会他一声?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凌晨,谢参谋长听底下的兵说,傅少校病倒了,于是赶紧结束手头上的工作,火急火燎地连夜赶了过来,“我到这里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人刚下车就有人过来跟我说你退烧了,已经脱离危险,所以啊……” 黄河抢白道:“所以参谋长就先去睡了个觉,毕竟一夜奔波,累坏了吧,参谋长?” 谢参谋长扭头看了黄河一眼,笑呵呵地一点头,“是这样不错,年纪大了扛不住。” 傅溪白拉了张椅子出来,说:“谢谢参谋长关心,辛苦您跑一趟了,您坐。” 谢参谋长摆摆手,坐下后说:“关心自己的下属是应该的,你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整一个连队还不得乱了套?” 黄河龇着白牙笑道:“原来参谋长关心的是连队的运作呀。” 傅溪白:“……” 谢参谋长愣了愣,抬头看他,所有人也看着他。 黄河惊觉自己说错话,赶紧改口,“关心连队就是关心我们傅队,我们傅队跟咱们连队是浑然一体天`衣无缝难舍难分的!” 傅溪白皮笑肉不笑,道:“干脆熔于一炉算了。” 黄河干干呵笑:“那倒没有这么夸张。” 傅溪白敲敲桌面,“赶紧坐下,会议继续。” 于是,继续刚才的第一要点,防抗埃博拉的后续工作。 “昨天我们检查出来的几名患病的当地居民,结果已经出来了,证实是感染埃博拉,”傅溪白双手撑着会议桌,继续道:“所幸的是,几位患者都是初期感染,仍有救治的机会。” 直南站起来说:“几名患者已经被送进了当地隔离区进行隔离治疗,目前病情稳定,不过当地的医疗中心,医疗设备不足,所以……” 参谋长抬手制止他,说:“关于埃博拉医疗区的施工进度,还有两天就竣工了,到时候再把几位病患转到那边的医疗区集中治疗,两天时间,没什么大碍。” …… 这时,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小颜一边切肉一边问:“班长,参谋长过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这会儿弄得咱们手忙脚乱的。” 刘班长拿着锅铲炒菜,“上级领导做什么事还轮得到你质疑?不就切块肉吗,又不是从你身上割下来的,哪儿那么多废话?领导平时那么忙,忙中出小错很正常,你做小的体谅一下人家不行吗?” “不是啊!”小颜把牛肉放进盘子里,说:“参谋长没声没息地忽然就过来了,而且是连夜赶来的,会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啊?” “能有什么大事啊?”刘班长把切好的那盘牛肉全部倒进锅里翻炒,“不就是因为昨晚傅队病倒了,他过来关心一下。” 小颜想了想,问:“参谋长过来了,那给他吃的东西是不是要改善一下?” 刘班长摇头,“不用,傅队长说了,上下级一致对待,不搞特殊待遇。” 晏北之前说要给傅溪白煮粥,现在她就拿着食材过来了,看见厨房里忙得一阵阵浓烟从窗口飘出来,她探了探脑袋,问:“刘班长,你们这里还有位置么?” 刘班长炒两下肉,看过来说:“有,程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就那个。”他指指角落里的那个石灶,“那个还没拆,旁边也有用剩下的柴。” 晏北原本觉得过来占用人家的地方挺不好意思的,现在有个石灶提供给她,根本谈不上介意不介意,她非常乐意,“谢谢,我煮碗粥就行,很快的。” 小颜兴趣浓厚,他在炊事班里洗菜切肉多年,想过去点拨一下她,被刘班长一喝,给喝了回来,回到岗位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过来向本厨讨教。” 晏北笑笑点头,其实她煮粥还挺有一套的,只是这里的食材有限,好在刚才小颜给她拿了点牛肉过来,而且她惊喜地发现,这里还有一把香菜。 傅溪白感冒刚好应该没什么借口,吃点香菜健胃消食挺不错,她过去问刘班长要了一些。 刘班长爽快道:“太好了拿去用吧,咱们营里大多数人不爱吃这个,我本着爱惜粮食的精神,打算任由它自我牺牲的。” 晏北把香菜洗完切段,在锅里的粥八`九分熟的时候,扔了一些下去。 小颜赶紧跑过来,盯着锅里白花花的粥面上浮着的那几抹翠绿,惊道:“呀!!你怎么放香菜下去了呀?我不爱吃这个!” 晏北:“……” 刘队长过来拍了一下小颜的后脑勺,“又不是给你做的瞎凑什么热闹?滚过来洗几个芒果!” 小颜屁颠屁颠滚了回去,且滚且说:“我默认吃粥的人也不喜欢吃香菜了……” 晏北无语笑笑,傅溪白吃东西从来不挑,美食界中最讨嫌的香菜和胡萝卜,他也喜欢吃。 …… 会议结束,傅溪白跟谢参谋长最后才一块走出来,两人还在讨论这次对埃博拉疫情的控制。 两人还没说两句,跟着参谋长的崔文书就跑了过来,说:“参谋长,给您准备的饭菜已经做好了,您看是端到您屋里,还是……” 谢参谋长想了想,说:“我跟傅队长还有事没讨论完,拿到傅队长的屋里吧。” 崔文书点点头,转身去吩咐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话。 崔文书把两碟菜和一碗米饭端过来的时候,谢参谋长看了一眼两碟略显寡淡的一肉一菜,笑着说:“听说维和部队营区的饭菜吃起来味同嚼蜡,今日一看,”他笑着顿了顿,又说:“跟我平时吃的差不多。” 傅溪白笑了笑,“参谋长素来生活从俭,连里都有目共睹。” 崔文书也笑着说:“炊事班那边根据参谋长和傅队长的吩咐,给参谋长做的饭菜跟平时战士们吃的没有区别。” 谢参谋长说:“就是要这种精神,上下一视同仁。” 他一路赞赏地点着头,几个人来到傅溪白的宿舍门口,谢参谋长那一颗频频赞赏的脑袋在看到晏北手上端着的那碗香味四溢的牛肉粥之后,不自觉地定住了……他扭头看向傅溪白…… 傅溪白也挺尴尬的,刚说完上下一致,自己宿舍门口就出现了一碗牛肉粥。 晏北也十分无辜,她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气氛感觉起来好像不太对劲? *** 33.第三十二章 青梅煮酒 晏北一脸茫然地站在走廊里,心里暗暗分析着眼下的形势…… 这眼下,是什么形势? 谢参谋长一根食指抖啊抖,抖向了傅溪白,笑呵呵说:“溪白,什么时候学会开小灶了?” 晏北一听,端着碗粥急忙上前帮傅溪白说话,“傅队长昨晚发高烧,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今天好了一些,我想吃清淡一些会比较好……” 傅溪白背着手,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 谢参谋长看了他一眼,扭过头来说:“这位女同志很关心我们傅队的饮食健康啊,请问这位女同志是哪个分队的?” 傅溪白这下开腔了,“这位是朝闻社外派的驻非采访小组的记者,程晏北。”晏北刚想说话,他又说道:“也是我未婚妻。” 晏北:“……” 求婚这个程序都还没进入,哪来的未婚妻一说? 谢参谋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么说的话,这碗粥就合情合理了。” 傅溪白笑笑,对晏北说:“这是我们参谋长,姓谢。” 晏北还在为那句“未婚妻”吃惊吃愣,闻言回过神来,称呼道:“谢、谢参谋长。” 谢参谋长温和道:“别这么客气,不用谢。”谢参谋长是个很儒雅很和蔼的人,跟着又笑着说:“你看这初次见面,也没给女士带个礼物什么的,仓促会面,没时间准备,程小姐千万不要介意。” 这话让晏北瞬间放松下来,她会心地笑了笑,“谢参谋长,您客气了。” 傅溪白把门打开,说:“参谋长,您请进。” 谢参谋长招呼大家,“都别在外面站着,进来吧。” 晏北原本就是过来送粥的,送完就走,免得打扰傅溪白工作,现在参谋长都来了,她更不想打扰了,于是把粥递给傅溪白打算走人。 傅溪白对她的想法了然于胸,接过那碗粥就准备放人了…… 没想到谢参谋长忽然转过来,说:“对了溪白啊,难道这位程小姐就是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位?” 傅溪白没反应过来,他不记得自己曾经跟参谋长说过晏北,更别说是讨论过哪位女性了,连部队里卫生队的女兵他都没提起过。 晏北觉得自己可以迟一点再走。 谢参谋长说:“就是那位你偷亲人家的嘴之后就成了你女朋友的那位女同志?” 傅溪白……想起来了,那天他跟参谋长去参加zf军举办的一个酒会,他喝了点酒有点想她了,所以不经意地说起了一点往事。 晏北知道“那位”被偷亲的女同志指的就是自己,但是对于自己“被偷亲了之后就成了他女朋友”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虽然他以前确实偷亲过她,但她并不是因为被偷亲了才跟他在一起的……真是胡闹! 傅溪白一时有口难言,正沉默着,他憋着憋着忽然就觉得好笑,“参谋长,我的意思是——”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观察着她的脸色,说:“我偷亲过的那个人,现在是我女朋友。” 晏北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谢参谋长想了想,说:“这不就是一个意思吗?你偷亲完人家之后,人家就成了你女朋友。” 傅溪白沉声道:“这两者之间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谢参谋长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坐下去吃他的寡淡饭菜了。 晏北小声说:“那我回去了。” 傅溪白及时拉住了她,对着口型说——生气了? 她假装没看懂,抽回自己的手,走了。 傅溪白望着她无奈笑笑,端着粥进屋,走到谢参谋长旁边把粥搁下,拉了张凳子坐下去说:“参谋长,不厚道了啊。” 谢参谋长看着他那碗虽然清淡,但比起自己两碟菜要显得色香味俱全多了的粥,说:“爱情要经得起旁人的刁难,都吃这么好了,还不兴人家妒忌一下?” 傅溪白说:“任何挑拨离间的手段在她面前没有发挥的余地,因为她处事一向奉行理性思考,理性分析,力求通情达理。”虽然他觉得她那分明就是温吞。 谢参谋长惊喜道:“那她很适合接受党的栽培啊!” 傅溪白哼笑,“不牢您费神了,近日她在我的栽培之下,日益成熟了。” …… 两天后,埃博拉医疗区的工程如期完工,各地区身患埃博拉病毒的患者也及时送入了医疗区进行治疗。 关于的后续的预防工作还在继续。 “大家要注意个人卫生,饮食卫生,尽量少跟动物接触,”傅溪白想了一想,说:“比如猴子……” “猴子?”黄河反应有些许许的激动,“猴子可是人类的好朋友啊!没想到成了埃博拉的传染源,我hin痛心呀!”一痛心就夹了句陕西口音。 傅溪白继续道:“总之,大家注意卫生防范,身体上有什么不适要及时到医疗区就诊,散会。” 这两天,晏北跟着邢玉成跑了好几个地区,海眠则跟着陶李春跑新闻。 最近,随着埃博拉病毒疫情的爆发,在一部分地区引起了恐慌,有些地区开始出现暴动,有些人甚至迁怒维和部队人员,时不时会发生武装力量攻击维和部队的事情。 就为了这个事,邢玉成带着晏北跑了好几个地方做采访,奔波来奔波去,每次都是天黑了才回到营区,洗完澡吃了饭直接就睡下了。 这件事通知到傅溪白耳朵里,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傅溪白吓得连眉头都懒得皱起,瞪着眼睛问:“你说这两天她去哪?” 温副队长却被他的反应给吓了一跳,说:“去一些发生暴`乱的地区做采访,不过现在已经回来了。” 难怪这两天总不见她半点影子,而他也总忙,一忙起来就没想去考虑那么多,傅溪白撂下筷子站起来打算走人。 温傅队长急忙抓住他,“队长,这毕竟是程小姐的工作。” “……” 傅溪白到了晏北跟前,她也是这么说的:“这是我的工作。” 他绷着薄唇,半天不言语,他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到这边来工作的人,无论是什么工作性质,有几个是能安安逸逸度过这八个月的? 新闻里报道过太多战地记者被反叛军抓起来当人质或受尽折磨的事实,他以为至少她待在自己的地盘里,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是安全的。 晏北说:“我跟你说,经过这几天跟踪采访,我怀疑这一场场暴`乱并不是单纯因为埃博拉引起的,而是背后有人在挑唆授意。” 傅溪白抿着唇,目光沉沉,道:“我知道。” “你知道?”晏北颇惊讶,“早知道直接问你就好了。” 他轻笑了声,“我猜的,按理说,疫情爆发的范围并不是特别失控,而且在政府各方面的努力之下疫情已经得到有力的控制,联合国方面也在极力普及这方面的知识,正确引导大家提高防范意识,工作抓得很紧很到位。” 晏北迟疑道:“其实,我怀疑这跟之前那支忽然出现的神秘部队有关系,你想,当时反zf军被zf军打回老窝的时候,这支部队完全可以趁机取反zf军而代之,可是他们却把反zf军再次扶持起来了,这说明他们可能是想二对一,而不是三足鼎立,或者一对一,你觉得呢?” 傅溪白看着她略一沉思,说:“谢参谋长说,你很适合接受党的栽培。” 晏北:“……啊?” 傅溪白:“脑洞开的不错,继续保持。” *** 42.第四十一章 青梅竹马 傅溪白回国那天,还不能直接回家里,得先回部队。 回到部队还有的忙,这次执行任务回来,后续工作得跟上,报告总结之类的工作一大堆,就是处理一些手尾。 忙完这些,紧接着又要忙着安置新兵。 九月份的时候,连里有一批新兵入伍,那会儿他还在nds执行维和任务,现在回来了得接手处理分配,安置完一批新兵,紧接着要预备12月份老兵退伍的事情,同时因为新年将至,又有另一番事务等着他亲力亲为。 总之,事情忙起来不是个头。 忙完这头,另一头又有事情跟着来,这一来就把回家的日期给搁置下来了。 谢参谋长也是见他一回催一回,某日得空下来一看,傅溪白还在,这不行啊!得赶紧向军区领导请示批假,要不然傅溪白过完大年了都回不去。 这天,谢参谋长把傅溪白叫到自己办公室,一见到他就教育:“你真把自己当头驴了?一回来就忙的团团转?现在是几月份了?” 傅溪白挺着腰杆子,说:“回参谋长,手底下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我一时走不开。” “很多事情?走不开?”谢参谋长两根手指戳了戳桌面,“你当你手底下那些干部是吃干饭的?那么多事你不会分配下去?全揽自己身上?关键时刻那些干部不替你分担,还要他们干嘛?” 傅溪白默了会儿,开口道:“参谋长——” 谢参谋长抬手制止他出声,跟着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欲言又止了片刻,说:“溪白啊,我以前看你挺机灵的,怎么现在这么……老实了?” 傅溪白憋着笑意,似笑非笑,道:“参谋长,我这叫尽责。” “是,你说的没错,”谢参谋长想了想,又说:“但你得学会变通,善于运用和分配啊。” “明白,”傅溪白一点头,“但是参谋长,老傅就喜欢我老实尽责。” 谢参谋长哧地一笑,“也没错,傅师长自己就是这么个人,但你不能跟他一个样。” 傅溪白觉得好笑,“以前老傅得罪过您?” “说什么呢?”谢参谋长严肃脸,道:“什么得罪过?以前他得罪过我的时候多了去了,不过现在他是我上级的上级的上……我也不好再跟他计较这些了。” 傅溪白笑笑,没说话。 谢参谋长说:“我的意思是,你得比他厉害,明白么?” 傅溪白回:“明白。” “这话你别跟他说,”谢参谋长指指他,提醒道:“默默地超越就行了。” “我记下了。”傅溪白道。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谢参谋长就让他回去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就走,对了,明天我就不送你了,有事儿忙呢。” 傅溪白开了门,又回过头来问:“参谋长,您什么时候回去?” 谢参谋长一摆手,“别瞎操心了,差不多也是这两天了。” 傅溪白点点头,立正,行了个军礼,出去了。 …… 十二月份,冷空气二度来袭。 周六一早,晏北起床,裹着外套出来,看见程妈妈在厨房里正在炖人参鸡汤,吓得她心里寒意直冒,赶紧跑过去问:“妈,我已经胖回来了,怎么还喝鸡汤啊?” 程妈妈高兴一张嘴,欲言又止,把话给憋回去了。 这味道已经融入了她的血液里,闻着味道就可以滋阴补阳,晏北赶紧跑进洗手间洗漱,她洗漱完,神清气爽一出来,看见傅妈妈过来了,跟程妈妈一起围着一锅鸡汤讨论心得。 不得了啊,鸡汤大队正在扩建,下回看见的不会是家里的四位长老围在一起讨论鸡汤进益法吧? 晏北赶紧溜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再出来。 因为晏北实在闻不了鸡汤味,她在家看了一会电视就去隔壁了,一过去就看见傅妈妈在包饺子,已经包完一大盘了,接着第二盘。 “阿姨,不年不节的,您包饺子干什么?”晏北坐下去,看一个个精巧的饺子,挺想吃。 “包饺子又不是过年过节的专利。”傅妈妈捏着饺子皮,笑的非常喜庆。 “哦,”晏北没多想,说:“我可以吃一个么?” “吃吧吃吧,”傅妈妈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多吃点,反正他一个人也吃不了?” 晏北挑了一个,问:“谁?” 傅妈妈惊觉多言了,赶紧说:“你傅伯伯,他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不是还有您么?”晏北笑笑。 “我也吃不了。”傅妈妈一边捏饺子,一边笑得合不上嘴。 晏北在那里待了一会,帮着傅妈妈包饺子,一不小心把热爱劳动闷头卖力干的优点给激发出来,帮着包了一大盘饺子,勤勤恳恳,乐此不疲。 傅妈妈一看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打发她回去,说:“先回去吧,回去等好消息。” 晏北拍拍手站起来,闻言一愣,“什么好消息?” 傅妈妈惊觉自己又多言了,赶紧笑呵呵道:“等饺子熟了的好消息。” 晏北没多想,应了声:“好。”转身回去了。 傅妈妈看着晏北的背影,小声叹道:“程丫头真好骗啊,要不然也没那么容易让傅溪白那小子骗到手。” 家里的大门没关,晏北直接进屋,进去之后听见厨房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拐进去一看——傅溪白坐在桌边喝鸡汤……而且傅溪白还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完收回视线继续喝鸡汤…… 晏北愣了半天,怀疑是不是把脑海中想象的画面给具象化了…… 程妈妈笑着看过来,发现她站了半天没反应,觉得女儿太不矜持,赶紧过去把她抓过来,小声取笑她,“盯着人家发什么愣?女孩子家家,不害臊。” 晏北下意识地害臊了一下,问喝汤的人,“你怎么在这?” 傅溪白把见底的碗搁下,说:“我今天回家。” 晏北直觉回了句:“那你怎么不回自己家?” 程妈妈急忙把晏北拉到一旁边,小声批评她,“人家刚回来,你的态度要温柔一点,而且是我把他拉进来的,他回家经过咱们家门口,往里头望了一眼,我看见了就把他拉进来了,正好鸡汤的温度适中。” 傅溪白站起来,提起行李袋,说:“阿姨,我先回去了。” 程妈妈急忙应道:“好好,回去吧,你妈妈该等急了。”程妈妈把人送到门口,又说:“晚一点再过来,鸡汤还有,专门给你熬的,晏北刚回来那会,我天天给她熬鸡汤,你看她现在养得白白胖胖的。” 晏北:“……” 傅溪白看了一眼“白白胖胖”的晏北,没忍住笑了,说:“我先回去,晚点再过来。” 晏北站着没吭声,程妈妈戳了下她的腰,她赶紧应道:“好。” …… 中午的时候,傅溪白跟家里人吃了顿饭。 晚饭,两家人合计着坐在一块吃顿火锅,热闹热闹,食材就交给两位年轻人去负责,下午就出发去采购食材。 傅溪白开车去,晏北看这辆车有些眼熟,正觉得奇怪,他说:“这车是老傅的。” 这辆车老傅平时不常用,出公差或者出远门的时候才会用到,傅溪白没给自己置办一辆车,他十八岁进部队,没什么机会用到,平时出差就开部队的车,干脆就不买了。 到了这会,两人才有空单独说说话。 晏北上了车就问他,“你回来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傅溪白打着方向盘,拐出了大院门口,说:“不是惊喜么?不过我不知道我妈和程姨这么有默契,居然也没跟你透露一点消息。”他一开始还奇怪她怎么没打电话过来跟他确认消息。 本来傅溪白想象中两人重逢画面,就算不是轰轰烈烈,怎么也是喜极而泣,就算不来个热情拥吻,来个热情相拥他也是心满意足的。 没想到两人一见面,他在喝鸡汤,她看着自己发呆,而且旁边还有程姨在看戏。 啧! 超市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人少,食材多,好下手。 傅溪白以前就懒得逛超市,尤其懒得买菜,因为挑不明白,容易看花眼,这种事跟挑女朋友完全不一样,程晏北是他小的时候就相中的,并且多年来对她死心塌地,这可以说是他这一生中最持之以恒最骄傲的一件事。 想着想着,他心里的柔情蔓延至整个胸腔,拽着晏北的手不由分说就想抱她,刚好晏北手里拿了一把空心菜,菜叶喷过水,她一转过来,水花洒他一脸…… “……” “……” 傅溪白拿着纸巾擦着脸,说:“程姨说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白是白了点,但胖哪儿了?身上不还是没两斤肉。” “谁说的?”晏北拿着一根白萝卜转过来,“刚好我就胖了两斤。” “哟,让我看看那两斤肉都藏哪了?”傅溪白左右打量着她,最后目光停在她胸前,他挑了一笑,说:“哦,我看见了。” 晏北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血上涌了,她扔下白萝卜,拉着购物车边走边说:“就算让你回炉重造,你也是这副德性。” 傅溪白把白萝卜拿回来,追上去扔回购物车内,问:“我什么德性?” “穿上军装你也是丘八。”晏北淡淡道。 “胡说。”傅溪白搂着她,玩笑道:“丘八没文化,但我有文化,好歹高中毕业了。” “……”晏北一时不太想搭理他。 当年傅溪白进部队的第二年就考上了军校,学得一技傍身,跟考大学其实是一个道理,甚至比考大学的要求还要严格。 不过他时常调侃自己文化欠缺,晏北倒不会这样说他,说他丘八,指的是他太流氓。 “对了,我什么时候去你家提亲?”傅溪白拿着根白萝卜左右手扔着玩,状似随意问道。 晏北微微一惊,“这么快?” “不快,”傅溪白扔完一根白萝卜,扔红萝卜,依然那么随意,说:“要不是八年前你跟我分手,那会儿我就上门提亲了。” “……”碰巧晏北不小心被地面凸起来的砖头绊了一下,傅溪白发挥他练就多年的敏捷身手,扔下红萝卜的同时就把她扶住了, 他将她拉近身前,说:“怎么?不愿意?” 晏北心有余悸,呐呐道:“你……还没有求婚……” 傅溪白想了想,问:“提完亲再求婚行么?” 晏北惊道:“还可以这样?” “反正你迟早得嫁给我,就别拘泥于顺序了,”傅溪白一边寻思着,一边笑着说道:“仪式嘛,我都给你。” “我要谢谢你么?”晏北问。 傅溪白冲她笑,“我的恩情,你铭记五脏就行。” 晏北:“……” 算了,他连挑菜都懒得,现在肯为了一些仪式费心思,足见他十二分诚意……吧。 两人买完食材回到家,四位家长正在傅家打麻将消磨时间,输的人今晚负责下厨。 傅溪白把东西拿到程家,说:“不是打火锅么?还负责下厨?怎么想的?负责下火锅底料么?” 晏北被他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了,只笑了笑,把东西归置归置。 傅溪白靠着台边,笑望着她道:“估计是找个借口让咱们两个独处,你说我们两个之间的事老是让四位家长这么费心,是不是不太好?” 晏北弄完东西,拧水洗手,“我妈可能会费心,但是我爸不会,所以你想多了。” “肯定是瞒着程叔,程叔多好糊弄,这点你跟他很像。”傅溪白从她背后抱住她,手伸出去也洗手,“咱们是不是应该将几位长辈的良苦用心充分利用起来?” 晏北没想明白,“什么?” 傅溪白洗完手关了水,把她转过来,用邪恶的眼神传达邪恶的天机。 晏北瞬间领会过来,推了他一下,“我累了,去睡一会儿。”说完扭头就跑。 傅溪白跟过去,不紧不慢道:“巧了,我也累了,一起睡呗。” *** 43.第四十二章 青梅煮酒 傅溪白躺在床上,一双长腿伸展得颇随意,随手拿了本书在看,比起这间屋子的主人,他似乎有点过分悠哉了,甚至悠哉出了宾至如归的感觉,十分不客气。 他假装随意地翻着书页,视线时不时往书架那边瞟,程晏北背对着他站在书架前,她在抠书架玩……他道:“傻站着干什么?过来。” 天寒地冻的,傅溪白灼热的目光愣是将她逼出一身汗。 晏北说:“要不你去客厅的沙发休息?” 傅溪白一下坐起来,“凭什么?我不去!” 晏北挠挠头皮,说:“那我去。” 傅溪白急了,“站住!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晏北:“……” 这种不阴不阳的气氛太折磨人,晏北想了想,打算挑明了讲,然后再拒绝他,她冷静道:“傅溪白,你想做什么我心里清楚。” “你清楚?”傅溪白佯装一愣,说:“那还等什么?” “……” 情急之下,晏北立马表明态度,“我……不屈不挠!” 傅溪白故作有了觉悟,手拍拍床铺,说:“既然这样,那你过来,让我学习一下你这种不屈不挠的可贵精神。” 晏北:“……” 简直油盐不进,傅溪白这一身铜墙铁壁,她也没辙。 傅溪白忽然拿出他一本正经的态度,说:“程晏北,婚前性行为咱们在九年前就发生过了……” 晏北闻言猛然一惊,瞬间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窜上脑门,她急忙跑到房门口往外望了望,发现没人时,把门给关了,转过来冲他“嘘”了一声,警告道:“别胡说!” “怎么就胡说了?”傅溪白似笑非笑,“我句句属实。” “你小声一点好不好……”晏北都快被他吓跪了,扶着门把手,心脏砰砰直跳。 傅溪白扬着嘴角笑了,说:“你站那么远,我哪儿知道你听不听得见?我不得大声点儿么?” 晏北歪靠着门,自己吓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傅溪白又拍了拍床铺,“你过来,我跟你耳语,保证外面的人耳朵贴着门都听不见。” 晏北赖在门口一动不肯动,傅溪白见她如此顽固不化,于是深吸一口气,一张嘴——就被晏北的手给捂住了…… 他笑了笑,拿下她的手,把她抱过来坐在自己身前,说:“我没强迫你吧?” 晏北不情不愿点了下头,道:“威胁了而已。” 威胁就威胁吧,在感情方面程晏北极少有自觉的时候,鞭一下才挪一寸,他们能走到这一天,全靠他每时每刻蠢蠢欲动的心思,傅溪白心里可恨可恨了,恨不得直接把她扛上床,刚才磨磨叽叽地跟她玩情调是怕自己太凶猛了会吓到她。 她的脑子有时候一根筋,轴起来跟你大谈“人权”与“尊重”,那才是真的没完没了。 傅溪白看着眼前的美人,寻思着该从哪道程序下手比较有由浅入深的感觉,毕竟多年来他生活寡淡许久不沾荤,现在真有点不淡定…… 他将晏北打横抱起来挪到床中央,说:“让本王好好宠幸爱妃。” 最后的时刻,晏北还在企图力挽狂澜,“我没有想……那个意思。” 傅溪白放下她,长腿一跨,两只膝盖跪在她的腰身两侧压住了她,他笑笑说:“都爬上我的龙床了,没有哪个意思?嗯?” “这是我的床。”晏北纠正他,同时收拢着自己的衣襟。 “哦?”傅溪白侧过脑袋一想,反应过来了,点点头笑道:“那是我爬上你的床了?那就算是我有那个意思。” “什么算?你就是!”晏北愤愤咬牙,指责他。 “哟?悟性极高,”傅溪白亲了她一下,“我表扬你,帮你把衣服脱了。” 晏北还在坚持和邪恶势力做斗争,他的手刚过来,她抬手拍了一下。 傅溪白不得不正经地对她提出批评了,他皱着眉道:“怎么?刚才我在那陪你磨叽了半天,还不够空间让你发挥矜持是么?” 晏北脸一红,想说话,一张嘴就让傅溪白给吻住了。 傅溪白抬着她的下巴,又轻又重地吻着她,想发狠的心思在碰到她的双唇时,几乎出于本能的,在顷刻间柔化。 屋外刮起一阵一阵寒风,打向窗玻璃,风呼呼作响,入耳也有风拍打窗玻璃的“啪嗒啪嗒”声。 傅溪白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再去帮她,“听说时间隔得太久,还是会疼。” 迷迷糊糊中,晏北慢慢地想了想,在想明白了他的话的瞬间,他已经压了过来亲她,掌心伸到她背后打算给她解neiyi扣子,手指在她背上摸索了半天。 她手一推,说:“我来吧……” 傅溪白看她一副认命的模样,觉得好笑,“我又不是在欺负你,你摆出这么委屈的表情,想让我良心不安?” 晏北感觉胸前的neiyi一松,问:“你良心不安了?” 说着就想背过手把neiyi重新扣回去。 傅溪白手指一勾,把她的neiyi从她身上挑开扔远了,然后攥紧她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就算昧着良心我也认了。” 周围的寒意时不时拂过来,冷得她浑身一颤,傅溪白把被子扯过来围在她的四周,跟着俯身沾着她的唇,吻她柔软的唇与香润的舌,晏北慢慢收拢双臂,紧紧搂住他的颈项。 耳边是傅溪白低低的喘气声,以及窗外的寒风阵阵。 晏北额头沁出一层汗,耐着身底下撕裂一样的疼痛,好几次想叫停,但是想想,无论停几次,终究得受一次疼的…… 不对,她受了两次。 傅溪白把自己的肩膀凑到她嘴边,说:“要不你咬着。” 晏北脑袋一歪,道:“没力气……” 傅家客厅,几位长辈刚打完一圈正在洗牌,麻将互相碰撞,然后各搭各的牌。 老程心不在焉的,好几次轮到他摸牌时,他总在走神。 老傅问:“老程,你想什么?” 老程犹豫再三,然后状似随意笑道:“不知道溪白和北北两个人在干什么。” 这话一出,傅家两位家长不知道为什么,一时没话说。 程妈妈笑道:“小两口走到今天不容易,之前分开八年,和好了相处了八个月,又分开两个月,溪白这趟回来估计也不能多待,这会儿就让他们好好单独相处一阵。” 这话说的傅妈妈心里好内疚,自己儿子什么德性她最清楚,但是傅溪白能流氓到什么程度她还真不敢仔细去揣摩,不过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跟明着说出来,感觉是两种情况,反正她现在坐不住了。 她站起来走到程妈妈旁边,双腿一软就想跪下去谢罪,好在老傅手一伸把她拉住了。 程妈妈被她弄得一头雾水,问:“怎么了?” 傅妈妈说:“其实小两口单独待在一块儿,发生点亲密行为,应该不为过……” 程妈妈一愣,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倒还好,要是明着说出来,她怎么感觉那么不舒服?自己女儿被欺负了的感觉异常强烈。 首先老程就已经不舒服了,吓得直接站起来,椅子“咚”一下,倒了。 老傅干咳了两声,说:“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年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大家不要这么紧张,让他们顺其自然,我们大人不要干涉太多。” 这话说的几位家长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屋外寒风更劲,敲得窗玻璃“嗡嗡”直响,催得人心中撩火,恍惚中,晏北睁开眼缝,看见窗帘被窜入窗缝的细风拂得微微起落。 她发丝散乱,整个人随窗帘浮动,背上嫩白的皮肤上下蹭着柔软的棉被。 “外面那阵风吹了那么久,你不回应两声?”他低声说。 晏北脑子里一片混沌,目光涣散,忍了又忍才道:“什么……”张嘴的瞬间她就惊觉失策了,来不及闭嘴,软绵绵的一窜似叹似吟的声音从喉咙里溜出来。 她听见屋外寒风呼啸,听见床脚摩擦地板的声音,听见傅溪白在耳边轻轻的喘息…… 任凭屋外寒风铮铮作响,也抵挡不住屋里头的活色生香。 傅家里的麻将桌早已经停了,几位家长话话家常,终于熬到了五点。 老程迫不及待站起来,说:“我回去看看他们把菜洗好了没有,别耽误了咱们火锅的时间。” “你坐下,”程妈妈把他一扯,给扯了回来,含含糊糊道:“早、早了。” 程爸爸跟他女儿一样,有时候脑子一根筋,下意识就急吼吼道:“有那么久么?三个小时了都!” 程妈妈:“……” 傅妈妈小声说:“累了的话,可能会睡一觉……” 老傅干咳两声,表示认同。 虽然程家两位也算开明,年轻人的事他们也没法插手,但是这会儿当着人家父母的面,说起这种事,在传统观念的压力之下,傅家两位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傅溪白这臭小子!瞧把老程给急的! 傅家二老活到这把年纪,没这么尴尬过! 程妈妈看老程坐不住,干脆催道:“你去你去!赶紧去!到时要是尴尬了,别怪我们没拦着你。” 老程站起来,又坐下去…… 程妈妈又说:“你急有什么用?就算你现在过去了?能挽回局面么?”她说完,忽然发觉自己言过了,赶紧对着傅家两位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家两位笑了笑,自觉愧疚。 程妈妈深吸一口气,说:“要不咱们两家找个时间把孩子的婚事谈一谈?” 傅妈妈精神为之一振,赶紧点头,“好好好,尽快谈尽快谈。” 其实这会儿,傅溪白已经起来了,神清气爽,活力十足。 刚完事的时候他也没感觉到累,倒是晏北昏昏欲睡,所以厨房里那一堆食材都是他处理的,这个时候已经全部完成,就等着下锅。 晏北才从床上起来,瞟了眼时间,吓得急急忙忙穿上衣服,一出来,客厅里只要傅溪白在,她顿时松了口气。 他就坐在沙发上翻杂志,看见她出来了,把面前的一杯铁观音递给她,“润润喉。” 晏北接过杯子,忽然想到什么,说:“我的喉咙很好。” 傅溪白颇意外地“哦”了声,“我看你喊得挺久的。” “我……哪有……”晏北回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去了厨房。 他笑了笑,又去泡了杯铁观音,一边想着晚上该怎么应付几位家长的旁敲侧击。 *** 47.第四十六章 尾声 傅溪白说了,等过几年他的军龄满了“自主择业”的要求,到时候进本市的建筑研究院,随便选个领导的位置坐坐。 这话虽然是玩笑话,但也不无可能。 傅溪白原本军衔不低,再加上因为自身出色的军人素质,他经常会被派出去执行特殊任务,所以每次完成任务回来,级别的提升幅度不小。 晏北问他得满多少年军龄? 他说要二十年,所以大概还得再等个十年。 晏北一时沉默下来。 傅溪白说他每趟任务回来之后会有军功,说不定可以提前几年。 房间里。 晏北正在写婚贴,听了他的话,停下笔来想了一会,说:“十年后的话,孩子都九岁了。” 傅溪白扬着嘴角笑了笑,倏地一愣,察觉到她话中的某个关键词——“孩子?” 晏北看着婚贴上两人的名字,盈盈笑了,像三月份的棠梨花,清雅润白。 傅溪白怔了怔,也缓缓露出一笑,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个月,本来想打电话告诉你的,但是想着反正你快休年假了,干脆等你回来再告诉你。”她放下笔,扭过头来。 “现在告诉我也不迟……”傅溪白的视线不由自主移向她的腹部,那里还是平坦小腹,他用手背小心翼翼得贴上去,摸起来的感觉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是…… 傅溪白把她搂过来,心脏抵着她的胸口,吻了吻她的额角,但是他有一种难以付诸言表的激动。 晏北双手圈住他的腰,脸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宝宝出生那天,你可以回来么?” 傅溪白莞然,“我会回来的。” 婚礼事宜在傅溪白回来之前,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之前婚礼宴请名单是留了一半位置出来的,等傅溪白回来了再补上,再有就是婚纱照了。 傅溪白回来的第二天就把剩下的事情都办妥。 他原本计划宴请的朋友当中,部队里的几乎都来不了,但是直南可以,然后再添上几个高中时期几位要好的同学就够了。 婚礼前夕,两人不能见面。 晏北在自己家里,跟傅溪白只一墙之隔。 傅妈妈过来看晏北,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发呆。 程妈妈过去看傅溪白,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墙壁发呆…… 两位母亲转身回来,碰面时相视一笑,各自为明天儿女的嫁娶事宜做准备去了。 傅溪白拿着手机,若有所思地一想,喊道:“妈,我跟北北视屏应该不违规吧?” 傅妈妈从厨房里急急忙忙跑出来,“视屏也不行!说了婚礼前不能见面就是不能见面!再忍忍,明天就见着了,你急什么?” 傅溪白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拿着手机从房间晃到门口,再从门口晃回房间,跟着再踱到门口,忽然他喊道:“程晏北!” 晏北在客厅里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他在叫自己,一下惊醒过来,放下了遥控器走到门口,“怎么了?” “你给我递杯水。”傅溪白随便敷衍了个借口。 “给你递水?”晏北怀疑他是不是没事找事,“你家里没有么?” “家里的水我喝了上火。” “别闹了,再说了隔这么远我怎么递给你啊?”晏北说着转身想回屋。 傅溪白赶紧扒着门框道:“等一下!你回来!咱们的孩子还好么?” 晏北撑着门笑了,垂脸看了一眼依然平坦的小腹,说:“才两个月,还没成形呢。” “那是你跟我的结晶,没有成形那也是我们的结晶!” “那叫爱情的结晶。”她说完又想走。 傅溪白急忙再次叫住她,“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个情的事?” 晏北一愣,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了,笑笑地心虚道:“你我之间已经是有了孩子的关系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她说完不再理他,溜回屋睡觉去了。 傅溪白:“……” 她最近的胃口时好时坏,而且还嗜睡,尤其是午后更没有什么精神。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饭时间,晏北起来吃了饭,跟着又回房间睡觉了,程妈妈让她起来走一走,奈何她实在太困,意思了两步就步回床上去了。 第二天,傅溪白一早起来敲他妈的房门,“妈,再不起来吉时要过了!” 他敲了半天,把老傅给敲来了,老傅一开门就开嗓子嚎:“臭小子,太阳都还没起来你急什么?还让不让你妈睡觉了!” 傅溪白说:“爸,您儿媳妇等不及了。” 老傅一脚就要踹过去,被他躲开了,老傅趁机把房门关上。 早上7点钟,晏北醒了,昨天睡眠充足,今天显得特别精神。 吃早饭的时候,海眠过来了,顺便带了个朋友过来给晏北化新娘妆,晏北吃完早饭就开始准备,穿上龙凤褂,跟着化妆,再然后就是等傅溪白过来。 傅溪白那边让窦皓过来当伴郎。 窦皓直到早上8点半才醒,拿着手机一看时间,吓得连滚带爬地从被窝里窜出来,洗漱穿衣服,然后去婚纱店取新郎官的衣服还有自己伴郎的衣服。 到傅溪白家里的时候,一个小时过去了。 傅溪白一张俊脸铁青,说:“干脆就别来了,溺死在温柔香得了。” 窦皓连忙“嘘”了好几声,“大喜的日子说什么胡话!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还不掌嘴!” 傅溪白抬手就想给他来个掌嘴。 直南也在最后时刻赶了过来,手里提着一袋东西,说是黄河的一片心意。 傅溪白这边准备妥当,只等傅妈妈一声令下,直闯隔壁。 傅妈妈看着时间,说:“吉时已到,出发!” 于是,傅溪白领着两位伴郎气势汹汹地出发了。 海眠和过来给晏北化妆的朋友两人站在门口,原本是打算合力形成一道屏障的,忽然一看对面三个一米八以上的帅哥气势如虹,居然形成万马奔腾之势,被吓得急忙窜逃回房间。 晏北穿着龙凤褂坐在床边,忽然看见两人跑了进来,还没来得及问其原因,门口傅溪白驾到…… 于是,迎娶的关卡进行得很顺利。 傅溪白小心翼翼扶着晏北走出房门,两人给程家二老奉了茶,跟着走出程家大门,晏北回头看了一眼父母,程父眼眶湿润,程母也偷偷抹了抹眼角,晏北鼻头微酸,急忙回过头来,跟着傅溪白走了。 在进傅家大门的时候,海眠忽然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红色绸缎交给傅溪白,说:“拿着这个,一人牵一头,携手到白头。” 傅溪白接过来,把另一头交给晏北,道:“要过门了。” 晏北两只手紧攥红绸缎,点点头,笑:“好。” 为风流,成姻眷,遂了平生愿。 更多资源尽在里世界ACG https://lishijieacg.cc/ 备用:https://lishijie.co 永久地址:https://lishijie.co (国产浏览器可能会被拦截导致无法打开网站,请更换谷歌浏览器或者微软必应来访问。) 小黄油,galgame游戏,Cos福利,鲤番动画…… 每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