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1 冷,好冷…… 全身都像被沁在寒潭里边似的. 火……哪里才有火?!…… “哈哈!找到他了!” “几天不见,原来是躲起来了!” “躲起来做什么?!害我这几天连个出气的对象都找不到!” “他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会是冻晕过去了吧?!” “看我的,保证他马上有动静!” 热腾腾的食物的香味飘进鼻子里…… 好饿……好想吃…… “喂,小杂种,是烧饼哦!想吃的话就跪下来给我磕头!” “哈哈哈哈……” 好想吃啊……但是…… 咬呀忍住狂涌上来的饥饿感,转过头不理那群无赖少年! “哈哈,小杂种不理你!” “哼,不过是个婊子的儿子,仗着你爹多还跩起来了!打他!” 拳头像雨点般落在身上…… 痛,好痛啊…… 身体里一丝力气也没有…… “我们把他扔到河里去!” 不要,不要…… 会死的,我会死的…… “啊……” 顾惜朝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冷汗已湿了衣裳. 是梦啊…… 还好是梦! 轻轻地叹了口气,已经好多年没梦到小时候的事了! 自从遇上那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人,就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一无所有! 顾惜朝啊顾惜朝,枉你拥有惊世之才,却连自己唯一爱着的人都保护不了!反而要靠她的生命来保全性命! 即使是这样,手中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晚晴…… 右脚突如其来的疼痛将他从感伤中拉回现实. 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的床上! 这是哪里?! 顾惜朝强忍着右腿的疼痛下了床. 房间里的摆设不多,却雅致异常!墙上展子虔的真迹显出主人的不凡身份! 窗外隐隐传来清雅悠长的琴音. 顾惜朝心下暗忖,或许那弹琴的就是此间主人,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原地等待自是不符合顾惜朝的个性. 寻着琴音,慢慢想声音传来处走去! 一步一步,屋外的景色逐渐明了,此处竟是一座高山之巅! 不远处的松树下,在云雾缭绕之间, 依稀可见一女子的背影. 莫名的,顾惜朝竟感觉自己有些紧张! 是她吗? 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女子停止了弹奏,缓缓的回过身! 即使并不能看清女子的容颜,仅仅是那身影,已经能让人深刻的体会到她的美好! 于是,一向卓然于世人之上,傲视于天下之才的顾惜朝向那女子深深的躬下了身子. “凝姐!好久不见了” 有人说,人类最古老的两个行业就是赌场和青楼! 即使是在这黄沙满天的边塞小镇上,赌场和青楼的生意依旧不差!顾惜朝就是最大的那家“百花楼”的头牌的儿子! 顾惜朝的母亲是南方人,所以他的容貌中完全承继了南方人特有的精致和细腻! 在他九岁时母亲过世了. 不知是边塞的小镇比较封闭,或是其他原因, “百花楼”的老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容貌近乎可以称做”美丽”的孩子对她的生意会有什么影响. 几乎是立即的,母亲死后几天,他就被赶出了“百花楼”. 他始终都记得母亲临终前的话:“朝儿,一定要活下去,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所以,他一直忍受着,忍受着对一个九岁孩子而言太过残酷的现实. 自那时起,他一直在烂泥堆里打滚,在垃圾堆里捡吃的东西;有时跟叫化子抢残饭剩肴,有时跟露出两只尖牙的狗抢肉骨头。 偶尔他也会幻想一下未来!想象着有朝一日自己出将入相的情景!每到这时,他的眼睛里都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正是这团火,吸引了臧寒凝的目光.那时,那群无赖正把他的头往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按! 她救下了他…… “凝姐,其实你的年纪应该比我小吧?!”呡了一口臧寒凝端来的香茗, 顾惜朝笑道. “那又如何?就是看你比我大一岁,我没让你叫我师傅.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这又是哪里?” “你呀!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臧寒凝面色一沉,”我从没想过你竟会把自己弄到如此狼狈的地步!还好我的消息来源够及时,够可靠!” “身边的人一直在向报告你最近的情况,偏偏你却在离京不远的地方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你有多大能耐我最清楚,能带走你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所以我立刻赶来了.可惜,还是来迟了!” “我在京城找到你时,你晕倒在晚晴坟前,全身是伤.不过救治得及时,你的右腿还能恢复.要是稍晚一点,你就瘸了!这里是巴山,清静之地最适合你养伤.万事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计较!” “惜朝,你一路上做的事,我都知道.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那个九现神龙为什么没多久死在你手上,难道他真有九条命不成?!” 臧寒凝锐利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好象要看到他心的深处去. “凝姐,他是离开你之后,唯一读懂我的人,也是唯一把我当……曾把我当朋友的人,我下不了手!”说到“曾”字时,顾惜朝清俊的脸上添了几许病态的苍白. 如果对象是臧寒凝,他始终是无法保持在面对其他人时的绝情与冷酷!或许是心里明白,无论自己做过什么事,都还有那么一个人永远都不会说他做错了! 他们本来就是一类人! 像是在思索顾惜朝的话,臧寒凝许久都没有作声.半晌,一丝绝美的笑容自她的唇角爬上脸颊. 顾惜朝知道,一般她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就是她心里有了什么想法或打算的时候. 果然,…… “惜朝啊,对你而言,戚少商到底意味着什么?” 3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能把所有看不起我的人踩在脚下!” “那你想要的,就是权力和财富了!那,代价呢?你愿意付出什么来交换它们?” “一切!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 “我师傅说,在达到自己目标的路途上,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一旦踏上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而结果,或许并不如人意,即使是那样,你也不后悔?” “我不会做不到!” “那我们就一起吧!不过,惜朝啊,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后悔了,请记住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千万莫忘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官道上,一青衫书生骑在一匹白马上往京城行去! 他有一张清郎儒雅的脸,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合着那双不羁的眼睛透出些许嘲讽的味道,却出奇的不让人讨厌,反是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悦目,顾盼间的风神俊郎让道旁采桑的少女都红了脸. 又有谁想得到这书生模样的人,就是半年前几乎掀翻了整个江湖乃至大宋天下的顾惜朝. 虽然他的名声现在已经足够响亮,但除了在“逆水寒剑”一案中与他有过交集的人以外,见过他的人并不多,而“逆水寒剑”案中大多数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是以这一路上,自讨论此事的人的口中,关于他的样貌,他至少有听过二十种说法.有的说他身长不足六尺,獐头鼠目,有的却说他身长八尺有余,眼若铜铃. 停下脚步到路边的茶棚里休息,要了一壶清茶,自酌自饮. 不意外的听到有人在吹嘘自己如何英明神勇的在×地帮助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躲过万恶魔头顾惜朝的追杀.那顾惜朝如何的面目丑陋,残暴不仁, 戚少商戚大侠如何英俊潇洒,大仁大义. 顾惜朝心中暗笑,若他们知道自己就是顾惜朝,脸上的表情一定好看的很. 正打算离开,东边几个中年汉子的谈话却引起他的注意. “……这火呀,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整个商洲城的天都被映红了!刘府就这么完了!” “那刘青山是商洲第一富豪,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刘家上下百余口,一个活人都没有!” “刘青山?!好熟悉的名字.”顾惜朝心下暗忖,“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对了!他心中不禁一凛,和晚晴成亲时,此人曾来道贺,见过一面,是傅宗书的一大财源.他被灭门,是否与傅宗书有关?! 但是傅宗书已经在案后斩立决了!到底是谁干的?! “小二,”顾惜朝喊道,”从此地往越洲,走哪条路?” “回爷的话,从前面的岔路口向东走,不到一天的路程就到了!” 赏了他一两银,顾惜朝上马往越洲行去! 到京城的必经之地越洲,富商徐笑云的居处,傅宗书的另一大财源.当年在相府也曾见过一面.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徐笑云住在越洲城郊的“笑云庄”里. 离庄还有约半里地,空气里就透出浓烈的烧焦的味道. 不好! 顾惜朝连忙策马赶去. “笑云庄”已经在雄雄烈火中燃烬了!燃墟里四处可见烧焦的尸体和房屋的梁栋. 即便是向来视人命如草芥的顾惜朝,也看得心惊! 是谁做的? “顾惜朝,又是你!你还真是死不悔改!” 身后破风声响起,逆水寒剑的冰冷的剑气直逼顾惜朝,还未及回身拔剑,逆水寒已经抵上了他的脖子. “戚大当家,不,戚大捕头,你与人打招呼的方式,就是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吗?” 4 “惜朝,以习武的资质论,你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可惜起步太晚了.最黄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你若不能专心于一处,只怕成不了大器!” “专心于一处?!凝姐你是要我弃文,还是弃武?无论让我丢下哪个,都不可能! 你是最了解我性子的,我不愿做只懂舞刀弄剑的武夫,也不愿成为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我是不会认输的!” “倒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惜朝你会很辛苦!” “我会怕苦吗?!凝姐不是想传我什么你师傅不让传给我的武功吧?!” “是!鬼神夜哭,神哭小斧,专破高手护体罡气!你要是学会了,江湖里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是你的对手了!” “凝姐,……” “先别忙着激动了!以后,可是要比你现在累上十倍呢!还有,千万别让我师傅知道,要不,你会死得很惨的!” “戚大当家,不,戚大捕头,你与人打招呼的方式,就是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吗?”顾惜朝秀眉轻挑,冷冷地笑道. 戚少商微微一怔,“不是你杀了……” “你认为我顾惜朝会蠢到杀了人,还留在现场几个时辰都不走吗?我呆在这里干嘛?等着你来抓啊?”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把你的剑从我脖子上拿开!” 戚少商看看周围的残墙断壁,没有五,六个时辰,不会有这样的“成果”,依顾惜朝的个性,的确不是那种会在“犯罪现场”徘徊不去的人。 将剑收回鞘中,“你怎么会在这里?” “顺道路过!”看着脸色有些尴尬的戚少商,顾惜朝不禁轻笑道,“大捕头,我可以走了吧?!” 未等他回话,顾惜朝转身就走。 “等等,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来这里吗?” “那关我什么事?” 没理会他口气里的嘲讽和不耐,戚少商自顾自的说下去,“诸葛先生派我来越洲,本意是来保护徐笑云的。顺便了解他是否知道几天前商洲刘青山被灭门的原因,此事我们都觉得不简单,他们被杀的原因很可能和傅宗书有关。所以……” 戚少商顿了一顿,“你和我回一趟六扇门吧!你应该是去京城吧?!” “我是去京城,可惜我不想去六扇门!” “傅宗书一案再怎么也和……” “我什么都不知道,这点你也应该很清楚。我不认为我有去的必要!” “你是事发后第一个到达这里的人,虽然我不相信是你做的,但你也脱不了嫌疑!” “戚少商!”顾惜朝杏眼圆瞪,“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讲理了?” “我本来就不讲理!如果你不答应,就武力解决吧!真要打起来,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和我一道回去的好!” 顾惜朝顿时哭笑不得,连生气也忘了!能把这种话都说得正气凛然的,天下间恐怕也只有他九现神龙了! 不过,真要动起手来,内伤刚刚痊愈的自己的确也打他不过。 长期处在危险中的直觉告诉他,这次的事件,多多少少都和他脱不了干系。对于这两个没有丝毫头绪的案子,六扇门毫无疑问是消息和线索最快最多的地方…… “好,我答应你!”顾惜朝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晶亮的眼神中透出几许算计的味道。 戚少商忽然头疼起来,开始怀疑自己一直坚持的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仔细检查“笑云庄”的残墟和四周,戚少商都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白忙了吧!”顾惜朝斜斜地倚在庄外的烟柳上,一脸笑意的看着满头大汗的戚少商。 “你来帮忙,说不定就能发现什么了!” “大捕头,查案呢,有些时候不只是要四处乱窜,还要用脑子的!” “那好,你倒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我渴了!” 戚少商一愣,实在没料到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麻烦大捕头把我马上的酒壶给我!” 好笑的看着戚少商一脸不甘却又不得不依言的表情,适才被他压制住的不快一扫而空。 “给你!”将酒壶扔给那个笑得一脸得意得男子,戚少商心里却没有丝毫不快,反而有些莫名的轻松和欣喜。 欣喜?!被支使了我还欣喜个什么劲啊? 戚少商甩甩头,大概是累晕了吧!心里乱七八糟的。 顾惜朝喝了一口,将酒壶扔给戚少商,“你尝尝看,可比你那炮打灯强多了!” 戚少商揭看壶盖闻了闻,“好香啊!这是什么酒?我喝遍大江南北的名酒,从来没有这种味道的!” 浅浅一尝,只觉得酒里那股说不出的香味立时渗进五脏六腑,心里有说不出的清爽舒透,“真是好酒啊!说也奇怪,我怎么觉得酒里有股花香呢?!” “有花香就对了!此酒唤作‘百花酿’,是采集百种鲜花酿造的。采花的时间,花瓣的大小都极为讲究。入口赛过陈年佳酿,却绝不上头!我朋友知道我喜欢喝酒。却容易醉倒,特地替我酿的!”说起臧寒凝,顾惜朝的眼中多了几分温柔。 “你朋友?”戚少商有些惊讶,他实在没料到“朋友”一词会从向来孤傲的顾惜朝口中吐出。“肯为你花这么多心思,一定是位好朋友!” “是啊!她是我真正的知音!这世上除了晚晴,就数她对我最好了!” “是吗?……” 戚少商沉默了,从顾惜朝温柔的神情,他能猜到他口中的“朋友 ”必是一个美貌女子。 知音么?他曾经送给他的词语,现在又自他口中给了另一个人,人一辈子能找到一个真正了解自己,对自己好的人,有多么的不容易,他是最清楚的!息红泪虽然对他很好,可惜却并不了解他。顾惜朝能找到这样的一个人,他该为他高兴才对!不知怎么的,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难受,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把他当朋友的! “戚少商,你怎么了?”顾惜朝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九现神龙原来也有失神的时候。 努力摆脱心中不快的情绪,抬头看看天色,“看样子天快黑了!我们还是先进城找间客栈休息吧!” “行啊!这件案子急也是急不出来的!去了客栈再慢慢说吧!” 5 越洲距京城不过百里,历来是黄河流域得经济重地。即便是在与辽国时期,城里得商旅依旧是往来如织。此时正与辽国停战,又值春季,城中更是繁华热闹! 戚少商强拉着顾惜朝去了趟越洲府衙,知会了“笑云庄”灭门一案。委婉的谢绝了知府的款待和留宿,与顾惜朝一道住进了城里最大的客栈“留仙居”。 “你怎么不留下?”顾惜朝拨弄着盘子里的鱼,好半天才夹起一块尝了一口,“好难吃!” “我也不喜欢住府衙!”戚少商也尝了一快,“不难吃啊!” “那你可以找别家客栈啊!我为什么得委屈自己和你住在一起?” “谁叫顾公子你非要住‘留仙居’来!恰好就剩下一间房,我能有什么办法!更何况,我得看着你!你还是委屈一下吧!” 顾惜朝脸色一沉,恨恨的盯着那个一脸悠闲的男人,随手将筷子扔到桌子上,“我不吃了!” “不吃了?”戚少商看看满桌的菜,又看看那面含愠色的青衫男子,“那你点这么多菜做什么?” “留着大捕头你慢慢吃啊!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慢慢吃?!他顾大公子随口一点就是十七,八道菜,他就是吃上一天也吃不完呐! 看着戚少商一脸苦像,顾惜朝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只觉满室的流光溢彩,所有的光芒都凝集到他的脸上,又悄悄的没入黑暗中。 “喂,大捕头,我现在要去沐浴,你吃完后叫店小二来收拾一下,我累了,要休息!”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道:“叫小二再拿几床棉被来!我睡床,你睡地板!” 睡地板?! 戚少商一愣,想他堂堂戚大侠怎么能睡地板呢?!就算当年和息红泪闹别扭了,她也从来没叫他睡过地板呐!全天下敢叫他九现神龙的睡地板的,也就只有他顾惜朝了! 吃完饭,看看满桌剩下的菜,虽然有些心疼自己的钱袋,但还是唤来店小二收拾房间。要不,那人一出来,不知又要怎样了!! “戚少商,收拾好没有啊?” “还没,你……” 话音未完,顾惜朝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微微卷曲的长发随意的散,在身后,仅着的一件里衫用腰带松松的系着,宽大的领口处白皙的肌肤和纤巧的锁骨隐约可见,或许是因为湿热的水汽的关系,他的脸色有些泛红,较之平时却有说不出的妩媚。 那店小二早就看呆了!以戚少商的定力,也不禁一怔。好半天才道,“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未听见回答,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戚少商心下一惊,忙道,“你不用收拾,快些走吧!” 那店小二依言离开,临走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顾惜朝冷哼一声,一步上前,正要拔剑,却被戚少商死死的按住手。 “你别乱来!” 狠狠的瞪了戚少商一眼,“我最讨厌有人那样看我!依我过去的性子,早一剑劈了他了!” “有我在,由不得你草芥人命!” “少摆出你大侠的样子教训我!我不吃你那一套。” 戚少商正要发话,又见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了笑脸,心下正觉奇怪,他下边的话却让他差点咬了舌头。 “你戚大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才是谁眼睛都没眨一下的?!” 戚少商面色一红,只得干笑两声,将头转到一边。 “你要没什么事,我可要睡了!”掀开被子,顾惜朝移身上床。 “别急着睡啊!你倒说说这件案子你到底怎么想的!” 顾惜朝轻笑道,“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笨!看你这么久都没问我,还以为你想到什么了呢!很简单啊!” “商洲的现场我没看到,不过料想应是同一起人所为!” “现场周围干净整齐,打斗应在庄内。烧焦的尸体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应是在死亡后才焚烧的。尸体散乱在各处,应是被杀死的。若是被毒死,尸体大多应该在房内。在短时间内能杀死那么人,凶手绝对不是一个人,而且必定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杀手集团。” “江湖里团体出没的杀手并不多,搜索范围可以适当的缩小。不过,也有可能是由某人自己的手下下的手!” “你觉得是谁干的呢?”戚少商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顾惜朝挑挑眉,“比起这个,更让我感兴趣的是‘笑云庄’里所藏的百万金银到哪里去了?那么大笔财富,不是随随便便能运走的。” “还有刘,徐两家的商号店铺。看将来是谁接手,我们就可以以此为突破口了!” “看来你也不算太笨啊!”顾惜朝笑道,“我要睡了!” “好!晚安。” 帮他吹熄烛火,这才想起刚才忙着赶店小二出去,还没来得及叫他拿棉被来!这下,想睡地板都不行了! 或许是真的累了,不久他的呼吸就均匀平顺起来。 戚少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生怕发出什么响声吵醒了他。 这个想法让他大吃一惊。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那么在乎他了?! 当初从连云寨出逃时,曾发下誓言“必杀顾惜朝”,到头来,依旧是一次又一次的放过他。现在回想起在连云寨的生活,虽然还不到一年,却仿佛离自己已经很遥远了。而当夜在旗亭酒肆的弹琴论剑的情形,却一日比一日清晰,鲜活得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说已经不恨他了,是假的。也不是没有机会杀了他。就好像现在,沐浴在月光下的他,那么毫不防备的在自己面前熟睡,收敛了白天的锋芒后的脸,竟透出几分孩子气!纤细的脖子仿佛一拧就会断掉。 只要一剑,他和他所有的恩怨都了结了。 但他知道,自己是杀不了他的。要不,当初在大殿前,逆水寒已经划开了他的脖子,只要微微一用力,他的生命就消逝了。那个瞬间,心里涌起的不是大仇得报的快感,而是在鱼池子里,他所坦诚的“下不了手”,随之而来的,是恐惧,揪心的恐惧。 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戚少商一直没去想,也不敢去想。总觉得在那恐惧背后,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不能明白,不能堪破的。一旦看透了,他原本的生活就全完了! 轻轻的叹了口气,他起身去关了窗户。虽然是春天,但北方夜间的气温还是很低的。 千万别冻着了他! 6 第二天清晨,当顾惜朝醒来时,戚少商已经不在房里了。 穿好衣服,意外的发现黄铜盆里的水竟还是温的。 顾惜朝轻轻一笑,看不出他还挺细心! 刚用乌木簪别好长发,就听见戚少商一声神清气爽的“早!” 回过头去,却见他手中端着早餐,当下奇道,“怎么不叫店里的人送来,还劳您戚大侠亲自去取!” “我想,你不会高兴看到外人进来的,本想拿来以后再叫你,没想道你先起了。”戚少商一面答话,一面将手中的餐点摆上桌。 “外人?”顾惜朝眼中闪过恶质的光芒,“那你是什么人?内人?!” “快吃吧!吃完以后还要赶路呢.”戚少商自觉失言,连忙转移话题。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外人还是内人呢!说了我就吃。” “顾惜朝,你别得寸进尺!” 诸葛神侯府坐落在苦痛巷南端,青砖青瓦,朴素异常。从外表看,完全不像是现下京城另一大政治势力的聚集地。 戚,顾二人到达神侯府时已是正午时分。领着顾惜朝到大厅时,神侯和四大名捕都在那里。此外,还有因看到顾惜朝而一脸错愕的息红泪。 大厅很安静,看到两个江湖间公认的死对头言笑晏晏的一道回来,换谁都会吃惊不小! 戚少商倒是神态自若,“给神侯请安!” “少商回来了。顾公子也来了!”诸葛神侯首先打破沉默,“坐吧!” “是!” 戚少商在追命旁坐下,顾惜朝向首座微微含首,算是行礼,也就挨着戚少商坐下了。 和其他几人交换了情况,知道除了坐镇京师的无情之外,铁手,追命和冷血所去的地方都发生了和越洲几乎类似的血案。犯人动手干净利落,找不到丝毫的线索。 诸葛神侯沉吟半晌,道:“这类的案子,已经好久没出现了。犯人手法之老练,手段之凶残,实属罕见。顾公子,你对此案有什么看法?” 顾惜朝没料到这个几可称作“天下第一智者”的老人最先发问的对象竟是自己,心下也猜到他是想试探自己究竟有多少斤两,于是傲然一笑。 “这些案子手法相似,几可肯定是同一批人所为。但是,这些案子的案发时间相差最远的也不超过六个时辰,若要在商洲作完案,又去越洲,或再至其它地方。就是用飞的,也来不及!所以,只可设想为是同一组织下,不同的人所为。” “同时作下这么多大案,想我们六扇门不注意都难。他们为什么不用不同的手法呢?!那样的话,一时半会我们也不会把它们联系起来,缩小搜索对象啊!”追命插话道。 顾惜朝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我猜,他们是想隐藏什么或毁灭什么,只有通过焚烧才能彻底的消灭痕迹。还有,焚烧后的尸体是验不出伤口的,六扇门也就无法从伤口来判断杀人者的兵器和武功路数,从而探察到他们的身份。” “或许他们根本不怕我们六扇门。算定我们无法从那堆废墟里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所以下手时,就毫无顾忌了!”铁手沉声说。 “被害的几家都是一方豪富,家中金银没有百万,也有十万。今日各地送上来的文书,都称在残迹里没发现这些东西。那些钱,到底去了哪儿?”冷血提出疑问。 戚少商皱皱眉,“案发地点都是商业重镇,往来商旅那么多,说不定已经混在那个商队里带走了。” “不可能!”顾惜朝断然否定,“那么多的金银,要公然从府里拿出来都不可能。更别说将它们运走。杀人之后,不管是往城外运,还是留在城里,都太引人注目了! ” “钱,应该还在府里。”一直沉默的无情缓缓的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却总让人有种无法反对辩驳的威势,“我发现,被杀的几家除了徐家以外,都是住在城里的。二师弟和三师弟赶到时,起火的时间并不长。如果犯人当时就把金银运走了,不可能没人看见。” “但是,大师兄,差役们已经翻遍了,没有啊!” “地上当然没有,在地底下。只要杀人之后,在花园一类的地方掘开泥土,将箱子埋下就行了。焚烧的痕迹足可以掩过掘土的痕迹。” “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顾惜朝接口道。 无情轻轻的点点头。 众人很有默契的不再发言,让顾惜朝和无情说下去。 “差役们盘查后,会立时回衙报告。这时,案发之地的守备是最松的。因为,谁想得到凶手会挑在这种时候回去呢。地方府衙的人的武功到底如何,我们都是知道的。只要去的人有一身好轻功,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出东西带走。”说着,顾惜朝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道,“你们是不是吩咐过在最近几日里案发地点及其附近都严加封锁盘查?!” “有什么不对吗?”追命好奇的问,“以前都是这样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忙着盘查外面,自家后院起火了都不知道!”无情秀气的眉微微一颦,“平民百姓深信神鬼之说,死了这么多人,这几日,只怕门都不敢出。外面严了,自然就松了里面。就算是凶手抬着箱子飞檐走壁都不会有人看见的。” “要是这样,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只要金银到了手,他们就一定会想办法出城。这么大笔财富,不管放在怎么安全的地方,都不会放心的。只要找到出城的方法……”顾惜朝沉吟片刻,“能名正言顺的运钱出城,只有两条路,镖局和钱庄!” 无情眼睛一亮,“目前发生了五起案子所在的城里都有中原镖局和盛兴隆钱庄的分号。” “只要六扇门派人盯上他们就行了!必要的时候,就动用官府的力量查他们的帐簿!” 无情与顾惜朝二人一搭一挡,转眼之间一件毫无头绪的案子就被抽茧拔丝,找到了突破口。 诸葛神侯拈须微笑,表示同意他们的看法。 其他人早听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理解了他们话语中的含义。 戚少商禁不住叹道,“若你二人联手破案,天下间没有难得倒你们的案子。要是联手作案嘛,那就谁也别想破得了了!” 此言一出,满厅得人都哄笑起来,连连点头称是。 向来冷峻得无情也露出一丝堪可融化冰雪得笑意,只是不知是因为戚少商得话,还是因为终于找到一个在才情上足以与自己相匹敌得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顾惜朝都是很寂寞的人! “为保险起见,还是吩咐下去,到案发地掘一掘。”诸葛神侯说道,“盯死这两家镖局和钱庄。还有……无情,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从被害人的身份来看,此事几可肯定与傅宗书一案有关。或许,傅氏一党还有什么大人物是我们不知道的。而这几家向来和傅宗书往来密切,极有可能是因为知道那人的身份,而被杀人灭口。让各洲县注意接手被害各家商号的人,查清他的真实身份,但切记,不要被犯人利用这点,把我们往死胡同里引。” 无情说着,看了顾惜朝一眼,“你也要小心,犯人很可能会针对你!” 顾惜朝倨傲地一笑,“他要敢来就更好!” “顾公子若不介意,暂时就住在神侯府吧!”诸葛神侯忽然开口道。 “是啊是啊,也好有个照应!”戚少商紧接着开口。 早就想说让他留下了,就怕他不答应,所以一直没说。由神侯提出,当然再好不过。顾惜朝再怎么狂,对于能够培养出四大名捕的人,也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果然。 顾惜朝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7 息红泪到达京城时,戚少商恰好出城不久。 来京以前,她就已然决定,和他把他们之间的事说个明白。 女人的青春本来就有限,而她已经把人生里最最美好的年华全部用在了他的身上。天真的以为“逆水寒”一案结束后,她终于可以算做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却没想到他竟然答应诸葛先生进六扇门做捕快。自此,又是聚少离多。 她已没有再等他第二个五年的毅力了! 来京后,因为与戚少商的关系住进了神侯府,也就间接参与到了这次的案件中来。 在听到他回来的那一刻,真的很高兴!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他”也和他一道回来了! 她从来都不喜欢顾惜朝。不仅仅是因为他害了戚少商,毁了毁诺城。还是出于一个女人的直觉。虽然连自己都觉得荒谬,但是她始终都认为戚,顾二人之间还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没看到的事。这一点让她觉得心慌! 要是顾惜朝死了就好了!她无数次的这么想过。 可到最后,他还是活着。而且每次救他的,都是戚少商。 傅晚晴一死,顾惜朝也有些不太正常了!她心里暗自高兴,那抹阴魂终于还是散去了!但是今日…… “少商!” “红泪,你怎么来了?”戚少商露出惊喜的表情。 息红泪心头一甜,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来看看你。毁诺城的重建工程已经告一段落了,不用我每天盯着。已经到了两天了,不巧你去了越洲。你,怎么和顾惜朝在一起?” “刚才不是说了吗?!在越洲碰巧遇上的。”女人怎么老爱问明明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不是说这个!”息红泪秀眉微颦。 “她是说,你怎么没一剑杀了我!”顾惜朝冷笑道。 戚少商看着息红泪,有些为难的说,“红泪,都过去了!还是……算了吧!” “少商?!他当初害得你那么惨,你怎么放的下?” “这么说,息城主是打算为你毁诺城的人报仇了?” “顾惜朝,”息红泪美丽的眼睛充满怨毒之色,“我不知道你是又怎么把少商骗得放过了你。不过,就算他不再计较,还有我毁诺城的上百条人命等着你去偿。你拿命来吧!” 话音未落,伤心小箭夹杂着冰冷的寒气无声无息的直迫他的咽喉。 若是换了从前的顾惜朝,只怕挡不下这一箭。可是现在…… 众人只见青影一闪,顾惜朝已到了十丈开外。伤心小箭“夺”的一声,钉在了厅外的树上。 “落雪无痕!” 无情最是见多识广,一口道出顾惜朝所用轻功的名字。 在场的人一听,均是心下一惊。 须知这“落雪无痕”是百年前一武林异人所创,号称天下第一。遗憾的是已经失传很多年了,所以从来没有人见过。 无情也只是偶然从诸葛先生那里听说过,加之他自身也长于轻功,所以对其分外留心。今日一见顾惜朝所用的身法,乃前所未见,就联想到了这上面。 顾惜朝微微一笑,“还是成捕头见多识广!息城主,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再练两年吧!” “不用练了,我今天就能杀了你!” 玉手微扬,两支小箭疾射而出,息红泪随着箭势,往前窜去。 “红泪!” 戚少商一时没拉住她,赶紧提气追了上去。她哪里会是顾惜朝的对手! 顾惜朝冷哼一声,将手探入那从不离身的包袱里…… 神哭小斧?! 戚少商心中一凉,许多话未经大脑就脱口而出,“顾惜朝,伤了她,我不会原谅你!” 不会原谅?! 顾惜朝心头一痛,收回将要取出小斧的手,足尖轻点,飞身上了墙头,再次躲过了致命的箭。 没料到他真的罢了手,戚少商一时也愣住了。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意义难明的看着戚少商,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闷得慌。 去看晚晴吧!见了晚晴,就不会闷了! “哼,让他跑了!下次一定不放过他。少商,你怎么……” 息红泪转头正看到戚少商有些难看的脸色,后半句生生的咽了回去。 “红泪,别去招惹了!”戚少商强压住心中的不快,尽量柔声说,“他现在好不容易才收敛些的。” 轻抚着她的长发,“你累了吧?!去休息一会儿,好吗?” “那你呢?” “我出去一下!”顿了一顿,接着道,“去找他回来!” 傅晚晴被葬在在城外一处偏僻寂静,有山有水的地方。 “晚晴,我来看你了!” 将买来的她最爱吃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放在她坟前,顾惜朝喃喃的说道。 “你走之后,发生好多事呢!我的伤已经养好了,武功也变强了!现在正在和四大名捕合作,你高兴吗?” “我……已经和你很佩服的戚少商讲和了。我,很高兴。真的!”坐下身子,靠着冰凉的墓碑,顾惜朝探手抚着碑上的字,“他对我还像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好。但是他已经有了息红泪了!晚晴,不管怎样,始终都是你最好!” “凝姐问过我,对我而言,戚少商到底算什么。我答不出来,晚晴,你知道么?!” “我本想来看了你以后,就去南方找一处安静的地方,过平淡的日子。但是这次的事情,却让我不明所以的想查清楚弄明白,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平淡的生活呢!” “晚晴,这一次,可以祝福我吗?” …… 戚少商出了神侯府,直奔傅晚晴的墓地。不意外地在她坟前看到了顾惜朝。 正想叫他,转眼却看到他的神情,他从来没想到过他会有那么凄绝的眼神,心下不由得一紧,他始终低估了他对傅晚晴的感情。 “戚少商,你来干什么?”问话时,顾惜朝已恢复成平时的顾惜朝了。 “你生气了?!”不知是否因为看到了他哀伤的时候,戚少商一改平日里的豪迈,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生气?”顾惜朝露出惯有的略带讽意的笑容,“我为什么要生气,因为你喝止了我和息红泪的打斗?!你想太多了,戚大侠!” 戚少商露齿一笑,“你没生气就好!”真的没生气吗?为什么他的那时的眼神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我都说了没有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四处走走!” “我陪你吧!” 顾惜朝有些惊讶,又饶有兴趣的看着戚少商,“你不回去陪你的江湖第一美人?” “不用!” “这么不体贴,当心她甩了你,和郝连小妖跑了!” 戚少商只是“哼”了一声,一脸的自信满满。 “女人是要哄的!像你这样的,她还肯等你那么多年,只能说她太傻!” “别说得自己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你身边也就你夫人一个女子吧?!”戚少商一脸“我还用你教”的神情。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来者不拒?” “可是这么多年里,我心里只有红泪一个!”戚少商用像是在帮自己肯定什么的坚定口吻说道。 “那是因为你见得太少。真正精彩的女子你还没见过!” “红泪可是公认的江湖第一美人!” 顾惜朝浅笑道,“有机会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我可以保证你从没见过她这样的女子,见到她以后,你就知道你的见识之浅薄了!” “哦,有那么美的人?!她是谁啊?” “臧寒凝。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8 戚,顾二人回到开封城时,已近黄昏。 若抓紧赶回神侯府,正好可以赶上晚餐的时间。不想却见大街上有大队的禁军在驱散人群,在大路中留下一条可供大型马车通过的通道。 顾惜朝站在被驱赶到两旁的人群中,随口问道,“今天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回京么?” 戚少商歪着头想想,“没有啊!京里的什么王爷,侯爷都没出去呀!” 顺手拉了旁边的路人甲问道,“这位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听说是方小侯爷迎了西夏使节团回京了!” “多谢!”戚少商转头道,“还看吗?” “怎么不看!也让我见见这位异姓王侯人中龙凤啊! 不多时,城门口的人群开始沸腾起来。 “方应看在京城向来口碑甚好,大概是他底下的人比较守规矩的关系!”戚少商解释道。 顾惜朝点点头,耳边已隐约可以听到马蹄声和车轮声。前行几步,就见大队车马缓缓的驶来。为首的是几个身披甲胄的武将,一白衣男子以五步之遥随在其后,男子身后是一批文官,再后就是充满异域风情的马车和大批步行的随从。 只是一眼,顾惜朝就明白那白衣男子就是当世六大高手“多指横刀七发,笑看涛生云灭”中的“笑看”方应看。 方应看毫无疑问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他的神容甚是俊朗,抿得紧紧的薄唇给人一种高傲的感觉,但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他的眼睛很亮,如晨星一般,给人十足的存在感。 让顾惜朝留心的是他的气势。即使只是经过他身边,他也能感到自那贵公子身上传来的压力。明明是那么温和的表情,却让人觉得压抑,连同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是紧绷的。 此人只怕比傅宗书还难对付!顾惜朝在心里下了结论。 西夏使节团此次来京的人数极多,整个车队延绵数里,甚是壮观。等车队完全驶去,大街上又恢复了平静。 两人加紧往神侯府行去,一路上顾惜朝都没有说话。戚少商心下虽觉得奇怪,但也忍住没有发问。 “戚少商,不知怎么的,刚才在大街上,方应看给我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顾惜朝忽然开口说道。 “啊?”戚少商停下脚步,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身旁的男子,“你这种口气好像在示弱啊!真不像你!” “难道你没感觉到?!” “没有啊!以前在皇宫里见过他两次,就是这个样子的。今天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奇怪的。” “迟钝!”顾惜朝没好气的说。 “应该是你太多心了吧!”已经习惯了他的坏脾气,被骂成“迟钝”的人一点生气的表情都没有。 真的是自己太多心了?! 当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明明那么强烈!戚少商的武功胜过自己,为什么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难道,他只是在针对自己?! 看着顾惜朝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戚少商拍拍他的肩,“你想太多了!你和他根本不认识,别太草木皆兵了!” 或许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顾惜朝自嘲的笑笑。 为什么心里不安的感觉似乎在慢慢扩大?! 刚踏进神侯府的大门,就有下人过来说,“顾公子,有位姑娘找你。神侯说让你回来了去花园找她。” 顾惜朝先是一怔,随后恍然的笑笑,“戚少商,你运气不错,刚说介绍给你认识,人就来了!” 神侯府的花园并不大,顾惜朝很容易的就找到了正和无情下棋的臧寒凝。 停在十步之外,顾惜朝一脸得意的看着戚少商,“如何?” 戚少商长长地叹了口气,“的确不凡!” 严格说来,臧寒凝的容貌并不会胜过息红泪。她最能令人着迷的是她身上随时都散发着的神秘气质,像是最天真的少女和最美艳的女人的综合体,使人迷醉的,不舍的,而又残酷的,如一朵静静开放的罂粟,明知是诱人的毒香,却还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啊,我败了!”臧寒凝轻笑道,“想不道无情公子的棋艺那么高明!” “凝姐输了多少?”顾惜朝缓步上前问道。 “四目半。好久没输得这么惨了!去看晚晴了?” “嗯,”顾惜朝点点头,又指指身旁的男子,“他就是戚少商!” 一听此语,臧寒凝一双美目就放在了他身上,细细的打量。 以一个女子而言,她的目光未免太过肆无忌惮,但却丝毫不会给人以无礼的感觉。 戚少商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口干舌燥,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想说几句话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看他的是个罕见得大美人,可再怎么美,被人直勾勾得盯着看,也受不了啊! 正当戚少商忍无可忍的时候,臧寒凝恰好也移开了目光,对着旁边忍笑几乎忍到内伤的顾惜朝,笑道,“惜朝啊,他真的很有意思啊!” 戚少商这才明白自己是被眼前这个绝色女子捉弄了!一抹额头,竟出了一层细汗。 “戚……公子,”臧寒凝笑得很天真,“惜朝多亏你照顾了!要不,还不知道他又要闯下什么祸呢,他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顾惜朝“哼”了一声,意外的没出言反驳。 被美女一夸,戚少商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没什么,他挺好的!”就是脾气大了点,这句话他当然没敢说出来。 臧寒凝掩口笑道,“是吗?我还为他担心好久,原来你们处得这么好啊!” 眼见二人得对话越来越往某种异样的方向发展,顾惜朝连忙大生叱道,“凝姐!!” “好嘛,我不说了。”吐吐舌头,臧寒凝挨到顾惜朝身边,“你生气啦??别生气嘛!我去给你做饭吃啊!” 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顾惜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去吧!” 眼见她婀娜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戚少商才诧异的问道,“你姐姐?不会吧,根本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嘛!” “与你无关吧!”顾惜朝又叹了口气,他发现他最近好像越来越容易叹气了。一个戚少商已经够让他头疼了,现在又加了一个臧寒凝…… 不过,她来京城干什么?! 他太了解她的个性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从来不轻易露面的,如今却如此大张旗鼓的跑到京城来寻自己,只怕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或,已经发生了! 顾惜朝抬头看看天空,太阳落下的地方,一大片乌云正缓缓的遮住最后的光辉。 风雨就要来了吧?! 9 臧寒凝的厨艺显然与她的美貌是有同样水准的,一顿饭下来,人人嚷着神侯府应该换厨子了!连从第一眼看到她就对她有说不出的厌恶的息红泪,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一个会让全天下男人心动,让全天下女人嫉妒的女子。也就是因为这顿饭,让息红泪更加讨厌她。原因,当然还是因为戚少商。 都说女人是祸水,其实有时候男人祸水起来比女人更厉害! 戚少商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男人,一般来说,男子都是很难讨厌他的,更莫说是女子了!而臧寒凝不管从哪一方面看都是个很迷人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都有说不出的娇憨,又带有几分媚意。一个豪迈不失温柔,一个妩媚不失矜持。再加上顾惜朝这一层关系,正是一拍即合,口头的称呼很快就从“戚公子”,“臧姑娘”变成了“少商”,“寒凝”。 他们每多说一句话,息红泪的脸就阴沉一分。偏偏戚某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很粗神经的,完全没留心到身旁的女子已是“山雨欲来”。 “寒凝,有机会的话,去一趟连云寨,见见边塞风光。” “好啊!早就想到‘宋辽边境’去看看了。有少商你做向导的话,当然再好不过了!” …… “啪!” 息红泪将筷子用力拍在桌子上,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红泪!”戚少商喊了一声,见她没回头,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于是奇怪道,“她怎么了?” 臧寒凝给了一个顾惜朝得意的眼神,又转向戚少商无辜的笑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我们聊得投机,不高兴了?” “不会的,红泪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少商你还是去看看息姑娘吧!”诸葛先生放下手中的香茗,“臧姑娘……” “我知道。”眼见戚少商已经到了听不到他们谈话的距离,臧寒凝这才开口道,“我也没想到息城主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啊!神侯放心,我和惜朝说几句话就走。” “臧姑娘不留下吗?!” “谢神侯美意,我在京城的朋友已经为我备好住处了。” “也好,姑娘要谈话可以去给顾公子准备的‘潇湘阁’。” “潇湘阁”位于神侯府东,靠近无情居住的小楼,而旁边就是戚少商的居处。这么安排,难免有些监视的意味。 臧寒凝仔细打量着“潇湘阁”,“神侯是很雅的人呢!可比什么傅宗书强多了。” “凝姐来京城干什么?”顾惜朝问得很直接。 “看你啊!”臧寒凝笑得很灿烂。 “别和我玩你对付别人那一套,好不好!说实话吧!” “我是真的来看你的,惜朝你不相信我吗?”走到看满桃花的桃树下,她回首笑道。 夜色和月光下,伴着清风时不时吹下的缤纷落英,给臧寒凝本就堪称绝世的姿容里,又添了几分虚幻的美态。 若换了别的男人,早就被迷得晕头转向了。可惜顾惜朝早已对她的美免疫了,只是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她,“真的?” “当然,对了,你和戚少商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还想瞒我?!”臧寒凝娇嗔道,“你们不是敌人吗?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的?他今天还说你‘挺好的’,真是……” “凝姐,”顾惜朝的声音很清冷,“我和他只能勉强算是朋友而已。” “真的只是朋友?那上次见面时,我问你的问题,你干嘛不回答我!惜朝,你骗我没关系,就算骗尽天下人都没关系,但你千万别欺骗自己的心啊!” 欺骗自己的心?! 顾惜朝长睫微动,垂下头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教你的‘落雪无痕’练的怎样了?”看到他的反应,臧寒凝巧妙的转移了话题,都是聪明人,话不必说尽了。 “还好!” “你现在只算是有所小成,已经体会出来它的妙处,等将来大成之时,天下间的轻功高手都要忘你兴叹了!” “嗯!” “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臧寒凝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咬咬下唇,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地叹了口气,“姐姐再说最后一句,放弃现在这个案子,离开京城吧!” 顾惜朝全身一震,猛然抬起头,“凝姐你……” “答应我,惜朝!马上离开京城,与戚少商一道!”臧寒凝满脸凝重之色,凌厉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他,白日里的天真娇媚哪里还看得到分毫。 “凝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告诉我!”顾惜朝一惊之下,失去平时的冷静,急切的说道。 “我得走了!有空我会来找你的。若是你想见我,就去聚贤客栈找怜云,她会告诉我的。”怜云是她的贴身婢女,顾惜朝自小与寒凝在一起,是很熟悉的人! “凝姐……” “记住我说的话,好好保重!”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顾惜朝轻叹道,难怪自己铁了心似的要在这件案子里插上一脚,原来真的和自己有点关系。更没料到的是她也与此案有关。看来,事情只怕比他们猜想的更复杂。 臧寒凝刚出“潇湘阁”不远,迎面就看到戚少商向她这个方向走过来,心中不由得一动,当下崭露出浅笑,迎了上去。 “寒凝,要走了吗?” “是啊!息城主消气了吗?” “等她睡一觉就好了!”戚少商苦笑道。 那就是还没和好了,真是个不懂事的女人!臧寒凝心中暗道,脸上却不动声色,“你去找惜朝吗? “是啊,睡不着,想找人聊聊!” “看到你们这么好,我真高兴!开始我还怕你们打起来呢!”眼珠一转,又笑道,“惜朝对你真算是不错了,在你之前,他是没有朋友的。还跟我说,你是唯一懂他的人。” “是吗?”戚少商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你去找他吧!我走了!”臧寒凝心头暗笑,表面上却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路上小心!” 看着戚少商往“潇湘阁”走去,臧寒凝略一提气,几起几落,直接出了神侯府。 惜朝,能为你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就在臧寒凝的身影消失在墙后的一刹那,一道黑影也自神侯府暗处窜出,消失在她离去的方向。 10 凝姐到底知道什么? 她与这件事究竟有多大的关系? 自臧寒凝离开后,顾惜朝一直反复思索。 其实心里是很清楚的,她能用那么严肃的口吻警告自己,就表示她至少也是深悉内幕的人。因为情势实在不乐观,她又不忍心让他受到伤害,所以特地来警告他。 若是她只是知道而没参与就好了,那样事情也不会太棘手。否则,就太糟糕了!他有多大的能耐,不会有人比臧寒凝更清楚的。 戚少商到了“潇湘阁”,只见顾惜朝一个人立在庭院里,竟似痴了一般。 “顾惜朝,你怎么了?”戚少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 听到戚少商的声音,顾惜朝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是你啊!不陪息城主,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她……还在生气,心里有点烦,过来找你聊聊!” 顾惜朝挑眉笑道,“怎么想起来找我做聊天对象?前几天某人看到我还在喊打喊杀的!” 戚少商一脸无奈,“原来你这么记仇!我们不是朋友吗?!找朋友聊天有什么不对的?” 顾惜朝一怔,随后浅笑道,“对,是我错了。我们本就是朋友。” 戚少商轻轻地舒了口气,适才心里真是有些紧张,生怕他否认,或者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对了,你这里有酒吗?要边喝边聊才有味道嘛! 顾惜朝失笑道,“戚大侠,我刚踏进这里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可能会知道?” “那我去找找!” 说着,一溜烟跑进屋里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两坛酒出来了。 顾惜朝奇道,“你怎么知道酒在哪里?” 戚少商笑道,“用闻的!虽然比起追命要差一点,我怎么也算是个酒鬼吧?!” 二人就势坐到身旁的桃树下,掀开封泥. 戚少商低头一闻,“神侯还真是会享受!是竹叶青!” “我对酒没什么研究?” “这我知道,你是酒胆不小,酒量不大!” 顾惜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这酒鬼一样。” 戚少商“呵呵”一笑,“那当初还有人敢跟我拼酒!” “我那时怎么会知道你真那么能喝?” “哎,老实说,”戚少商侧过身子看着顾惜朝,“在旗亭酒肆,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灌醉,然后杀了我,好去相府邀功!” 顾惜朝心头一怒,正要发作,却见身旁的男子目光坦荡,是真的想问清楚,心下知道这条神龙是真的从那打击中走了出来,连这些算是禁忌的话也能问出来,自己倒成了“小人之心”。 于是微微一笑,“没有。那时是想杀你没错,可和你聊天,聊着聊着就忘了自己本是要来杀你的。后来,你看了我的《七略》,我就更不想杀你了。可是,相命难违!” “你也有你的苦衷,只是路选错了而已!” “选错?!戚少商,我告诉你,若事情从头再来一次,我还是要杀你的。我能帮你去对付自己妻子的父亲?!况且,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杀你,我就得死。”顾惜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们不是都没死吗?!不说这个了,喝酒吧!” 听戚少商这么一说,顾惜朝也沉默下来。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半坛酒就下肚了。 “我以为我那么说你会生气,你怎么都不生气?”顾惜朝转头看着他,声音有些闷闷的,“戚少商,你刚才问我了,现在换我问你,我让你那么惨,你怎么都不杀我?” 戚少商见他星眸迷离,似乎有些醉意,要不也不会说出这有些孩子气的话,“我只是觉得,就算杀了你,劳二哥他们也不会再回来!” “你骗人!你九现神龙不是向来有仇必报的吗?”顾惜朝撑起身子又靠近了些,“你为什么一直放过我?害我后来明明可以杀你的却下不去手,你说啊!” 戚少商只觉得他得气息越来越近,喷在脸上,痒痒的,却一点也不难受,知道他是真的醉了,“顾惜朝,你醉了,回房去休息吧!” “才没醉呢!你快说,为什么不杀我?”顾惜朝倾身靠上他。 “因为我不想你死!”戚少商完全拿他没办法,只好一面回答,一面把他从自己身上挪开。 “那好,你说,为什么不想我死?”顾惜朝眼波流转,忽然又像想起什么,妩媚地一笑,“哎,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戚少商哪里见过他这般情态,心下不觉一荡,又想起臧寒凝临走时的话,心中顿时甜蜜起来,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柔声说,“是啊,我舍不得你死!” “真……的?”顾惜朝含含糊糊的说。 “当然是真的!”戚少商见他本已醉意朦胧的双眸已经合上,知他快要入睡了,“顾……惜朝,醒来,好么?回房去睡!” “不要,就……在这……里睡。别……吵我。”嘟囔一句,倚着戚少商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呼吸渐渐均匀起来。 戚少商本想抱他回房,可又怕弄醒他,只好等他睡沉了,才艰难的脱下外袍披在他身上。 看着他熟睡的脸,戚少商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若是让别人看到,这武林中最有名的一对仇家竟然亲亲密密的靠在一起,只怕眼珠子都要骇掉了吧?! 他也从没想过,他们之间还有这么和睦的一天。 戚少商虽不是个细心的人,但也不笨。自己心里的感觉还是清楚的。对于顾惜朝,那份初见面时的激赏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变质了。或许心中是有所感觉的,只是无法承认和面对而已。 但戚少商终究是戚少商,心理障碍一破除,一切都坦荡起来,都已经喜欢上了,还能有什么办法?!日后的事,就日后再去想吧! 11 顾惜朝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宿醉得滋味果然不好受! “醒了?” 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顾惜朝这才发现自己在桃树下睡了一夜,而给自己作枕头的,竟是那个戚少商。 “你……” “别‘你’了!昨晚你醉了,就靠着我睡着了。快去洗脸吧,神侯还等我们吃早餐呢!”戚少商敲敲他的头,从来没看到他这么迷糊的表情,感觉……好可爱! 显然还没从靠着戚某人睡了一晚上的“打击”中清醒过来,也没留意到他亲昵如情人的动作,还依言乖乖的去洗脸。 洗完脸后,顾惜朝彻底的清醒过来,想起昨夜的事,脸颊有些发烫,虽然是喝醉了,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那时的语气就像……撒娇一样,这回是丢脸丢到天边去了! 还有,戚少商昨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么亲昵的语气和动作……他不会也醉了吧?!没道理啊,他酒量很好的…… 甩甩头,顾惜朝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就当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好了。 虽然有这个打算,可看到戚少商时,还是不可抑制的有些心虚。那人倒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真不知让人该说他什么好。 到主厅时,众人已经到了,就只差他二人。留下的座位在诸葛先生身侧,和平日里的座次不同。顾惜朝一进屋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向来最爱捣鬼的追命脸色出奇的不好,其他人倒还算如常。 今早只怕摆的是鸿门宴吧!嘴角习惯的往上翘,露出嘲讽的笑容。戚少商安慰的向他笑笑,示意他坐下,不知怎的倒让他安心不少。 “追命的脸色怎么不大好?身体不舒服吗?”戚少商道。 “他是心病!昨夜和人比试轻功,败了!”诸葛先生一面示意下人上菜,一面笑道。 戚少商吃了一惊,“哦?还有人能赢得了追命?是谁?” 顾惜朝轻笑道,“天外有天嘛!我不知道其他还有谁能赢追命,不过凝姐肯定能赢!我倒是奇怪了,凝姐昨天很晚才走,这比试是什么时候约下的?!该不会是有人想跟踪她,结果被甩掉了吧?!” 众人都脸色一变,没料到顾惜朝说话那么毒! 诸葛先生微笑着看着顾惜朝,“顾公子是聪明人,老夫就直说了。追命昨晚的确是跟臧姑娘跟丢了。近日里的情势太紧张,六扇门不得不小心翼翼。臧姑娘的武功太高,依她的人才,以前在江湖里竟是默默无闻,实在有些奇怪。顾公子若是知道她的来历,还望告知一二。” 顾惜朝挑眉一笑,“我不知道,她从来没告诉过我!” 铁手道,“你和她那么亲密的关系,怎么会不知道?” 顾惜朝瞄瞄身旁的男子,“那戚少商把连云寨送我的时候,不也不知道我的来历么?!” “那是少商侠义。你怎么能和他比?!”息红泪接口道,“谁信你啊?!” “我信!” 说话的却是无情。“若他知道臧姑娘的身份,又不方便说,他大可以编个谎话来骗我们。他明知道说他不知道很难让人相信,但还是那么说,只能说明他是真的不知道!” 既然无情都说信了,别人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顾惜朝有些意外的看着无情,着实没想到他会帮他说话。 正思量着,却听到厅外有人上报紧急文书。 冷血接了过来,交到无情手中。 拆开文书,迅速的浏览了一遍,向来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异色,“直至今日,无任何携带金银的车马出城,镖局和钱庄也一切如常。难道我们猜错了?” 最后一句是向着顾惜朝说的。 顾惜朝思索片刻,道:“应该不会!我们每一环都想到了,不可能漏掉什么!” 无情道,“我觉得也是。难道还有什么出城方法是我们没想到的?!现在进出城,什么都会被盘查啊!” 顾惜朝道,“能出城,还不会被查的,可能只有官家的车马了。” 无情断然道,“不会。我吩咐过,任何车马不问来历如何,一律搜查!” 戚少商笑道,“若出城的是什么特别的大人物,守城的官兵还是会不敢查的吧!” “特别的大人物?!”无情一怔,随后颦紧了眉,“最近的大人物,倒是有一个……” “方应看!”顾惜朝眼睛一亮。“敢问神侯,今年西夏国的使节团是不是特别大?!” “的确。”诸葛先生沉吟道,“我想起来了,皇上曾给我看过使节团的路线图,案发的几个城市他们都会经过。” “那就对了!”顾惜朝看向无情,后者轻轻的点点头。 “上次推断案情时,我们曾假设朝中有一个傅宗书的同党,假如那个人就是方应看,一切都迎刃而解了!那五家人手中极有可能有他和傅宗书往来的证据,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灭了人家满门!而他和西夏本来有勾结,刻意将使节团的来京路线定为必须经过案发的城市,使节团招摇入城,乘机运走金银。使节团的车马,谁敢查?!” 无情沉声道,“顾公子和我想的一样。可惜现在只是猜测而已,没有任何的证据。” 顾惜朝道,“证据也是人找出来的!诸位若不反对,今晚我想一探‘神通侯府’。” “我也去!”戚少商接口道,“我不比四大名捕,没那么引人注目。何况,让他一个人去,也不安全,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无情意味深长的看了戚少商一眼,“你二人的确是最好的人选。我没意见。” 诸葛先生点点头,“万事小心!自己的安全最重要,下去准备一下吧!” “我看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吧?!” 戚少商立在“潇湘阁”的院子里,漫不经心的说。 顾惜朝冷笑道,“没什么好准备的?!当心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以为方应看的府邸是酒楼啊,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我倒是想到要找份地图,可惜现在去买通方家的下人,只怕来不及了吧?!” “这你放心,无情会替我们找来的。我们要准备的是在危机时刻能帮我们脱身的东西。”戚少商随口说道,“比如什么见血封喉的暗器,还有闻一闻就能毒死人的剧毒,对吧?!” “对!” “真要这些东西?!一旦用了会死很多人的!” 顾惜朝满脸不耐,“戚少商,你是猪吗?!你要装大侠,今晚就别去了!方应看是谁?当世六大高手之一!仅他一个就够我们受的了,更别说他府里还有其他高手。” 戚少商也不生气,只是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对这公案这么热心了?!真不像你!你该不会是真的知道什么没说吧?!” 顾惜朝心下一惊,这个男人平时好像是笨了点,可一旦遇上有关他的事,他总会格外精明! 当下不动声色的笑道,“你胡说什么?!我有什么理由瞒你们?” 戚少商笑道,“只是感觉而已!要真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吧!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吗?” 顾惜朝一愣,的确,就算当初还是敌人,自己也是相信他的。臧寒凝的事,的确让他忧心,尤其是在把目标锁定在方应看身上后,心里就更不安了!万一凝姐和方应看真有什么关系,自己总不能立刻摆明立场与她为敌吧?! 现在神侯府里,就只信得过他了!无情太精明,拉了戚少商来作共犯也好…… “惜朝,半天不说话,不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他又知道了?! 顾惜朝瞪了他一眼,“谁准你叫我名字的?” 戚少商痞痞的笑道,“你也可以叫我名字啊,我可不会像你那么计较!老连名带姓的喊,不觉得生分的很?!” 轻轻的“哼”了一声,顾惜朝决定不和此等人计较。 “惜朝,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顾惜朝看看他,随后点点头,“是!但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否则我绝对不会原谅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我一边走一边告诉你!你知道聚贤客栈在哪里吗?” 12 聚贤客栈在京城是极其有名的,所以并不难找。一路上,顾惜朝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等到了客栈时,戚少商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客栈的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脸上总挂着看起来很诚恳的笑容,一听说找的怜云姑娘,脸上的笑容又深刻几分,亲自领着他们去了怜云住的东厢房。 怜云,人如其名,是个看上去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女人,很容易让男人卸下防备。这是戚少商对她的第一印象。 怜云见了顾惜朝,并不意外,却有几分惊喜,“公子怎么来了?!奴婢听小姐说了,却没料到公子今天就来了,还带了客人。” 说着,戒备的看了戚少商一眼。 顾惜朝微微一笑,“他是我朋友,不用介意!事出突然,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来找你,我要见凝姐!” 将新沏好的茶放在顾惜朝面前,“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小姐定已安排下别的事,只怕是没空见公子的。” “那怜云你告诉我,凝姐住在哪里,我自己去见她,不会耽误她太多时间的。” 戚少商心里觉得奇怪,臧寒凝摆明了不愿意告诉别人她的居所,肯定也会交代怜云不许说,顾惜朝何等聪明的人,为何会做这多此一举的事?! 怜云欠了欠身,“公子恕罪,小姐吩咐过奴婢不能说的。” 顾惜朝倒是意外的干脆,“那好吧,你告诉凝姐,明日辰时,我再到这里来等她好了!” “奴婢遵命!” “你这里,还有‘茝香’吗?” 怜云一愣,怔怔的看了顾惜朝好久,才答道,“奴婢这里还有,马上去替公子取来!” 趁着她离开的当儿,戚少商低声问,“那个‘茝香’是什么?” 顾惜朝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出了聚贤客栈,顾惜朝直接就往神侯府方向回去了。 戚少商快步跟上他,奇道,“你不去跟踪她么?” 顾惜朝道,“不用了,我们回神侯府养精蓄锐,准备晚上去探‘神通侯府’。” “但是……” “我已经大概能猜到凝姐在哪里了,”顾惜朝叹了口气,“刚才去客栈,我主要是想试探怜云,看看能不能从她口中知道些什么,她却那么干脆的告诉我凝姐住的地方我进不去。这肯定是凝姐授意的,想叫我知难而退。” “那‘茝香’呢?” “是一种迷香,洒在空气里,只要闻到立刻就会被迷倒,任你武功盖世也挡不住。” 戚少商恍然道,“你是想借这个告诉寒凝,你不会放弃。” “对,”顾惜朝看看手中的蓝瓷瓶,“也可以在万不得已救我们一命!” 不知是顾惜朝的运气开始转好,还是戚少商一如既往的鸿运当头,这夜的天空乌云密布,将月亮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大概就是指这样的夜晚。 戚少商找了把称手的剑换下像招牌一样显眼的逆水寒,又换上黑衣劲装,走出小院,就遇上同样打扮的顾惜朝。 黑色的衣衫衬着他白皙的肌肤和墨玉一样的双眸,戚少商是第一次看到他着黑衣的样子,一见之下,竟有几分惊艳。 像是习惯了他时不时的呆像,顾惜朝淡淡的笑道,“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走!” 子时,两道黑影窜出神侯府,向城北神通侯府奔去。 顾惜朝一马当先,仗着灵妙的轻功身法,将戚少商甩在身后。好在戚少商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也进步不小,内力修为大增,倒也能不紧不慢的随在他五步之后。 行前,早已将无情派人送来的侯府地图研究深透,所以不须费什么功夫,就从守备最薄处进了侯府。 二人先隐在暗处,借着四周的建筑理清侯府方位和自己所处的位置。片刻之后,直奔方应看的书房,出发前他们曾多番商讨过,按照大多数人的习惯,重要的文件都是放在书房里,方便取阅,也方便销毁。 往书房的路上,守卫并不多,但却是机关重重。 整座侯府依五行之义所建,利用五行之术相生相克的原理,环环相扣,将房屋,回廊,树木,奇石均化为阵法。二人闯过此阵,所处之地恰好又会是下一阵的范围。 好在顾惜朝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一路行下来,倒也还算顺利。戚少商倒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也亏得是顾惜朝,换了其他任何人,怕是都只有困死阵中,束手待毙得份儿。 等二人找到方应看的书房,时已近丑时。书房的灯烛早已灭了,只有空寂的回廊上还挂着明亮的宫灯。 顾惜朝藏在暗处静静的等着,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不一会儿,一对士兵巡逻经过回廊,就在最后一个士兵转过回廊的一刹那,顾惜朝拍拍戚少商,如鬼魅一般窜到书房前的横梁上。时至听不到士兵的脚步声,二人才小心翼翼进了书房。 顾惜朝燃起火折子,他行前特地挑选了火光微弱的,就是为了让外面的光足以掩过火折子的光亮。 方应看的书房布置得很简单。东边是书桌,上面摆放的无非也就是笔墨纸砚。西边是大书架,上面放满了书。墙角有两盆兰花,进门的正对面挂着历代名家的笔墨真迹,挂在正中的竟是当朝皇帝赵佶的花鸟图。方应看的圣眷之隆,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书房里再无他物,若是被发现,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戚,顾二人分工合作,翻遍了整个书房都没找到和案件任何关联的事物。 戚少商靠近他,压低声音说,“惜朝,是不是有暗门什么的?!” 顾惜朝轻声道,“八成是有的。你不懂机关,我来找。你帮我掌着光。” 细细的环视房间,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四周的墙壁都光滑干净,没有人工动过的痕迹,地板也全是实心的。顾惜朝搬搬书架,也没听到机簧的声音。剩下的就只有书桌了。可不管怎么看,除了比一般人家的物件名贵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观察片刻,顾惜朝伸手拿起砚台,纹丝不动。心下一喜。又向左拧,不动。转而向右,还是没动。咬咬下唇,尝试着将砚台往下按,微一用力,砚台就往下陷了半寸。 得意的向戚少商扬扬眉,火光下,顾惜朝神采飞扬的面容分外引人。 戚少商含笑静静的看着他,都说他毒辣,其实好些时候,他却是很孩子气的人。 “戚少商,你说向左?向右?” “你自己决定吧!” “我运气向来不如你,你说吧!” “那就向左吧。” 二人都屏住了呼吸,顾惜朝向左一拧,没有预料中的机簧开启声,却是一阵急促而尖锐的铃声,划破寂静的侯府。 “糟了,快走!!” 戚,顾二人拉开大门,脚步声由远及近,竟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戚少商,我们往南!” 那是从书房出侯府最近的一个方向。 仗着一身好轻功和黑暗的掩护,居然躲过了那群士兵。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二人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运气好到这种地步。 此时离院墙不过百步的距离,心一横,从躲藏出跳出,往院墙奔去。 刚跨出一步,二人就后悔了。 院落里,不知从什么地方涌出十三个玄衣人,呈合围之势。 戚少商低声道,“只有硬闯了!” 顾惜朝轻笑道,“就怕他们拦不住我们!” 戚少商见他脸上虽挂着笑容,眼神却凝重无比,隐隐透出狠辣之色,知道他要开杀戒了,当下叹道,“你小心,能逃出去,就一个人先走吧,不用管我!” 顾惜朝也没说话,只是暗暗的将“茝香”扣在手里,大步走了出去。 13 顾惜朝也没说话,只是暗暗的将“茝香”扣在手里,大步走了出去。 十三名玄衣人围住他和戚少商,也不出手。看上去,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而那平静下的波涛汹涌却只有阵中的两人才体会得到。 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他们就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全身上下却没有一丝漏洞可以让他二人抓住。他们所站的位置也看似随意,却是一种糅合了五行之术和八卦阴阳之义的阵法。没有攻击,浓烈的杀气却迫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惜朝心头苦笑,本还想借“茝香”捡回条命,现在连动一动都困难。玄衣人的攻击早已集中在他二人身上。只要谁有丝毫动作,立刻会是他们的剑下亡魂。他们之所以还不动手,只怕是主子下来令,要生擒。他们索性也就用这种方法摧毁他二人的斗志,自动弃械。 戚少商不是庸人,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素来乐观惯了,虽然心中明白此次怕是难逃一劫,但在江湖里闯荡多年,个人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如今临头了,心里反倒是异常平静。他九现神龙是何许人,投降的事自是不屑于做的。不投降,那就必死无疑了。 “惜朝,我们快死了!” 顾惜朝简直哭笑不得了,死到临头,他到还镇静。看这架势,是打算和他聊聊再死! 没好气的回他一句,“我知道。” “怕吗?” 戚少商问得很认真。 “我会怕?”顾惜朝抬高音调,“我虽然不想死,倒也不怕死。” “那就好。”戚少商像是松了口气,“不知道到了地府,我们还能不能见面?!” “那么想和我再见面?” “当然了!” 顾惜朝忽然一把拉过戚少商,让他正对着自己,漆黑的眼眸亮得吓人,“你是不是喜欢我?” 人都要死了,以往的挣扎和矜持自然是统统抛到一边,现在,只问他自己想知道的。 戚少商一怔,随后开心的笑道,“你知道啦!刚才我还在想要不要跟你说呢?!” 顾惜朝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吗?!真伤脑筋。” 戚少商倒是毫不客气,“都到这关口了,你可别说你对我没感觉,反正你说了我也不信。” 顾惜朝瞪大眼睛看着他,“今天才发现原来你的脸皮这么厚。” 戚少商大手一揽,顾惜朝就落在他怀里,凑到他耳边低低的说,“现在才发现,太晚了!” 顺势倚着他肩上,顾惜朝立刻喜欢上了这温暖的感觉,前尘旧事纷纷涌上心头,伸手戳戳他的酒窝,“或许,我也是喜欢你的吧?!” 说完,忍不住吃吃的笑起来。 知道命不久矣,反倒洒脱起来,两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在那杀气遍布的包围圈里谈情说爱,完全把那些玄衣人当做摆设。 或许是知道两人抱定了必死的心思,玄衣人身上的杀气也越来越浓。 他们快出手了! 知道是知道,两人却依旧旁若无人的说着话。 就在靠东的人拔剑的瞬间,“啪”的一声,一颗小石子落到他的脚边。 声音不大,却清脆异常,所指方位正是破阵之处。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在场的玄衣人都吃了一惊,动作自是一缓。 几乎是石子发出声响的瞬间,像是早已算定会有这么一个意外出现似的,顾惜朝的神哭小斧挟鬼哭之音击向那人,身形也随着小斧的破空之势窜了出去,戚少商也随即而动。 第二颗石子在戚少商动时直击东南方那人膝盖上的穴位,他身形一矮,顾惜朝已到,掌中长剑瞬间取下他的人头。 第三颗石子更是准确,击打在南面那人的手腕上,“珰”的一声,剑已落地,人,自然也是活不成的。 本来是无懈可击的阵法,本来是必死的人,却在瞬间取下三人的性命。阵已破,杀气和斗志均是锐减,而那神出鬼没的石子不知会再攻击谁,心中已生出怯意。高手过招,生死本就在一瞬。此消彼长之下,要再取他二人性命已是不可能。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戚少商和顾惜朝消失在墙后。 眼见他二人成功逃脱,臧寒凝也松了口气。想想刚才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她也觉得好笑。随手将手中的小石子抛到路边,回到自己住的“涤尘居”。 推开房门,不意外的看到此间主人正倚在窗边等她回来。 “阵破了?”清亮的嗓音响起。 “是啊,”臧寒凝走到他身边,答道,“惜朝杀了三个。” 方应看转过头看着她,“不是你杀的?!” 臧寒凝柔柔的笑道,“我怎么会杀你的人?!适才也只不过是给他指了条路而已,其他的,还是靠自己的本事。” 方应看点点头,“也是,如果连这样的机会也抓不住,他也配不上你对他的好。” 臧寒凝有些得意的笑道,“惜朝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的!” “是吗?那以后呢?今夜算是给他的警告。他要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和你站到对立面上,那时你怎么办?” 满不在乎的挑挑眉,“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最重要的是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不许伤害他。” 方应看温柔的看着身旁娇媚的女子,脸上露出相当清朗却稚气的微笑,“我答应你的事,哪件没做到?!” 臧寒凝娇笑着倚到他怀里,眼波流转间当真是风情万种,“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搂紧她纤细的腰身,方应看的声音很轻柔,“凝儿,你不觉得你对他太好了吗?成大事的人,是不能为私情所牵绊的。你莫要忘记了!” 戚,顾二人逃出方府,却是一路在开封城里打转,生怕有人随在他们身后。兜兜转转了大半个时辰,确定不会有追兵,才不紧不慢的往神侯府回去。 两人在侯府中一番缠斗,顾惜朝轻功本来就较高,又行在前面,只是被剑气划破了衣服。而戚少商掩在他身后,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伤,伤势倒还算轻,只是疼得紧。 顾惜朝见他受伤处,偶尔还会有鲜血流出,心里有些难过,“你要不要包扎一下再回去?” 戚少商摇摇头,“一点小伤,不打紧!” 听他这么说,顾惜朝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想起适才在侯府里的种种,禁不住玉面飞霞。 戚少商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心知他是脸皮薄,可又怕他反口不认,于是走近几步问道,“惜朝,侯府里你说的话可还当真?” 顾惜朝反问道,“你说的当真么?” 戚少商笑道,“自然是真的!” 顾惜朝瞄瞄身旁英挺的男子,轻笑道,“我自也是当真的。” 戚少商心头大喜,脸上的酒窝又深了几分。又见他凤眸含笑,双颊生辉,唇角边淡淡的笑意有说不出的引人,禁不住伸手去拉他。 顾惜朝本能的想缩回,可又想到他还有伤,心下不由得一软,也就任由他拉着了。 回了神侯府,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还有息红泪都在主厅等着,一见两人的神色,便知事情已经失败了,也就不再多问,只叫他二人早去休息。 息红泪替戚少商包好伤口,本想多问,又见他一脸疲态,便识趣的离去了。 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戚少商一洗刚才的颓唐,拉开房门,径直摸到隔壁的“潇湘阁”去了。 14 顾惜朝刚换了衣衫准备休息,就听到院中有脚步声。当下拉开房门,只见戚少商嬉皮笑脸的站在门外。没等他开口,就硬挤进了房内。 无可奈何的合上门,走到那正四下打量的人的面前,“戚少商,你来干什么?” “今晚的事,我们总得合计合计吧?!”戚少商打量良久,最后坐到他的床边。 顾惜朝笑得像只小狐狸,“要说事情是吧?!给我坐到那边去!”说着,指指窗下的椅子。 戚少商苦着脸说,“惜朝,我可是伤患呐!怎么可以坐那么硬的椅子?” 顾惜朝哪里猜不到他的心思,心下有气,也不答话,只是走近他,忽然狠狠的在他伤口伤捏了一把,痛得戚少商呲牙咧嘴。 不过,痛归痛,手却灵便的拉住他宽大的衣袖,略使巧劲将人带入怀中,也不管怀中之人如何挣扎,只是搂紧了不放手。 顾惜朝挣扎了一阵儿,知道若是不依着他,那就没法子说话了,也就放松了力道,让他搂着自己。 感觉到怀中人没有再挣扎的迹象,一丝笑意爬上他的脸颊,“惜朝,现在能说正事了。侯府的情况,明天怎么向他们交代啊?” 顾惜朝偏着头想想,“除了最后的,其他的照实说吧!” “救我们的,是寒凝吧?!” “嗯。不管她是和谁一道,我始终相信他不会在一旁看着我死的。她今天出手助我,以后我们也就不必太担心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和我翻脸的。” 戚少商想起过去顾惜朝提起臧寒凝时,那温柔的表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们的感情那么好,怎么会翻脸?!” 顾惜朝凑近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戚少商“嘿嘿”一笑,“情人之间,吃醋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顾惜朝发现此人脸皮之厚跟他已经不是一个等级的,懒得和这种家伙浪费口舌,轻轻的动动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你不了解凝姐。她一旦狠下心来,任何人都别想牵绊住她。唉,一直都不明白,明明知道最后可能会与她为敌,我干嘛还要淌这塘浑水。” 戚少商低首吻吻他的发,“后悔了?” 顾惜朝摇摇头,“不,不后悔!以前不明白,但现在明白了。从今天她敢在侯府里救我们就能猜到,凝姐与方应看的关系之密切,远远超乎我的想象。我若走了,她就能毫不手软的对付你,以她的手腕,动动眉毛都能整死你。我在的话,她至少会有所顾忌。” 戚少商低低的笑着,“你连对你那么好的人都算计!” 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但更多的,是感动。若不是因为他,顾惜朝早离开了,甚至于可能帮着寒凝来对付他们。 将来若是真要和她作对,最难过的,就是惜朝吧! 用力搂紧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永远陪着你!所以别为寒凝的事难过了!” 顾惜朝吃吃的笑道,“这么恶心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话虽这么说,双手却轻轻覆上他搂住他的手。 “还有两个时辰多天就亮了,睡吧,辰时还要去见寒凝呢。” 顾惜朝好奇的看着他,“不留下吗?” 戚少商将他塞进被子里,细心的替他缕边角,“我可不是圣人,心上人在身边会忍不住去触碰他。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准备好才对?!” 顾惜朝的表情就像活见鬼一样,“你……你……” 这下轮到戚少商奇怪了,“你成过亲,难道连这都不明白?” “我又没和晚晴……”顾惜朝说了半句,自动消了音。 “你没和晚晴怎么样?”戚少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不没和她圆房吧?!” 顾惜朝红着脸“哼”了一声,戚少商当下大笑道,“惜朝你……真是……” 扬扬眉,邪邪的靠近他,近得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呼吸,“放心,我是很有经验的。以后绝对不会让你痛。” 顾惜朝大怒,一脚把他揣到床下,“你给我滚出去!” 戚少商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笑得很嚣张,“别生气嘛!好好睡,我走了!” “快滚!” 顾惜朝抓起床边的枕头就扔了过去。 枕头的威力自然比小斧要差得远,戚少商眼明手快的闪出房间,关上房门,枕头砸在了门上。 顾惜朝咬碎一口银牙。暗自下决心,日后一定要记得搁把小斧在床边…… 戚少商神采飞扬的回了房,刚进门,笑容就敛了起来,“红泪……你怎么在这里?” 息红泪俏脸含霜,冷冷的问道,“你去哪里了?” “哦,那个……”戚少商本想编个谎话混过去,可转念又想,这样下去,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把事情说得清楚了,不如…… “我去惜朝那儿了!” “惜朝?!叫得好亲热。”息红泪冷哼一声,“戚少商,我知道你向来不检点,没想到现在你连男人也要!” “红泪,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我对惜朝不是玩玩而已,而是真的爱他。所以,对不起了!”戚少商自知负了她,心里已经决定准备承受她的一切怒火了。 息红泪本来暴烈的情绪在听了他的话后意外的冷却下来,他是真的爱他,那她呢?!这么多年来,她又算什么?! “红泪,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是……” “你别说了!让我冷静一下。”息红泪抚抚额,微微有些发烫,头也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这笔帐以后和你算,我现在要去休息。” 说完,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戚少商看着她伤痛的背影,心里也很难过。不再爱了,不代表这么多年的回忆可以立刻通通抹去。他实在欠她太多了…… 次日清晨到大厅吃早餐,顾惜朝是挂着两只黑眼圈出现的,显然是没睡好。息红泪则根本没出现。 交代完侯府的情形,已近辰时。 顾惜朝打了个眼色,戚少商会意的向诸葛先生请辞。虽然有些担心息红泪,但还是和顾惜朝一道去了聚贤客栈。 到了东厢房,臧寒凝已经到了。 依旧是那样优雅迷人,戚少商对她却生出几分寒意。会被顾惜朝说成狠毒的人,让他有些不可想象。 “惜朝,少商,坐吧!” 二人坐定,怜云送上香茶,臧寒凝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你们一定很忙,我也一样!就长话短说了。”她的表情有些严肃,今天的她,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别再想着去侯府了,昨夜他是有意放走你们的。” 顾惜朝道,“暂时,我也没这个打算。” 臧寒凝道,“告诉我,你是否决定要插手这次的事?!” 顾惜朝看了看戚少商,坚定的点点头。 “我明白了!”臧寒凝理理她的长发,站起身来,“你们走吧!” 戚少商觉得奇怪,就算立场上是对立的,难得见一次面,她好歹也该和惜朝叙叙旧吧?! 心里虽这么想,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和顾惜朝一道离开了。 “惜朝,寒凝是怎么了?前后说了五句话,就下逐客令!” “这是她的坏习惯,每次要做什么重要决定时,她就喜欢一个人呆着。” 臧寒凝在窗口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再次感到自己的无力。她终究还是改变不了什么,顾惜朝想要做的事,是怎样都劝不回来的。 既然他宁愿与她为敌,也要帮戚少商。那么,就给他一个能和他长时间在一起的机会。有了爱人,就有了牵绊。在那段时间里,说不定他就改变主意了…… 惜朝,你受的苦已经太多了,这次,一定要让你幸福…… 15 息红泪大病了一场。 戚少商和顾惜朝回了神侯府才知道,她因为莫名的高热忽然倒下了。 京城里的名医们来回在神侯府里穿梭,她的病却没有任何起色。 大夫们都说,她的病是因为心中郁结所致,心病还须心药医,一般的药石是无效的。只要自己想通了,病也就好了。 戚少商自是知道她的病因,心中的歉疚又多了几分。每天端水送药,事事亲历亲为。可不管戚少商做什么,息红泪只是紧闭着眼睛,不肯和他讲一句话。 戚少商倒也耐得住,毕竟是他对不起她在先的。 他耐得住,顾惜朝可耐不住了!开始还冷笑着在一旁看戏,可过了几天,心里就有些生气了。也不管什么男女之防,就这么闯到她房间去了。 息红泪得身体向来是不错的,又是习武之人,所以极少生病。这次是急怒攻心,一躺下就起不了身了。戚少商的殷勤她是知道的,可一想到他此举不过是出于愧疚,心里更是不舒服。病,自然也就好不了。 隐隐的觉得有人走进了房间。吃力的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袭青衫,用膝盖想也知道来的是谁。 顾惜朝也不说话,只是找了把椅子坐下,静静的看着那个有些憔悴的美人。 息红泪本以为他会二话不说,先送小斧一把做见面礼,现在见他半天没动静,心里觉得奇怪,于是也不说话。 先失去耐性的,当然不是顾惜朝。 “你来做什么?”她的声音有些无力。 “看看你。”顾惜朝见她憔悴下来的美丽脸庞,心中忽然涌起几分怜悯。这个女子,只要招招手,想娶她的男人可以一路从毁诺城排到开封城。可她偏偏挑中了一个最不容易被绊住的人,还傻傻的一等就是五年。人生有几个五年?! “息城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息红泪转头看看他,“那你呢?你怎么看上他?” 顾惜朝想想,浅笑道,“他笑起来很暖,我是很怕冷的人。” 息红泪一怔,本想为难为难他。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点也不觉得这样违背常理的情感有什么不对,张扬得厉害。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等下去,那条神龙总有倦了,乏了的一天,终究是要安定下来的。” 息红泪咬咬下唇,没有答话。 顾惜朝也不管息红泪乐不乐意听,只是自顾自的说,“息城主,你认为会安分下来的九现神龙,还是九现神龙吗?他天生就是个不安分的人,向来是只看得到前方。你应该让他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你,念着你。而不是等待。等待只会让你们越来越远,终究有一天,你发现,不管你怎么努力,都再也追不上他了。” “我说这些,只是要告诉你,现在,你已经追不上他了。” 本来听着是劝解的话,说到最后,还是改不了旧脾气。 息红泪心头一痛,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被情敌说动了。 是啊,本就不该等待的…… 苦笑一声,她无力的说道,“有没有人说你是个很高明的说客?!” 顾惜朝轻笑道,“你是第二个。” 息红泪好奇的问,“第一个是谁?少商?” “不是,是凝姐。” “哦,”忆起当日臧寒凝的美貌,息红泪道,“她那么美,对你又好,你怎么没爱上她?” “那郝连春水待你之好远胜过戚少商,你又为何没动心呢?!” “对自己最好的,往往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好好休息吧!他很担心你的,我先走了。” 见到她开始放柔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看着顾惜朝离去的背影,息红泪知道自己败了。 她太累了,这些年与戚少商的纠缠已经让她心力交瘁。身心上的疲惫让她已经厌倦了和他的争吵。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但是…… 顾惜朝说得没错,他是个安分不下来的人。距离已经越来越大了,追不上了。 好羡慕顾惜朝,可以一直站在他身边,甚至于走到他的前面…… 想到这些,一时间竟是万念俱灰。 这一次,和他是真的结束了…… 就在息红泪病倒的这几天,六扇门频频接到各地传报: “三月二十八,沧州‘红叶山庄’庄主左红叶被其妻发现死在书房里,死因: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三月二十八,临安“陈家庄”庄主陈铁风被其子发现死在花园里,死因:被刚猛内力震碎内脏,当场毙命。” “三月二十九,禹州“长风镖局”局主谢晟被其弟子发现死在练功房内,死因:中毒不治。” “四月初一,东北“鹰堡”鹰翔天被其妻发现死在卧房里,死因:喉骨碎裂。” …… 短短几天,各省武林人士接连死亡竟有八起之多,死者大多是一方豪杰,或者当地武林领袖。他们的弟子门人,亲朋好友嚷着要找出凶手,报仇雪恨,中原武林因此乱成一团。 六扇门里已是焦头烂额。诸葛先生无奈之下,一面吩咐戚少商他们准备出京,以他们在武林里的地位,暂时稳住局面。一面修书给大侠方歌吟,请他出山再次统率武林。 就在他们打点好行装,准备上路的时候。神侯府又收到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前些日子被灭门的五家人,名下所有的商号店铺都已经被人接手了。新的主人过去都是默默无闻的人,这摆明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而操纵他们的人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方应看。也就是说他已经操纵了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经济。 方应看是很有野心的人,但是他太年轻。神侯府多年来一直忙于与蔡京,傅宗书一党周旋,不知不觉,竟让他壮大如斯。 现在的情况太复杂。这么多的事同时发生,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是刻意的。这几天的惨案看起来和方应看似乎没关系,但四大名捕必须因此而分散是不争的事实。无法全力查案,获益的还是他。 种种迹象表明,方应看就是主使者。可惜全是推测,没有丝毫证据。 百般商讨之下,诸葛先生留无情坐镇京师,以不变应万便。其他三人分赴各地调查案情究竟。而戚少商和顾惜朝直接去西夏,既然无法从方应看那里打开缺口,那就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看看能不能从西夏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对于顾惜朝,神侯府里的人是真不放心。但无情认为此时正值用人之际,像顾惜朝这样的人才太难找,不让他参加实在可惜。在他的坚持之下,其他人也就同意了。自然而然的让他和戚少商一道了,一则他胆大心细,二来,除了戚少商,其他人有谁制得住他?! 四月初三,阴,宜祭祀丧葬,不宜出行远方。 戚少商和顾惜朝就在这天奔赴西夏。 Ps,诸葛先生修书给方歌吟。那个方歌吟大侠是温大的“神州奇侠”系列的外传《血河车》的男主角,三十年前,曾统率武林,江湖各派唯他马首是瞻。武功比诸葛先生还要高,他有个义子,就是方应看。 呵呵,给没看过温大这几本书的大人们注解一下。 16 戚少商和顾惜朝日夜兼程,不多时,便赶到宋夏边境。 大宋和西夏已经有些年没打仗了,边境贸易相当活跃。二人化妆成常常行走于西夏的大宋商人的模样,轻而易举的进入了西夏国内。 西夏的政治还算清明,赋税也轻,边境城镇中汉人与党项人杂居的情况,随处可见。戚,顾二人虽形貌出众,但也不至于引起太大的注意。 越是深入腹地,汉人也越来越少了。想再隐瞒行藏,已不大可能。他俩本就不是喜欢藏头露尾的人,见此情况,索性穿回原来的衣服,大摇大摆的往都城兴庆赶去。 他二人一个俊逸无俦,一个清俊儒雅,一路上不知多引人注目。但敢在民族间出名骠悍的党项人的地盘里如此张狂,稍有脑子的人就知道这两人不好惹。是以沿途还算平静。 偶尔有个别实在蠢极了的盗匪招惹上了他们,戚少商总是抢先出手,将人打伤赶走。顾惜朝知道他是怕自己又杀人,索性真的不出手,全留给戚少商一个人对付。 离兴庆越来越近,沿途几乎已经看不到汉人了。 这日,二人行至一小城,见天色已晚,就到城里唯一的一家客栈投宿。 本因他们是汉人而想赶人的客栈老板,在顾惜朝丢出一锭金子后,恭恭敬敬的将两人带到最好的房间去。不仅如此,房间里能换的东西全部都换成了新的。 舒舒服服的洗了热水澡,随便吃了些东西,再将戚少商赶回他自己的房间。顾惜朝打算好好睡上一觉。合衣躺在床上,不久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长期在危险里生存,让顾惜朝近乎本能的能嗅到危险的气息。 这天晚上的月光很亮。亮得如烛火一般能把人的影子映在窗户上。 在窗前黑影闪过的瞬间,顾惜朝就醒了。不动声色的把小斧拿在手里,将呼吸调整到和睡眠时一样的状态,静静的等候着。 “吱呀”一声,门开了。 来人似乎认定他一定是熟睡的,很快就走到他的床边,掌中长剑就要落下,却感觉喉头一凉,然后就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剑并未落下,何来的血腥味?! 顾惜朝冷冷的看着客栈老板一脸不可置信的倒下,起身点上油灯。 也不知戚少商怎么样了?!依他的本事,也应该解决掉了。 或许是离得近了,顾惜朝闻到一股淡得若是他再远上一步,就无法闻到得甜香。 这是…… 他脸色大变,展开身法,直接从窗户穿了出去。一刻不停的赶到戚少商窗下,小斧从手中飞出,直接击在他房间里的黑影上。 闷闷的重物倒地声后,顾惜朝才发现自己的手竟有些颤抖,他没有一刻这样想要去相信上天的力量。 天啊,求求你,千万别让他有事! 咬咬牙,一把推开门,抬眼就看到戚少商静静的躺在床上,顾惜朝只觉得心都揪成了一团。走近了,听到了他浅浅的呼吸声,身体里得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一下子瘫软在他床边。 “少商,少商,你醒醒!” 使劲的摇晃着他的身体,见他没反应,顾惜朝直接给了他一耳光,他用力不小,戚少商脸上立刻起了红红的五指印。 “啊,好痛!” 戚少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见顾惜朝坐在他床边,直直的盯着他,当下奇怪的问道,“惜朝,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跑这里来干什么?” “睡,睡死你得了!”顾惜朝又给了他一耳光。 戚少商被打得莫名其妙,捂着脸,头一偏看到地上的尸体,一下清醒了,“惜朝,这是……”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怀里就多了个人。 顾惜朝紧紧的攀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怀里,“你不知道刚才我有多害怕。我从来没那么怕过。我要是晚来一步,要是晚来一步,你就……” 戚少商搂紧他,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微微的颤抖着,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热,大手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别怕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顾惜朝抬起头,看着他,像是了确定他真的存在似的,长长的舒了口气。 戚少商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心下更是不忍,轻轻的抚上他有些冰凉的脸,“惜朝,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顾惜朝摇摇头,猛然想起自己还被他搂着,居然还是自己主动的,当下一把推开他,坐起身来。 戚少商看着他爬满红晕的脸,较之平时少了几分冷傲,却增了几分妩媚,看上去有说不出的动人,心头不由得一荡,拉过他的手,柔声说,“惜朝,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你最多只肯让我抱抱你,今天你让我吻吻你,好不好?” 顾惜朝还来不及动作,他的唇就被攫住了。 戚少商厮磨着他的唇,轻柔的啃咬着他的唇瓣,顾惜朝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戚少商就乘机探入他的唇内,那灵活的舌不断舔着他的齿列、戏弄着他的丁香小舌。 顾惜朝完全不知道与人接吻的情形是这样,从前和晚晴在一起时,顶多也只是刚触碰了她的唇瓣,就立刻分开。哪里会…… 好半天,戚少商才放开他,他急急的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平顺下来呼吸,狠狠的瞪着那个笑得一脸得意的男人,“戚少商,你以后要是再敢随便碰我,我就一斧劈了你!” “是,是,是。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戚少商谄媚的笑着。 顾惜朝起身点上灯,然后递了一颗红色的药丸给他,“吃下去!” 戚少商吞下药丸,“这是什么?” “帮你清醒的,至少十天以内,你不用怕迷药了。”顾惜朝看看地上的尸体,“是客栈的伙计。盯上我们的人开始动手了。” “刚才我睡得那么沉,是下了迷药吗?”戚少商一面穿上衣服,一面问道。 “迷药下在灯油里的。燃烧以后,是无味的。所以我们察觉不到。” “那你怎么没事?” 顾惜朝轻轻一笑,“这还是得感谢凝姐。记得‘茝香’吧,从小我房里就洒着那个,那可以算是最厉害的迷药了。那都对我都无效,一般的怎么迷得倒我。” 戚少商见地上有一块铁牌,牌上的雄鹰铸得栩栩如生,心里喜欢,顺手别在腰上。又捡起那把客栈的人准备用来杀死他的剑,“这倒是把好剑。惜朝,你不正好没剑吗?先拿去用着。” 顾惜朝接了过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等他们赶到下一个城镇时,已经是上午了。 二人饥肠辘辘的进了一家酒楼,顾惜朝准备再次掏出黄金以便能顺顺利利的吃到饭,却意外的发现酒楼的伙计异常的恭敬,不但带他们去了视角最好的西厅,还不等吩咐就端上了最好的饭菜。 最奇妙的是他俩吃完了,准备掏银子付帐时,掌柜的不仅不要,还说能来就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戚,顾二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莫名其妙。 这还只是开始,此后几天,他们无论吃饭,住店,都和去酒楼那次情况类似。 戚少商开玩笑说道,他俩是不是开始时来运转。 顾惜朝只是锁着眉头不说话。 白痴都该知道事情不太正常,可到底不正常,倒也说不上来。顾惜朝思来想去,这几天,他俩唯一的变化,就是戚少商多挂了块铁牌,而自己挂了把剑。 这几天的怪事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两样东西,而这两样东西都是从暗杀他们的人身上拿走的。最乐观的估计是,可以凭这个找到到底西夏国里是谁想杀他们。 能打听到这东西的来历,有很多种方法,顾惜朝选了最直接最快捷的一种。 他闯进一家客栈,将铁牌往掌柜的柜上一放,“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爷,您带着,您还不知道?!” “我想听你告诉我。” “全国都知道这是没藏家的令牌,是只有没藏家的亲信才有可能拥有的令牌。” 没藏家的令牌么? 顾惜朝唇边勾起一抹笑,还真是有价值的东西啊! “没藏?好像是个姓氏吧?!是什么?”戚少商凑到他身边,问道。 “你不知道西夏的没藏家族?!”顾惜朝一脸惊讶,“那你知不知道辽国的几大姓氏?” “知道啊。我在和辽军打仗,当然要知己知彼。我又不跟西夏打仗。” 顾惜朝叹了口气,解释道,“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被其子宁令哥杀死,而宁令哥也被处死了,当时无人继承皇位。而相传,李元昊终生都爱着一个没藏家的女子,那名女子那时已经怀孕了,后来生下了儿子,成为了皇帝。那女子就成为了皇太后。没藏家开始在西夏掌权,一直到现在。西夏现任皇后也是没藏家的人,不过,好像因为容貌不美,而一直不受宠!” 戚少商道,“原来要杀我们的人来头这么大!看来我们得更小心了!” 话虽这么说,脸上却丝毫看不到紧张,害怕的表情。 顾惜朝摆弄着手中的铁牌,细细的端详了一番,“少商,我怎么觉得这令牌有些眼熟呢?” 戚少商笑道,“怎么会?你是第一次来西夏啊!大概是错觉吧?!” 顾惜朝点点头,“或许吧!不管怎样,以后的日子会很有趣的!” ps:没藏(念mòzàng) 17 自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开修筑宫室之风以来,党项族各大氏族头领就纷纷在各自的封地内大兴土木。其中,势力最大的没藏家封地最广,宫殿自然也修得最多。 戚少商和顾惜朝自两天前进入了没藏家的封地后,打听清楚具体位置,仗着轻功好突破层层守卫,虽然心里做好了准备,可看到没藏家族几代首领不断扩建的建筑群以后,还是被吓了一跳。这规模自然是比不上大宋的皇宫,可依西夏不足大宋国土三分之一的面积上一个氏族首领所能拥有的财力来考虑,实在大得吓人。 此时不若去神通侯府,还有地图可以参考。顾惜朝自是不可能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宫里乱窜,但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找得到他们想要找的?!衡量情势,还是与戚少商一道先回了暂居的牧民家。 西夏建国近百年,虽深受汉文华熏陶,可许多党项人逐水草而居的习惯还是改不了。西夏国所辖之地素有“塞上江南”的美誉,水草丰沛,一般牧民的生活也还算稳定。 两人借住的牧民家靠近没藏家的府邸。除了主人夫妇以外,尚有一子一女。在顾惜朝送出两锭黄金之后,这家人立刻腾出了一间帐篷给他二人居住,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还特地缝了两套党项族男子常穿的服饰给他们。他俩就这么住了下来。 以戚少商强大的亲和力和过人的酒量,很快就和周围的居民混熟了。在他灌醉了这里最能喝的往利豫吉,也就是他们居住之处的主人以后,更是巩固他的地位。三天两头就有人来找他拼酒。戚少商也是来者不拒,常闹到三更半夜才回来。 顾惜朝也不管他,随他闹腾。从这些善良的牧民口中,可以收集到一些没藏家的消息。更重要的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借他们的地方来躲避敌人的追击。牧民大多淳朴,一旦认定你是朋友,那就宁死也不会做出卖朋友的事。出卖朋友的人,是会被全族人唾弃的。 大多数时候,他都呆在帐篷里,分析戚少商带回来的信息。 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随戚少商一道出去和牧民们玩乐。只是遇到喝酒的时候,戚少商只许他在一旁看着,一口也不许他沾。须知塞外苦寒之地,牧民喝的酒烈得很,也就只有戚少商这种喝酒跟喝水一样的人才受得了。 党项人民风骠悍,素来不喜欢不会喝酒的男人。但这条规律到了顾惜朝面前似乎就行不通了。 顾惜朝那副文弱清俊的书生模样,本就在这群粗犷的西夏男人中显得鹤立鸡群。再加上偶尔展露的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让一干热血男儿觉得灌醉他简直就是一种罪过。 顾惜朝露面的第二天,美丽的党项少女就送来两顶狐皮帽子。 党项男人有剃头的习惯,像他俩这样的一看就知道是外来人。有了帽子,就可以遮一遮。 戚少商把玩着做工精致的帽子,看看似乎正在走神的顾惜朝,“想什么呢?” “我们住在这里已经半个月了,除了弄清楚了没藏家的家谱以外,什么收获也没有。我们得尽快想办法进去。” 戚少商坐到他身边,轻轻拥住他,“急什么!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若不是还有这个任务,我都想在这里留下来了。” 顾惜朝瞪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胡说什么呢?!你戚少商可是诸葛先生门下的捕头,是抗辽英雄,是大侠,在这种地方过平凡的生活,像什么话?” 戚少商笑道,“你不想么?!自从那天晚上遇险以后,我忽然有了归隐的冲动。这几日,越发明显了。惜朝,这次的事结束以后,我们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好不好?” 顾惜朝浅笑着摇摇头,“这话谁说我都信,就你说我不信。你现在只是心血来潮而已。像你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哪里闲得下来?!再说了,这次的案子弄到最后我们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讲以后吧。” 戚少商无奈的笑笑,“你总这么现实,偶尔想想未来的事也不错啊!” “未来?!”顾惜朝做出一个失笑的表情,“现在都过不去了,讲什么未来。大当家你有这份闲功夫,去帮我弄张没藏家的地图来。塞外的羊奶喝多了,人也越来越纯(蠢)!” “那你说怎么办?!守卫那么森严,想混进去都不行!” 顾惜朝眼睛一亮,“说不定真能混进去!” 一掌拍开戚少商还揽着他的禄山之爪,整整衣服站起来,“没藏家不是有个很单纯,很喜欢和平民来往的二小姐吗?!记得前些天往利豫吉说,她每个月的这几天都会跑出来和这附近的牧民玩。想个办法让她带我们进去!” “什么办法?!那个二小姐和周围的人那么熟,一定看得出来我们是外来人。怎么可能轻易得到他的信任?!” “美男计啊!”顾惜朝眨眨眼睛,轻笑道。 戚少商立刻吼道,“你敢!” 顾惜朝笑得更灿烂了。偶尔逗逗他,也挺有意思。 没过几日,那位二小姐真的来了。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奴婢。折腾了一上午,搭起了华丽的帐篷,纯白上绣着金线,甚是扎眼。 二小姐一来,牧民们都很高兴,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孩子。而她也的确有讨人喜欢的理由,她不似一般的贵族千金娇生惯养,什么放牧,挤奶,甚至是给牛羊接生她都会。丝毫没有架子。 戚少商时刻都和顾惜朝呆在一块儿,生怕他实践前几日说的“美男计”。 可这防也防不住。到了晚上篝火晚会时,牧民们还是向二小姐介绍了他们最受欢迎的客人。 娇俏的女孩显然对文雅的顾惜朝更有兴趣。一开始就坐到他身边,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西夏的贵族向来向往中原文化,她自然也深受影响。 当她问道为什么来西夏时,顾惜朝顺口编了个能骗得天真少女热泪盈眶的故事,说是因为感情纠葛被人千里追杀,一路逃到西夏。戚少商在一旁忍笑几乎忍到内伤,那天真的少女却深信不疑。 在顾惜朝的循循善诱下,终于说出了他们最想听到的话, “要不,你们先躲到我家吧!等风头过了以后,再离开!” 深夜,两人回了帐篷。戚少商见他眉头深锁,奇道,“怎么了?不是一切顺利吗?” 顾惜朝轻叹道,“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所以才觉得奇怪。我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戚少商握紧他的手,“我们已经骑虎难下了。现在就算前面摆明了是个陷进,我们也只能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顾惜朝点点头,“的确,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五月十九,戚少商和顾惜朝以没藏家二小姐新收奴仆的身份,终于进了没藏家。此时,距他们离开开封,已经一个半月了。 18 没藏家的奴仆一共分了三等,饮食,住房和月饷都各不相同。戚少商和顾惜朝是二小姐亲自开口收下的,又吩咐了总管要特别关照。因此,他俩吃的,住的比一等奴才还好,派的活儿也是最轻松的。两人也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在这诺大的府邸里闲转。 三天后,顾惜朝绘制出了简略的地形图。 奴才们住的地方在东西两侧。从南面大门进入以后是“迎客厅”,其后是“主客厅”,再后是没藏家的家族“议事堂”,最后是花园。少爷小姐们住的各苑都分布在这“两厅一堂”和花园周围。“议事堂”东的“御天居”住的是没藏家的嫡长子没藏起予。旁边的“傲天居”是已经成为皇后的大小姐从前的居所。再后的“醉雪居”住的就是二小姐。 戚,顾二人不约而同的把目标确定在了没藏起予身上。他是现在没藏家族实权的掌握者。若要与方应看勾结,没有他的首肯,其他人没那么大的权力,也没那么大的胆量。 没藏家的奴仆是不允许私下往来的。他俩无法打听到“御天居”里详细的地形。况且,他们已经耗了太久了,必须速战速决。 再三商榷之后,决定先去“傲天居”。他们也是抱着侥幸的心态,猜想这名字相似,位置相近的两处地方,或许内部结构也相似。弄清楚“傲天居”里书房的位置,说不定真能歪打正着。 夜至三更时分,二人悄无声息的往目的地行去。因为大小姐已经出嫁,“傲天居”其实无人居住,几乎也是没有守卫的。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 虽说是“居”,但它的规模着实不小。亭台楼阁,湖泊花园无所不有。 戚少商正在发愁这上百个房间,应该从何处找起?!不经易间却看到顾惜朝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笑意。 “惜朝?!” “跟我走!” 顾惜朝轻车熟路的穿过重重楼宇,熟得跟自己家一样。最后在其中一间房前停了下来。轻轻推开门,房间古朴典雅,一看就知道是此间主人的书房。 “果然如此!”顾惜朝低低的说了一句。 戚少商奇怪的看着他,从进了这里开始,他就有些古怪,“惜朝,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去‘御天居’。” 二人翻墙而过。这两处的格局果真差不多。 顾惜朝冷哼一声,直接依“傲天居”书房的位置向前行去,一点也不似以往小心谨慎。戚少商心里猜到多半是出事了,也就二话不说的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居然一个守卫都没有。很快到了那疑似书房的房间,顾惜朝脸上的表情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阴沉过。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推开门。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似的,本来昏暗的房间忽然雪亮起来。 “少商,我们进去吧!没藏起予还在等我们呢!” 没藏起予是个俊秀的青年男子,细致的五官完全令人想不到粗犷的党项男人。恍眼看去,倒是和顾惜朝有几分相似。但细细一看,却又截然不同。顾惜朝是月光,清冷幽雅。而没藏起予却似冬雪,冰冷中透着一种残酷的美意。 但第一眼见到他,更多的人不会去留意他出众的样貌,而是他的头发。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散在身后,自在闲适。很少有男子会留那么长的头发,而且还美得让全天下的女人汗颜。 “你来了。”他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不知道这是个陷井么?” “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会赌的。”顾惜朝脸上挂着惯有的笑容,“是她设的局?” “是啊!她是真的了解你。” 顾惜朝恍然的点点头,“我猜也是。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没藏起予温柔的笑道,“暂时先把你们关起来。等她回来以后,再决定怎么处置。本来,我打算杀了你们,可是她会不高兴。我不想她不高兴。” 话音未落,已有仆人端上两盏茶,放在他们面前。 “喝了吧。”没藏起予的声音柔和得如春风一般,“这里面下的是化功散,服下后内力尽失。我觉得要是点了你们的穴道,你们会行动不便。所以就选了这个。” “多谢了!”顾惜朝微笑着一饮而尽。 戚少商只觉得背脊上一阵恶寒,要是不知道两人的对话内容,只看他们的神情。还以为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但见向来智计百出的顾惜朝也喝下了那杯茶,心知逃脱无望,也乖乖的喝了下去。 这药的确很有效,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内力就像被掏空了一般,却并不影响本来的体力。 知道药已经发挥了作用,没藏起予唤来下人,将他们带到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院里。小院里的一切都是按顾惜朝的喜好布置的。派来服侍他俩的婢女并不多,但全是一流高手。内力失了,眼力可没丢下。 “惜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晚上的你根本就不像你。”等婢女一走,戚少商劈头就问。 顾惜朝淡淡的笑着,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我输了,而且是一败涂地。从我们被下了迷药,差点被杀。或许,是更早的从我们决定来西夏开始,我们就踏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里。设这个陷阱的人是最了解我的人,知道我的脾气,让我心甘情愿的跳进来。” “是寒凝?!”戚少商试探道。 “对,是她。我在你发现没藏家的令牌时,就觉得不对。你想,要杀我们,用得着还带着证明他们身份得东西吗?!只有一个解释,他们的基本目的是引我们进没藏家,能杀了我们当然更好,但没藏起予的手下没成功,他也没敢再动手。因为他怕凝姐不高兴。” “不留下那个,我们就没有线索,岂不是更好!” “所以才说这个局是凝姐设的。她也只是要把我引到没藏家来关起来,等她的事做完了,再放我们出去。因为我不愿意退出这个案子,她怕我被杀,索性就用了这个方法,一来保障了我的安全。二来,我也阻碍不了她。” “所以二小姐带我们进来,也是事先计划好的。你是什么想到是寒凝的?” “开始,我隐隐感觉到是有人在引着我们往前走,却根本没想到是她。后来看了‘傲天居’,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小时候,我就是和凝姐在一处一模一样的地方学文习武的。早就说那个鹰的图案眼熟,以前在她房里看见过,那时竟没想起来!” “寒凝她是不是太……”戚少商皱皱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女子。 “还有更夸张的,你要不要听?!”顾惜朝“好意”的提醒道,“我们走之前,中原武林那么多案件同时发生,被害五家的商号也被人接手,不用说,肯定是她指使的。说不定之前的五家灭门案,她也是主谋。” “她杀那么多武林人士做什么?” “她既然说服不了我退出,就让我自愿来西夏。到了这里,神侯府的势力鞭长莫及,自然就万事就由她说了算。” “她简直疯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只是要你来西夏。”戚少商现在根本无法把他心里娇媚的臧寒凝和顾惜朝口中女子联系起来。 “在她眼里从来都只有她在乎的人和事。其他的人会怎样,她是无所谓的。为了她想做的事,她从不计较代价是什么。” 看着戚少商大受打击的模样,顾惜朝心里觉得好笑,“早跟你说过她比我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戚少商抬眼看看他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进来?!” 顾惜朝苦笑道,“我是猜想过可能会有这个结果。凝姐她太了解我了,知道我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就会下注的人。所以,她每一步都给了我不止万分之一的希望。我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拉着你跳进来了!怎么,后悔了?” “可能吗?”戚少商笑嘻嘻的凑近他,“现在也挺好啊!管吃管住,还有人伺候。” “戚大侠还真是能够随遇而安呢!” 清脆的女生从门外传来,进门的是没藏家的二小姐。 戚少商现在最受不了有人骗他,当下脸色转冷,“二小姐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 “哪有,我是站在门外光明正大的听的。谁叫你们内力尽失,发现不了我。” “那二小姐你三更半夜跑到两个大男人的房门外做什么?!男女有别,你怎么连这点基本的教养都忘了。” 要论口舌之争,谁会是顾惜朝的对手。 本来如花的笑靥瞬间变冷,“阶下之囚,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了!顾惜朝,被最信任的人设计的滋味如何?” “相信二小姐是不会有这种机会的品尝的,因为你连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 “你……”她俏脸刷白,转头就走,行至门边,忽然又回过身来,“刚才你们还说漏了一点,我叫没藏雪凝,寒凝的身份是什么,慢慢想啊!” 19 “寒凝的身份?!她叫雪凝,那寒凝……啊!”戚少商大惊,“惜朝,不可能吧?!” “可惜,这好像是真的!”顾惜朝苦笑道,“她应该就是西夏的皇后!” “天哪,西夏的皇帝允许自己的妃子随便乱跑吗?”戚少商倒在床上,“我要不要先睡一觉,等醒来的时候,说不定会发现这是一场梦!” 顾惜朝合衣躺在他旁边,“现在回想起来,和凝姐在一起的那几年,生活虽不奢华,但衣食住行样样精致。过去成天忙着念书习武,从来没留意过。” “惜朝,没藏家培养出来的这一代,一个个的怎么都那么恐怖?!寒凝就不说了,没藏起予看起来就阴森森的,而本以为很天真的没藏雪凝却那么会演戏。” “还是为了权力吧!”顾惜朝淡淡的说。 “可他们已经权倾天下了……”戚少商顿了一顿,又道,“的确,权力是永远不嫌多的。没藏起予控制朝政,没藏雪凝笼络民心,而寒凝大概是负责迷惑皇帝吧?!现在又搭上方应看,难道想篡位?!” “西夏由谁当皇帝,不关我事。可大宋由谁做皇帝,那就是大事了。”顾惜朝翻过身,趴在床上,“少商,要是你是方应看,你会怎么做?” “这么伤脑筋的事还是留着以后去想吧!”戚少商拉下他的身子,让他的头枕在他的胸口上,“我们还不知道要被关多久,今晚把事情全想清楚了,以后可就没得想了!先睡吧!” “你搂着我,我怎么睡得着?!” “前些日子是谁睡着睡着就往我怀里钻的?” “我冷啊!”顾惜朝答得理直气壮。 戚少商宠溺的看着他,“今晚也会冷的。现在又没有真气护体,一开始不暖暖的睡着,被冻醒了怎么办?” 顾惜朝不再说话,只是往他怀里更靠紧了些。 两人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没有了内力,身体果然要虚弱些。 派给他们的侍女早已在门外候着了。听到他们起床的声音,立刻送来了热水。不一会儿,又送来午膳。菜,自然也全是顾惜朝爱吃的。 一切都是按对待客人的模式来的,只是看他俩的眼神有些怪异。想必是在他们睡着后,已经进来过,看到两人睡觉的姿势,对他俩的关系已是心中有数。 戚少商向来不介意旁人的眼光,而顾惜朝根本就没什么道德观念。两人毫不避嫌的在一起,偶尔还有些亲昵的动作。做的人没觉得不好意思,呆在一旁的侍女们倒是羞红了脸。 用过午膳后不久,没藏雪凝又来了。戚,顾二人正在院中下棋,经过昨晚的事,两人更是不喜欢这个脾气古怪的二小姐。 像是没注意到他们并不欢迎她的脸色,径自说,“姐姐就要回来了,这次回来,说不定就要回到宫里,老老实实的做她的皇后。你们都不为她担心的吗?” 顾惜朝停下棋子,轻笑道,“谁也不能勉强凝姐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有什么好担心的?!二小姐就是为了说这个,特地跑这一趟?” 没藏雪凝咬咬唇,踌躇好久才问,“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谁说的什么?”顾惜朝落下一子,“少商,你要输了!” “你和戚少商,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干卿何事?!”顾惜朝第一次正视她,“二小姐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和少商的事?不会是看上谁了吧?!” 没藏雪凝杏眼圆瞪,冷笑道,“你胡说什么!本小姐的眼睛又不是瞎了,你再乱说话,我要你好看!” 顾惜朝不以为意的笑笑,“这算是被人说穿心事后的恼羞成怒么?!” 没藏雪凝美丽的眼睛闪过一丝残虐,“顾惜朝,你尽管对我狂。算你运气好,大哥今天进京了,要再过几天才回来。等他回来了……哼,他说过会好好‘了解了解’你的。大哥的手段,你试过就知道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怎么蠢的人都能听懂她的那些弦外之音,戚少商脸色一变,顾惜朝倒是神色如常,“你要说完了就快走,我想安安静静的和少商下棋。” 没藏雪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藏家的人全是疯子!”戚少商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顾惜朝轻轻的笑着,“你生什么气呢!她说你就信?!” “但是……” “不过,若是没藏起予真的对我做了什么,也不全是坏事!” “什么?!惜朝你……”戚少商惊得差点咬掉舌头。 “你听我说完呐!”顾惜朝站起身来,开始收拾棋子,“以凝姐的性子,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一旦有什么,最乐观的估计是她会和没藏起予闹翻,最低限度也会恢复我们的武功,让我们有自保的能力。” 戚少商皱皱眉,“怎么连这个你都要算计一番?!” 双臂从他身后圈住他,“没藏起予休想碰你一下!” 将全身的重量都放松在怀里,顾惜朝轻声说道,“我们现在的命运就像风雨里飘摇的烛火,哪里由得自己做主?!” 戚少商没说话,只是搂紧了怀里的人。 感觉到他的担心,顾惜朝回头吻吻他的脸颊,“别在意!刚才说的也只不过是最坏的打算而已。凝姐不是就快回来了吗?!” “就怕她不知道她哥哥在打你的主意,等过个十几天才回来。”戚少商没好气的说。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的!”顾惜朝靠近他耳边,保持耳语的姿势低声说。“我们先回房,别让那群侍女听见!” 就在戚少商和顾惜朝离开的这几十天里,中原也并不平静。 先是四大名捕。除了在京师的无情以外,其他三人在奔赴各地查案的路上,受到的暗杀和狙击,恐怕比他们这些年捕头生涯里的总和还多。也不知是他们运气太好,还是杀手的武功太差,三个人都还活着。只不过,全因伤势过重躺下了。 诸葛先生命令他们就地养伤,若是送回京师,路上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乱子。有江湖中人照顾,他并不很为他们担心。现在令他担心的,反而是杀手没有找上的无情。 顾惜朝走的第二天,臧寒凝就去了神侯府。找的也不是没向她辞行的顾惜朝,而是无情。诸葛先生觉得奇怪,也以为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她却笑吟吟的说,上次下棋输了,这次要找无情一雪前耻。 无情素来深沉,也就不动声色的邀她去了小楼。 三局下来,无情二胜一负,依旧赢了她。臧寒凝也不恼,只是不服气。非要无情答应她第二日再战。面对这样的一个女子,只要是男人,谁忍心拒绝她。无情也不例外。 如此一过就是十余日。 下棋,臧寒凝始终略逊无情一筹。日子越往后,棋是越下越少。更多的时间里,他们是在一起聊天。无情才学非凡,寒凝也是傲视群英。所谓高处不胜寒,这两个天下罕有的聪明人在一起,就是出奇的合拍。 无情嗜食花。寒凝不知从何处得知,自那以后来到神侯府,总是会带上几碟满是花香的小点心。两人相处融洽,无情也比从前温和许多。 诸葛先生却是暗自急在心头。 四个弟子里,最让他放心的是无情,最让他不放心的,依旧还是无情。 无情冷静睿智,无论再大的困难,多复杂的局面,他都能镇定自若,不急不燥,完美的处理好一切。唯独一个“情”字,却始终堪不破。之前的姬摇花,让无情饱受痛苦,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又来了个臧寒凝。 无论容貌才智,她与无情都算是天造地设。但是,他至今动用了六扇门的一切力量,也查不出臧寒凝的出身来历。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她刻意接近无情,是否别有目的?! 饶是诸葛小花是天下第一的智者,这人心也是看不透的。 20 无情很早就从六扇门回了神侯府。昨日寒凝邀他今日一道去京郊游玩。本想以公务繁忙推脱,可又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加上许久没有外出了,自己是无所谓,可看身边那四个孩子的样子都快闷出病来了,也就点头允了下来。 回到小楼,意外的看到本该在六扇门处理公务的诸葛神候正在厅前等候。无情是何等聪明的人,看看“三剑一刀僮”的局促不安,当下也就明白了几分。 “世叔安好。”无情不动声色,躬身请安。 诸葛神候放下手中的茶盅,微笑道,“崖余今天比从前回来得要早呢!刚好,我也正想找你谈谈。” 无情开门见山的说道,“世叔想谈的,可是臧姑娘的事?” 诸葛笑向无情,“怎么那么沉不住气,一提到她,心就乱了。” 无情双眉一扬,“崖余只是不想和世叔打哑谜。” 诸葛亲手沏下一杯茶递与无情,“的确是想说说臧姑娘的事。你个人的感情生活我本不想干预,可这次实在是情况特殊。一个查不到任何身家背景的女子,在现在这种敏感时期刻意接近六扇门第一名捕,实在让人不得不担心。” 无情低首轻语,“我与她只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而已,世叔过虑了。” 诸葛叹了口气,“我也希望你是如此想的。这些日子,我一直有派人跟踪她,虽然每次都会被她甩掉,但也并不是毫无结果。你知道她在京城的落脚处是哪里吗?” 无情不禁问,“她住何处?” 诸葛道,“神通候府。” 无情惊道,“什么?!她和方应看……” 诸葛叹道,“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在才学上能与你旗鼓相当,自不是等闲之辈。而她的武功又是高深莫测……现在我急于弄明白的,是她在整个事件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普通的参与者,还是事情的策划人,或者仅仅只是方应看过去交好的朋友?!” 无情沉吟片刻,“最后一种不太可能,虽然我很希望是那样。她最起码也是参与者,最坏的设想,她还是主谋之一。以她的实力是绝对办得到的。” 诸葛奇道,“既然明白,为何还跟她走得那么近?!今天提早回来,也是为了应她之约吧?!” 无情垂下了头,半晌才道,“那只是私人交往,与公事无关。一旦查明她真与此案有关,我会亲手拿她归案的。” 诸葛长叹一声,“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世叔现在最怕你已经陷了进去,对她动了真情。将来不但不抓她,还与她联手。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只有亲手将你除了……” 无情目光闪动,“崖余不敢,也不会!” “这样最好!臧姑娘快来了,我现回六扇门了。崖余啊,好自为之!” 言罢,诸葛起身离去。 只留下无情一人在厅中,静静的坐着,似痴了一般。 臧寒凝去到小楼时,正是诸葛离开不久。 刚踏入园内,就见几个小童神色古怪,相互挤眉弄眼,又见无情一人呆坐在厅内,心下便猜到几分。近来跟踪的人越来越多,虽然自己是不会露什么马脚,但狡猾如狐的诸葛神候可能还是知道了什么,更把他知道的,告诉了无情。要不,怎么会已经走到他的身边,他也似完全没有察觉一般。 “崖余,”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臧寒凝在他身旁坐下,“有心事么?!” 无情一怔,转过头来看她,那眼神清澈冷酷,极宁极静处偏生出一股杀气,而眼眸深处却又蕴着一丝黯然。 寒凝心下一动,一凛,也是一酸,竟似有些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终究还是让他知道了…… “心情不好是因为我么?!” 无情不语。 “我住在方应看那里,你知道了?!” 无情颔首,依旧不语。 “我并非有意瞒你的。一开始就让你知道的话,我们根本就做不了朋友了。” 无情缓缓开口,“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寒凝苦笑道,“相信我,虽然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崖余,如果可以,我比世上任何人都不想与你为敌。” 无情笑了一笑,笑意里有些涩味,也有些落寞,“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我仅仅知道你住在候府而已。” 寒凝也笑了,却有说不出的酸楚,“我不想骗你了。终有一日,我们会正面对决的,到时候……” 无情一口打断她,“在那之前,我们还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寒凝一怔,随后轻笑道,“是,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好朋友。……也只是好朋友了。”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但无情还是听到了。难道她…… 愕然的看向她,不可否认的带着些许压抑不住的欣喜,迎上她凄绝而又有些羞涩的目光。四目相对,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时间像凝固了一般,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四周安静得可怕。 这本该是旖旎流丽的气氛,可空气里满满的却是凄悲的味道。交织的目光本该属于情人的甜蜜,此时却像是在昭示着这是终将决裂的两人最后的安宁。 好半天,两人的目光才分开。无情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寒凝也将头扭到一旁。 许久,寒凝打破沉默,“今天,就不出去了吧。我想,你也没那个心情了。” “也好。”无情轻轻颔首,随后又皱了皱眉,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问道,“那,以后还来吗?!” “其实今天约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我打算明天回家,家里有些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今天约你,也就想一并向你辞行了。” 无情点点头,“是吗?!” 寒凝见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心情如何,心头一苦,也不想多留,再与他客套几句,也就推说要收拾行李,告辞离去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无情一直控制得很完美的面部表情才开始浮现出几分苦涩和悲凉。今日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可现在却是这样的局面。 终究要与她为敌吗?! 不知道到时候是否真的对她下得了手?! 真是天意弄人! 21 顾惜朝把戚少商拽回房,留意四周没人,才合上房门。又径直走到床边,脱了鞋袜,翻身上床。戚少商瞧见他这行径,心里觉得奇怪,又见他示意他也上来,也就学了顾惜朝的样子上了床。 还没坐定,就见他拉下帐子,将整个床铺弄得密不透风。戚少商不禁问道,“惜朝,你是怎么了?!这么神秘兮兮的。” 顾惜朝白了他一眼,“我们现在没了内力,察觉不到窗外有没有人在监视,要说些不能被听见的话,当然是小心点好了。” 戚少商恍然道,“对了,刚才你说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到底你又想出了什么法子?!” 顾惜朝冷笑道,“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碰碰运气而已。” 言罢,从随身的布袋掏出几个不知道是装了什么药的青花瓷瓶,“这是我养好伤下山时凝姐给的药。有解毒的,也有治内伤的。没藏起予太放心他的药了,所以没把这些搜走,就看看这次的运气如何了。” 戚少商拿起其中一瓶闻闻,“这好像是九花玉露丸,很珍贵的药嘛!不过……” 他看看眼前一堆药瓶,“这么多,我们该吃哪个?!别吃错了,想解毒反而弄个中毒。” 顾惜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所以说是碰运气啊!怎么,你怕死啊?!” 戚少商笑得嚣张,“我会怕死。拿来!” 顾惜朝笑盈盈的递过去几瓶药,戚少商接过来也不管拿在手里的是什么,每种拿了几粒吞了下去。 过了半晌,顾惜朝问道,“感觉怎么样?” 戚少商试探着运运气,摇摇头,“没有用!” 顾惜朝低声自言自语,“没用?!那换种配方试试!” 戚少商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永远都不吃亏。 “敢情你顾大公子是在拿我做试验呢!” 顾惜朝又递去一些药丸,“怎么,怕我毒死你?!” 戚少商接过来一口吞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算被你毒死,我戚少商也认了。” 顾惜朝笑了一笑,笑得有些媚,甚至有些俏,“你今天晚上是打算睡地板吗?!” 戚少商一阵头皮发麻。在一起处了这么久,哪里还会不知道他的性子,笑得越是灿烂好看,事情就越无法收场。也只怪适才图一时口快,现在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惜朝,地板是很凉的。现在我没内力护体,万一生了什么病,还不是得你照顾。我怎么忍心看你辛苦呢?!所以还是保持原样比较好。” 顾惜朝最见不得他耍赖的样子,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堂堂九现神龙,这像什么话?!真该把江湖中那些把你奉若神明的人叫来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真是幻灭!” 戚少商“嘿嘿”一笑,“咱俩什么关系,我还用得着注意这些?!至于外面的人,届时随便装装门面,也就过去了。” 顾惜朝大感无奈,“难怪这么多年你声威不坠,光是你的脸皮之厚,江湖中就少有人敌了!闲话少说,再运气试试看。” 戚少商依言运气回转一周天,依旧无效。 如此又折腾了三五天。 不知是不是两人开始转运,至少事实是再度证明了戚少商的鸿运当头。 就这样胡搞一通,那毒却还真让顾惜朝给解了。虽然内力还没完全恢复,但是每日都有所回复,相信不久就能完全复原。 而戚少商在半强迫半自愿的情况下,服用了寒凝所制的大量灵丹妙药,不但没有什么副作用,反而功力大增。顾惜朝刚刚恢复不到八成,戚少商却自觉内力已超过从前。运气好到让顾惜朝咬牙切齿,几乎想一斧劈了他。 为了不引起监视他们的侍女的怀疑,在外依旧还是装作内力全失的样子。顾惜朝的精湛演技自不用多说,戚少商也是装得有模有样。不但走路时脚步虚浮,而且还常常等到侍女都走到身边才装作一副刚发现的样子。 顾惜朝暗自觉得好笑,表面上却也是一本正经,偶尔长吁短叹,将被软禁的犯人模样演了个十足十。 本打算趁没藏起予不在,晚上好出去探查一番。不料监视他们的人实在太过尽忠职守,日日夜夜都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找不到一丝机会。 如此又是五天。 这日,戚顾二人刚用完早餐,就听见没藏家宅里较之往日过分的喧闹。立于院门往外看,侍女们来往穿梭如织,人人脸上都带着有些欣喜又有些紧张的表情。 顾惜朝冷笑道,“怕是没藏起予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戚少商奇道,“他不是出了名的狠绝冷酷吗?!服侍这样的主子,应该很痛苦才是。可看她们的样子,怎么还满脸喜色?!” 顾惜朝思索片刻,“或许是因为在没藏起予的带领下,没藏家族已经攀上了百年来权利的颠峰,她们引以为豪吧!” 戚少商点点头,不再说话。眉宇间的忧色却怎么也掩不住。 顾惜朝握紧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别担心!前几天可能我还有些怕他。现在我内力已复,惹恼了我,就顺手宰了他。” 戚少商还没来得及答话,却见一名绛色服饰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虽一身侍女装,眉宇间却甚是高傲,可见在没藏家身份不低。 顾惜朝低语,“没藏起予的人来了。” “奴婢‘御天居’总管卫穆霜阳参见顾公子,戚大侠。” 顾惜朝向戚少商打个“果然如此”的眼色,随后扭头向她笑道,“不敢。卫穆总管有事?!” 卫穆霜阳恭敬的答道,“族长请顾公子去一趟。” 顾惜朝挑挑眉,一脸的似笑非笑,“好啊,请总管带路。” “惜朝……”戚少商一把拉住他。 “放心,不会有事的。” 顾惜朝安慰的向他笑笑,轻轻的挣脱他,随卫穆霜阳走了。 无奈的松开手,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戚少商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无力过…… 惜朝,千万不要有事啊!! 22 顾惜朝见到没藏起予时,他正对着墙上的画看得入神。 那只是幅普通的仕女图,浅浅几笔勾勒出画中人绝美的风姿,不带半点颜色却自具五彩之艳,可见绘画者的画功非同一般。 即使看不太清,顾惜朝也能断定画中人就是臧寒凝。可是,任凭顾惜朝如何机敏聪慧,也猜不到为何没藏起予会对寒凝的画像看得如此入神。 “族长,顾公子到了。” ““好,你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奴婢告退。” 卫穆霜阳眼中闪过些许愤恨和嫉妒,但还是恭敬的退出去,合上房门。 “你在中原见过凝儿?!”没藏起予的声音很柔和,也很好听,却有说不出的威严。 顾惜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臧寒凝。一时也猜不透他询问的目的,也就照实说了,“是,大半年前养伤时,一直在一起。后来,又在京城碰上了。” 没藏起予这才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与寒凝有七分相似的脸,修眉斜飞入鬓,微微上挑的凤眼波光流转,透着妖异的美丽。只有眉宇间偶尔透出的肃杀之意提醒着旁人这个艳丽非常的男子是西夏最大家族的首领,是这片天空下不容反抗的存在。 顾惜朝暗叹,没藏家的血统果然不凡,三兄妹都生了副颠倒众生的脸孔。 没藏起予细细打量着他,目光嚣张而放肆,却让顾惜朝讨厌不起来,因为那眼神合上那张脸当真是像极了寒凝当日逗弄戚少商时的情态。 无法讨厌自己的敌人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当年的功败垂成就是最好的答案。如今,却又遇上了一个,顾惜朝不禁有些心惊,那人不只长得像寒凝,又是寒凝的亲生哥哥,仅是这一层,将来在下手时就少不了会束手束脚。 思考问题时考虑太多,会影响对事物的判断力,顾惜朝一直深信这一点。当“眼前的男子是待自己最好的人的亲哥哥”这一认知在他的脑海里形成时,他就更加对其戒备起来。 之前并不是不知道他是寒凝的兄长,但是心里始终忽略了这一点,只是单纯的把他当作是敌人。而在见面以后极短的时间里,就让他对他的心理起了转变。 没藏起予真是一个很懂得运用自己优势的男人。 似乎感到顾惜朝已确定了对自己的印象,没藏起予又才问道,“她好吗?” 顾惜朝想了想,答道,“挺好的。至少在我离开前挺好的。” 没藏起予点点头,脸上显出怀念的神色,“那我就放心了。都快一年没看到她了……” 顾惜朝觉得奇怪,没藏起予将自己请来,决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询问寒凝的近况,可看他现在这副标准的好哥哥的模样,又实在猜不透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又警惕几分。 “对了,你来了好久,都还没请你坐呢!请坐吧,免得凝儿回来了,说我怠慢你。” 言罢,没藏起予皎好如女子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清雅中透着妩媚,有如冬雪中怒放的寒梅。 顾惜朝也笑了,既然想要借着寒凝来拉近关系,索性就奉陪到底,“怎么会?!我只算个外人,你可是她的亲哥哥!” 没藏起予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说不定我这个哥哥还真比不过你这个外人呢!” 顾惜朝一怔,猜不透眼前的男子是在说事实,还是在作戏,也就笑笑,并不答话。 “凝儿从小就很欣赏你,我相信她的眼光,也知道你在中原的事。”没藏起予留意着他脸上表情的每一分变化,“如此人才,我实在不愿错过。投到我麾下吧,我会以上礼待你的。” 顾惜朝轻笑道,“多谢美意。若是几个月前,或许我真会考虑考虑。不过现在,我只能说抱歉了。” 没藏起予扬扬眉,动作潇洒好看,“为何?!如果因为我是外族人,或是不愿做西夏的官,那大可不必拒绝。只要你肯帮我,宋国的官职也可以任你挑选。” 顾惜朝摇摇头,“我已经不想做官了。” 没藏起予奇道,“我以为你是个热爱权势胜过一切的人。现在却是将送到手边的权利推了出去。是因为戚少商?” 顾惜朝淡淡笑道,“我经历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可以再失去的。” “是吗?!”没藏起予的脸上泛起一丝奇异的笑容,“那,我只有换一种方法了。” 话音未落,已是出手如风,瞬间已经点了顾惜朝全身四十八处大穴。 “我本不愿强迫于你,可惜你却不肯答应我的要求。若是你答应,我还可以把你留在我身边慢慢来。可惜啊!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顾惜朝暗叫“好险”!幸好早有防备,在他出手前已将真气凝聚于全身的大穴。没藏起予很狡猾,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他都能察觉到。所以只是浅浅的挡了一下,还是让他封住了几个大穴。不过,就在这说话的片刻,他也已经不动声色的运气解开了穴位。只要时机把握得好,就可以一举制住他,这以后的事,还不是由他顾惜朝说了算。 正思量着,却听见窗外一阵喧闹,似乎是有人闯入。 顾惜朝颦起眉,是戚少商么?!若是他,那可真是坏了自己的大事了。 没藏起予眉头一皱,脸上浮现出些许暴戾的神色,扬声问道,“何事喧哗?!” 只听见卫穆霜阳在门外回道,“是二小姐。好像是有要事禀告。” 没藏起予面色一冷,“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吗?!赶她出去!” “可是,族长……” “哥哥,藏书楼起火了!你快去看看啊!”这次是没藏雪凝的声音。 没藏起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起火?!藏书楼怎么会随便起火?!……惜朝,今天可真是不巧。你先回去吧,我说的话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还有,”他的唇角勾起一丝讽意的笑,“我不知道你的内力是怎么恢复的,下次要在我面前解穴,千万要做得不留痕迹一些,如果你还有那个机会的话。” 顾惜朝只觉得一阵恶寒,没藏起予到底是如何看出来的?!他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正在思量间,却觉得唇上一凉,抬眼便是没藏起予可以称得上是艳丽的脸。 “味道还不错。可惜今天没时间深尝了。” 顾惜朝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屈辱和厌恶的神色,拿衣袖用力抹抹唇,转身离去。 “听婢女说,你和戚少商在一起。我自信不会比戚少商差,你又何必露出那样的表情。” 顾惜朝转过头,笑得冷峻狂傲,“你或许比他强,可惜我却并不喜欢男人。我会选择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是因为那个人是戚少商。如此而已。” 23 吩咐下人顾惜朝可自由离去后,没藏起予带了近身侍从前往失火的藏书楼。转眼间,满院子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他和没藏雪凝。 瞧见雪凝的欲言又止,顾惜朝强笑道,“走吧!相信你是有话跟我说的。” 回了现在的居处,意外的没看到戚少商。又看到雪凝一脸不甘,顾惜朝当下恍然,眉宇间也闪过一丝忧色,“火是少商放的?”没藏家高手如云,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没藏雪凝噘噘嘴,一脸心疼,“是啊,是我叫他去的。真是可惜了藏书楼里的宝贝!” 也难怪雪凝心疼,藏书楼是没藏家收藏从各地搜集来的古书字画的地方。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如今被大火一烧,还不知能剩下多少。 顾惜朝忽然发现眼前的女孩子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讨厌,相处一段日子后,倒有那么几分可爱之处,当下也放柔了神情,“为什么要救我?不怕你哥哥知道?!” 没藏雪凝脸上闪过一丝惧意,但很快消失在唇角不屑的笑容里,“放心,就算他知道是我做的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因为姐姐很疼我,他绝不会惹姐姐不高兴!至于救你嘛……”雪凝踌躇片刻,又才挑眉道,“我高兴救谁就救谁,你管不着!” “怎么管不着,你救的可不就是他?!”戚少商从外大步跨进来,顺手扯下脸上的黑斤,露出一脸阳光的笑容。 走到他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回来了?!” “是,回来了!”顾惜朝笑得云淡风轻,语气稀疏平常得像是他只是出去串门子。 短短两句话,空气却变得暧昧起来。 没藏雪凝轻轻的“哼”了一声,目光在两人间打了几个转,才道,“都平安了就好,不打扰了。再不走,哥哥就真的怀疑我了。” 戚少商露出感激的神色,“惜朝的事谢谢你!” 顾惜朝接口道,“是了,我忘了道谢呢!雪凝,谢谢!” 没藏雪凝的身子轻轻一颤,转过头深深的看了顾惜朝一眼,似乎对他改了称呼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 许久,她才柔柔的开口,“还会有下一次的,你小心些!我哥哥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只有对姐姐,他才会收敛。好好利用你和姐姐之间的那层关系,在姐姐回来前,应该可以保护你不出什么事。” 等雪凝走远,顾惜朝拉戚少商坐下,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合作的?” 戚少商喝了口茶,娓娓道来。 原来,顾惜朝离开不久,雪凝就来了。因为她的身份,也因为前些日子时不时总是来一趟,侍女们没有留难,就让她进来了。 “想不想救顾惜朝?!”确定没人监听,没藏雪凝劈头就问。 “为什么帮忙?!”戚少商一脸惊诧。他们和她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好,见了面常常以争吵收场,不知这次主动相帮,是否别有用心…… 没藏雪凝咬咬唇,“你别管我为什么帮忙!总之一句话,救不救?!” “啊?!”戚少商面有难色,想是想救,但是惜朝的武功已经恢复,他又是那种决不肯吃亏的人,万一是有什么计划,自己这一闹岂不是坏他的事?! 没藏雪凝冷笑道,“你好像并不是很为他着急。看来是想出了什么法子来对付我哥哥。没用的,你们没真正和他相处过,都看轻他了!” 戚少商一怔,是了。能在十余岁就稳坐族长宝座的人的确不是易于之辈。但是,惜朝那里……也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拼着被他骂一顿…… “你有什么办法?!” 没藏雪凝掏出一张地图,“这是藏书楼的守卫分布图。整个本家里只有这里出事,才能让哥哥停下手中一切的事务。你去放把火把这里烧了。起火后我就去通知哥哥,不出意外他会赶去的。” “大白天的放火,太冒险了!况且,我的武功……” “别瞒我了!你的武功已经恢复了。凭你的轻功,办得到的。” 戚少商又是一阵愕然,她怎么知道…… 没藏雪凝好心的解释道,“哥哥做每件事都是留有后路的。给你们服下的药一旦被解,药香就会从皮肤里渗出来,那香味极轻极淡,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而且在一个月内都不会散去,哥哥一定会知道顾惜朝已经解毒了。” 戚少商暗叹一声,还好没藏雪凝主动来帮忙,否则惜朝就出大事了,当下接过地图,“我去!” 雪凝又拿出几颗五颜六色的小球交给戚少商。这个东西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霹雳堂”的“雷火弹”,遇木即燃,用力去木质结构的“藏书楼“放火,最实用不过了。 “然后你就放火成功回来了!” 顾惜朝笑道。 “是啊,本来想和侍卫打一架,活动活动,又怕节外生枝,避过风头就溜回来了!”戚少商看着他,双目透出深刻的感情,“还好没出什么事!” 顾惜朝奇道,“你怎么都不怀疑雪凝是在骗你呢?!” 戚少商笑笑道,“直觉吧!总觉得她并不是特别坏的人,那时也没别的办法,就相信她了!” 顾惜朝扬扬眉,“你的直觉倒还挺准!” “就是在你面前完全不灵了!当初……” 顾惜朝白了他一眼,大意无非是“你再敢旧事重提,我就……” 戚少商立马收口,身子贴近他,又痞痞的笑道,“这不说明你特别吗?!” 顾惜朝无奈,这人的嘴真是越来越…… “对了,”戚少商掏出藏书楼的地图递给他,“你看看能不能用得着。” 顾惜朝换了个姿势倚在他怀里,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变聪明了嘛!以没藏起予的为人,那些书画怎么可能能让他那么担心,藏书楼里一定还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东西……” “今晚我们就夜探藏书楼吧!”戚少商吻吻他的鬓角,“他们绝对想不到白天刚有人放了火,晚上还有人敢去的!” 24 五更时分,是人在一天里最疲倦最容易入睡,也是最容易松懈的时候。 戚顾二人蒙上黑巾,以极高明的轻功身法瞒过小院外的守卫,向藏书楼行去。 藏书楼是全木质建构,呈六角形,一共有三层。根据雪凝地图上的提示,第一层是没藏家历代族长搜集的历代名家的名作真迹,第二层收藏的是各类书籍,第三层地图上没作标识。据雪凝说,只有历代族长和他们特别准许的人才能登楼,连她这个二小姐都没上去过。 到达藏书楼外时,那里已是万籁俱寂。除了楼下例行的一班守卫两班巡逻外,并没有增加人手的迹象。整座楼丝毫看不出白天曾经历过一场火灾,没藏家下人的效率的确值得夸耀。 两人藏身树上,眼见藏书楼三层的窗户里隐隐透着光亮,不由得暗叹“倒霉”。也猜不准没藏起予是否正在那里?! 饶是二人胆大,心念到就算他在,也不过是再被抓到一次。若是三层本来就是彻夜灯火,并非有人在,就这样回去那就太不值得了。 交换了眼神,戚顾二人瞧准守卫换班的片刻空挡,悄无声息的摸上三层。 考虑到三层可能存在机关,顾惜朝就打了头阵,戚少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从窗户里钻了进去,眼前尽是蒙蒙青光。看到眼前的情景,两人一时都呆住了。 他们的赌注下得没错,三层的确没人。但是那光亮也不是普通的光,而是在八面墙上镶嵌着的八颗夜明珠所发出的淡淡青光,光度虽不强,但是让两人视物还是绰绰有余。 顾惜朝轻笑道,“少商,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拿了夜明珠就走,下半辈子我们可就富比王侯了。” 戚少商哈哈一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没藏家的东西不要也罢!” 顾惜朝耸耸肩,“不要就算了!我们现在做正事吧。” 环顾四周,整个三层实在空旷得可怕。除了正东方有一张书桌和书桌后的屏风外,其他七方就只有那些夜明珠了。 吸取了上次夜探“神通候府”的教训,顾惜朝这次是直奔书桌前。不出意料,机关还是在砚台下面。 顾惜朝忍着笑问道,“少商,这次是哪边?!” 戚少商皱皱眉,“我怎么会知道?!上次说的是左边,这次换右边好了!” 顾惜朝将砚台往下按,微一用力,砚台往下陷了半寸,正要向右拧,却不知是想起什么而停了下来。 “少商,你说这两处机关如此类似,是不是和凝姐有关系?!” 戚少商沉吟片刻,“按建筑的时间来说,应该不会!神通候府建好的时候,寒凝应该还不认识方应看。” 顾惜朝咬咬下唇,“我总觉得不妥!” 戚少商安慰他,“反正也是碰运气,那就还是向左好了。” 顾惜朝摇摇头,“不是这个,你想想,假如你是凝姐,而这两处机关都是由她设计而重建了。你会这么轻易的就让它被人发现?” 戚少商点点头,“寒凝的行事方式你应该最了解。不过,若是她设计的机关,这么简单的确是有些蹊跷。”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顾惜朝眼睛一亮,拿捏好力道再度将砚台往下按。令人窒息的寂静后就听见一声极轻的机簧响动声。 得意的扬扬眉,“这叫心战!这个机关是双重的。寻常人找到它,在按到第一层时就会觉得已经找到了,那时不管是向左还是向右都会触动示警的机关,就像我们第一次一样。想到没藏家传统的谨慎性子,所以就断定在其下应该是还有一层。” 戚少商拍拍他的肩,“先别得意了!机关是打开了,可是这个房间根本没有一点变化。” 顾惜朝傲然一笑,“反正是赌运气。我就以此机关是凝姐设计的为前提好了,那样可就容易多了。” 戚少商一头雾水的跟着顾惜朝走到正西面的窗前,见他仔细的盯着窗户看,也就学他的样子,帮忙检查那看起来极度普通的窗户的情况。 “发现什么了吗?”顾惜朝问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戚少商抚上窗棂,“只是觉得这窗棂好像特别厚!” “你也这么觉得?!那就对了!”顾惜朝一下笑开了,“你去屏风后面看着,我在这边用力推。这个房间被弄得这么空旷,应该是想造成视觉上的错觉,这间房其实没有从外面看起来那么大,密室应该就在这墙后。猜得没错的话,这是活壁。凝姐以前说过的,以一面墙作为另一面墙的开关。” 戚少商依言去到屏风后,在顾惜朝试到东南面的墙壁时,屏风后的墙壁缓缓的打开了一个大概可容一人通过的方洞,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戚少商大喜,“惜朝,快来!” 顾惜朝探身过来,正要入内,戚少商一把拦住他,斩钉截铁的道,“我先进去!” 顾惜朝一怔,随即恍然。心下不由得有些感动,柔声道,“当心些!” 二人一进入,入口就自然封闭了。密室里没有任何照明工具,戚少商燃起火褶子,照亮四周,发现这不过是条通道而已,行走大约十余步就是一个拐角,似乎是依楼的形状延伸的。 紧紧抓住顾惜朝的手,二人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 没行几步,就直觉拐角后有人声。长期的江湖生活保持了两人非同一般的警觉性和判断力。戚少商当机立断熄了火褶子,廊道立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谁也不敢发出任何声息。 25 过了许久,廊道里依旧安静如初,双方谁也不敢先动。 戚少商心道,再拖下去怕是对方会先出手,黑暗中就只会处于被动。于是用密语传声对顾惜朝说道,“惜朝,呆会儿我先攻他,你在一旁押阵。若是不敌,我就出声,到时你我就联手对付他。” 顾惜朝也用密语传声回道,“太黑了看不见,弄错了怎么办?” 戚少商言道,“你不会弄错的,我信你。” 顾惜朝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同意了。 微一提气,戚少商小心翼翼的向前行了几步,记忆里应该已经到了拐角处,又再踏前一步,霎时只觉得耳边风声顿起,一柄薄剑如毒蛇吐信一般直逼他的咽喉。好在他早有防备,头微微一侧避过剑锋,掌中的逆水寒即时出鞘,攻向黑暗中的对手。 转瞬间已经过了十几招,戚少商虽还未落下风,却是暗自心惊。 他的武功本就习得复杂,加上自身本就是天生的武学奇才,每与人交手一次之后,便能创一套新招。是以武林中从没有人能真正知道戚少商到底会多少种武功。平素他接人一招,下一招便可自创剑法毁之,而他在这交手的十余招里每一招都用了不同剑派的招式,但却都被破解了。 戚少商自知虽不至于立刻落败,但是绝对撑不过太久。口里立刻发出一声清啸。 顾惜朝心领神会,也拔剑加入战团。 顾惜朝一加入,形势立刻起了变化。戚顾二人都是用的厚剑,而对手却是薄剑,仅在兵刃上就失了优势。加上又多出一个高手,不多时就只剩招架之攻了。 “铛”的一声,对手兵刃折断。顾惜朝就着声儿一剑斩下却挥了个空,正在奇怪,却听见几步外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是惜朝吗?” “凝姐?!” 戚少商立刻燃起火褶子,火光下那倾国倾城的容颜,不是寒凝是谁?! 戚顾二人长长的松了口气,异口同声道,“怎么是你?!” 臧寒凝梳理着因打斗而有些凌乱的乌发,嗔道,“不是我是谁?!惜朝一出手我就知道是你们了。你们俩也太狠了,一剑接一剑让我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只好赶紧断剑闪到一旁,好出个声告诉你们。” 戚少商苦笑道,“我们狠?!寒凝你可是招招致命,逼得我们不得不全力抵挡。” 臧寒凝瞄瞄顾惜朝,“谁叫我遇上个更狠的,不想那么用功都难!” 顾惜朝将剑收回鞘中,又拾起断剑交给寒凝,才道,“凝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臧寒凝微笑道,“今天回来的,现在住在外面,打算明天去找我哥哥。谁知道听说这里失火了,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放过,就来找找有没有我要的东西了。你们呢?也是来找东西的吧?!” 戚顾二人对视一眼,决定实话实说,“是的!” 臧寒凝又问,“与方应看有关?” 顾惜朝直接道,“想看看这里是否有我们想的关于他与傅宗书勾结的证据。” 臧寒凝叹了口气,“他是与傅宗书有来往,只可惜所有的证物都被销毁了。就算还有留下的,那几家傅氏走狗一被没门,活口和书信都没了。你们要的这里没有。” 顾惜朝笑道,“那他与没藏家族来往的信函呢?!凝姐,别说没有,我不会信的。” 臧寒凝娇笑道,“你呀,精得跟狐狸似的。的确有,而且已经被我找到了。不过,你应该明白,单凭这个是绝对扳不倒方应看的。宋室有多昏庸,徽宗有多宠信方应看,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戚少商插言道,“但若是交给诸葛先生,总会有用的!” 臧寒凝道,“先管好你们自己吧!本来还想由我送你们回去的,但最近发生了一些事使情况有所变化,我没功夫管你们了。” 接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顾惜朝,“这就是你们要的书信。听我的话,拿着它去交给野利家大族长,以此为交换让他派人护送你们到边境。能帮逃过我哥哥的那些手下的,整个西夏就只有野利家族的人了。” 顾惜朝大惊,“凝姐,野利家族不是你们家的政敌吗?!这样的东西落到他们手里,岂不是……” 臧寒凝微微一笑,“我自有我的打算。现在,这是唯一可以让你们平平安安回到大宋的方法。依我现在的能力最多可以送你们出没藏家,顺便拖住时间让你们顺利到达野利家。其他的,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顾惜朝点点头,“只有先这样了。但是,我们怎么出去?” 臧寒凝道,“时机到了自然会有人来找你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三人迅速的离开藏书楼,各自回各自的地方去了。 回到小院时,天已经快亮了。一切还算顺利。 只是寒凝到底想做什么,戚顾二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想不透。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他俩实在觉得太累,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日落黄昏。刚穿好衣服,就听到送晚餐来的下人说“族长最宠爱的妾室回来了”。 因为知道回来的是寒凝,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妾室?! 这什么跟什么呀?! 26 回复提问的大人们几句,关于上一章的结尾感到不解的请翻看偶几个月前写的那个关于寒凝的番外,就知道答案了。 黄昏时分,西夏的落日映得天边如血一样的红。 臧寒凝挑选这个时候回了没藏家。 敲开没藏起予的房门,不意外的看到他正在坐在桌旁等候。 容颜艳丽的男子看到她,唇角边的笑意顿时漾到眼底,“凝儿,终于回来了!” 寒凝也笑了,少见的灿烂,“是啊,快一年没见到哥哥了。 没藏起予拉开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一起吃晚餐吧!特地吩咐厨子做的你最爱吃的!” 寒凝笑笑坐下了。 还是那么温柔呢!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最最温柔体贴的哥哥,曾经让雪凝羡慕得要死的疼爱,无微不至千依百顺的宠溺。结果换来的只是自己满脑子逃开的念头和从未停止过的算计。 一定要转移他的注意力,让惜朝他们能顺利离开! 寒凝在回来前已经做了决定。凭他对自己的宠爱,要拖住他一夜并不难。只是事后,可能要费些功夫来解释了。不过没关系,一切都快结束了,不是吗?! “咚咚咚,咚…咚…咚。” 二更天。戚顾二人的房间外的窗户上响起与寒凝约好的暗号。顾惜朝立刻打开房门,一个全身都裹在夜行衣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男子走了进来,“准备好没有?!” 两人点点头,紧随着男子出去了。 那人显然对没藏家族非常熟悉。一路上轻轻松松的就避过了重重关卡,一个守卫也没惊动。他的轻功很高,顾惜朝几乎可以肯定他是他见过的人当中轻功绝对能排入前三的。因为他几乎施尽全力才勉强跟得上他,而那人明显是放慢脚步的。 有惊无险的出了没藏家,两人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男子又领着他们走了几里路。确定周围不会有没藏家族的人时就停了下来。打了个口哨,暗处立刻有人牵了两匹马出来。 男子将它们交给他俩,“马背上的包袱里有银两,换洗的衣物和去野利家的地图,我就只能送到这里了。一路小心,不要叫寒凝失望。” 戚顾二人道了谢,飞快的策马向野利家族的封地驰去。只留下黑衣男子独自留在原地,看着他俩离去的背影,眼中透出几分高深莫测。 次日辰时。 卫穆霜阳还没通报就直接闯进了没藏起予的房间,“族长,不好了……” 看到寒凝时,她微微一怔,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没藏起予一脸不耐,“什么事,说吧!” 寒凝脸上闪过一丝疲惫,为了让惜朝逃脱她陪他聊了一夜,真是够累的! “是不是我在这里不方便?” “凝儿你胡说什么?!我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告诉你的。”没藏起予一口结过话,示意卫穆霜阳说下去。 卫穆霜阳垂下头,眼中闪过深刻的怨毒,“禀族长,戚少商和顾惜朝失踪了!” 没藏起予看了看寒凝,又问,“守卫没发现他们?” 卫穆霜阳摇摇头,“没有,没人发现他们什么时候失踪的。外面的人也没看到他们是往哪个方向逃窜的!” “你先下去吧!吩咐底下的人留意他们的行踪。另外,昨晚全部的守卫依家法论处。” 卫穆霜阳惊愕的退出房门,她着实意外她尊敬的族长怎么会平静如常?! 听得侍女远去的声音,没藏起予才转过头看着寒凝,“凝儿,我需要一个解释。” 寒凝桀骜的笑笑,“哥哥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没藏起予皱皱眉,“凝儿,你太重视他了!顾惜朝那样的人一旦出笼就如猛虎出山,你不怕他坏我们的大计?!” 寒凝有些挑衅的看着他,“惜朝的安全比大计更重要!” 没藏起予一手掐上她的脖子,眼中透出深切的愤怒,“别仗着我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寒凝不以为然的笑道,“哥哥,你要杀我吗?” 没藏起予叹了口气,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微微放松,“凝儿,下次别这样了!” 寒凝媚眼如丝的娇笑道,“如果还有下次呢?!哥哥,你会杀我吗?” 没藏起予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放开了手,十分平静的看着寒凝,缓缓的说,“我会杀了那个让你这么做的人!” 寒凝有些心悸又有些心酸,一时也不再说话。 倒是没藏起予没有停顿的意思,“凝儿,知道霜阳除了我的饮食起居外还负责什么?” 寒凝一愣,随后摇摇头。 没藏起予微笑着抚抚她的长发,“是追杀!她一向统管着我手下的一流杀手。” 寒凝隐隐猜到他的意思,纤细的身子禁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没藏起予将她搂在怀里,贴近她耳边柔声说,“你是在担心么?!为什么会发抖?放心,我是不会拿他们对付你的!只是决定让他们在你下次违抗我之前,彻底的帮我断绝让你违抗我的因素而已。” 言罢,又以毫无机质的声音对门外的人说,“霜阳,吩咐下去!一定要找到顾惜朝,生死不计!” 27 经过一夜狂奔,戚顾二人终于在没藏家族的人找到他们之前赶到了野利家。之后也是一帆风顺,很容易的见到了野利家族的现任族长,轻轻松松的谈妥了条件。然后,就在谈妥的当天在野利家族庞大势力的掩护下踏上返宋的旅程。那时,正值他们离开没藏家第二天的傍晚。 野利家族一共派出了十人护送他们,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这多少让戚顾二人一直悬着的心踏实了些。 回程的路上才是真正的凶险。这一点两人都很明白,是以一路上自然是小心万分。他俩和十个护卫组了一支商队,由护卫中最威武的那个扮成老板,而戚顾两人都装成是伙计的样子,用简单的易容掩住两人过于引人注目的外形,混在其中。 走了一整天,除了遇上例行盘查,交了些银子过关外,倒也平安无事。 深夜,累了一天的人马找到片小树林歇息。 顾惜朝坐在篝火旁出神,戚少商拿起一件长袍披在他身上,关心道,“西夏夜晚凉得很,小心着凉。” 顾惜朝扭头冲他笑笑,又怔怔的看着火焰。 戚少商坐到他身旁问道,“惜朝,怎么了?” 顾惜朝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不安。” 戚少商轻轻的拥住他,安抚道,“没事的。我们一定会平安回到大宋的。” 顾惜朝道,“我不是担心这个。少商,和你在一起我并不怕死。我只是总觉得事情不对,和当初去没藏家时一样,太顺利了!有点不能接受。总觉得我们陷在了一个阴谋里,最可怕的是到现在我们恐怕还身在其中。” 戚少商微一皱眉,“你怀疑我们的成功出逃也只是阴谋的一部分?!你……是在怀疑寒凝吗?” 顾惜朝苦笑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怀疑她。毕竟,她为我做的真的太多了。可是我不得不怀疑她。记得带我们出来的黑衣人么?!” 戚少商道,“怎么?他有问题?!” 顾惜朝道,“刚一看到他,我就觉得他有点眼熟,虽然他只露出他的眼睛。可是我总觉得在哪里看见过他。但我一想到他是凝姐的手下,也就以为是错觉。但是临走时他对我们说的话里竟然直呼凝姐的名字。而且,他的武功绝不在凝姐之下,怎么会做了她的手下?!” 戚少商沉思片刻,“说起来,我也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绝对是在哪里听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顾惜朝笑道,“我提醒你吧!那样高明的武功,让我觉得熟悉的人,和凝姐不一般的关系,现在再加上让你觉得熟悉的声音,最后在综合我们查的这件案子,答案不是呼之欲出么?!” 戚少商一震,“方应看?!” 顾惜朝点点头,“十有八九是他。我们交给野利家族的可以算是一把打倒没藏家族的利器,为什么凝姐要我们交给她家族的敌人?!加上本该留在京城享福的方应看居然跟在凝姐身边出现在西夏,我实在猜不透凝姐想干什么?!” 戚少商大力搂紧他,“别想了,现在你要做的是好好休息!一切等我们回了京城再说,好不好?!” 顾惜朝轻轻挣脱他,“你去睡吧!我睡不着,就在这儿守夜好了。你可得养足精神,保不准明天白天我想睡了,你可得有精神守着我!” 戚少商拿他没办法,只好先去睡了。 顾惜朝看着火焰艳丽的颜色,很多以前没留意的细节都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将它们串在一起,再加上今天白天听到的那个消息…… 顾惜朝嘴角微微上翘,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 但若真的是这样,那就真的太残酷了! 臧寒凝坐在书桌前已经一整天了,可是她的书依旧停留在她打开时的那一页。 生死不计么?! 惜朝,你是否逃得掉,若是……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姐姐!”没藏雪凝敲敲书桌,“在担心顾惜朝?!” 寒凝看看妹妹,无力的笑笑,“我在想我是否做错了?!” 雪凝奇怪的看着她,“什么做错了?!” 寒凝站起身来,笑道,“没什么!” 雪凝耸耸肩,“不说就算了!对了,姐姐你叫我来干什么?” 寒凝握住她的手,道,“阿雪,你想不想离开没藏家?” 雪凝一怔,随后点点头,“做梦都想走!” 寒凝微微一笑,“那就好!今晚就带着你的亲信离开吧,超近道到青州等惜朝他们。然后和他一道回中原。” 雪凝一惊,“姐姐,这太冒险了!万一被哥哥发现了……” 寒凝安慰道,“别担心!我一回来,他全副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了,那有功夫管你。你找到惜朝以后,大家相互都有个照应,你们两方都更安全。” 雪凝不解道,“为什么忽然要我走?哥哥真的不会发现我?” 寒凝看着窗外正在落下的红日,缓缓的道,“这次不走,以后恐怕就走不了了。雪凝,记得好好保重自己,忘掉没藏家,到大宋去开始你的新生活!” 沐浴在落日余晖下的寒凝,像是随时会随着那光华渐渐消逝一般,却又美得不可思议。 雪凝担心的看着她,“姐姐……” 寒凝转过头,拉起她的手,眼中透出深刻的感情,“听姐姐的话,今晚就走。帮助惜朝,也是帮你自己离开西夏,永远别再回来了。” 28 青州 伪装成商队的一行人在出发后的第四天到达了西夏东部的这座商业发达的城市。行至这里,这一路上倒没有什么异常。偶尔碰上拦路抢劫的小角色,也被轻松解决掉了。但是,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因为此地已经脱离野利家族的势力范围了。 幸运的是他们选择了扮商队上路,对于这种贸易发达的城市,像他们这样的并不少见,也就并不会引人注意了。 他们挑选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落脚。 一行人在饭饱酒足后,都各自回房休息了,戚少商习惯性的和顾惜朝同住了一间房。 上床没多久,顾惜朝就睡着了。 戚少商觉得奇怪,自从前几日他在火堆边走了一夜的神以后,就莫名的精神起来,吃得好睡得足,好像什么都想通了一样。问他,却又什么也不说。 戚少商想着想着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半夜,一阵浓重的烟从门缝里和窗户外渗进来。 两人几乎同时惊醒了。以非人的速度穿好衣服,推开房门,只见整个客栈都浸在茫茫火海里。如此快速的燃烧,显然是四处都撒上了最易引燃的物质。 这时,所有的客人都被惊醒了。四处一片兵荒马乱。楼下从门到楼梯已经完全着火了,而从屋顶燃起的火势正在往下。也就是说,从上从下都走不了了。 顾惜朝暗恨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竟然不知不觉的着了道。 戚少商飞快的跑回房,昨晚用过的洗脸水没来得及叫店小二倒掉,现在倒是救了命了。连忙一盆水泼到棉被上,又怕不够,连茶壶里的水都到了上去。 顾惜朝暗叹这人平时好像不怎么机灵,到了关键时刻还真有急智。 戚少商提着一床湿淋淋的棉被过来,“惜朝,快裹着出去!” 顾惜朝一怔,“你呢?!” 戚少商一面将棉被裹在他身上,一面急道,“你先出去!我再去找水!” 顾惜朝面有难色,“但是你……” 戚少商替他拉紧棉被,“别但是了,再不出去水快被烤干了!” 顾惜朝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异常严肃的说,“好,我先走!少商,答应我,一找到就立刻出来,不许让给别人!” 说着,拉紧棉被,完全遮住身子,找了个房顶火势最小的地方跃了出去。 戚少商见他安全的出去了,也就扭头四处去找水。终于在一间客房里找到了,依样画葫芦的浇湿它,裹进去正要离开,又见四处的呼救哭泣声,心里着实不忍就这么走了。可一想到顾惜朝,终于还是一横心跃了出去。 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看顾惜朝的情况,眼前的情景已经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客栈外的大路上,目测至少四十人正在那里严阵以待,除了他们以外其他的竟一个人都没有。而这些人的首领很明显穿了一套贴身的黑色衫裙的卫穆霜阳。 她今日完全不同于在没藏家时的谦卑,整个人像一把出鞘宝剑一般锐利。她环视了逃出来的几人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顾惜朝身上。 “想不到吧,这么快就落到我手里了!” 顾惜朝微微笑道,“卫穆姑娘好本事!只是惜朝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种情况。” 卫穆霜阳不屑的看着他 ,“都说你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我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青州是返宋的必经之地,所以我一出门就直接来了这里。将全城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都换成我的人,然后就等你们来了!当然,城外我也有一番布置,所以只要到了青州就绝对逃不掉。至于是如何发现你们的,那就是族长的英明了。临行前,他告诉我要找你们就直接看哪个商队的老板时不时会恭敬的听手下说话的,就是了!” 顾惜朝苦笑道,“没藏起予倒是神机妙算!” 卫穆霜阳自豪的笑道,“你太小看我们没藏家了!族长在各地布下的人马是你们想也想不到的!顾惜朝,”她的眼睛里冲满了怨毒,“族长说了对你是生死不计,那你就去死吧!” 卫穆霜阳的兵器是一对鸳鸯剑,剑走奇诡一路,出剑狠辣,招招夺命。顾惜朝从没遇上过能用双剑使出如此凌厉的剑法的人,一时招架不住,手臂一痛,竟中了一剑。 如此情况,若是由戚少商来对付,自是吃不了这么大的亏。可惜他现在也是有心无力,虽然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帮他,却被卫穆霜阳的手下死死的缠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惜朝陷入危机中。 但顾惜朝毕竟是顾惜朝。凭着灵动飘逸的身法闪过百余招以后,已渐渐摸清了她的剑路。 这时,忽然传来个清脆好听的女声,“顾惜朝,我来帮你!” 卫穆霜阳一惊,不由得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顾惜朝抓准她分神的机会,立刻反攻,剑剑攻向她剑招中的弱点。 卫穆霜阳一面应付顾惜朝凌厉的攻势,一面担心适才发话的女子会突然加入战团,很快就落了下风。 此时,场中忽然多了不少来历不明的人。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卫穆霜阳见情势不妙,当机立断立刻下令撤退! “走!” 她大喝一声,一剑格开顾惜朝,很快隐没在黑暗中。其他人见首领退去,也纷纷随着撤退了。 顾惜朝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雪凝,谢谢你!” 29 由于没藏雪凝带来的二十名贴身护卫的帮忙,大火很快被扑灭了。但是,因为先前和卫穆霜阳缠斗的时间太长,客栈里面的人绝大多数都活活被烧死了。 戚少商立在火场前,呆呆的看着那一具具被烧焦的尸体,紧握的双拳使指甲陷在了肉里,鲜血顺着指缝间流了下来。他竟毫无反应,像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顾惜朝从他身后紧紧的搂住他,“少商,相信我,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已经尽力了。” 戚少商摇摇头,“是我的错。如果我们不投身在这里,他们就不会死了!” 顾惜朝看着他那么痛苦的表情,心里隐隐着疼,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喜怒哀乐已经能够这样的影响自己了?! 握住他的手,将握得死紧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扳开,“少商,今天不管我们住哪里,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些无辜的人为什么会死?!是因为没藏起予的追杀,如果他不派人来杀我们,那些人就不会死了。这是没藏起予的残忍,绝对不是你的错!” 戚少商终于转头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额前烧焦的卷发和手臂上明显的血痕提醒着刚才的劫后余生。 一想到若不是雪凝来得及时,说不定等待他的就是天人永隔,一时间竟也控制不住自己,捧住他的脸,不分场合的就吻了上去。 顾惜朝知道他的心思,像是想要安抚他的不安,也不抵抗,任他搂在怀里恣意亲吻。 他吻住他,紧紧的,灵动的舌头搅动着他的口腔,然后大力的吸吮他的唇,像是想要把他肺里的空气全部吸出来一般。辗转疯狂的掠夺探询,发泄着适才过度的愤怒和不安。 直到没藏雪凝看不过去了,大力的咳嗽了几声,两人才如梦初醒似的分开。看看周围,其他人早看傻了。 顾惜朝不以为意的笑笑,“雪凝,我们什么时候出城?” 没藏雪凝无奈了,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自己都替他脸红了,他倒像没事的一样。 “我们把这些人安葬了再走吧!”戚少商闷闷的说。 将尸体全部安葬完,已经是清晨了。 野利家的护卫还剩下七个,加上雪凝带来的人正好三十人一块儿上路了。 因为昨晚戚顾二人的表现起初众人还有些尴尬。好在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没见过,不久也就不以为意了。 顾惜朝断定卫穆霜阳以为在青州可以一举格杀他们,之后就没做其他安排,所以首要任务就是尽可能的多赶路,力争把他们甩得越远越好! 因为知道伪装被识破,索性也就不伪装了。一行人就这样风驰电飚的纵马奔驰了一日,直到看到一大片石林,顾惜朝才让大伙儿停下来。 雪凝有些担心的问,“到这里就停下,不怕他们追上吗?!” 顾惜朝抬头看看天,“那应该是卫穆霜阳手上专门用于追踪的鹰,我们已经被盯上了,怎么逃怎么躲都没用的。倒不如歇会儿,等他们来。” 雪凝一惊,“那我们岂不是……” 戚少商插话道,“所以惜朝说逃也没用啊!还是先歇会儿,养足精神再上路。就算遇上了,也不至于人困马乏的太吃亏啊!” 顾惜朝笑笑,“少商说得没错,不过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叫他们过来,我们利用这里的废石布个阵,来个瓮中捉鳖。” 雪凝噘噘,“只怕这鳖太大,不但捉不到,反倒被拖下了水。” 顾惜朝扬扬眉,“我还怕那只鳖太小呢!” 雪凝像是被他的自信所感染,一怔之后还是同意了, 一行人挖土搬石,就着地势依照顾惜朝的吩咐摆开了阵势。 此阵唤名“迷踪”。是顾惜朝从诸葛亮的“八阵图”演化而来,石阵配置成八个方向,每个方向又包括八个小方阵;六十四个小方阵分布在四面八方,敌人若陷入此阵,各个小方阵将随敌人的变动,相应交叉换位。所谓“常山之蛇,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中则首尾皆应”。 他又抽调出十六名侍卫两人一组分别掌控八方,依“八阵图”采用天、地、风、云、龙、虎、蛇、鸟八个代号作为各个方向上的代号,再由他控制全局。敌人的高手就交给戚少商和雪凝对付了,余下的十一人,一人替他护卫,剩下十名暗器手法最高明的负责用他们所携的暗器攻击阵中之敌。 布好此阵再加上初步练习一番,已经三个时辰过去。 众人刚坐下休息没多久,就听到负责望风的侍卫一声长啸,这是约好的发现敌人的示警方式。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都看着顾惜朝等待着命令。 那名负责望风的侍卫已经赶过来了,“顾公子,看扬起尘土,来的人至少有七八十人。怎么办?” 顾惜朝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朗声道,“大家不用慌。我们已经布好阵势,此战必胜。从这里活着出去了,前途就再无阻碍。大家依刚才的布置行事。” 戚少商压低声音对雪凝说,“你哥哥真有够狠的,就追我们两个人,居然派了近百人出来!” 雪凝咬咬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这样!大概是姐姐对顾惜朝太好,所以才让哥哥想杀之而后快吧?!” 30 卫穆霜阳行至阵前,立刻叫人马停了下来。她微晓五行之术,一眼就能看出这石阵有古怪。 观察良久,她冷冷一笑,“就凭这个就想困住我?!顾惜朝,这次看你怎么逃?!” 言罢,依阵势将带来的一百精骑留下二十骑在阵外,其余八十骑以十人为一组,以正面四个方位冲入阵中,如阵后再转为八方破阵。 八十精骑依言进入阵中,起初八步依卫穆所言分毫不差,到第九步阵势却已然变幻成另一番天地,完全将八十精骑隔离开来,一时全都慌了手脚,只得在阵中乱窜。 而卫穆霜阳在阵外看来,阵势与起初依旧是分毫不差,是以她全不明白为何进入阵中的精骑明明看来没走错一步,却偏偏出不了阵。 这就是此阵被顾惜朝命名为“迷踪”的原因,阵外与阵中全然两个天地。这布下的六十四小阵一共包含近千种变化,由五行相生相克排列,交替幻化出各式各样的阵势,攻击、扰乱、迷惑、围困等无所不有。饶是当时最具智慧的诸葛神候亲至,也未必破得了,更何况区区一个卫穆霜阳。 眼看着八十骑陷入阵中,顾惜朝命令八方侍卫搬改变动最外层的石头改变阵势,将在阵中兜兜转转的八十骑渐渐引到阵势变化最繁复处,非要困得他们寸步难行。 十名暗器高手早就将淬过毒的暗器准备好,只等顾惜朝一声令下就开始攻击。 终于等到他们走到理想的地方。 顾惜朝手势挥下,“打!” 淬过毒的暗器精准的击打在敌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到其中一人喊出“有毒”之后更是乱作一团。 卫穆霜阳心知自己低估了这个阵法,自己一时是破不了了,连忙大喊,“躲在马身后面!” 慌乱的骑兵连忙跳下马,藏了起来。 由于马的数量太多,骑兵又身着盔甲铁靴,只要裸露在外的皮肤不被暗器碰到,阵外的人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 顾惜朝冷笑道,“以为这样就躲得过?!龙队,走乾位。风队,至申位。虎队,入中门。其他人,杀进去。” 话音未落,朝向顾惜朝这面的阵势大开,其他人杀将进去,展开一场血战。 卫穆霜阳眼睁睁的看着阵中已毫无斗志的骑兵被杀的被杀,被被俘的被俘。想去救,偏偏破不了面前的阵势。想到回去之后没藏起予的手段,一时竟茫然起来。 阵外的二十骑早急红了眼。 他们是没藏家大族长的近身亲兵,在西夏向来都是所向披靡,哪里想到今日竟载在这个怪阵之下。看着阵中平日里亲同手足的人被杀,血性一来,只盼着顾惜朝他们早点出来,就算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竟没有一人生出逃走的念头。 顾惜朝知道人被迫到极处的那种绝望,深知若就这么杀出去,死伤必定不小。 等他们料理完了这八十骑,也不急于开阵。倒是整暇笑道,“卫穆姑娘,此阵如何?” 卫穆霜阳大声叱骂,“顾惜朝,本事就快出来,我们决一死战,躲在阵后算什么英雄好汉!” 顾惜朝轻笑道,“可惜我不想死!我想,这里的所有人也没有一个想死的。” 卫穆霜阳一怔,“你什么意思?” 顾惜朝言道,“没什么。只是想放了你们。当然,也包括这边活捉的十几个人。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放你们离开,别再纠缠不清。如何?” 卫穆霜阳冷哼一声,“你顾惜朝出了名的豺狼心性,会有那么好心?” 顾惜朝道,“人,都是会变的!只要你点头,我立刻放人!否则,我们就一决生死。” 卫穆霜阳紧紧的咬住下唇,难以抉择。听到自己还可以活下去,说不动心是假的。但在那以后所面对的是没藏家的族长,那时要死可比现在死难多了。环顾四周,人人脸上都有松动的表情。看样子,就算她想死,其他人也不会跟从了。 她不禁觉得有些悲哀,这些人虽是族长身边的近身精兵,毕竟还是比不得常年隐在暗处的死士。也罢,就让自己多活两日。还望回去时,族长能看在自己服侍他多年的情分上,留下她的性命。 “好,我答应你!你一放人,我们立刻退走!” 看着卫穆霜阳一行人绝尘而去,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这场本来无望的战斗中活了下来。三十人无一人死亡,仅有几个人受重伤,其余都只是微微挂彩。 大家替伤员包扎好伤口,又歇了一阵子。又才慢慢上路。 这一次,他们是想怎么慢点走都行了。 31 到了宋边境时,已是十天后。 戚少商出示了“平乱砄”,立刻被守城官兵引到“将军府”。守城将领亲自出来迎接,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他们,又派人领他们去最好的厢房休息。 顾惜朝从入了宋境起,神色一直冷冷的。戚少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 深夜,顾惜朝窝在戚少商怀里,睁大了眼睛,就是不睡。 这几天的舟车劳顿,戚少商实在困得厉害,可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倒也不敢睡了。 “惜朝,你……” 顾惜朝一把捂住他的嘴,看看窗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这时,一根细小的铁管轻轻的捅破窗户纸,一股白烟从铁管里飘了出来。 戚顾二人都是老江湖,自然知道这是迷烟。立刻运功闭气。 过了一会儿,屋外有人走进来,封住他俩周身大穴。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运功于穴位处,普通的点穴手法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一人又探头将他们用牛筋绑了起来。 戚顾二人也不动弹,任由他们将自己绑起来,存心看看这守城的大人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可惜他们并没来得及和那位大人通话,就被直接塞上一辆马车。马车立刻向京城方向驶去。 戚少商确定送他们上车的人都不在了,于是睁开眼睛看了看,雪凝居然也在上头。看她的样子,好像是着了道。 戚少商轻轻的踢了雪凝一下,没料到她居然立刻重重的踢了回来,顺便还扮了个鬼脸。 顾惜朝不敢大笑出声,只得拼命忍住,他就知道这个小丫头绝对不是随随便便能对付的。 雪凝眨眨眼睛,用口型慢慢说道,“怎,么,回,事?!” 顾惜朝用密语传声道,“一时不好解释,我们静观其变吧!” 一路上马车曾停下几次换马,这时就有人进来松开他们身上的牛筋,解开穴道,让他们的手臂能够活动,他们就在这段时间里吃饭。 马车飞驰了八天终于赶到了京城。三人直接被送到了一处华丽却不失清幽的大宅里。 牛筋被松,穴道被解,也允许他们自由行动,只是不许出这座宅子。 宅子里的下人并不多,但很明显全是有武功的。屋外不用说,铁定是重兵把守。 雪凝环顾四周,赞道,“很有品味嘛!主人是谁呀?” 顾惜朝微微一笑,“是你姐姐的‘好朋友’——方应看。” 戚少商笑道,“怎么这些人都有关我们的习惯?” 顾惜朝并不答话,反而笑向雪凝问道,“有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你的回答对我而言很重要。” 雪凝点点头,“你问吧!” 顾惜朝忽然严肃起来,“你哥哥是不是对凝姐有什么不太好的想法?” 雪凝完全怔住了,半晌才答道,“你……怎么知道的?!” 顾惜朝叹了口气,“猜的。从离开没藏家起,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想了小时候的事,也想了遇到少商后这一系列的变故。最后的结论是,我们入了一个精心准备的局。当然,我曾有机会逃脱,但是还是我放弃了。” 戚少商皱皱眉,“局?!我也一直有种入局的感觉。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一直没想明白。” 雪凝接口道,“我只知道肯定和姐姐脱不了关系。你们来我家之前,姐姐曾派人传口信回来,要我帮你们。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顾惜朝道,“我们经历的事情我整理了一下,一共有几大疑点。从最开始说起:一,开始那几宗案子的主导者究竟是不是方应看?!据现在的情况看来,已经是肯定了。二,那些钱经由西夏使节团运抵京师以后的去向?三,凝姐为什么要引我们去西夏?四,为什么她会让我们把通敌证据给政敌?五,方应看为什么会在西夏?六,方应看的真正的结盟者是谁?如果是没藏起予,他怎么会允许我们带走那书信?七,就是他们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了。” 戚少商道,“就这七个?” 雪凝瞪大眼睛,“你还嫌少吗?那你说说看,为什么?” 戚少商很干脆的答道,“不知道!这种要绞尽脑汁的事,你问惜朝。” 顾惜朝道,“十五岁以后,直到我离开她独自出来闯天下,我每年只能见她一次。每次看到她,她都很不开心。后来,听见雪凝你说起你哥哥和凝姐,又看到没藏起予房中凝姐的画像,想起他说起凝姐时神情,再结合少时凝姐的不开心,我脑子里就有了个荒谬的念头。雪凝你刚才证实了它,一切以它为前提,事情就明显多了。” “如果凝姐因为不喜欢这种不正常的关系,想要逃离,而没藏起予不放手。那么,找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就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推断,除了表面上的方应看与没藏起予的合约以外,凝姐私下应该还与方应看有一个约定,而这个约定才是方应看一直在遵守的。方应看也是聪明人,没藏起予则太难对付,相形之下在西夏实力仅次于没藏氏的野利家族,就好利用多了。在他完成他的野心后,野利家绝对比较容易应付。凝姐,方应看,加上野利家族三分既然有‘消灭没藏氏’这个共同目标,那联合起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戚少商插话道,“但是,寒凝也是没藏家族的成员呐!这样是不是太……” 顾惜朝笑着摇摇头,“对凝姐而言,什么家族名誉地位,统统不重要,只要是挡了她的路,她绝对可以毫不留情的将它们全部铲除掉。” 雪凝补了一句,“除了你!姐姐对你太好了。” 顾惜朝点点头,“是啊,所以我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方应看要实现他的目的,神候府是必须除掉的。本来凝姐可以帮忙,偏偏我因为少商的关系搅了进来。加上此时,西夏出了件以前我们都忽略了的大事——西夏皇帝的宠妃为他生下皇子,而这个宠妃恰好是野利家的人。这是一次扳倒没藏家的绝好机会,凝姐当然不会放过。所以我和少商被引到了西夏,一半是怕我们在中原坏事,也是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一半就是为了最后一步棋做准备。” “最后一步棋,我知道。”雪凝的目光有些涣散,“前来追击你们的是哥哥的近身精兵,个个都是高手。平时都是随时护卫在他左右的。这次却被派了出来,哥哥真的是恨绝了你了!他们本来不是那么容易败的人,只是那天的阵法实在太厉害。如今哥哥身边没了人,要下手就容易多了。” 顾惜朝道,“雪凝说得没错。我们离开没藏家的同一天,野利皇妃生下的孩子被立为了太子。若此时没藏家谋反的证据再由圣眷正浓的野利家呈上,会有什么后果,就不言而喻了。” 雪凝摇摇头,“就算没藏家就这么败了,哥哥也不会有事。他的武功那么高……” 顾惜朝打断她的话,“若出手的是凝姐呢?!他对你姐姐下得了手吗?再加上当世六大高手之一的方应看,你说,他有几分能活下来的机会?!” 戚少商道,“不对啊,方应看手下能人众多,他没必要亲自去。而且那封信被送到皇帝面前,不怕他一封国书告诉我们大宋的天子,你手下有人谋反么?” 顾惜朝道,“但他的确在西夏,这是我们亲眼所见的。想来,是此事机密,不欲让属下知道他参与了西夏内部的政治斗争吧!至于那封信,相信野利家的人绝对有方法处理到不给方应看惹麻烦的。” 戚少商道,“他这么帮寒凝有什么好处?” 顾惜朝道,“天下间比凝姐聪明的人不多,他帮了凝姐,凝姐自然是投桃报李。我们不是还剩下一个疑点没解决吗?” “关于那笔钱的去向,我来告诉你好了!”一个清脆好听的男音自屋外传来。 三人转头,只见方应看正从外面走进来,一袭白色锦袍,金冠玉带,华而不俗,贵而不骄。的确是个精彩人物! 他站定身子,向他们笑笑,有些羞涩,也有些腼腆,“那笔钱前几天刚从‘神候府’的地底下挖出来!” 32 “那笔钱前几天刚从‘神候府’的地底下挖出来!” 戚少商大惊失色,顾惜朝倒是神色如常。 方应看顾惜朝看向道,“你好像猜到这笔钱的去向了?!” 顾惜朝摇摇头,“没有。知道你会对付神候府,但没想到手脚这么快!而且,要想在神候府做手脚,小候爷手下倒真是能人异士众多啊!” 方应看笑道,“你也不差。难怪寒凝那么欣赏你,从前我倒是小看你了!到我麾下如何?” 顾惜朝也笑了,“很抱歉,我没兴趣!” 戚少商插话道,“我们想离开,麻烦小候爷让条路!” 方应看含笑道, “不行!” 顾惜朝一把拉过戚少商,“你想去送死吗?!神候府的人现在绝对已经身陷囹圄,朝廷要抓的就差你戚少商一个了。只有这里才是安全的。至少,方小候爷绝对会保证我们的安全!” 戚少商一怔,“他?!” 顾惜朝看向方应看,“你和凝姐有交易吧!保证我们的安全是否其中之一?!” 方应看道,“当然了,你很精明嘛!神候府的案子就快结了,你们不会在这里住太久的。” 戚少商道,“难道要我看着神候他们冤屈而死,自己却在这里受着罪魁祸首的保护?” 顾惜朝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以为他不想置我们于死地?他肯这么做是因为凝姐。你若是要去救神候他们,方应看恐怕是最高兴的。因为他既可以不用违背与凝姐的约定,又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我们一网打尽。” 戚少商咬紧牙关,“难道没天理了不成?!” 顾惜朝叹道,“大宋本就没天理!就算我们知道凶手是他,又能如何?!当今皇上是信他,还是信我们?!你先冷静点,一切等凝姐来了再说!” 方应看道,“等寒凝做什么?!由她作证揭发我?别傻了,此事她至少担一半干系,她不会傻到自己去送死吧?!再说了,没藏起予死了,她哪里还有心情管这个。” “什么?!”雪凝惊道,“哥哥死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方应看笑道,“为什么不可能?!不但死了,还是你姐姐亲自下的手。” 雪凝咬着唇,“姐姐下的手?!那我姐姐呢?她现在怎么样?” 方应看道,“她也来了。呆会会儿你们可以去找她!寒凝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太感情用事了。我真没想到,她的接受能力那么差,不就是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么?!有什么了不起?!她居然从西夏开始就不再说一句话,你们去劝劝她吧!我还有很多事想要她帮忙呢!” 顾惜朝他们去到她现居的别苑时,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就是那个叱咤风云,笑傲天下的没藏寒凝。 不过一个月没见,她却消瘦得厉害。她就那么斜斜的倚在窗棂边上,秀眉深锁,眉宇间的哀愁像是怎样也说不清道不尽,平日里晶亮的双目已失去了神采,丰润的双颊也陷了下去。薄唇紧紧的抿住,像是一开口就要掉下泪来。 她依旧很美,较之往日那让人不敢逼视的光彩夺目,现在的她更让人想怜爱疼惜。 雪凝本想大声的质问一番,见到她这样,反而心疼起来,“姐姐,你还好吧?” 寒凝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强笑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顾惜朝悄悄的拉了戚少商出去,让她们姐妹俩好好谈谈。 “姐姐,”雪凝走近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真的死了吗?” 寒凝娇躯一颤,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是啊,他真的死了!是我亲手杀了他。那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他好像在告诉我他只想死在我手里,然后我就一剑刺了下去……” 她幽幽的笑着,却是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阿雪,我终于自由了,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真的。……你说,是不是人死了以后,想起来的就只剩下好处呢?!” 雪凝一怔,“姐姐,你……” 寒凝望着窗外,自顾自的说道,“这些日子我连睡都不敢睡,一睡着梦里就全是他,小时候的他,长大了的他……他对我那么好,就连死了,也要把我的事安排得妥妥当当。他生前就把一大笔财富藏了起来,把藏宝图给了我,还把身边真正的精锐死士留下保护我。他从小到大都照顾我,没让我吃一点苦,我要做什么都由着我……可我还是杀了他!” 雪凝的眼泪一下滚了出来,“姐姐,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我已经没有哥哥,绝对不能再没有你!” 寒凝猛的转过身来伏在妹妹的肩上,纤弱的双肩不可自抑的颤动着。 “姐姐?!”雪凝吃惊的看着她。她在哭吗?从记事起,记忆中的姐姐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坚强的笑着。看到她哭,还是第一次吧?! “姐姐,你没事吧?!” 半晌,寒凝才抬起头,拭去眼泪,微微笑道,“别担心,我没事的!不过是觉得有些犯罪感,所以有些激动罢了。刚才说了那么多,现在已经好多了。” 雪凝傻傻的看着她,刚才那个脆弱的没藏寒凝就像是梦一样。 “对了,你们最近怎么样?” 寒凝替妹妹擦擦眼睛,问道。 雪凝噘噘嘴,“那个方应看太狡猾了!我讨厌他!” 寒凝笑道,“那不是狡猾,是智计,是谋略。他是个真正能成大业的人。这一点,我们三兄妹都不具备。因为我们都有弱点,但他没有!去帮我把惜朝叫来吧,我想和他谈谈!” 雪凝刚走到门口,寒凝又叫住她,“阿雪,放心吧,在我去做我想做的之前,我一定会安排好你的。” “姐姐?!”雪凝奇怪的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你去吧!”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寒凝的眉头又轻轻的颦了起来。 没藏寒凝,你果然是狡猾的人!因为逃不开那罪恶感,索性一番做作,借由自己现在唯一亲人的口说出不是自己的错,让她无法责怪自己。然后呢,真的可以就此心安了吗?! 33 “凝姐,你还好吧?!”顾惜朝担心的问。 寒凝微微笑道,“没事了。你们怎么都问我这个?” 戚少商道,“那是因为你看起来十分‘有事’的样子。” 寒凝“噗哧”一笑,“真的没事儿了。怎么样,方应看没为难你们吧?” 顾惜朝道,“没有,一直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寒凝道,“那就好!对我,他还算讲信用。大概是我的利用价值还没完全消失吧?!” 戚少商道,“与他那种人合作,无易于与虎谋皮,你怎么选上他?” 寒凝笑道,“相互利用而已!对了,神候府的事你们有什么打算?” 顾惜朝叹道,“第一次这么束手无策!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帮他们脱罪的方法。” 寒凝安慰道,“别担心,我有办法!” 二人大喜,“什么办法?” 寒凝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漏,说出来就不灵了!” 顾惜朝道,“你不是想去劫狱吧?完全没胜算的!” 寒凝敲敲他的头,“你当我傻吗?!放心,他们全部都会平安的。” 顾惜朝笑道,“我是无所谓。”又指指戚少商,“他才算是放心了。” 戚少商的眉头也舒展了些,“但愿能成功吧!” 寒凝含笑的看着他俩,“这件事结束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少商还要呆在六扇门么?!” 戚少商苦笑道,“很想为百姓做些事,但是,我好像挑错了时候?!” 寒凝道,“要为百姓办事,权力利是必要的。但少商你的权力不在官府,而在江湖。那里才是应该由你覆雨翻云的地方。你现在能这么想最好,放弃吧!有方应看这等人在,在官府你能做什么?” 戚少商沉吟片刻,“这些日子我也想过要辞去捕头一职。毕竟惜朝还是钦命要犯,虽然六扇门那边是挣一只眼闭一只眼,长久随我在京城呆着总有出事的一天。但神候那边,我实在不好开口。” 寒凝道,“九现神龙在江湖中才更能发挥作用,诸葛先生那么精明的人,会明白的。惜朝你呢?!” “我?!”顾惜朝有些尴尬的笑笑,“我还没想过。” 寒凝也笑了,“怎么,觉得你和少商前途渺茫,所以不敢想?” 顾惜朝挑挑眉,“难道不是?很现实的问题啊!” 戚少商握住他的手,坚定的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寒凝正色道,“少商,你在江湖中的名声决定你所要受到的压力要比惜朝大得多,对于那些闲言碎语没有一定的承受能力你们是不会幸福的。这一点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惜朝是我弟弟,你是我好朋友,谁受伤我都不愿。如果觉得自己没办法承受,趁还没被外人知晓你们的事之前,分开吧!这样对谁都好。” 顾惜朝还没来得及答话,戚少商就抢着说,“我们会幸福的,一定会!对于你说的,我早就有了觉悟,大不了去隐居,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寒凝笑道,“隐居倒不必,我有个办法可以让所有人闭嘴!” 顾惜朝轻笑道,“是权力么?!江湖中的权力。只要能站在顶峰,人们就会屈从。所有不自然的事,都会变得合理起来。对么?!” 寒凝道,“没错,如果你们能走到那一步,一切障碍都不存在了。而且,少商还可以借助那份力量为百姓多做些事。” 戚少商道,“哪有那么容易?!” 寒凝道,“戚少商的领袖魅力和顾惜朝的智计,合在一起没有办不到的事吧!而且,”她拿出一张地图递给顾惜朝,“这是我们没藏家族历代存下的宝藏,送给你们了。拿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吧,也算替我赎罪。” 顾惜朝一怔,“凝姐,你这是……” 寒凝把地图塞到他手里,“我已经不需要这个了。难道你还跟我客气?” 顾惜朝笑笑,“好,我收下!我会好好利用的。” 寒凝微笑着看着他,“这样我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戚少商躺在床上,拿着那张地图颠来倒去的看,“寒凝真大方!这里的东西说不定比大宋国库都多吧?!” 顾惜朝心不在焉的答道,“也许吧!” 戚少商起身看看他,“惜朝,你怎么了?” 顾惜朝道,“我总觉得心惊肉跳的!你不觉得刚才凝姐很奇怪吗?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什么‘没牵挂了’……后事?!” 他一下站了起来,“少商,凝姐不会想自己去认罪吧?!” 戚少商想了想,“不会,因为她没这么做的理由!” 顾惜朝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我始终……” 戚少商上前拥紧他,“寒凝只是心情不好,所以说话有些丧气。你就别担心了!” 顾惜朝勉强笑道,“嗯!” 但愿真像少商说的那样! 第二天大清早,雪凝就跑到戚顾二人的房间,一脚揣开房门,大声嚷道,“顾惜朝,快起来!姐姐不见了!” 顾惜朝迷茫的睁开眼,“大清早的,你吵什么?什么不见了?……什么,凝姐不见了?!” 他一下清醒过来,一把将戚少商拽起来,“少商,醒醒,凝姐不见了!” 两人迅速穿好衣服,跑到寒凝的房间,空荡荡的,一丝人气都没有。顾惜朝上前摸摸被褥,冰凉的,显然已经走了很久了。 顾惜朝怒道,“戚少商,你不是说凝姐不会有事吗?!” 戚少商搔搔头,“你先别急!她或许是散步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雪凝急道,“姐姐不在。整座宅子我已经找遍了,实在找不到了才去叫的你们!” 顾惜朝拧紧双眉,“神候府的案子什么时候审?” 雪凝想了想,“我记得是今天。姐姐好像提过!” 顾惜朝一掌击在木桌上,“她去投案了,一定是!我早该想到了,昨天就该看着她的!……” 戚少商道,“大理寺审案不会这么早,我们现在去找她还来得及!” 三人刚出大宅,就被一班黑衣男子挡住去路,“回去!” 顾惜朝挑眉道,“方应看的人?” 黑衣人不再答话,直接出手向他们攻来。 戚顾二人在交手十招内就知道对手的武功至少是和自己同一等级的,而且人数不少,心下做好了苦战的准备。 雪凝是最先被制住,她焦急的看着处于战团中的两人,咬咬唇喊道,“住手!” 戚顾二人一愣,就这片刻分神,穴道已被制住。 顾惜朝大怒,“雪凝,你乱喊什么?” 雪凝噘噘嘴,“你们打不过的。而且,这不是方应看的人。他们用的是我们没藏家的独门点穴手法,应该是哥哥留给姐姐的死士。” 戚少商一惊,“这么说,是寒凝……” 顾惜朝无力的闭上眼睛,颓然道,“凝姐,为什么呢?!会死的……” 34 开封府 向来繁忙的开封府今日安静异常。大批禁军将府邸重重保卫。说明今日将有大一班人物到场,或者,已经到场了。 徽宗赵佶百无聊赖的坐在主审官的位置上,十分不明白方应看为什么一定坚持要他亲审此案,虽然他的理由很充分。其实他并不十分想杀诸葛正我,虽然平时他老在晋见时说些他不乐意听的话,但是他的武功那么高,用来护驾再好不过了。 但看宠臣的态度,是非杀他不可的!当然,也包括他那些弟子什么的,毕竟是这么大的案子,而且证据确凿,害他想保他都保不住! 唉,还是早些审完好回宫去!昨天潘妃说新作了曲子,还没来得及听呢…… “皇上!皇上!”方应看低声喊道。 “啊?……什么事?!” 方应看心中暗骂“昏君”,表面还是一片恭敬,“启奏陛下,人犯已经带上来了。陛下该审案了!” 徽宗这才看见堂下已经跪了一片人,为首的诸葛,其后是四大名捕,再后的就不认识了。 审案?!应该怎么审?!真是的,昨天应看也不说一声…… “嗯,诸葛,这件案子现在已经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诸葛神候凛然道,“陛下,这是有人陷害罪臣。望陛下明察!” “陷害?!谁陷害你,你倒说说!” 方应看一口接过赵佶的话,“陛下,此案证据确凿,他却说有人陷害,分明是想颠倒黑白,混淆陛下圣听!” 赵佶看看他,“那你说怎么办?” 方应看微微一笑,“应按律论处!杀人劫财,理当问斩。诸葛正我身为六扇门之首,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当诛三族!”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连赵佶都皱起了眉头,“诛三族?太重了吧!” 方应看心道,要斩草除根,怎么会重?! 当下也不说话,只是不着痕迹的给开封府刘大人使个眼色。 后者立刻会意,连忙出列道,“陛下,按律的确该诛三族!” 赵佶点点头,“是吗?那就……” 啊…… 府外一声凄厉的惨呼声打断他的话。 赵佶大惊,“怎么回事?” 还没人来得及回答,又听见几声惨呼,一具尸体直接被扔进大堂内。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赵佶刚想喊“护驾”,看到从大门进来的人以后,话却硬生生的咽进喉咙里,没吐出来。 不仅如此,本来准备逃命的官员在看到来人后,都止住了逃跑的动作,露出惊艳的表情。 来的当然是寒凝,又怎会不是寒凝?! 一阵静默后,赵佶立刻整整衣服,故作威严的说,“来者何人?” 寒凝微微一笑,顿时满室生辉,“民女臧寒凝!” 说着,走到无情身边跪了下去。 赵佶只差口水没流出来了,立刻放柔声音说,“你有什么事吗?” 寒凝看了无情一眼,“我是来自首的!” 无情一惊,立刻低声叱道,“寒凝,别胡闹,快回去!” 寒凝没说话,却眼含威胁的盯着方应看。 方应看当然知道她目光中的含义,也猜到她手里一定还有他的把柄,权衡之下,知道今日神候府一群人是逃脱了。下次要再有机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心里暗暗把她骂了不知多少遍,表面上却还不动声色。 赵佶完全沉浸在寒凝的美色中,对堂下一切视而不见。直到方应看再次提醒他,他才缓过神来问道,“你要自首什么?” 寒凝朗声道,“皇上,你抓错人了。这件案子不是诸葛做的,而是我一手主谋策划的。神候府里发现的钱物,也是我派人去埋下嫁祸给诸葛的。此案完全与神候府众人无关!” 赵佶笑道,“怎么可能?你那么娇滴滴的样子,哪里做得到?” 寒凝笑道,“是吗?” 言罢,纤手一挥,指风过处,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出现一道明显的裂痕。寒凝再微微一笑,就着赵佶面前的红木案桌劈空一掌,木桌立即从中断开,塌了下去。 “皇上,信了么?” 赵佶大惊失色,这一掌还好是劈在桌子上,要是对着他来,那岂不是…… 方应看立刻挡在赵佶面前,“大胆!竟敢在皇上面前动武。无故投案,你究竟是何居心?” 寒凝不屑的笑道,“他不是要我证明么,怎么吓成这样?!至于为何投案,这就不能说了。总之,神候府一干人是冤枉的。小候爷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方应看心中一凛,知道寒凝是打定主意要由她来顶下这件案子了。虽不明原因,但对他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个女子太聪明,又知道他太多秘密,将来想要除去她必定十分不易。如今趁此机会除去她也好,只是便宜了神候府一干人…… 思量片刻,方应看转身向赵佶低声奏报。 一柱香的时间后,寒凝就是凶手的认知在赵佶心中已经形成。想起刚才那么厚的案桌在他面前塌下去,他的腿现在还在打颤。虽然有点可惜这个美人,但美人哪有命重要,放了诸葛,将来就不用担心刺客的问题了…… 赵佶权衡片刻,宣布道,“经过朕一番推断,臧寒凝才是本案真正凶手,按律当斩,明日午时行刑。神候府一众纯属冤屈,无罪开释。” 方应看率先跪下,“皇上圣明!” 堂下旁听的众臣一见小候爷都跪了,连忙齐齐跪下,高呼“圣明”。 赵佶见群臣无人反对,于是得意洋洋的摸摸胡子,当真以为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英明天子。 神候府内一片静默。 没人想到这样的大案居然这样稀里糊涂的结了。本来以为的必死无疑不但没发生,反而被开释,且官复原职。一个半路跑出来的女子几句话后就成了死刑犯。更没想到出来认罪的居然是寒凝…… 他们实在料不到当今天子竟昏聩到这种地步!不论此事是否真是寒凝所为,仅凭方应看几句话就结了这个案子,说出去也没人信。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还在他们的眼前…… “你们说,怎么办?”顾惜朝语气不善的打破沉默。“看着凝姐为了你们去死?” 他今天可是差点气疯了!先是被制住穴道,呆了两个时辰才解开。然后进城就听说神候府的人被放了,抱着一丝的侥幸来到神候府,事情果然还是如他所料。他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么做?!要说她是因为觉得神候府的人是冤枉的,不忍看他们死,他是死也不信的。没藏寒凝要是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去自首的话,那她就不是没藏寒凝了。 戚少商连忙道,“他心情不好。神候不要见怪!” 诸葛道,“无妨!臧姑娘的事,我们的确不能不管。但是……” 顾惜朝一口打断他的话,“没什么但是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明日我们去劫法场。我从不指望你们神候府的人,只希望神候你给你那些六扇门的徒子徒孙打个招呼,让我劫得容易些,顾某就很感激了。” “惜朝!”戚少商低声喝止他,“怎么可以对神候这么说话?四大名捕太显眼了,当然不能和我们一道去。” “劫法场吗?”无情幽幽的说,“倒是个可行的法子……” “无情!”诸葛先生喝止他! 无情淡淡一笑,“世叔,我知道一切要以大局为重,绝对不会感情用事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从来没想过无情竟会如此顶撞诸葛先生。 顾惜朝有些讶意的看着他,很反常呢!无情…… 诸葛咳嗽一声,“少商你也去?” 戚少商恭敬的将“平乱砄”交给诸葛先生,“神候,我不能丢下寒凝不管!若我不是捕头了,就不会牵连到你们。而且,我也实在不适合官场!辜负您的期望了。” 诸葛一叹,“既然你心意已绝,我也不强留了!明日之事,我会尽量给予方便,你们好自为之吧!” 35 行刑前夜 顾惜朝看看眼前集中的人,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 算上寒凝自己的人马和后来没藏起予给她留下的一批死士,不过百来人。虽然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但要去对付方应看还是远远不够。 他几乎可以想见方应看的布置:大批弓箭手是少不了的,要对付武林高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用了,看守寒凝得有一批,人群里肯定还会混上一批,再加上个方应看…… 一场血战是免不了的,能不能救走还是另一回事…… 这次,打的是一场在某种程度上要这里的大多数人甚至于是所有人去送死的仗。这样类似于飞蛾扑火的行为,他顾惜朝本是绝对不会做的。可偏偏快要被斩的女子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只能明知是傻事也得让自己去做这一次!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和命令。 他忽然有些紧张。现在,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都会被这些人不遗余力的执行,而他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关系着这些人的生命……还有他最重要的两个人的生命! 下意识的搜寻戚少商的身影,却惊奇的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不在场了。他有些愤怒,这种时候,他竟然不在他身边…… “戚少商呢?”他问还在身边的雪凝。 “他呀,嗯,我不知道!”雪凝有些心虚的瞄瞄别处,她显然不适合在熟人面前,尤其是顾惜朝面前说谎。 “不知道?!” 顾惜朝正要细细查问,却听见…… “惜朝!”戚少商从院门外探进头来,显然听到某人正在追问他的行踪,于是有些谄媚的笑道,“有个故人想见见你,可不可以先叫这些人退下?!” 顾惜朝冷笑一声,“不行!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避讳的。是谁想见我?” “是我!” 来者从戚少商身后走出来,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不屑的看看戚少商,“九现神龙竟然弄成这副德行,干嘛那么怕他?” “息红泪?!” 顾惜朝瞪大了眼睛,就算现在寒凝回来了,都不可能有这个让他更吃惊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一袭艳红衣衫的息红泪大步走到他跟前,秀眉轻扬,“怎么了,我不能来吗?” 顾惜朝皱皱眉,“息城主,我正忙着呢,到底什么事?!对了,”他疑惑的看了戚少商一眼,“这儿是凝姐在京郊的秘密住处,你是怎么找来的?又是怎么进来的?” 息红泪冷笑道,“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受人之托!你不是要救臧寒凝吗?算我一份吧!” 顾惜朝似笑非笑的看向戚少商,“你魅力倒是不小啊!” 戚少商正要辩解,息红泪倒先开了口,“你别把事情往他身上扯。是无情告诉的我你们在这里,也是他让我来的。” 戚少商接着道,“是雪凝在门外先碰到红泪,后来又给我递眼色。我看你还在想事情,就先出去看看了。” 顾惜朝道,“怎么无情让你来你就来了?此事和你无关吧?” 息红泪道,“我本来带了毁诺城的姐妹是来帮神候府的。神候府出事后,白道武林没人相信诸葛先生会做这样的事,许多路人马都相继来了京城,准备万不得已时就去劫狱。没料到,最后居然是臧姑娘顶了罪。适才,神候府的人暗中来找我,我就易容去了。没料到无情见了面就叫我帮忙救臧姑娘。我欠神候府的情,自然义不容辞!而且,无情要我带话给你……” 顾惜朝听罢大喜,“此事当真?!” 息红泪道,“照无情所言,十拿九稳!我带去的人已经给铁手,追命和冷血易容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各自行动了!” 顾惜朝轻轻舒了口气,“这样的话,事情就没那么困难了!息城主,你手下有多少人马?” 息红泪算了算,“我带来五十人,人虽不多,但都是我毁诺城的精锐。这次一般有组织而来的江湖人士许多都是因为神候府的关系不得已来京城与方应看为敌,现在没事了,都连夜走了。有剩下的神候也都让他们回去了,说是不能成为方应看下一个打击的目标。” 顾惜朝看看她,“你们毁诺城这样做,不怕朝廷再剿一次?” 息红泪笑道,“毁诺城现已重建完工了,有无情亲自帮助设计的守城机关,天下间有几个人能破得了?!何况此事神候府本来就是暗中支持的,我也不怕那么多了。说真的,虽然以前很不喜欢臧姑娘,这次她倒还真厉害,硬是让方应看半途改口了。作为一个女人,我不得不佩服她,出于个人感情,我们毁诺城的姐妹也不能看着这样的女子就这么死了。” 顾惜朝叹道,“息城主,我以前倒是小瞧你了!无论明日能不能成功,我都代凝姐谢谢你!” 戚少商笑道,“会成功的!” 息红泪扬扬眉,“当然!我和赫连的喜酒还要算上臧姑娘一杯呢!” 顾惜朝一怔,也微微笑道,“是啊,没藏起予留给凝姐的死士和息城主的人马方应看绝对算不到,我们只要能撑到那个人来就行了!” 言罢,他转头看向场中的百名死士,“明日午时,我们只要能在那个人来前让你们的主子还好好的,我们就算赢了!大家做得到吗?”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坚决的神色,“一定做得到!” 无情坐在小楼前,如雕像一般静默不动。 小楼周围的林木青翠欲滴,但他总觉得那是灰色。 他的世界,从昨日起,就不再有颜色了…… 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如同所有俗套故事开端一样,他受了重伤,她救了他,他感激她,她陪着他,他爱上她…… 他,本就是多情的人!而她,又是如此精彩的女子! 但直到身边四僮找到他,他不得不与她告别时,他也没问她的名字。 不是不想知道,而是觉得没必要。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女子出于好心救了他,难道他还能要求更多吗?! 从没想过事隔几年后,他能再次见到她。 当打开神候府的大门,看到她笑吟吟的问道“惜朝在吗”,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里深藏的情感如洪水一样涌了出来。他以为他只是会在空闲时偶尔想起她,却没料到对她的思念不知不觉间竟已变得如此之深…… 然后,就又如同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两人开始亲近。 再然后,他发现她也是喜欢他的。 再再然后,他知道了她的不简单。 后来,她因事离开。 再后来,他日思夜念,终于见到她了,却是在审案的大堂上。 再再后来呢? 已经没有后来了! 四个小僮躲在一旁忧心的看着自家公子,昨日见完客人回了小楼后,他就这样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叫他也不回答。心里都知道是为了那个长得很美的寒凝姑娘的事,可谁也不知应该怎样劝他。 想来想去还是去找了诸葛先生,神候府里能让无情听话的人就只有他了。 “无情!”诸葛轻轻拍拍他的肩,慈爱的说,“银剑说你从昨天起就没吃饭了。你身子向来不好,这怎么能行呢?” 无情恭敬道,“让世叔操心了!我只是想事情想得太专注,一时忘了。我呆会儿就去吃!” 诸葛言道,“臧姑娘的事,你就别想太多了。该做的你都做了,我想,她也不高兴看到你这样。” 无情道,“我知道!我不会让她不开心的。” “无情?!”诸葛吃惊于他平静得有些异常的口吻,正要劝他,看到他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是宁静得近乎死寂的眼神,如死水一般,再也起不了任何波澜。 “世叔,”无情抬头看看天,“快到行刑的时候了吧?!” 36 今天开封城菜市口一路分外热闹。 所有人都知道前几个月那几桩大案的犯人已经抓到了。几乎整个开封城的人都涌到这里,想看看这犯了案还诬陷给神候府的人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时已近午时,方应看也已到了刑场,坐下不久,就看到犯人的囚车已经在众军士的押送下缓缓的行了过来。 道路两旁看惯了斩首的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犯人,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押送方式。 没穿囚衣,没戴手铐,也没有脚镣。仅仅装有护栏的囚车上,寒凝就那么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穴道很明显没被制住,武功应该也没被封住。 因为方应看很清楚,这些对寒凝都没用。只要她愿意,这些看似可以制住她的条件不过都是些摆设而已。而她仅在开封府大牢呆了一晚,从被押进去开始,她就摆明了不会让任何人靠近她一步,他也对她作不了什么手脚。 她现在虽然是阶下囚,但狠辣的本性绝对还保留着。那样一个做事很“绝“的女人,谁知道她是不是留了什么杀着在最后,这种时候逼急了她,天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什么让他收不了场的事情来?!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于是,他就在她的囚室外派了四个人,让这四个人一直守在寒凝旁边,牢牢的看着她。只要能让她安安静静的呆到明天行刑,完成皇上斩首示众的命令,就算大功告成了。 现在,这四个人也呆在这特别的囚车的外围,分四个方向守着,防止她逃脱。 方应看对这四个人很自信。他们不但是他最忠心的手下,也是他手上最强的四个人。没藏寒凝的武功再高,也绝对挡不住他们四人的联手。危机时刻,四人可以直接联手击毙她。 当然,仅靠这四个人是绝对不够的。所以,他将押送囚车的六十名军士全部换成他自己的亲兵,看热闹的人群中也混入了他的手下。六扇门中的衙役仅仅被用来看守法场。 所有可能发生的因素他都已经考虑计算过了。为了除去这个让他失去灭掉神候府的机会的女人,他绝对是不惜一切代价。 有人来劫法场是必然的。 而人员的考虑也很简单,神候府的人动手的几率几乎为零,刚刚脱罪的他们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等着他们犯错误,所以充其量只能在背后耍耍小动作。 要来的,无非是寒凝自己的那批手下和戚少商,顾惜朝等人。而她的那批手下,不是交给了顾惜朝,就是留给了她妹妹没藏雪凝。那批人的实力大概如何,与寒凝合作了这么久,他心里多少是有些底的。人数不多,但个个身手一流。所以,他特地另在刑场外安排了一队五百人的弓箭手,任你武功再高,也休想逃脱那如雨点般密集的箭矢。 更何况,还有他亲自在场掠阵。 他就不信没藏寒凝还能逃得掉?! 只是,刚才收到的消息让他隐隐有些不安,四大名捕只有无情还在神候府,其他三人,不知去向。那铁手,追命和冷血上那里去了呢?!他众多的眼线竟都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最难对付的无情还在神候府,其他三人就算一快儿来劫法场,也好对付得多。加上之前的准备,绝对万无一失! 戚少商,顾惜朝和雪凝在息红泪的帮助下易了容,随大队人马一样改换平民装束。一百多号人混杂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向刑场走去。 戚少商一眼就看出那六十名军士都是高手,尤其是守在寒凝身边的四个人,太阳穴高高凸起,一看就知道是绝顶高手,一时为她担心起来,“寒凝只怕不是她身边那四个人的对手。” 顾惜朝道,“不见得。你看他们的眼睛……” 戚少商仔细一看,那四人虽然明显有高深的武功修为,但眼神却木讷呆滞,实在不像是高手应有的眼神,“他们……” 顾惜朝笑道,“凝姐果然不用我们操心,自己就把那四个人解决掉了,还为我们增加了四个帮手!她的安全问题暂时解决,现在就由我们掌控先机好了。” 他转向雪凝,“带上你给那五十人,等方应看下令刀斧手准备,就立刻出手。对象是看守囚车的那六十名军士。” 他看向息红泪,“你的手下暂时不要动。我们一动手,人群必定逃窜。你们就专打那些不逃的。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尽量快速的解决掉他们。” “至于少商你,”他握紧戚少商的手,“最困难的交给你!给我盯死方应看,让凝姐有机会走,只有方应看出手,你就立刻出手,一定要缠住他,能把他当作人质最好。” “我就和剩下的人,等着那批躲在暗处的弓箭手!若他们出来了,先替大家挡一阵,争取在他们形成包围圈时,凝姐和大家都能逃走。若是被包围住,我们就都完了。” 方应看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看着寒凝一步一步的从囚车上走下,再一步一步走到刑台,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特的感觉。 他看到过很多人死。其中有英雄豪杰,也有奸邪小人,当然也不乏许多姿色出众的女子。但从来没有一个死到临头还那么淡定自如的。举手投足间依旧风姿绰约。不像赴刑场,倒像是赴宴,只不过赴的是杀头宴。 他觉得很可惜。这么精彩的女子可能他一生也不能再碰上第二个了,以前没抓住机会和她发展出些什么了,真的很遗憾。如果她蠢一点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不杀她了…… “小候爷,时间到了!” 方应看的唇角勾起一丝很单纯的笑容,“午时了么?!那么,刀斧手准备行刑!你们四个,看紧她!” 寒凝在刑台上转过头遥看他,微风吹起她雪白的衣襟,飘然若仙,“很抱歉哪!他们四个怕是看不住我了。” 她又转头向那四个人微微一笑,“你们替我杀出去,好么?” 四个守卫立刻听令,直接拔剑向周围那六十名军士砍去。 方应看一怔,立刻明白过来,“摄心术?!你竟然懂摄心术!” 寒凝笑道,“我会的还多着呢!你要不要试试看?” 雪凝带领她的人马蓄势待发,一见刑台上的异变,立刻下令道,“我们也杀上去!” 六扇门守刑场的衙役早就对方应看对付神候府的人不满意了。一见有人劫囚,立刻让开作鸟兽散,一个人也不愿留下和这批劫囚的人对峙。 雪凝带领大队人马轻轻松松的就杀到刑台边上,与那些守卫展开肉搏战。 “姐姐,你没事吧?!” 雪凝一跃来到寒凝身边,关切道。 “我没事!”寒凝的目光一直锁住方应看,提防着他随时出手。 戚少商跃上刑台,“寒凝,你现走,方应看就交给我了!” 寒凝咬咬唇,“我不能走。我一走,只怕我们败得更快!少商,你盯着方应看,提防他向场中人暗中下手,我去帮惜朝!” 方应看注视着寒凝轻易躲开那些守卫的攻击,到了顾惜朝身边。再看看早乱作一团的菜市口和被毁诺城众人毫不留情斩杀的他安排下的手下,心中竟出奇的平静。 他还是小看了她了!不过,这样才是没藏寒凝!接下来,再看看你怎么逃…… “传令,弓箭手准备!” 37 埋伏在菜市口四周房屋中和屋后的弓箭手刚现出身形,寒凝已经开始在心中依方应看的习惯计算其安排布局和人数了。 “惜朝,最少有三四百人,是合围之势!” 顾惜朝眼中透出狠辣之色,“我可不想死在这里,趁他们真正围起来之前,先杀掉一批,减少了人数再说!” 说着递给寒凝一袋暗青子,“给你的!我记得你的暗器功夫不差!” 寒凝笑着接过来,“多年不用,只怕有失准头!” 抓起一把扣在手中,瞧准离她最近的弓箭手,暗捏“满天花雨”手法的要诀,一把掷了出去,回射、交叉、飞旋、直击,每颗暗青子都恰好打在弓箭手的咽喉处,个个当场致命。 顾惜朝面露惊色,“凝姐,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居然没教我!”说着,掏出神哭小斧,“我不会暗器,只好用这个了!” 只及斧光一闪,小斧无声无息的掠向弓箭手,银光过处只觉得喉头一甜,随后才惊觉被 割断的竟是自己的喉咙。 小斧回到顾惜朝手里时,至少已有十余人死在斧下。 寒凝巧笑道,“你也不差嘛!” 专门负责对付弓箭手的人马,学着二人的样子,乘着他们立足未稳,阵势未起,用暗器一阵猛打,竟打杀了百余人。 饶是如此,几百弓箭手慌乱之下箭矢未瞄就放,乱箭似雨,破弩震空,顾惜朝这边也折损了不少人马。 更要命的是,他们的阵势已经形成,将顾,息两路团团围住。 而外围剩下的雪凝的人马,虽将六十名军士全数歼灭,但自己也只剩下十余人,大多还受了大小不等的伤,已是强弩之末。现在。随便来一些二流角色都可以轻轻松松的将这些一流高手全部杀死。 方应看终于站了起来,左手轻轻扶住腰畔的“血河神剑”,朝戚少商斯文的笑道,“戚大侠用剑逆水寒,我用剑血河,均是天下间人人欲得神兵利器。如今两剑相斗,倒算是一桩盛事!” 戚少商并不答话,只是“呛”的一声拔出逆水寒,森冷的剑气顿时弥漫在两人周围。 方应看的瞳孔开始收缩。戚少商比他想象的更高明,也激起了他许久没有的斗志和凶性。连腰畔的血河神剑也在在鞘内嗡嗡低鸣,剑鞘隐有红光透出,很是诡异。 戚少商很早就听过这个小候爷的武功惊人。到底怎么个惊人法,却没人说得上来,因为他亲自出手的机会太少了。通常的情况是想和他交手的人还没等找到他,就已经被他到底手下先解决掉了。 戚少商知道他今日必定会和很少出手的方应看交手。他觉得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天下间像方应看这么高明的对手并不好找。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方应看显然没有先动手的意思。戚少商却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他耗不起这时间。 “接招吧!” 一道青光伴着毫无起伏的平静语声袭向方应看。 方应看身形疾退,头微微一偏,逆水寒自脸颊旁擦过,险险的避过这一剑。 “好剑法!”他微笑赞道。 戚少商继而连续攻出二十五剑,方应看每次都险险以极高明的轻功闪过,并不还手,也不拔剑。 戚少商对敌经验何其丰富,加上知道此人奸险至极,心里猜到他是想看穿他的剑法。当下冷笑一声,我戚少商的剑法岂是那么容易看透的?!既然你不还手,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于是一招“七夕银河”当空划去,剑气凝成白茫茫的一片直扑方应看。 方应看大惊,心知若是不在剑气近身之前破去,他最少也是重伤。苍白的手终于探向腰间,拔出了剑。 血色的剑。 血河神剑一出鞘,天地间尽映血光,方应看杀气毕现,回手一招“清风徐来”,剑气如徐来飞血破空而出,将扑面而来的剑气从中击散。 戚少商只觉得眼前漫天血色,心道不妙,知道此时只可攻,不可退,否则应了血河剑的剑势,他就一败涂地了。 当下将逆水寒斜斜递出,剑尖微压一寸,抵住血河剑。青红交戈,方应看手腕一翻,剑身自外而内向戚少商刺去。 戚少商哈哈一笑,“你中计了!” 逆水寒青光暴涨,剑势突然增快,直击方应看胸前空门。 方应看轻笑道,“中计的恐怕是你!” 他忽然身形一矮,身法突变。 戚少商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身法,只觉得眼前一花,方应看已近在身前。 右手的血河神剑直刺戚少商胸腹间,左手由“血河神剑”衍化出来的“血河神指”的指劲却已迫近他的心脏。 戚少商毕竟是戚少商。他冷静的回剑一式格开血河神剑,同时,左手一连幻化七个门派的十三式,勉强把方应看的指风拍开。 饶是如此,指劲还是擦过他的左臂,鲜血迅速将他的左臂浸透,但他也借这一指之力迅速行到一丈外。 戚少商忍住剧痛,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方应看身上。他的临敌经验十分丰富,但像方应看这样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对手倒是第一次碰到。他现在的武功已非过去的戚少商可比,但还是在方应看手上吃了亏,这让他有些心惊,也提醒他更加小心下面的战斗。 方应看的惊讶绝对不比戚少商少。他那一剑本来就是虚招,真正的安排是那一指。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却给他避开了,仅仅伤了他的左臂。而他破他那一指所换用的招式出处不同,却被戚少商结合得天衣无缝。这不得不让他惊叹他的武功造诣和应变能力。也决心拼着受伤也要当场格杀戚少商。如此强敌若被放过,只怕后患无穷。 两个人各怀心事,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抢先出手,再度回到对峙局面。 戚少商那面不好解决,顾惜朝和寒凝现在却更头疼。被近四百名弓箭手包围着,只怕谁都不会好过。 好在在场的都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尽管箭矢密集,一时还能凭借高深武功闪躲过去。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武功再怎么高明的人力气也有用竭的时候。而这些弓箭手以逸待劳,实在占了太大便宜。 寒凝一掌拍开十余支箭,趁着间隙道,“惜朝,你来之前什么准备都没做吗?” 顾惜朝一面闪躲飞来的箭矢一面答道,“哪里来得及!” 寒凝急道,“你不是说有救兵吗?” 顾惜朝苦笑道,“谁知道那人什么时候来?!我们还是先过眼前这关吧!” 寒凝一怔,悔道,“擒贼先勤王!刚才只顾着担心你,竟然忘了。我该留在那里帮少商的!” 顾惜朝道,“我想办法帮你出去!抓了方应看,什么都好办!” 寒凝秀眉轻颦,“不!我送你出去。” 顾惜朝一愣,“我的武功比你来说差了可不只一点……” 寒凝打断他,“我从没和少商联过手,去了还不知道是不是帮倒忙!你不一样。你们一直有默契,肯定事半功倍!而且,正因为我的武功比你高,在这里才更能自保。我可不想抓到方应看的时候,回过身来你已经躺在这里了!” “可是凝姐……” 寒凝一抬手示意他无需再说,“我已经决定了!就这么办。” 『今昔?何昔』外篇——忆昔 上 我叫没藏寒凝,西夏没藏家的长女,西夏国皇后。 没藏家族到我这一代已经权倾西夏近百年了。这些年里,没藏家一共出了三品以上大员四十六人,还有三个皇后,五个贵妃。当朝皇帝也已钦定将来太子继位后,皇后将从没藏家挑选。 权倾天下的结果,就是家族后人的开枝散叶。连带算上旁系亲属,没藏家仅是少爷小姐们就有几百人。家族内部的争权夺利,每天都在上演。 作为现任族长的正妻所生的长女,皇后之位承袭顺序的第一人。想要取代我的位置的人是数不胜数,每天发生在我身上的阴谋,绝对不会比我那个将会继承族长之位的哥哥少。 母亲是个善良的女人,或许也是没藏家最后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她知道家族里的阴暗,但始终只会默默流泪。 在皇帝钦定未来皇后的旨意下达的第二天,就有人给我送来了一碗下了剧毒的莲子羹。要不是哥哥平时老是喜欢给我吃些稀奇古怪的药,我早就死在那碗莲子羹下了。 在大夫们救醒我之后,总是微笑着的哥哥第一次在我面前一脸严肃,他告诉我,这只是第一次,以后或许我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谁都帮不了我,我只有靠我自己。 尽管如此,他还是让我搬进他那里,和他住在一起。 呆在哥哥身边,倒是没人敢往高手云集的“御天居”派杀手。此计不成,加上我除了请安以外,几乎不出“御天居”一步,有野心的人就只好靠下毒了。 托那些层出不穷的下毒人的“洪福”,我七岁就能识别各种毒药,普通的毒药对我根本没有作用。 其实他们不知道,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那个众多贵族少女梦寐以求的尊荣,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成为一个男人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实在不符合我的个性。 当我委婉的把我的想法告诉哥哥时,哥哥像平常一样微笑着握住我的手,向我保证,不会送我入宫。虽然觉得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有些奇怪,但我还是相信了他的话。因为哥哥从来都是最疼爱我的。 没过几天,哥哥忽然说要送我到别处去住。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原因,就被侍女们匆匆忙忙的带上了马车。马车足足走了半个月,一路上的景物变了又变,最后终于在一座挂着“臧府”牌匾的大宅子前停了下来。 这是我长到八岁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还是到了他国境内。兴高采烈的冲进去,迎面的却是满眼的熟悉。这里和我在本家住的地方一模一样,侍女们也全是从前服侍我的人。一看这阵势,就知道哥哥不但是早有准备,而且还打算让我在这里长住。 但我从没想过,我在这里一住居然就是六年。这六年里,我从来没回过一次家,就连母亲过世,也因哥哥的一句“不准”而没能回去。曾经因此和他大发脾气,一度很不能原谅他。后来才知道,为了我能逃过没藏家族里的阴暗,在宋国平平安安的长大,哥哥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每次来看我也最少要定下三条路线以躲避他人眼线。 到新居时年纪还小,很是兴奋了一阵子。从此不用每天去给家族长辈请安,不用去学一些我根本没兴趣的诗书礼义,不用守那么多的家族规矩,也不用再每天提防父亲那些偏房姨娘们的算计。虽然每天的时间被哥哥派来的师傅们排得满之又满,却一点也不无聊。 最重要的是,我不用再挤出每天晚上休息的时间呆在房间里,偷偷的练习哥哥教给我的武功。我已经有了几个专门负责教我武功的师傅。 住到新居半年之后,我第一次出门去附近城镇游玩。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才到了一个小镇上。这里并不富裕繁华,好在有许多在兴庆城里没见过的小玩意,这多多少少平息了我的不满。 平时被文武共十三位师傅看得太紧了,好不容易让哥哥点头答应我出门一趟,自然就忍不住想要更自由些。偷偷甩掉了跟在身后的侍女,不管东南西北一口气跑了老远。直到心里认定没人跟着,才停了下来。 漫无目地的四处闲逛,不经意间听到前面有男孩嬉闹的声音。我从来都没和同龄人一起玩耍过,从记事起生活里就只有无止境的学习。一般的小孩子是怎样的,我实在好奇。 前行了几步,就看见一群孩子正把一个拼命挣扎的男孩的头往冰凉的河水里按。我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是他们在欺负他。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心的人,向来信奉的是“强者生存”。正打算一走了之,不料却接触到那男孩的目光。 那是如火焰一般的不屈和愤怒,我心头一颤,脑海里的声音冲口而出,“你们住手!” 话音未落,我身边那些本以为已经甩掉的侍女们全部出现,像是拎小鸡一样的把那些男孩丢到一边。 “你要跟我走吗?” 我走到那男孩身边,他破烂的衣服都已经在挣扎时被水给弄湿了,蹲在地上被冻得发抖。听到我的声音,他抬头看看我,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张皇和不信任。 脱下身上的白狐皮外袍披在他身上,“我那里再怎么不好也不会比你留在这里更差了吧?!” 他显然被我说动了,点点头跟我走了。 回了家,吩咐奴仆带他下去清洗整理。换上干净的衣服的他一点也不似在河边看见的小乞丐的模样。我毫不怀疑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孩子。 将已经有些脏的白狐皮还给我,他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 随口交代了管家几句,那个叫顾惜朝的孩子被留了下来。 我没几天就把捡了个男孩回来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师傅们教的东西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残酷。好多都在我理解的范围以外。可师傅们都说记住就好,将来终会有用的。 又过了一个月,哥哥来看我了。随行的还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先生,说是我的新师傅,负责教我宋国名臣司马光所著的《资治通鉴》。 那时,《资治通鉴》仅是皇族才能看到的书,民间还没开始流传。哥哥也是托宋宫里的人抄出来的,还说这是“帝王学”,让我一定好好学。 我当时心想,我又不做皇帝,学这个做什么?!虽然不大乐意,但我向来对哥哥言听计从,也就乖乖的学了。 我自以为我已经学得够认真了。没想到窗户外面还有个比我更认真的。 那天的风很大,师傅讲着讲着就听见“吱呀”一声,窗户被吹开了。他就站在那里,十分的手足无措。我想了半天才记起他就是我捡回来的那个孩子。 “你进来!”我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我旁边和我一起听。 一个时辰后,我惊奇的发现,这个孩子资质之高超乎我的想象。要是给他机会念下去,他日必定是个惊世之才。 “你以后就和我一起学吧!” 自那以后,我们几乎是形影不离。 惜朝相当早熟。也就因为这个,我们很快就取得了对付的信任。要常常和一个与自己智计相当的人相互猜疑实在太累! 教文的师傅都很喜欢惜朝,但是几个教我武功的师傅却只许他在一旁看,从不亲自指导他。惜朝很聪明,任何武功只要看过一遍就能记住(比如小戚的剑法,笑^_^)。 每天他都是一边练基本功,一边和着我偷偷教他的武功心法练师傅的武功。常常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 可能是从前过得太辛苦,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所以他生日那天,告诉我他是过十岁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么瘦弱的男孩竟还比我大一岁。要知道他那时可是足足矮了我一个头。 我笑吟吟的告诉他我比他大,他倒是深信不疑的叫我姐姐。后来知道了,也因为叫习惯了,所以改不了口。 我一直拿各种名贵药材给他当饭吃,足足吃了两年,他的身体却没见有好多少。不过个子倒是长高了许多。 这期间,哥哥来看过我三次。每次都是来匆匆去匆匆。下意识的没有告诉他惜朝的存在,总觉得告诉他并不是件好事。 也三申五令不许下人对惜朝泄漏我真正的身份,只怕他会因为我是外族人而有了隔阂。侍女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竟真的瞒过了精得跟狐狸一样的顾惜朝。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我已经十四岁了,惜朝也是玉树临风到可以让家里的年轻侍女低头红脸了。这一年,西夏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先皇驾崩,新皇登基。也就意味着我嫁入皇室的时间已经到来了。 中 我一直都记得哥哥的保证,也从不怀疑他的话。可是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还是忍不住惊慌起来。我不知道哥哥会怎么做,才能在不损害他的利益的情况下,帮我摆脱这个劫难。 上天似乎并不打算让我担心太久,新皇登基三天之后,没藏家长女嫁入皇宫。全西夏都在谣传说新皇后一点都不美,皇帝在新婚之夜都没进过皇后宫。 我大吃一惊,我明明还在宋国,哥哥竟然大胆到叫人代嫁! 可以肯定的是嫁入宫中的女子绝对不是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的没藏家的人,而且也肯定是对哥哥绝对忠心的人。 明确了这两点,我不再关心那个代嫁的人是谁,也没兴趣知道。 我在意的是哥哥如何堵住了没藏家族众人之口,让他们承认嫁入皇宫的人就是我。不过细细一想,我从六岁时第一次被人下毒起,就很少见过哥哥和侍女以外的人,而且我离开本家的事也一直是个秘密,能李代桃僵也并不奇怪! 离家到现在一共六年。 六年,不长不短,足够我消化师傅们传授的一切。 十四岁生日那天,依旧只有哥哥一个亲人陪我度过。 “凝儿,你该长大了!” 意味深长的话让我从心底发寒。我知道他口中的“长大”意味着什么。这么多年费尽心力调教出来的人绝对不是拿来供着的。多年来在他的保护下成长的我,开始有了在必要时刻为他牺牲一切的觉悟。 早已深陷泥沼里的我,终究还是做不得那一株白莲。 那天以后,我以哥哥新收宠妾的身份随他回了本家。没藏家的大小姐在宫里,我自然用不得那个身份。离开宋国时行色匆匆,甚至还没来得及向惜朝告别。 六年之后重返没藏家,这个家族光鲜表面下的污秽和肮脏让我恶心。 长我七岁的哥哥已经成为了家族的族长。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我回来?! 我依旧和哥哥住在一起。这在本家里引起了不算小的波澜。要知道,哥哥住的地方没有他的允许连家族长老都不许进去。而我这个大家眼中的小妾,竟可以堂而皇之的住进去。 在接连受到来自暗杀和来自族兄的骚扰以后,我开始无比想念那段在宋国生活的日子。回家十天以后,我向哥哥提出要离开,出乎意料的,哥哥没有答应。 “为什么不反击?”他微笑着看着我,“除掉他们,你不就不用烦恼了?” 我立刻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略施小计让那个找人杀我的哥哥的妾室被仆人撞到与骚扰我的男人在一起,双双被杖责而死。当他们在阳光底下哀嚎时,我明白了什么叫做学以致用。 在没藏家的生活绝对比史书上所记的宫廷生活更“精彩”。 哥哥太年轻,所以还不够威信以服众。呆在他身边,才知道这些年他有多辛苦。不但要处理家族里的各种事务,还要应付百般挑剔的族人,更要时时提防他人的算计。 毕竟,想要取代他的位置的人实在太多了。 我决定留下来帮他。 听到我的话,哥哥一如既往的微笑着。但我能看得出他是真的很高兴。 我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只能在背后耍耍手腕。第一批要对付的人就是父亲诸多偏房所生的儿子们,其次就是那批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堂兄弟。 师傅们平时传授的东西现在算是有了用武之地。我发现对于算计别人,自己好像天生就会似的。一种种绝不光明正大的手段信手拈来,百试百灵。 当然,偶尔也会遇上精明到怎么放饵都不上钩的人。这种时候,“美人计”就是最好的选择。说起来,这算是比较低级的一种手段,但绝对是最有用的。 只要能迷住他,以我的武功要动手杀人就是很容易的了。然后用化尸水毁尸灭迹,神不知鬼不觉。最后,就是由哥哥下令搜索失踪之人的下落。 在本家,几乎每天都有人离奇死亡或者失踪,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常常一两个月后,失踪者就会被忘得干干净净。 我终于找到的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而我的心也在随着时光的流逝一点一点的变冷。 与第一次用计害死别人的惊惶不同,短短一年,我就可以冷漠,甚至冷酷的看着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在我面前死去,而不会有丝毫的负罪感。 人,一旦残忍起来,真的很可怕。 这段时间里,我还是回过宋国。 见到惜朝的瞬间,我竟有些害怕。他和我在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都被描画上了同样的色彩,而他对权力的热望远远超过了我,他的将来会怎样?! 他的武功依旧不好。尽管我一直在让他服用可以增加内力和打通经脉的药物,可是他起步太晚,就算他那么努力的在练习,以他的武功也只能在江湖里算个二流角色。遇上真正的高手,连自保都成问题。 思虑再三,我还是将师傅严令不许外传的神哭小斧传给了他。这门武功不讲究根基,只要习者资质出众,就能轻易的掌握。 惜朝只用了三天就学会了神哭小斧。 三日之后,我离开宋国,回到本家。惜朝一直送我到马车边。 这几天,他没问我这么长的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是在休息时,总是忧郁的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只知道因为他的存在,我还是做不到哥哥的“帝王学” 所要教给我的不择手段和冷酷无情。 此后的日子,依旧是杀人与被杀的恶性循环。刺杀与陷害,种种手段我都已经可以用的纯熟无比。 哥哥对于我的“成长”似乎很欣慰。看我的眼神里也好像多了些什么。尤其是我在过了十六岁生日以后,留在本家的时候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呆在我身边。我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这不对的地方。 不久,一位“不速之客”闯进了我住的地方。若不是左右都叫她“二小姐”,我根本不认识眼前的娇俏少女就是小我三岁的妹妹。 我和哥哥住到一起时,她才三岁。后来我离家多年,回来后除了帮哥哥的忙以外的时间他都不让我出去。这个一母所生的妹妹对我而言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 正当我犹豫该如何和她交谈的时候,雪凝却盯着我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眉宇间尽是嘲讽之意,“你果然是天香国色,难怪从小就被哥哥捧在手心里疼着。” 我非常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和她看我的眼神,可一想到她是我的亲妹妹,还是强压下怒火,“别这么说。都是一娘所生,哪有什么差别!” “是吗?!”她挑挑眉,“我可没你那么好命!你在外面逍遥的时候,我可是在这里水深火热呢!” “雪凝?!”我有些吃惊于她言语间的愤怒,“你讨厌我,是吗?” “怎么会呢?!在我知道你被哥哥保护着的时候是挺讨厌你的,不过现在,”她笑得有些高深莫测,“我倒是挺同情你的。哥哥在你面前装得太完美,你从来都没有真正知道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我正要反驳,却看见哥哥正从外面走进来,。 “雪凝,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到我这里来?” “大哥!”她惊惶的回过头,“我……我只是来看看!” “来看看?!你忘了我的规矩了?这次饶过你,但不许有下次了。下去吧!” “雪凝知道了!只是,”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她猛的抬起头,“大哥,你为什么不让姐姐出门?!” “不关你的事!”哥哥的声音冷下来。 “怎么不关我的事,她是我姐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用什么眼光看她,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全都知道。你……”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哥哥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给、我、出、去。” 事情的急转直下出乎我的意料。雪凝好像也冷静下来,只是一脸悲戚之色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跑了出去。 我从来没看见过哥哥那么生气,他眼中的狂暴让我打了个寒颤。 当他转向我时,又恢复了我常见的温柔表情,“凝儿,别理她!她是在嫉妒你,所以一直想要挑拨我们的感情。” 雪凝的话在我心里掀起的是惊涛骇浪,我不知道一直在本家长大的雪凝到底经历过什么,能让她说出那样的话。 平时对哥哥百依百顺惯了,对关于他的事就缺少了应有的判断力。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能感觉到他不是我心里一直所想的温柔的哥哥。 雪凝离开后,我反复想她说的话,越想心里越是发寒。因为她的话,过去他对我的好全部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我知道他待我的确是很不寻常,以前只是单纯的理解为他对我的疼爱。但是现在……我开始怕他。 办完我该办的事以后,就尽量的躲着他。可能是我表现的太明显,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虽然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对我很好,但那种好只会让我窒息。 我的承受能力是超乎想象的弱。没过多久,我就受不了家里的那种气氛。我决定离开! 当我告诉他时,他出乎意料的温和,“为什么要走?那么在意雪凝的话?”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实在不习惯在他面前说谎。 “那么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里?” “去宋国。”回去那个可以让我心安的地方。 “好,收拾一下就去吧!” 他答应得很痛快。我高兴极了,不管怎样,哥哥始终是对我最好的人。 道了谢,走到书房门口,他忽然开口问道,“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孩子叫顾惜朝吧?!” 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我却入坠冰窟。原来他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早该想到了,以他的性格,怎么会不知道?! 我居然会蠢到因为他的不闻不问而相信我瞒过了他。 “还要走吗?”他走到我身边,笑得如沐春风。 我摇摇头,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怎么可以让惜朝因为我而受伤害?! 他环住我的身子,轻轻的抚弄着我的长发,一如往昔的亲密,“傻孩子,你只要像以前一样听话,哥哥那么疼你,又怎么会做让你伤心的事?!” 天哪!!我竟然写出这么bt的内容………… 下 此后三年里,除了每年惜朝过生日的时候,哥哥会破例允许我出门以外,其他时间我都呆在本家里。 去宋国来回一趟大概要一个月左右。即使能和惜朝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天,那也是一年里我最开心的日子。那时,他已经开始写这些年来对于他所习的兵书战法的心得体会,书名最后定为《七略》。 他是那么意气风发,雏鹰终于长好了翅膀,将要一飞冲天。 和他在一起,更多的时候是在听他说他的理想和抱负,说到得意之处时的神采飞扬光亮得炫目。连我那如死水一般的心,都被他激起一丝微澜。 他二十岁那天,我照例为他庆祝生日。 那天的月色很好,就在皎洁的月光下,他告诉我他决定去闯出属于他的天下。《七略》已经完成,他要带着它去京城,以此书作为成功的第一步。 尽管对于官场的黑暗,我是了熟于心,也很清楚没有丝毫背景的人要想在宋国出人头地,无疑是难如登天。而他又是那么高傲的人,天下间能被他放在眼里的人屈指可数。不会迎逢拍马的人怎么在大宋的官场里生存?! 但是,听了他还有些孩子气的想法,看到他那么兴高采烈的模样,我实在不希望第一个打击他的人是我。 惜朝的确是有惊世之才,进可以治太平之盛世,退可以安邦而平天下。但是,时不与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去西夏。到了那里,有没藏家作后盾,不愁他施展不出他的才华。可是,就算在西夏他做到位及人臣,在汉人眼里他还只能算是汉奸! 他要的是在自己国家的尊荣。这个,我给不了他! 第二天,他就离开了。踏上去往开封的路程。 临走时,他思考了很久,但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凝姐,无论如何,希望总是有的!”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禁不住泪流满面。 自从答应哥哥留在没藏家以后,我就再也没哭过了。 那天,我哭得声斯竭力,像是哭尽了这三年来的委屈。惜朝是个十分敏锐的人,恐怕早已从我展不开的眉头里看出了我的哀愁。但他不知道事情的原因,只好如此安慰我。 惜朝走了之后,我又盘桓了几日后,启程回了本家。 虽然“没藏起予”这四个字依旧像锁链一样牢牢的绑着我,但我还是开始试着相信惜朝的话,“希望总是有的!” 我不知道我和哥哥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依旧对我很好,甚至比以前更好,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会尽力满足我的要求。但这有什么用,日日夜夜的和他在一起,时时刻刻担心他会不会冲破他心底最后的防线做出什么悖德的事来,我早就他折磨得心力交瘁了。 在众人眼里他除了对我好以外,对其他人而言他根本就个恶魔。现在的没藏家,没有一个人敢违抗他说的话。 短短三年,过去十几年他对我的好统统被抹煞掉了。现在剩下的,只有恐惧和仇恨! 我决定要逃开他,尽管那一天的到来似乎是那么的遥遥无期。 我开始慢慢的改变这几年来对他的不冷不热的态度,尽量让自己和他在一起是显得自然些。他很精明,任何刻意的痕迹都会引起他的怀疑。 我越来越会演戏,任何角色我都能扮得惟妙惟肖。我也将自己藏得越来越深,我要他再也抓不住我的弱点。为此,我努力的向他学习他的冷酷和残忍。 我的苦心并没有白费。他开始放松对我的管束,我行事作风里前所未有的刻毒更是让他放心。 这以后,他交代我去做的事越来越重要。我也开始学会在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的过程里,慢慢的培育自己的势力。只有当我拥有了和他同样的实力,逃开他的机会才大些。 此后两年,我慢慢的有了自己的势力,尽管并不强大,但也是我的心血。一点一点,我逃开他的希望在增加。 二十二岁那年,意外的他让我去中原,去开封城挑选一个最合适的对象和没藏家合作。这次的行事极其机密,他对我说他信不过旁人。 于是,我带上为数不多的随从起程奔赴中原。一离开西夏国境,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手下的人打探惜朝的下落。已经三年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我并不急于完成他交代的事,反倒是四处游荡,看似游山玩水,其实是在找寻中原武林里,可以为我所用的人或是势力。 到达开封时,已经是离开本家四个月后的事了。花了一个月仔细观察和分析了开封城里的各种势力,最后选上了方应看。 他虽然年轻却相当谨慎,有个可以号令中原武林的义父,自己又是皇室宗亲,将来成事之时可以取得武林和部分贵族的支持。最重要的是他有不甘居于人下的野心,而且足够聪明所以不会妄自尊大。 我一直都认为,宋国让这样一个人开始在朝廷掌握权力,赵家天下危在旦夕。至少,在遇到后来那些变数之前,这是我始终坚信的。 定下了人选,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和方应看达成协议。我有十足的信心可以说服他。尤其是在知道他和金国有过一份协议之后。 以他的个性,不会甘心被他国控制利用。金国太强大,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会有被吞掉的危险。想避免这个,就得有一股强大到可以在事成之后帮他摆脱金国的势力与他合作。辽国的败亡是迟早的事,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如日中天的西夏。而西夏再怎么强大,受地域和人口的限制,是永远没有机会吞并宋国的。 事实证明,我的推断是正确的。在确定了我的身份以后,他很爽快的答应了与我合作。在这以后不久,我也得到了惜朝的消息。 不出我所料,这三年来他过得并不得意。他的《七略》根本没有人赏识,更别说靠它拿个一官半职了。本想请方应看帮忙,可又怕万一被惜朝知道,他的自尊受不了。想去看看他,可理智却告诉我他不会希望让我看到他潦倒的样子,想想也只好作罢。 吩咐信得过的手下替我随时留意惜朝的行踪,带着与方应看的协议,我离开宋国回了西夏。 这次中原之行算是相当成功的。不过,收获最大的不是哥哥,而是我。在中原走了一圈,暗中随行的手下们依照我的吩咐收服了不少江湖势力,而明显对我有浓厚兴趣的方应看也是在将来可以利用的对象。 回程途中,我还顺手救了一个人。其实也算不上救,只是偶然碰到了满身是伤的他,顺便发挥了一下我的医术而已。 那是个很俊秀的青年男子,有一双凌厉到让我心痛的眼睛。可当他凝望人的时候,却很明亮而清澈。尽管有些冷峻,可看久了却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清静,也很安宁。 只因为那份我许久不曾有过的安宁,我一直陪他等到他身边的四个小童找到他为止。帮他治伤的过程里,我知道他是个捕快,可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却始终不肯多说。 回到西夏,哥哥很高兴我所取得的成果。也终于证实了我的猜测,他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就是想篡位。同时,也向我证实了一件更重要的事,以我和他的实力对比来看,想要超过他然后逃开他,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我不由得有些沮丧。看出我心情不好,他也很少再派我出去做什么任务。我的生活忽然闲了下了。 我开始养成每天去“醉雪居”找雪凝聊天的习惯。毕竟是亲姐妹,太生疏了还是不好。雪凝看起来并不高兴我去找她,其实我知道她只是不知该怎么和我相处而已。大多数时候,我们会聊小时候的事,我也常常跟她讲起惜朝。 雪凝对被我夸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顾惜朝有着十足的兴趣。开始我们还在聊天,可说着说着就会变成我一个劲儿的讲惜朝的事,而她也瞪大了眼睛一字不漏的装进脑子里。 不去找她时,我会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看看书弹弹琴。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在中原偶遇的青年,想起他的眼睛,想起安宁的感觉。 第二年八月的一天,我接到手下的传书,惜朝在中原出事了。我顾不得是否会暴露我一直在私下培植势力的秘密,直接闯进哥哥的书房,要求去中原。 不知怎么的,哥哥也没多问,就点头答应了。 找到惜朝时,他晕倒在一个叫傅晚晴的女子的墓前。那么的苍白和憔悴,我几乎都认不出是他。 他的胸腹之间受了两处重伤,鹅黄长衫上的斑斑血迹让人触目惊心。脚底的利器刺穿的伤口也没有愈合,还发着高烧。于是,我决定带他去巴山养伤。 他的高烧连续了七天。我费劲力气,才退了他的烧,保住他的性命。可他身体上和心里的伤都太重了,整整一个月,他都昏迷着。嘴里翻来覆去的叫着“晚晴”,“晚晴”。偶尔,也会冒出一句“戚少商”。 我知道他千里追杀的就是这个人。他真的有那么恨他,恨到昏迷了都还在叫他的名字? 好不容易等到他清醒了,却是万念俱灰,昔日的雄心壮志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不喜欢这样的顾惜朝,我认识的顾惜朝应该是笑傲天下的。 看到他苍白哀伤的模样,我真的好心痛。我和他一起长大,我已经不幸了,绝对不能让他也和我一样,生活在无止境的痛苦中。 可惜晚晴已逝,究竟谁还帮得了他?! 我忽然想起了戚少商,那个怎么也不死的九现神龙。他,应该帮得了他! 在听到他说起戚少商时那种不同寻常的口吻,我禁不住开始微笑。 “惜朝啊,对你而言,戚少商到底意味着什么?” 半年后,惜朝决定下山去拜祭晚晴,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去隐居。这个人,连自己是什么性格都不了解,他要是静得下来才有鬼。 惜朝走后的第二天,我收到了哥哥命令。他让我进京去找方应看,有要事商量。 我立刻起程赶往京城,那时我还不知道我的命运会因此起了变化。 在京城,我又见到了惜朝,还认识了看起来就很大侠的戚少商。看到惜朝找到自己的幸福,然后不自量力的公然与我唱起对台戏来。 他怎么变傻了?难道傻瓜也会传染?! 而短短十几天里发生的事,让我看到一个契机。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谁都不许破坏它!惜朝也不可以。 我决定先让他到我家小住一段时间,等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会放他们离开。 在京城的生活实在很无聊,好在还有他。 我没想到会和他再次见面,不过能再看到他,我真的很高兴,那是前所未有的喜悦。我不知道这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意味,这种时候我也不愿再多想。 我叫没藏寒凝,西夏没藏家的长女,西夏国皇后。虽然我从来没在皇宫里呆过一天。对于二十四岁的没藏寒凝而言,未来已不再是遥不可期。 更多资源尽在里世界ACG https://lishijieacg.cc/ 备用:https://lishijie.co 永久地址:https://lishijie.co (国产浏览器可能会被拦截导致无法打开网站,请更换谷歌浏览器或者微软必应来访问。) 小黄油,galgame游戏,Cos福利,鲤番动画…… 每天更新!